原谅我工于心计,却充楞扮傻。
原谅我心知肚明,却装聋作哑。
-
他们乘坐的公交到站,那辆去往机场的车还在路上驰骋。
黄莺坐在副驾驶,听完一段往事,侧身问:“所以,廖清杉就是小时候你邻居家的那个弟弟?”
“嗯,”汪施靖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说呢,总感觉他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
“矛盾?怎么矛盾?”
“很矜贵,但是又……”黄莺轻咂了下嘴,“该怎么形容呢。”
汪施靖猜测着接上一句:“接地气?”
“也不是接地气,就是感觉他成长于优渥,但身上并没有那种精致的利己主义,不随波逐流,也不人云亦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汪施靖听了,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对了,”黄莺又问,“他刚才讲的那个故事,是谁的故事?”
汪施靖微微蹙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黄莺答:“感觉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汪施靖哽了下喉,说:“他父亲。”
“所以他做这个节目,是为了完成他父亲的遗愿?”
“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个,”汪施靖说,“他做这个节目,归根结底还是热爱。”
“这样啊,那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制片人,投资他的节目了?”
“为什么?”
“物以稀为贵呗,”黄莺胸有成竹地说,“在这个浮躁的时代,热爱多稀缺。”
汪施靖转了下方向盘,极轻地笑了声:“这个时代,热爱一点儿不稀缺。”
“嗯?”
“把热爱转化成生产力,才稀缺。”
黄莺听了,神情一怔。
“如你所说,”汪施靖继续道,“这是个喧嚣又浮躁的时代,但他就是有能力把目光重新投注到世人遗忘的角落,并且他能把它拍到极致。所以,让热爱产生内驱力,才能产生爆发式的增长。只谈热爱,没什么用。”
汪施靖:“你看着吧。”
黄莺:“嗯?”
“他会是我最成功的投资。”
-
从公交站回家的这条路中间,廖清杉接了个电话。
那边依然是一副例行公事的口吻:“你在枫桥?”
廖清杉听了,眉头蹙起,表情不怎么好:“你怎么知道?”
“你在枫桥做什么?”
“你管不着。”
“我不管你在忙什么,马上给我回家!”
廖清杉没再应,利落地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回口袋,他抬眸,去寻应如是的身影。
此刻,她正趴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踮脚往里面看。
看到他挂了电话,一脸兴奋地朝他摆了摆手:“阿杉,快来快来。”
那语气惊喜得,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
廖清杉抬脚朝她走去。
等他走到身边,应如是指了指窗户,跟他分享:“你看到了没,里面在下雪耶。”
廖清杉寻声看去。
落地窗内,有一个搭建的场景,天上飘着人造雪,看起来浪漫又梦幻。
“哦,我知道了,这好像是一家沉浸式餐厅,一年四季都会下雪的那种,”应如是抬头看了眼没开灯的牌匾,有些失落地说,“不过,可惜了,还没开业呢,好想进去看一看啊。”
但店家没开业,她也无计可施。
在窗前又多看了几眼,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转过了身。
结果,正准备走,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应如是?”
应如是闻声回眸,看着朝他们走来的这个约摸二十多岁的男生,疑惑道:“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那个男生一脸惊喜,“我是你妈妈的学生,我叫赵峰。”
应如是想了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我有印象,你好像在我家吃过饭。”
“对对对,”赵峰应着,“祝老师呢?她最近还好吗?”
“好着呢,这不,刚跟她老公,去蒙古骑马了,”应如是抬头看了眼,问,“这家店是你开的吗?”
“嗯,”赵峰点头,“在外面的大饭店干了几年,现在自己回来单干了。”
“好厉害啊!什么时候开业,我到时候一定带我妈妈来捧场!”应如是目光里满是赞赏,“对了,我记得,你当时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厨师,那你现在也算是完成自己的梦想了,恭喜啊!”
赵峰百感交集地“嗯”了一声,抬眸,倏地说了句:“应如是,你有一个很好的妈妈。”
应如是一脸得意:“那当然啦,我妈妈超级好哒!”
“她是个很好的老师,”赵峰目光里含着真诚的谢意,“谢谢她不以成绩论英雄,谢谢她对我梦想的尊重。”
“我妈妈是很好,”应如是看着他说,“但你能有现在的成绩,还是你自己够努力啦。”
赵峰笑了笑,想起刚才她趴在玻璃窗前的身影,问:“想不想进来看看?”
应如是眼睛一亮:“可以吗?”
“我是老板,当然可以。”
“那谢谢啦!”
然后,赵峰就打开门,让两个人走了进去。
没有了窗户,眼前的一切美得更加真实。
这家餐厅布置得极具氛围感,两排昏黄的路灯在餐椅旁亮着,空调的风一吹,吹起漫天飞舞的雪花。
应如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在纷扬的雪里跳跃着,不一会儿,头上就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廖清杉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脚步走,每一步都踩在她走过的脚印上。
此时此刻,他们在寻常巷陌,探寻到了一处别具一格的人间烟火。
美好的像是偷来了一段时光。
走着走着,应如是忽然转过身,扬起纤细手臂,摇晃着双手,看着廖清杉问:“阿杉,你看我像不像一个棉花糖?”
廖清杉闻声抬眸,看到应如是提起裙摆转了个圈,白色的裙摆绽开,荡起层层涟漪。
转完站定,廖清杉又看到她将双手放在脸颊边,五指绽放成烟花的形状,绽放的过程中还配着音效:“可爱到膨胀!”
廖清杉看着她生动的表情,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待在她身边,怎么能这么幸福啊!
“嗯,很像。”
她又问:“那棉花糖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唇角带着温润笑意,一边朝她走近一边说:“你好看。”
“那你要不要给可爱的我,拍一张照片?”
“好~”他话里都是不自知的宠溺,“给你拍。”
她站在那里,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她周身落下,路灯的光倒映在她乌黑明亮的瞳仁里,有一种潋滟的柔情。
廖清杉拿出手机,尽职尽责地拍下她的美丽与灵动。
拍了还没几张,应如是便迫不及待地来验收成果了。
她低头,看着他手机里的照片,温温柔柔地叫:“阿杉。”
“嗯?”
“我妈妈说我爸爸世界上最好的摄影师,因为他总是把她拍得很好看,然后,我爸爸说,爱你的人才会把你拍得很好看,”她说话时,声音格外清脆,带着她一贯的明媚,
“那你呢?你为什么把我拍的这么好看呀?”
廖清杉听了,目光有片刻的停滞。
刚才捕捉到的那些生动画面,连带着过去五彩缤纷的记忆,在脑海里同时涌现了出来。
记忆里的京溪城,四季格外分明。
春暖花开,夏日葱郁,秋季天高气爽,冬天则会有鹅毛大雪。
后来,他搬至南栖,再也没有看过飘雪的冬季。
但他没想到,与记忆里那场雪的久别重逢,竟然发生在一个暮夏。
暮夏的夜,分针转过一圈圈,头顶的雪,纷扬落下一片片。
她站在这场大雪里,问他,为什么把她拍得这么好看。
能为什么呢。
不过是,自始至终――
她赏眼中雪。
他赏雪中她。
第34章 很荣幸,成为你的浪漫主义……
很荣幸, 成为你的浪漫主义。
纷扬的雪,皎洁的月,幽黄的灯光,独处的空间。
上述元素, 随便摘两三个出来, 都能构成一个天生的浪漫场所。
更别说, 此刻是兼而有之。
再加上, 她问的问题, 也是浓情蜜意:“爱你的人才会把你拍得很好看, 那你呢, 你为什么把我拍的这么好看呀?”
明明万事俱备, 可廖清杉就偏要“只欠东风”地答:“我拍照技术好,拍谁都好看。”
应如是:“…………”
这人怎么这样啊!
看她一脸无语的娇憨样,廖清杉抿唇偷笑了下, 随即朝她摆了摆手, 叫:“应如是。”
她瞪着眼,没好气道:“干嘛!”
廖清杉看着她微愠的小模样,心里乐得不行:“过来, 你也拍几张照片, 让我看看。”
应如是听了, 踏着重重的脚步走过去,走到他身边,带着小脾气朝他“哼”了一声,才接过他手中的手机。
接过手机,正要拍,却发现廖清杉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她扬眉, 一脸不解地问:“你站这儿我怎么拍啊?”
廖清杉说:“我让你拍风景,没让你拍我。”
“……”应如是没忍住睨他一眼,无语道,“小气鬼。”
然后,她胳膊一抬,将手机的镜头对准面前的风景,找准角度后,便利落地按下了拍摄键。
廖清杉站在她背后,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照片看似随手一拍,但内行人一看,便能看出其中的构图和审美,都是绝佳。
廖清杉站在那里,看着她拍下的照片,像发现了一块宝藏一样,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应如是。”
“嗯?”
“你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应如是听了,放下手中的手机,转头看他,眉间写满疑惑:“啊?”
廖清杉解释:“怪不得漫画画得那么好。”
其实都得益于她天生绝佳的审美能力和构图能力。
此话一出,应如是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地回:“我那都是瞎画的。”
她真的是瞎画的,没受过科班训练,所有经验的获得,大都来源于生活。
廖清杉却说:“这恰恰是你最大的优势。”
应如是扬声,不解道:“优势?”
“嗯,”廖清杉把手机放回口袋,目光落在她身上,“知道娜塔莉波特曼么?”
应如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想了想,试探着问:“《这个杀手不太冷》?”
“对,就是她,”廖清杉眸光低垂,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她在哈佛的毕业典礼上曾经发表过一个演讲,她说:你的无经验是种财富,能让你有原创和跳出常规的点子。刚开始时,你最大的长处之一就是不知道事情该是怎样做的,你的头脑中没有塞满曲目,所以可以自由地创作,而你不会对事情的状况习以为常,你所知道的唯一做事方式就是你自己的方式。[1]”
说这番话时,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认真又温柔:“所以,别害怕,尽管去尝试。”
一番话,带着对未来的无限希冀,重重砸在她心上。
和她即将到来的有无限可能的十八岁,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一起。
应如是看着他的清隽眉眼,仿佛也看到了一颗永远坦荡、永远赤诚、永远向往着更广阔世界的心。
她点头,郑重其事地应:“好。”
廖清杉看了眼时间,把手机放回到口袋,说:“不早了,该回家了。”
应如是:“嗯。”
走到前台,应如是挥手跟赵峰告别:“我们走啦,赵峰哥,谢谢你今天让我们进来参观。”
赵峰抬眸,笑着说:“好嘞,等开业的时候再过来啊。”
应如是点头:“好哒!”
“对了,”临走前,赵峰看着她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忍不住多问了句,“这位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应如是一听瞬间来劲了,双手撑在前台的桌子上,看着廖清杉,扑闪着大眼睛,懵懂又无辜地问:“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呀?”
廖清杉:“……”
这模样可爱得,谁能招架得住啊。
“行了,”赵峰看着这一幕,兜不住笑,“你就别为难人家帅哥了,没看人家脸都红了么?”
廖清杉:“……”
“好了,快走吧,”赵峰叮嘱道,“等会儿晚了路上不安全。”
可告别完,看他们走到门口,赵峰看着那双背影,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一定要幸福哦!”
应如是抬高手,斩钉截铁地应:“好哒!”
出了门,廖清杉沉浸在那句有关幸福的祝福语里,任思绪迷思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