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面无表情地想, 又换新车又准备买房, 看来程千帆这次赚得不轻, 听说他也快升职了……很好,赶紧收到做梦素材里。
程千帆和她打招呼, 问她如今住哪里, 并贴心地提出送她回去, 他彬彬有礼且拿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分寸, 但江稚鱼并不喜欢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做起这一套来已经如行云流水,是个中老手,看上去再“真诚”,都不过是用来吸引小姑娘的诱饵。
只是江稚鱼随意一瞥,瞧见了坐在他后座的实习生,不是今天江稚鱼带的那个对程千帆走神的实习生,而是另一个associate带的。
江稚鱼记得这个实习生是上财本科来实习的小姑娘,之前和自己打过招呼,温温柔柔的,第一眼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她们这个行业的人。
小姑娘叫方好,人蛮有礼貌的也很努力,江稚鱼心里叹了口气,造孽啊。
按理说她不该打搅别人的你情我愿,只是方好让她想起了同样温柔脾气好的沈佳雁,她们的眉眼之处有些相似,让江稚鱼一下子想起了当年。
江稚鱼本科的时候,也是在上海找的实习,沈佳雁那会儿在上财读经济学,恰好就进了一家券商公司实习。
当年带沈佳雁的那个Associate也是如程千帆一般处处留情,只是手段没有他高明,且对于自己的魅力迷之自信,把沈佳雁的拒绝当作欲拒还休。
虽说后来江稚鱼得知此事,帮着好友搜集了这个Associate多次xsr的证据,使得他被公司劝退,但沈佳雁也因这一段实习对这个行业产生阴影,毕业后选择了考公。
若方好执意,江稚鱼也不会去做这个坏人,但同为女性,她还是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
因为对于方好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生来说,或许只是一时迷恋,本也没有什么,但程千帆故意加以引诱,利用阅历经验优势进行一个从上到下的压制,很有可能会毁了这个小姑娘。
江稚鱼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方好瞧见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慌乱,往旁边又挪了挪,给她让出一大块位置来。
江稚鱼心说,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真正的洪水猛兽是驾驶座上那一位。
江稚鱼面不改色对驾驶座说:“那就谢谢程总了。”
程千帆嘴角勾笑,显然心情很好:“我的荣幸。”
江稚鱼有被油到,但她装听不懂,把话题扯到其他事情上去,问:“今天我给程总推的销售加你了没?”
程千帆点头:“加了,下午有空的时候聊了几句,挺专业的,我还要谢谢稚鱼。”
听见别人夸陆星言,江稚鱼还挺高兴的,虽说他们在校的时候争得死去活来,但出来之后就是一个地方一个学校的人,别人夸陆星言也是在夸江稚鱼。
江稚鱼说:“他之前学的是建筑,能给程总提供更专业的建议,是很优秀的一个人。”
程千帆听出了些许不同,装作无意的问道:“听上去,稚鱼和他关系匪浅?”
江稚鱼认真思考了一下:“也还好吧,不过读书那会儿我和他是死对头。”
程千帆不动声色地说:“念书的时候能和稚鱼做对手,想必也是天之骄子,怎么去做了销售?”
这话听了叫人隐隐不舒服,但江稚鱼也不能冷着脸反驳,好在她也不是初入职场的新人了,很快就笑着道:“说起来,各行各业的本质都是销售,像我们,销售服务或是数据分析的能力,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江稚鱼是笑着说这话,好似闲谈一般,三两拨千金地把话拨了回去。
程千帆笑一笑,没再说什么。
方好抓住这个间隙,问:“千帆哥,你准备买房吗?”
程千帆说:“对,来上海也十年了,也想定下来了。”他这话好像饱含深意,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有江稚鱼在这里,程千帆明显对江稚鱼更热情,对方好的态度就冷淡了些。
可惜江稚鱼只把自己当个瞎子聋子,看不见听不懂,只说:“是了,人还是有个自己的房子好,我就不指望买房子了,过个几年买个小公寓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好说:“稚鱼姐这么厉害,怎么会只买个小公寓?一定会实现房子自由的!”
江稚鱼:“哈哈,那就借你吉言了。”
红绿灯的时候,程千帆突然提起:“其实也不用过不了几年,要是进到一个好项目,两三年付个正儿八经的房子首付也是能的。”
程千帆说:“我看人一向不会错,你是有能力的,只是缺机会罢了。”
机会,大家都想要机会,而且在这个行业,大家都更愿意给男性机会。
就比如,江稚鱼也没有信心,她能拿出压倒性的优势,争取到这个项目。
她可以比她的男性同期优秀,但她不知道要优秀多少倍才能让别人忽略性别的差异来选她。
而且有时候,做出选择的人甚至都不是故意,只是下意识地偏向男性竞选人,在他们看来,他们只是做了省麻烦的最优选。
他们觉得男性更适合金融,却从未论证过“女性不如男性”是他们给了更多机会给男性而造成的筛选结果。
但程千帆这话隐隐还有其他意思。
程千帆和MD的关系很不错,一起做过不少项目,如果MD这次拿到了玉兰置业的项目,大概率也是有程千帆参与的。
江稚鱼并不想细究他的言下之意,便当作听不懂。
程千帆先把方好送回去,然后再送江稚鱼,等到车上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程千帆直接提起了玉兰置业的项目。
“我听小园说,你对玉兰置业这次的招标感兴趣?”
向小园一向口风紧,绝不会多说,江稚鱼心里也明白,这不会是向小园说的,只怕是其他人跟程千帆说的。
但这也没什么好藏掖的,江稚鱼除了对跑到程千帆面前说闲话的人感到了些许无语。
江稚鱼大大方方承认:“是,程总你也知道我上个项目泡汤了,我瞧上了这个,但卧云哥的项目不缺人,所以我心里也没底。”
江稚鱼小心试探:“不过这个项目最后花落谁家,能不能被我们公司拿到也不知道,我也就是先做做了解。”
谁知程千帆直接告诉她:“这个项目已经被卧云哥拉过来了。”
“?!”江稚鱼既意外,又觉得意料之中,投行本来就是一个论背景论资源的地方,以高卧云的人脉本事,能搞过来并不稀奇。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组内的竞争更激烈了。
她下车的时候,程千帆意有所指:“我知道好几个人都在争取进这个项目,你很优秀,但未必有优势。”
江稚鱼毫不犹豫地推门下车,说:“多谢程总提醒,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若此次落选,是我还需要继续努力。”
她像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程千帆只好叹了口气,把车窗摇上,离开了。
江稚鱼是个难得的美人,他也多次暗示,若她点头,她会是他的正牌女友,与其他人不一样。
只可惜江稚鱼从未动摇,罢了,他也不是那种喜欢勉强的人。
然而江稚鱼此刻心里冷笑一声,心说,还没死心呢?
她潇洒地从包里取出伞,从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檐下走入雨中,准备刷脸进去。
就在刷脸的地方,她看见了陆星言。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撑着一把黑色鱼骨伞,雨水顺着伞面滴答滴答往下坠,因为雨势过大连成了线,像一扇珠帘,若有若无地遮在他面前,他清冷地像一朵幽兰。
江稚鱼很是惊诧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陆星言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但他说:“刚来。”
他说出了早已打好草稿的理由:“你上午给我推荐了一个客户,我来谢你。”
江稚鱼更摸不着头脑:“啊?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陆星言却提起另一件事:“刚才送你回来的人,就是你推给我的那个人吗?”
陆星言没有加那个人,但是根据他的头像和微信名,已经在网上搜出了他的信息。
江稚鱼点头:“对,我们公司的一个VP,挺能赚钱的,攒了点钱,最近打算买房。”
江稚鱼以为他是第一次和客户打交道比较茫然,安慰他:“这个VP人不错的,基本上你认认真真给他介绍,这个单子不会黄的,而且我相信你的专业知识和业务水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但不知为什么,在江稚鱼安慰他之后,江稚鱼感觉到,陆星言的心情更不美妙了。
江稚鱼:“?”
陆星言敛去眼中神色,问:“我也是想更了解我的第一个客户。”他着重强调了一下。
他刚才看程千帆送江稚鱼回来,陆星言透过车窗看见程千帆的脸,还有程千帆看向江稚鱼的眼神,他不喜欢这个男人。
比当初不喜欢顾子云还要讨厌,大约是那种眼神包含了太多打量。
作者有话说:
小陆(表面):了解一下这个客户。
(实际):让我看看是什么货色。
属于小陆暗恋多年的直觉危机感。
问了一下朋友,投行人均x总,不过比较随和的上级也会让人叫他们xx哥或者xx姐,实习生的话叫老师或者xx哥/xx姐,设定的话,是女主想和程千帆保持工作以外的距离,所以就叫他x总~
叹气,现实中一般大家不会管的,因为很常见,但我不想女主做完全冷漠的人,所以还是尽可能挡一下吧,因为有的时候有的小姑娘只是一时看不清楚而已,并没有什么错,本质还是男方利用多出来的阅历和经验,从上而下地碾压,外人看来是你情我愿,但其实是不平等的。
第48章
“这样~”江稚鱼明白了, 她瞧了一眼这瓢泼大雨,说:“那去我家说吧!”
江稚鱼和陆星言一人一把伞,在雨中走着, 江稚鱼在前面领路, 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程千帆今年三十三岁, 来盛世证券也有七八年了,这些年赚得挺多,不过花在女人身上的钱也多, 要不然早两年就该买房了……”
江稚鱼分析道:“他这个人心眼多, 不过不太喜欢别人跟他玩心眼,所以你就如实和他介绍就好, 你要是跟他约时间见面谈的话, 最好提前一周约,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陆星言突然问:“听上去他是个花花公子?”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是个情场老手,惯会迷惑一些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江稚鱼说这话的时候, 完全忘了她也是个毕业没几年的小姑娘,正是二十几岁的大好年纪, 却说得自己好像七老八十看穿一切了一样。
陆星言欲言又止:“那……”
江稚鱼举伞, 停下, 回头:“你是问他有没有骚扰过我?”
江稚鱼大大方方地说:“程千帆自诩风度翩翩, 不会勉强女人,我不上钩, 他只能做梦!我今日是瞧着他车上坐了个女实习生, 才上车的, 哎, 这些小姑娘不知世间险恶,我也是看她长得乖巧,一看就是个乖乖女,心生不忍……”
江稚鱼不知道方好多年后会不会感谢她,但是她知道方好和程千帆不是一路人,她是觉得你情我愿的话,程千帆也应该去找那些同样喜欢玩的人,而不是欺骗涉世未深的实习生。
江稚鱼说:“放心啦,我不是吃素的,我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就在盛世打工了,和程千帆也不是刚认识了,他也只能想想,如果他真脑袋不清醒了,破了自己的原则,倒霉的也是他。”
江稚鱼可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就像当年沈佳雁受欺负,江稚鱼反手收集证据,就准备开大,若不是沈佳雁执意拦住她,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
江稚鱼知道后果是什么,但雁雁是她很重要的人,她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大不了回B市进银行,她这个学历回B市还不是舒舒服服地躺平?
是沈佳雁拦住江稚鱼,然后自己一个人把证据提交了上去,选择毕业后考公,离开了金融行业。
时隔多年,江稚鱼已经比当年成熟很多,她有勇有谋,若有人真的不识趣,勉强她的意愿,她不会屈从。
江稚鱼觉得自己待了这几年,已经很“同流合污”了,开始习惯一些默认的规则,她甚至不敢回头面对十五岁的自己。
她好怕十五岁的小鱼质问自己:江稚鱼,你怎么也变成你最讨厌的大人了?
但无论如何,江稚鱼的底线在这里,有些事情,是即使两败俱伤甚至是以卵击石,江稚鱼也决不妥协。
当然了,投行的人都是人精,只挑能下手的下手,就如同程千帆所说,那么多你情我愿,他犯不着勉强。
他们走到楼下面,江稚鱼刷卡开大门,瞧见陆星言站定在外面看她,眼中情绪复杂。
江稚鱼笑了:“干嘛?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挺好的,我觉得自己现在混得也还行吧?再过几年说不定能升职成VP什么的……”
陆星言说:“如果那个程千帆那么不堪,我就不和他接触了。”
“别呀,一码事归一码事!”江稚鱼着急了:“我说你怎么一个月一单都没开出去,怎么这么木?程千帆的私德归私德,不影响工作之间的事情,你也不要影响你的工作。”
江稚鱼说:“你看,你要卖房子,他要买房子,他现在就是你要争取的顾客,至于其他方面,你就不要考虑了。”
江稚鱼笑着说:“你倒是还和从前一点没变。”
陆星言:“什么?”
江稚鱼说:“念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自我道德要求极高的人,对别人也是如此,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
江稚鱼算是明白,为什么陆星言足够聪明,却混得这么惨了,社会并不是非黑即白,如果所有工作上的事情都要论个对错,是做不成的。
只能在黑与白的混杂之间,坚守自己的底线,同时顺应大规则,再合理地利用规则达成自己的工作。
陆星言突然沉默了,他心里生起微妙的羞愧,但同时好奇为什么江稚鱼会这么认为。
江稚鱼说:“你从前当纪律部长,那是一点不手下留情,不像其他人多少还通融一点,不过你对自己也严格,所以年级上的人给你取了个外号叫铁面阎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