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辞去工作, 散尽家财,为世界末日做准备,最后不是真的,怎么办呢?
现在江稚鱼就面临着这一局面, 她因金引珠一句看似疯癫的话,跑去和高总说十五分钟后可能会起火, 让他疏散人群。
如果这是个假消息, 从此之后, 岂不是让盛世证券成为业内的一个笑话?
但如果是真消息, 造成人员伤亡的话,盛世证券将面临灭顶之灾。
现在江稚鱼还面临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要怎么让高总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倘若时间再宽裕一点, 江稚鱼完全可以先汇报给高总, 然后安排工作人员排查安全隐患, 但现在只有十五分钟了, 把人安全遣散到空地都够呛。
并且大厅位于大厦高层,一旦起火,火势挡住求生通道,逃生几率极低。
江稚鱼刚才除了打电话给110,也打了电话给119,就是怕时间来不及。
江稚鱼开始后悔穿及地长礼服了,她的高跟鞋陷在红色地毯之间的小缝里,急得她之前把高跟鞋拔了,提着裙摆,在走廊上奔起来。
今晚的酒会已经接近尾声了,有人已经离席离开,但大厅中仍有不少人还在谈笑风生,四处交际,结识新的人脉和资源。
江稚鱼先是撞到了程千帆,程千帆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见她神色慌张,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打消了对江稚鱼的主意,但仍会为她的美貌心神晃动,可也不过一瞬的功夫罢了,只要想到刚才江稚鱼把自己从老男人的手中解救出来,程千帆立刻什么想法也没有了,甚至还有点尴尬。
江稚鱼不欲跟他多说,只寥寥几句:“有人放火,十分钟后这里会起火,你抓紧时间离开!”
“那你呢?”程千帆一惊,却瞧她的神情不似在开玩笑,他不自觉松开了手,任由江稚鱼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没有得到回答。
程千帆隐隐意识到,江稚鱼可能说的是真的,自己应该和她一起去找人,但……谁会相信呢?就连高总都没有这个魄力,立刻驱散在场所有人。
现在酒会快结束了,他们完全可以悄悄离开会场,无论消息为真为假,对他们都没有影响。
盛世倒了,他程千帆也可以跳槽到其他公司。
程千帆回望她已消失不见的背影,咬咬牙,转身离开。
江稚鱼并不知道也不关心程千帆内心的纠结,她一路上又遇到了几个熟人,包括盛世证券的向小园,她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向小园,她并不在乎他们相不相信,但如果因为她没说而造成的伤亡,她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尤其还是和自己认识的人。
最后,江稚鱼在大厅门口迎面撞上顾子云,顾子云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手,把她往外面带,坚决地和她说:“小鱼,你离开这里,我去找你们高总。”
江稚鱼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她就像一朵在火焰中盛开的玫瑰,一幅瑰丽的画卷,在顾子云面前迅速展开,以最鲜艳的颜色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
顾子云知道自己应该强硬地把她从这里带走,其他人其他事他都不关心。
有一句话小鱼说得对,他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根本不关心别人的好赖死活。
可是他站在那里,脚像生根了一样,他脑中反复出现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她眼睛里的泪水刺痛了他,她说:“顾子云,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决定。”
这个时候,江稚鱼已经找到了高总,以最快的速度说了“十分钟后可能会起火”这件事情。
高卧云神色一凛,当即意识到盛世证券所处的严峻局面,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就不会随便把江稚鱼的话当作疯话。
虽然此事听上去如天方夜谭,但只要有一丝的可能,盛世证券的名字都会从此消失。
江稚鱼心急如焚,焦急地催促他:“高总,不管怎么说,先把大家驱散到安全地方吧,其实现在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就算最后是一场乌龙,对盛世证券的影响也没有多少……万一是真的呢?”
大佬都离开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最多也就是像程千帆高小园这样的中层,全场最大可能就是身为盛世证券MD的高卧云。
这也是为什么江稚鱼选择告诉高卧云,让他把人群驱散开来的原因。
但这对于高卧云而言并不是那么一个容易的决定,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已经有人替他做决定了。
有人拿起了话筒:“喂喂——不好意思打扰大家,我是启云集团的顾子云,我爸是启云集团的董事长,大家现在听我说,这里十分钟后可能会起火,有歹人潜入此处纵火,我们已经做报警处理,现在请大家有序地从逃生通道离开,注意不要拥挤,以防发生踩踏事件……”
这种事情听上去太骇人听闻,可是顾子云自曝启云集团接班人的身份,他这样的大少爷有什么必要骗他们呢?
总不能是为了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得不说,顾子云的这层身份还是很好用的,人们当即相信了一大半,开始寻找起逃生通道来,但大家并不是很熟悉此处的构造,难免乱了阵脚。
有了顾子云顺手推舟,高卧云也下了决定,反正现在这件事是启云集团小公子带头,就算最后是个乌龙,丢人的也不止盛世证券。
于是高卧云也出面证实了这个说法,安排工作人员引导大家有序离开。
但有个问题,此次酒会的工作人员来自盛世证券的后勤,并不是原本在这个场地工作的,他们盛世证券只是租用这个场地,对于这个场地的各种消防通道并不是非常了解,尤其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直到广播里传来陆星言沉稳的声音:“大家不要着急,麻烦听我说,我是任职于上海市建设局的高级工程师陆星言,已经看过了这里的图纸,这里确实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现在大家听我指挥,从逃生通道有序离开……”
什么事情和政府挂钩,总是格外令人安心,陆星言自报家门,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迅速地安抚住了大家。
当然了,这里的人大多也都是有身份有文化的人,在一开始的慌乱下,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听着广播里的指挥,迅速分成了四拨,依次从安全通道离开。
由于陆星言在广播里格外强调,不要走电梯,所以当大火起来的时候,电梯塌陷的时候,并没有这场酒会的人困在电梯里而因此伤亡。
当最后一小波人离开的时候,火烧起来了,是从一个小储物室开始烧起来的,一下子就蔓延开来,江稚鱼闻到了烟味,看着人们从大厅撤离,她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开。
终于她甩开了顾子云的手,往广播室奔去,陆星言不知道大家已经都离开了,还在那里坐镇指挥。
这里的信号在五六分钟前突然失灵了,随着大火起来,一切都像一个预谋已久的阴谋。
江稚鱼把顾子云推给高卧云,朝他喊:“高总,麻烦您了,我去找陆工程师!”
高卧云心里也知道顾子云和陆星言的重要性,点头道:“好!那你多加小心!”
高卧云扭住顾子云的双手,可他挣扎得太厉害了,高卧云直接抬手,一手刀砍晕了他,喃喃自语道:“还好年轻时当过几年兵,要不然还真弄不过这小子。现在的小年轻啊,为了爱情,真是昏了头了!”
高卧云把顾子云从求生通道里拖了下去。
火势蔓延的很快,或许是因为地面上都铺满了易燃的红色地毯,江稚鱼身上的长裙变成了累赘,她索性一边跑一边用手把多余的裙边撕开来。
感谢越贵的衣服越脆弱这句话,也要感谢这件裙子本来就是拼接做成,江稚鱼没费多大劲,就把一件长裙撕成了及膝短裙,她跑出大厅的时候,头顶有重物砸下来,火苗一下子肆虐,溅出的火星灼伤了她的后背。
江稚鱼忍着痛,用最快的速度四下寻找广播室,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无暇去思考多余的事情。
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原来真的无法保持理智,只能凭感情做事。
这种感情和男女之情无关,是一种做人的本心和初心。
从理智上讲,江稚鱼应该立刻离开这里,当然了现在离开来不及了,但她应该找个卫生间躲起来。
江稚鱼一边走一边喊陆星言的名字,“陆星言——陆星言——”
这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做法,因为大火起来后,会产生很多有害气体,应该避免大声说话,以免误吸。
江稚鱼用被水打湿的布捂住口鼻,决定再找最后一个房间,如果再找不到,她就躲到卫生间里去。
她没有看到背后的横梁砸过来,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人为她挡住,她在那一瞬间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但是陆星言好像不觉得疼一样,攥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进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
电力系统已经被破坏了,借着窗外的月光,江稚鱼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卫生间,有马桶还有一个水池,水池上面还晾着一些衣服,看上去像是保洁阿姨的休息间。
陆星言迅速地关上门,用水打湿衣服,塞住了门的缝隙。
门外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就有重物倒下的声音,像是吊灯,像是横梁……
江稚鱼借着昏暗的月光低头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抬头对上陆星言的眼睛,他的情况比自己更糟,他刚才被重物砸了一下,背后有鲜血顺着被烧焦的伤口流出来。
可是他的眼睛仍然平静地像幽深的古井一样。
作者有话说:
今晚有二更。怎么说呢,我觉得人到了危急的时候,会凭本能做事,不到了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小鱼回去找小陆不是因为恋爱脑,更多是因为她做人的本心。
第65章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这个小房间的上面还有一扇窗,只是上面装了不锈钢的竖条,大大减少了通风面积。
江稚鱼坐在马桶盖上, 和同样狼狈的陆星言两相对望, 她不能自欺欺人,认为陆星言救她只是出于同学情谊。
尤其在她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
“滴答——”江稚鱼听见有滴水的声音, 她循着水声望去,看见他的脚下有一处小血泊,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苍白, 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种安静让江稚鱼觉得心慌, 就好像有什么怪物蚕食着陆星言的生命力, 江稚鱼好怕他突然就没了声响。
外面的火势还在蔓延,纵然用湿衣服堵住了门缝,又用湿布条捂住了口鼻,但烟雾还是越来越重。
江稚鱼还好, 可陆星言受了伤,他失了很多血, 在这种情况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江稚鱼把视线投到那扇唯一的窗户上, 她站在马桶上, 试探的去够窗户, 她在窗户边摸到了一把小钥匙:这说明这些铁栏杆是活动的!
她费劲的把钥匙对进孔里,终于, 不锈钢的栏杆被她推开, 外面的风终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
江稚鱼也得以舒了一口气。
119火警的声音顺着风, 从窗户里吹进来。江稚鱼神色一振奋, 从地上站起来,她摁亮了手机屏幕,照出她灰头涂脸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陆星言。
她发现即使在这种异常狼狈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露怯。
他已经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相去甚远,他有一副成年人的身躯,像一座沉稳的山,以沉默给她最坚实的安慰。
不得不说,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一个临危不乱的队友非常重要。
有时候人往往不是死于危机本身,而是在危机带来的负面情绪里慢慢被耗尽生机。
而陆星言足够冷静,冷静到一直等到大家都安全离去,他才从广播室里出来。
可以说,如果不是陆星言第一时间查看了这座大厦的地形图,并找到广播室指引大家,只怕人们会在慌乱中互相践踏。
可如果他足够冷静,他就不应该帮她挡那根木头,大约是因为知道消防员来了,江稚鱼紧绷的神经有些许松懈。
她背靠着墙问他:“陆星言,难道你不害怕吗?”
她仰头看他,期待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看到什么,可她失败了。
她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长时间的寂静让她意识到不对,她一步上前,喊他:“陆星言?”
陆星言的反应好像比平时迟钝了,可是他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以至于让江稚鱼误以为他并无什么大碍。
当她凑近他,担心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却突然被他攥住手腕,她猝不及防被他一拉,脚下一踉跄,险些扑向他。
陆星言坐在马桶盖上,这是整个小房间里唯一的勉强拿来当凳子的地方,因为失血过多,陆星言的思维变得无比迟钝,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情绪终于有些许外露。
江稚鱼还以为陆星言要一直这么盯着自己,这时候听见陆星言突然说:“害怕的。”
陆星言说:“我害怕再也不能见到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一点一点亮起来的,于是江稚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心急促的跳了一下,像小鼓点一样咚咚咚,江稚鱼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这一定是吊桥效应带来的错觉。
可偏偏他重复了一遍:“江稚鱼,我最害怕的就是再也不能见到你。”
“现在我看到你了,我很开心。”开心这一次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他果然是伤的太重,不正常了,江稚鱼心想,可她为什么也会觉得高兴?好像有细碎的烟花在她心里一点点炸开。
倘若雁雁在这里,必然要对她说:“小鱼,你玩了。”
江稚鱼发现自己每次都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动心,上一次是高二,高中关键的时刻;而这一次是她事业正发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
江稚鱼突然想到,陆星言是政府派到玉兰置业的工程师,而她现在在做玉兰置业的项目,他们两个是不是要避嫌?
江稚鱼弯腰,趁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真是个呆子。”
江稚鱼的思绪现在烦乱的很,她很想一个人静一静,但又不能完全不理会陆星言。
她怕他失血过多,一不小心睡过去。
所以江稚鱼绞尽脑汁的找话题,陆星言也很配合的回答她,几乎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
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陆星言她心里的形象似乎一下子就饱满了起来,又或者说当她注意到他的时候,陆星言终于在江稚鱼的世界里有了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