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提前预定了外滩的一家中餐馆,她没有让别人等她的习惯,于是很早就到了餐厅,先点了几道餐前点心。
陆星言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翻看菜单,见他进来,语气熟稔地叫他:“陆星言,你来看看,你想吃什么?”好似两个人不是久别重逢,而是时常联系的老朋友。
餐厅的顶上吊着散发着溢彩流光的玻璃灯,照得满室亮得像白昼一样,江稚鱼恰好坐在灯下面,灯光打下来,像给她开了一层柔光特效,如梦似幻,像梦里的情景。
陆星言也没有想过,当她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好像时间的流速突然放慢,画面变成了一帧一帧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真像一场美梦。
江稚鱼瞧见了他手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陆星言轻声说:“栀子花,刚才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卖栀子花……”
江稚鱼说:“那你也买的太多了吧?你不会全买下来了吧?”
看见陆星言陷入诡异的沉默,江稚鱼知道自己说对了。
为了不让暗恋对象怀疑自己的脑子有问题,陆星言解释道:“我看他是为了给重病的妻子治病,所以……”
江稚鱼知道是哪个了,说:“花可以买,故事就不用信了,我这个月看到他八次,每次听到的都是不同的版本。”
陆星言露出窘迫的神色,是江稚鱼极少从学生时代的他的脸上看到的,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之后的陆星言好像比高中的时候多了很多情绪?好像……更有生气了?
陆星言说:“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拿些去,养在水中也能养一段时间。”他记得从前学校南门口有一个卖栀子花的老奶奶,会做栀子花的手串。
有一天晚上,陆星言看到顾子云买了一串栀子花手串,然后晚自习的时候,出现在了江稚鱼的手上。
其实陆星言知道今天晚上那个男人说的是假话,因为他说他妻子生了重病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点悲伤之意,但不知怎的,陆星言还是全买下来了。
江稚鱼瞧着那一花篮的栀子花,花篮散发淡淡幽香,被陆星言拎在手上,实在是格格不入。
江稚鱼突然想到,陆星言的钱还挺好骗的,要是放到她们金融行业,只怕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了。
江稚鱼大大方方地接过来,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把花篮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随意一瞥,瞧见了里面的栀子花手串:“诶?这里也卖栀子花手串吗?”
她拿起来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刚刚好,她戴在手上,朝陆星言招了招手,问:“你看,这个像不像咱们高中学校南门口,那个卖栀子花的老奶奶做的样子?”
素白的栀子花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愈发衬得她皓腕凝霜雪。
陆星言垂下实现,说:“是的。”
可陆星言都没看她,可能都不知道花篮里还有栀子花手串,江稚鱼倒没觉得他敷衍,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此举有点幼稚,咳咳两声,坐回位置:“我们来点菜吧,你想吃什么?”
“诶?这里好像有扫码点单,我试试……好像可以……那我们各自点吧?”
“嗯。”
陆星言就坐在她对面,其实他的余光一直往她的左手上飘,为曾经少年隐秘的心事,感到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喜悦。
这一顿饭的前半场吃得很是沉默,直到后半场,江稚鱼主动问他:“陆星言,你是什么时候来玉兰置业的?你之前不是在北京吗?”
陆星言说:“去年。”
“所以你在玉兰已经待了快一年了吗?”
陆星言:“之前不在玉兰。”
“那你是什么时候到的玉兰?”
陆星言:“差不多一个月前。”
江稚鱼吃了一惊:“那你之前是在哪里?”
陆星言说:“设计院。”
江稚鱼已经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太惨了,听说设计院又累又没钱,像陆星言这样的人,竟然也要为了谋生,来房地产公司卖房子。
江稚鱼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啊。”
江稚鱼问:“那这一个月感觉怎么样?有卖出房子吗?”
陆星言沉默,然后摇了摇头。他确实没卖出房子,主要是因为他的工作也不是卖房子。
江稚鱼突然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老同学混得这么惨,她竟然还想从他这里套一点内部消息来。
不过在金融这一行呆久了,江稚鱼觉得自己已经变得铁石心肠了。
于是绕来绕去,江稚鱼终于提及正题,问:“你知不知道,关于玉兰置业小半年前买下的那块城南的土地?”
陆星言的筷子一顿,因为那正是他被派来玉兰置业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当小鱼说要请小陆吃饭,小陆:惊喜像馅饼从天而降,来得猝不及防
今天晚上跟我爸打了个电话,聊了一下建筑方面的设定,我发现这个设定还是有问题的,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玉兰置业在明珠城这个项目中算甲方,就是民间说的开发商;然后在城南学校项目中算乙方,甲方是政府,玉兰就是承建单位……然后男主的设定是政府派来的人,玉兰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要和他搞好关系,(据我爸所说,如果有矛盾的话,完全可以卡什么时候浇筑等,就很麻烦),然后不能让他去一些偷工减料的地方,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玉兰可能就会送礼之类的希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结来说就是又爱又恨……
不过今晚聊了很多,我已经晕了……
第45章
江稚鱼并没有希冀从陆星言那里得到什么关键的情报, 一来核心情报不是陆星言一个普通销售能知道的,二来就算陆星言真知道,按照保密协议也不能告诉她。
所以江稚鱼只是想从他这里印证自己的一些猜测。
今天吃完这顿晚饭, 江稚鱼的心情很好, 因为她听到了她想要的信息,甚至比她想得还要顺利。
不过陆星言却觉得有些愧疚,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块土地和那个项目,但他不能告诉她她真正想要了解的信息。
最后他们走出餐厅,在餐厅门口的时候, 陆星言向她致歉:“抱歉, 没能帮助到你。”
江稚鱼摸不着头脑:“干嘛跟我道歉?我就是知道你不在核心部门所以才来问你的,你要是真的知道这个项目的核心信息, 我反而不会来找你了, 那不是害你?”
江稚鱼笑着说:“不过我相信,要是那样的话,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大家都是具有良好职业素养的打工人。
陆星言低头看她,她今天穿了一件西装裙, 很是利落的打扮,中间一条收腰绑带收出她健康的身体线条, 她大概是化了一点淡妆, 妆容放大了她原本就明艳的五官, 但她的笑容让人觉得不会那么有攻击性。
一晃多年过去, 大家都变了,陆星言不曾想过再见面是这种情形,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 但是重逢那一刻, 他才知道, 之前的他在回避,逃脱,而不是放下。
陆星言问:“你是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吗?”
江稚鱼说:“当然,我的方向主要就是和房地产相关的,公共设施,商业住宅之类的都算,我主要是对玉兰置业感兴趣,当然了,这个项目确实潜力很大不是吗?”
最重要的是,玉兰置业虽然拿下了这块土地,但未必有足够的后续资金来开发,这就是江稚鱼她们需要做的事情:帮助企业进行融资。
江稚鱼刚失去的上一个项目在这个项目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是了,虽然江稚鱼嘴上说要休息一会儿,但是自上个项目泡汤之后,她立刻就开始寻找下一个项目了。
那天她去明珠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想起明珠城是玉兰置业的项目。
江稚鱼前段时间从一个关系不错的VP口中了解到,玉兰置业好像是要招标,他们组里的MD对此感兴趣,准备参与竞标,把这个项目拿到手。
好的项目可遇而不可求,并且大家都想进好项目,包括江稚鱼。
江稚鱼进公司跟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跟的这个MD,所以也算一起工作过,只是MD是大boss,大约早就不记得她这个人了。
江稚鱼想要争取进这个项目组的话,就要展现出她对这个项目有充足的了解和足够的能力……总之,虽然MD还没拿到项目,但是江稚鱼可以准备起来了。
江稚鱼是个很知道分寸的人,她问陆星言的都是可以问的问题,那些不该问的她是一个字也没提。
在问完之后,江稚鱼就不再提起这块土地,转而谈起了其他的事情。
他们在外滩的晚风里散步,不知哪个富二代放满了一天空的烟花,把夜幕瞬间照得亮如白昼,引得江稚鱼忍不住驻足观望,在一望无际的江边,江稚鱼感慨:“真有钱啊——”
她话锋一转:“不过等我有钱了,我也给自己放一场烟花。”
她喜欢并向往一切美好的东西,并矢志不渝地坚信自己可以获得。
她一转头,发现陆星言站在她身后,他在看她,并没有看烟花,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团浓得晕染不开的墨水,让江稚鱼心为此颤了一下。
陆星言实在长了一副好皮囊,他有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增加了他的不可接近之感,他轻轻往下一瞥,颇有种高深莫测,身处上位的气势。
但他明明只是个普通销售。
江稚鱼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不应当只是一个房地产销售。
江稚鱼试探地开口:“陆星言,你有没有考虑换一个工作?”
说完这话,江稚鱼就后悔了,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江稚鱼说:“算了,你当我没说。”陆星言做出这样的选择必然是有他的原因,为人处事大忌,是拿自己的标准去考量别人生活的好坏。
不料陆星言认真思考起来:“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
江稚鱼早就想好了,说:“要不来我们金融行业吧?你有理工背景,应当是很受欢迎的,而且以你的头脑,跨专业根本不成问题!”
金融虽然又卷又累,但是起薪也高,所以江稚鱼虽然经常吐槽这个行业,却从来没想过离开。
总体还是挺满意的,毕竟有的行业又累还没钱。
江稚鱼再度看了看陆星言那张漂亮的脸蛋,说:“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站在那里,还挺像干我们这一行的人。”
是了,金融这一行的人,基本上男帅女美,据说大部分顶级投行招人的时候,看脸。
毕竟顶级投行不缺人,筛到最后都是差不多条件的人,可不就是看脸了?
江稚鱼说:“正好我现在这个组和房产有关,和你的专业也算有点联系,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有VP是土木专业跨过来的,现在已经在上海付了首付了……”
江稚鱼把包反手拎在背后,在沙滩上随意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大部分时候是陆星言听她讲。
和故人重逢,总是会让人怀念起从前的事情,大约是现在的日子太辛苦,江稚鱼无比怀念高中和大家一起奋斗,一起朝着一个目标努力的日子。
再见陆星言,江稚鱼就像是见到了记忆深处的那些岁月。
更何况,她和陆星言是这样像,两个卷王,两个同时过得不太如意的卷王。
别看江稚鱼现在进了国内顶级投行,可她现在是个只比实习生高一点的Assoiciate,打怪升级之路,路漫漫其修远,遇上不好搞的客户,被boss骂,有时候甚至还要安抚被boss骂哭的实习生……
这是一份极度情绪内耗的工作,有时候江稚鱼也觉得自己快成了一个冰冷的机器,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工具人,只有加班回去后,在多年的好友雁雁面前,她好像才找到一些真实的感觉。
江稚鱼知道一些前辈,都在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江稚鱼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先开始预约公司的心理咨询师了。
尤其在得知上一个项目泡汤之后,那种崩溃无力的情绪到了顶峰,江稚鱼当时真的想骂人,然后什么也不管了,回家或者出去旅游。
最后她还是克制下来了,作为一个卑微的打工人,她还要交房租。
她必须要说,当她在售楼处看到陆星言的时候,她又觉得生活的一切苦难可以和解了,太惨了,论起惨来,陆星言还是比她惨的。
尤其听陆星言说他这个月还没开单。
江稚鱼说:“我也就是一个建议,选择在你,你就随便听听……你放心,下次我有熟人要买房子,我把他们名片推给你……”
陆星言沉默片刻,然后说:“谢谢。”
“不客气。”江稚鱼说:“是我要谢谢你,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要是一切顺利,我请你吃饭!”
这下轮到陆星言心里升起微妙的愧疚,他实在没帮什么忙,但他其实是可以帮忙的。
在理智与克制之间,陆星言违反了他一贯的原则,说:“如果,如果你有建筑方面的问题,可以问我。”
像投行要竞标项目的话,是要写一个比选文件,文件里会包括成本预算问题,像建筑这一方面,陆星言肯定是专业的,他对于成本的估算会更准确。
这也是为什么房地产金融会需要一些建筑背景的人。
江稚鱼喜上眉梢,朝他拱手:“感谢!”
江稚鱼:“如果你后续真的考虑转行的话,我给你推荐一些实习,你有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陆星言轻声说:“好。”
过了一会儿,陆星言好似不经意地问她:“我听说,1班和2班要在一起搞同学聚会,国庆的时候你会回去吗?”
江稚鱼说:“去!这么多年没见了,再说了我作为1班的班长,不去也不太好……”
不过她想想又叹气:“不知道顾子云现在混得怎么样,要是我混得没他好,也太丢人了……”
陆星言眼神一黯,说:“听说他出国了,好像今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