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嗯?”
“他是我亲生父亲。”
应如是听了,微微一愣,没弄懂其中的关系。
“当时那个年代,就如那首歌所唱,真的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满大地,所以不少人下海,廖敬远看南方市场一片大好,就二话不说要去南方闯荡,也因此和我母亲分开,那时候通讯并不发达,他们就此失去了联系。”
“廖敬远走后,我母亲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温慕起爱慕我母亲多年,看她孤身一人,就与其结了婚,并且让她把我生了下来,虽然我非他亲生,但他真的把我当成亲生儿子对待。”
应如是:“所以你面对廖叔叔,心情很复杂对不对?”
廖清杉喉结滚动着,有些涩然地“嗯”了一声。
他抛妻弃子,他性格强势,他从来不会肯定他的意义。
但他称不上坏。
你能说,他不是好父亲,但你不能说他不是个好人。
他是个绝对优秀的企业家。
功成名就之后,他没有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依然在为这个社会做着力所能及的贡献。
两个人矛盾的症结,在于温慕起。
廖清杉问:“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我没上成朝大吗?”
应如是点头:“嗯。”
她当时就觉得这个说法还挺奇怪,什么叫没上成,一般不都是没考上么。
“当时快上高二,老师让我们写志愿,我写了两个,”廖清杉解释道,“一个是京大的人文社科实验班,还是一个是朝大的电视学院,廖敬远看到我的志愿,一气之下,二话不说地就把我送到了英国。”
应如是听到,猜测着问:“因为他不愿意在你身上,看到温慕起老师的影子,对不对?”
廖清杉:“嗯。”
他觉得那是一种对他权威的挑战。
说完,廖清杉问:“悠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应如是扬眉:“嗯?”
“我不知道刚才我和段薇绮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但你放心,我不用为了所谓的利益妥协。我曾经很抗拒学商,但因为你,我很感谢自己给自己留了条后路,让我有能力,不用为了利益,去接受商业联姻,也不用为了所谓的家族,去折损任何幸福,所以,不要多想,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
-
往事道尽,两个人沿着林荫小路往回走。
应如是回味着刚才听到的故事,想起他在面对高压到令人窒息的父亲时,说:
“不过是两种苦,一种是跟廖敬远对着干,一步步消耗自己的能量,放任自己堕落;另一种是按照他安排的人生来走,在此之外,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一个是堕落、虚度光阴的苦,另一个是同时完成两件事的苦。”
“吃哪种苦不是吃,不如吃一个合算的。”
他在尚年幼的年纪,就懂得了,人要拒绝内耗。
他在强压中,把压力转化成了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应如是了解了他这一路走来的故事,只觉得自己比开始还要更喜欢他。
应如是看着他的清隽侧脸,心思一动,忽然来了句:“林语堂有句诗――”
说完,还故意拖长尾音,本来想要卖个关子,结果看到廖清杉那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倏地顿住,然后,说生气就生气:“廖清杉!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廖清杉忍着笑,回她:“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应如是气得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抬手捏他的脸,“你读那么多书干嘛呀!我都没办法给你惊喜。”
廖清杉怕影响自己的形象,侧脸躲开:“我真不知道。”
应如是:“那你干嘛这么笑。”
廖清杉快因为她的不讲理笑疯了:“应悠悠,你讲不讲理,我还不能笑了。”
“哼!”她瞪他一样,“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说了。”
他赶紧哄:“乖乖乖,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笑了,你说吧。”
“不说!”
“你到底说不说?”
应如是能怕他的威胁就见了鬼了,瞪他一眼:“不说!”
“到底说不说?”他揽着她的腰,在上面挠痒痒。
应如是在他怀里窜来窜去,一边笑一边说他:“廖清杉,你犯规!”
廖清杉撺掇她:“快说。”
应如是灵机一动,看着他,来了句:“胸中自有桃花在,何必留恋一青山。”
廖清杉:“…………”
他就没见过比她还皮的人。
“应如是,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啊。”一边说着,一边把人扛在了背上。
“你放我下来,”应如是锤他肩膀,脸红彤彤,“有人在看。”
廖清杉执意道:“你说出那句诗,我就放你下来。”
应如是说的还是刚才自己编撰的专门用来气他的那句:“胸中自有桃花在,何必留恋一青山。”
“应如是你是真行啊,你等着,我回家再收拾你。”
不过,还是等不及。
走到车边,廖清杉把人抵在车门前,低眸问:“说,留恋的是桃花,还是青山?”
应如是溺在他柔情似水的眼神里,抵不住他的攻势,乖乖地点了下头,说:“青山。”
话音刚落,廖清杉低头就吻了下去。
五年前,他精准破解她名字背后的谜题,从“悠悠如是”四个字,一眼读出了父母对她倾注的美好希冀。
而如今,时光境迁,她同样用林语堂的诗句回赠予他,告诉他,这五年里,她所有的等待皆是心甘情愿。
一阵风拂过,桃花树下人影成双。
她用缠绵的吻,代替她未说出口的诗句。
[胸中自有青山在,何必随人看桃花。]
――林语堂
第66章 吃光光
他竟然跟我说, 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拿不下的男人!
可我只想拿下你呀!
――《敢梦人》
暮夏晚风如轻柔飘逸的丝带,与他们擦肩而过。
被月光遗忘的角落,像是黑夜筑起的屏风,为他们隔绝了公众场合可能出现的审视目光。
无人经过的角落里, 应如是轻闭着眼睛, 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回应得格外投入。
直到后来, 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便瞬间不老实了, 在廖清杉怀里拱来拱去, 单方面想要终止这场暧昧游戏。
廖清杉见状, 不仅不停止,反而抬手把她抱得更紧,说什么就是不松手, 像是在惩罚她的分心一样, 吻得愈发狠。应如是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生怕别人看到,急得直接抬手去拧他。
廖清杉耳听八方, 掐准时机, 在那个人即将通过拐角的时候, 松开了她。
然后,低头,看着她因生气而瞪大的眉眼,心里直想笑。
――这姑娘就是典型的“窝里撩”。
“我们家悠悠,怎么这么优秀,嗯?”看她脸红,廖清杉觉得很想逗逗她, 于是,嘴角挟着笑意,旧事重提地说,“不仅能信手拈来优美的诗词,而且还会那么多国的语言,真是个小才女,学贯中西。”
他夸得煞有介事,应如是听了很是无语。
默契呢!
廖清杉我们俩的默契呢!
鬼都知道我那是在吹牛逼啊!
廖清杉知道她心中所想,偏偏还要激她,戳穿道:“还英法德俄?怎么这么会吹牛?”
应如是听到他这么一说,那好胜心瞬间就上来了:“谁说我吹牛了,我是真的会说。”
虽然她刚才在段薇绮面前,确实是在吹牛逼。
除了英语,剩下的几门,她会的都只是皮毛。
当然,斯瓦希里语她还是能正儿八经地来上几句,毕竟是上过一年专业课的人。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虽说不至于全忘了,但肯定没那么熟练。
大学刚开学的时候,廖清杉曾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陪她上过几节课,也只会几句最基础的用语。
所以,刚才在段薇绮面前,两个人到后面说的根本不是斯瓦希里语,而是自己都不懂的自创语言,剩下的,全靠演技在支撑。
廖清杉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她带坏了,这要搁以前,他哪会这样啊。
低头看着她,顺着她的话往下道:“哟,那你说来听听。”
应如是大眼睛一眨,说来就来:
“jet' aime”
“ich liebe dich”
“Ялюблютебя”
分别是法语、德语、俄语的“我爱你”。
还是刚进外国语学院的,老师教他们的。
廖清杉:“............”
真服。
这梗都能接的上。
“应如是――”廖清杉听着她这信手拈来的撩人话语,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声,看着她,深思熟虑地下了一个结论,
“这天底下就没有你拿不下的男人。”
他在商场浸润多年,练就一身霹雳手段和一双慧眼。
但他此刻,是真的觉得,在情场上,没有哪个男人能玩得过她。
反正他是不能。
屡战屡败,还乐在其中。
应如是听了,眉梢一扬,大大方方地接过他的夸奖,然后,看着他,笑眼盈盈地抛了个回礼过去:“可我只想拿下你啊。”
廖清杉:“……”
这姑娘是真会撩啊。
喉结滚动了下,看着她湿润的红唇,说:“你别招我。”
应如是:“嗯?”
“今天车停的不是个地方,我要是忍不住昨日重现,万一有人看到怎么办?”
应如是一听,赶忙用手捂住眼睛,过了会儿,中指和无名指露出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着他,动作可爱得很。
“啊啊啊你好污啊!”
廖清杉:“……”
你看看,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姑娘就是典型的“窝里撩”。
-
天色渐晚,两个人开车回了家。
一到家,廖清杉就进了厨房,准备做晚饭,应如是说要帮忙,结果被他轰了出去:“你出去玩会儿,等会儿让你洗碗,行了吧?”
“好吧……”
于是,应如是就出去画了一幅画,画完,见厨房门还关着,就打开了门,探进来一个小脑袋,问他:“还没做好啊?”
廖清杉看了她一眼,说:“马上。”
说完,又提醒:“这里油烟大,你出去等。”
应如是不出去:“不要,我要跟你聊天。”
她想聊,廖清杉自然也就成人之美。
想起刚才她给自己讲的故事,廖清杉叫了她一声:“悠悠。”
“嗯?”
“知道当你男朋友,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哪里吗?”
“压力?来自哪里啊?”
“你爸爸。”
“我爸爸?”
“嗯。”
应如是很是不解:“我爸又没对你提什么苛刻的要求……”
“我不是这个意思,”廖清杉打断她的话,“我的意思是,你爸爸他做的太好了,绝对的天花板级别。”
他之所以说这番话,不止是因为他刚才听到应如是的讲述,说应书郡为了祝和风,放弃京溪的大好前景,二话不说便回了枫桥。
他还连带着想到了很多往事。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祝和风的时候,是在枫桥的家里,那天他背着应如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了他们一家人面前。虽然那个画面很是滑稽,简直都能称为修罗场了,但廖清杉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个抱着大半个西瓜,表情生动到和应如是如出一辙的长辈。
虽然她当时应该已经年过四十,但整个人的状态非常轻盈,真的就像一个小姑娘,廖清杉知道,这背后,肯定是应书郡对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爱。
应书郡做的好的地方,不光是丈夫,还有父亲。
他还记得,在应如是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他载着她回滨江的父母家。
那个时候,廖清杉就想,一个男人心思要有多细腻,才会提醒自己的女儿,让她在自己生日的第二天,去给妈妈送一束花,感谢她当时辛苦生下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应书郡对待事业的态度。即使枫桥不比京溪,不是超一线城市,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依然把自己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给她提供了一个足够优渥的成长环境。
所以,他培养出来的闺女,永远的生动热情,不卑不亢,拥有一个强大又有趣的内心。
除此之外,廖清杉永远忘不了的,是他在枫桥拍摄的时候,应书郡过来找他,那是他们是第二次相见。
老丈人看女婿,应该是越看越挑剔。
但是他没有。
而是对他说:“你做的事情有意义,读懂过去,才能读懂未来,唯有过去,才能让人们在时代浪潮的淘洗中,留住自己。”
应书郡给予他的,是廖敬远这个亲生父亲都不曾有过的认可。
“可是你也很优秀的呀,”应如是毫不吝啬地肯定他的意义,“你看,我爸爸设置了这么高一个天花板,可悠悠还是喜欢上你了呢,而且还欲罢不能呢。”
听她这么说,廖清杉扭头看了她一眼,抿嘴笑:“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