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迦澜有些心疼,不如让她就这样好好睡一觉?晚上不闹她了。
但时不再来。
叶迦澜重新闭上眼睛,他身上盖着被子,梦呓般地低声:“……妈妈。”
最能调动她的词语。
许盼夏那匀称的呼吸声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她被惊到了。
“……盼夏,盼夏……腿痛。”
叶迦澜听到人起身时压住床褥的声音,细微而不明显。
他仍旧闭着眼,罕见地蜷缩身体,不再说话,而是发出克制的、近乎痛苦的压抑喘息,一声催过一声的气音。
“……哥?”
上钩了。
“……哥哥?”
叶迦澜听见她下床的声音,还有胡乱按开关的动静,房间里面的灯太多了,她一时之间弄不清楚该按哪一个,骤然间灯光大亮,她吸了口气。
小可怜夏夏,眼睛被亮光刺得痛不痛?
她已经快步走来,伸手推他:“哥,你醒醒。”
叶迦澜睁开眼睛,在看清许盼夏的脸之前先伸手将人抱住,许盼夏低低呀一声,猝不及防被当枕头抱上床,压在身下——叶迦澜的脸贴在她肚子上,一边悄悄地支撑起身体不压痛她,一边又紧紧箍住她:“……夏夏。”
许盼夏的手压在他肩膀上,迟迟没有推,她短促地啊一声。
叶迦澜贴靠着她的肚子,克制着不做更多动作:“我做噩梦了。”
许盼夏果然被他弄得无措,一双手抬起,好久,才僵硬地压在他后脑勺,她放缓声音:“你梦到了什么?”
叶迦澜能听出她声音里面的疲倦,他可怜可爱又善良单纯的妹妹,纵使言语锐利,也有着柔软心肠。哪怕是被惊醒,第一反应也是过来安慰他。
她细细、柔软的手指在抚摸着他的头发,温热的指腹在触碰着他的头顶。
叶迦澜好想杆死她。
“我梦到小时候的事,”叶迦澜低声,他第一次在许盼夏面前扮演出脆弱,“梦见家里被人追债,来了很多人。”
许盼夏生涩地安慰他说:“别怕,都过去了。”
“他们把热水倒进花瓶里,打电话威胁我爸,说再不给钱,就灌到我喉咙里,”叶迦澜说,“争执中,不小心打碎花瓶,落在我腿上了,划了一道,碎瓷片和热水……”
感受到许盼夏那几乎完全屏住的呼吸后,叶迦澜适时地停止话语,他察觉到应当放开这珍贵的拥抱,否则,过于刻意的接触会让她起疑心。
于是叶迦澜松开手,他跪坐在床上,垂眼看着仰面躺着,为他方才言语所深深动容的许盼夏。
她看起来好美,好乖,好善良的楚楚可怜。
好想弄脏她杆死她。
“对不起,”叶迦澜勉强一笑,道歉,“对不起,我刚才……抱歉。”
他巧妙地语无伦次,愧怍地适时低下头——没有办法,尽管他再怎样努力,也无法伪造出脸红这种自然的生理反应,他只会产生其他的反应并适度遮盖,以免吓到她。
善解人意的妹妹——许盼夏摇摇头,她的手支撑着起来:“你还好吗?”
“还好,”叶迦澜说,“抱歉。”
“没事,”许盼夏说,“肯定是因为卫长空的事,才害你做……”
“和他没关系,”叶迦澜说,“我经常做这个噩梦,习惯了。”
后面三个字念的极轻。
许盼夏啊一声:“经常吗?”
叶迦澜:“嗯,其实还好。”
许盼夏说:“我记得你刚才说腿疼,是不是今天也碰到旧伤了?”
叶迦澜用被子遮住腿:“没有。”
“我是你妹妹,”许盼夏已经跪坐在床上,她倾身,要看叶迦澜的伤痕,“我记得你腿上好大一块儿疤的,是不是今天下午又磕破了?”
叶迦澜推辞:“没事,真没事。”
许盼夏是谁?她倔强执拗,死死地拽了几下被子,叶迦澜不着痕迹地逐渐减缓力道,最终“不敌”,无奈地将自己腿上的伤疤展示给她看。
丑陋、狰狞的疤痕。
就在膝盖下。
睡衣这种东西一撩就开,开合也大多不受控,叶迦澜抬手要遮,默不作声调整一下坐姿,许盼夏却皱眉惊叫:“你的大腿上怎么还有块儿疤?这是什么时候的?”
叶迦澜作势要遮盖,声音也不自然:“没什么。”
许盼夏一声不吭,她一手按住叶迦澜膝盖,另一只手将遮盖痕迹的衣角微微往上一移,在叶迦澜“没什么”的惊慌阻止声中,终于成功看到这膝盖上方约十公分、大腿内侧的纹身。
黑色颜料,没有任何花纹。
只有三个字。
「许盼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章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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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叶迦澜(二十二)
意料之外的三个字震惊了她的眼睛。
许盼夏手一松,叶迦澜狼狈地用衣服将那三个字盖住。他尝试转移话题,语调生硬:“哪有这样的妹妹?大晚上来扒哥哥的衣服。”
许盼夏跪坐着,她说:“也没有这样的哥哥。”
叶迦澜看着许盼夏的一双手,指甲剪得整整齐齐,圆润干净,此刻正不安地搭在她自己的膝盖上。
她还穿着厚衣服,就算知道这样睡觉和醒来后都会不舒服,也不会换上睡衣。
瞧,她还是有防御心。
叶迦澜的手死死地压着那片痕迹,说:“对不起。”
但她没有逃走。
这样很好。
就这样……就这样,信任我,需要我,留在我身边。
现在我属于你。
她用余光窥他手上隐忍的颤抖。
他知道她在窥。
许盼夏说:“你今天一直向我道歉。”
“之前是因为卫长空给你带来的惊吓,”叶迦澜说,“这次不一样。”
叶迦澜看到许盼夏吞了口水,她很紧张,嘴唇发干,呼吸的频率也变得不同,她在不知所措。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干燥的玫瑰花瓣:“什么不一样?”
“这是错误都在我,”叶迦澜说,“我说过以后只当你是妹妹,却还是私自将你的名字纹在身上,是我的错。”
但我决定只将它展示给你看,我的夏夏,除了你之外,今后不会再其他人看到它。
我想要你的脸贴在上面亲一亲这个名字,我想你的舌尖去描摹我当时亲手写下的笔迹,我想要让它沾上你的体,液,我想让你看到它周围的皮肤因为你发红,我想让你看到它旁侧的青筋因为你而痉,挛。
许盼夏瞳孔骤然收缩。
叶迦澜说:“我控制不住。”
骗你的。
我不想控制,我从身到心地爱你,我想得到你,我要得到你,我必须得到你。
我的每一处都属于你,你的每一处也都属于我。
我们不是兄妹,我也愿意做你的哥哥,瞧,我们有着相仿的眼睛的痣,天生就要在一起,血液既不能相融,那其他体,液和合该要在一起。
夏夏,夏夏。
盼夏。
许盼夏潜意识想要后退,但再往后就要跌落床,她堪堪保持在床榻的边缘。她穿着自己的衣服,方才还在尝试宽慰他的手此刻紧紧压着床垫,她看起来并不是想远离,她同情他,又畏惧他。
她的表现更像一个梦呓的人。
叶迦澜不用再多说什么,他只是安静看着许盼夏,看着她踉跄地从他的床上下去,回到隔壁床上躺好,她留给叶迦澜一个背,怀中抱着枕头,身体弓起,一言不发,深深将脸贴靠在怀抱中的枕头上。
叶迦澜重新躺下,他睁着眼,安静聆听她的呼吸和声音。
他能猜到,现在的许盼夏势必有着微微红的脸,无论年少时还是现在,她都如此,喝点酒就容易红脸,情绪激动也会。心疼得让人想狠狠弄一弄。
其实叶迦澜以前还会脸红。
但自从捅了叶明超那两刀后,就很少再脸红了。
缺乏同理心、共情能力贫瘠这两件事,则始终伴随着他。
他之前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直到后来爱上妹妹。
陷入这段不正常关系的叶迦澜开始想做一个正常人。
——今天到此为止吧,她也累了很多,明天上午还有课。
叶迦澜不会逼她太过,重新审视今日,闭上眼,终于让自己陷入睡眠。
次日清晨,他醒得格外早。许盼夏还在睡,只是睡姿有了改变,一条腿搭在被子上,背对着他。叶迦澜没有去吃酒店提供的早餐,而是重新订了一份,让他们送到外面。
许盼夏也在此刻朦胧着醒了,她显然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眼睛不看叶迦澜,说声早,视线在叶迦澜的腿上停留几刻,发了发呆。
叶迦澜猜测她应当想起昨晚的纹身,因她的耳朵骤然发红犹如火烧。
或许妹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耳朵先红那一点点尖尖,像雪顶日出时那一点朝霞。
尝起来应当和清晨的阳光味道一样。
吃过早餐便退房回学校,许盼夏只睡了七个小时,睡眠还不太够,叶迦澜背着许盼夏的黑色双肩包,里面装的东西不多,是一本书和一些笔记本,许盼夏却叫住他:“哥哥。”
叶迦澜回头:“嗯?”
“给我吧,”她伸出手,执拗,“你的手受伤了,你还是打篮球的,要保护好手腕。”
叶迦澜极轻地笑了下:“没事,我用肩膀背,又不用手。”
许盼夏这才缩回手。
叶迦澜一直送她到宿舍楼下,临别之际,忽然叫她全名:“许盼夏。”
许盼夏仰脸:“哥?”
叶迦澜将书包取下,用完好的手递给她:“昨天晚上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许盼夏怔怔接过书包,她不讲话,叶迦澜笑了笑:“别有心理负担,是我不对。”
许盼夏摇头:“不是。”
“回去好好休息,”叶迦澜说,“下周我约了医院体检,你愿意陪我吗?”
许盼夏视线在他伤手上停留两秒,点头:“好。”
叶迦澜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离开。
相处的机会不能全指望偶遇,他得自己想办法创造时间。夏夏在男人这件事上跌过几次坑,叶迦澜知道她对暴力和强迫的心理阴影,所以更要徐徐图之,不宜操之过急……
叶迦澜回到学校。
宿舍里,一宿舍人面色凝重,叶迦澜刚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苏安就贴过来:“夏夏妹妹和你没血缘关系啊?”
叶迦澜说:“我妈就生我一个,去世得早——那时候也计划生育,我爸工作性质不允许他再有第二个孩子。”
宿舍里不约而同的惊呼声。
苏安不死心:“也不是你后妈带来的?”
叶迦澜说:“虽然我父亲的确和夏夏的母亲交往过,但他们没有登记结婚,也没有领结婚证,所以法律上并不是兄妹。”
此起彼伏的我靠。
苏安震惊了:“那……”
“我就没说过我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兄妹,”叶迦澜说,“你们在乱脑补什么?”
苏安:“……”
“还有你,”叶迦澜说,“和卫长空走那么近,怎么,这次你也要向着他?”
“哪有哪有哪有,”苏安摆手,“平时我们考试成绩不都仰仗您么?叶神,好了好了,误会解除了……”
叶迦澜猜测,卫长空没有把话说全。
这小子这点还挺好,知道顾及夏夏的风评,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倒不是那种蠢到一无是处、只会令人生厌的家伙。
事实上,叶迦澜不太在意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如何,但夏夏不行。
他需要维护好她的名声。
既然卫长空没有把那些事抖露出来,叶迦澜也不会多费口舌,他昨天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感受许盼夏,睡眠时间短,现在刚好补一补。
他闭上眼睛,怀抱的口袋中装着夏夏的头发。
那是叶迦澜从她躺过的床上、洗手台上细心归拢的,总共十三根,九根长、四根略短,其中三根有着可爱的小小分叉。
还有她用过的一次性梳子和一次性牙刷。
都被装进密封的袋子中,收好。
往后近一周的时间,叶迦澜都没有再见到许盼夏,但她会经常给他发消息,问他的手腕恢复得怎么样。
叶迦澜便拍了照片给她看。
那一下砸得重,不过都是些轻伤,只是淤血颜色看起来可怕。渐渐地,叶迦澜听苏安悄悄地说,卫长空最近和夏夏关系有点微妙,卫长空上次还和苏安说,说夏夏好像一直在躲着他。
叶迦澜叹息地说夏夏就是想保护哥哥,是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