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也不是白帮的,至少,打扫教室卫生这件事情,许盼夏就没有沾过手——拜托她带饭的同学们主动提出帮忙,教室里的饮水机在最后排,她前后左右的同学打水时会顺道帮她把水杯也倒满。
山东的高中太苦了,大家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将来也要踏入同一个考场,彼此间当然要互相照顾,互相扶持,今天我帮你带饭,明天你帮我打水;我监督你背单词,你为我讲物理题……
酸辣苦甜,都有。
而甜……
从焰火燃放后,许盼夏再没有叫过叶迦澜一声哥。
她叫。
叶迦澜。
迦澜两个字还是不能出口,她的眼睛会出卖心跳。
在学校中,两个人也默契地避开“兄妹”这个关系,他们心知肚明,彼此不是兄妹,在同学眼中,也都隐藏着这个关系。放学路上,许盼夏守在卖麻辣烫的小摊子前,手里捧着一个小纸碗,眼巴巴地等待着自己点的方便面被滚出泡的香辣汤水煮熟,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叶迦澜站在旁侧,手里拎着给她吃的热奶茶,垂着眼睛,正专注地望着她。
彼此相望,谁都舍不得先移开眼。
寒夜里冒着热气的小摊子,昏黄的灯映亮了招牌上的字。不锈钢的小锅子里煮着热腾腾的鱼丸、海带、娃娃菜、牛肉丸、甜不辣等等等等,隔壁打算收摊的大爷大妈在煎饼摊子的大婶聊天,学校里陆续有学生背着书包离开,叶迦澜站在一抬手就能触碰到许盼夏的位置,灯光照得他头发都不再纯黑,只有镜片下的眼睛温柔如一场海。
一个眼神抵一场缠绵。
面煮好了。
许盼夏一手捧着自己盛了面和甜不辣的麻辣烫盒子,一手拿着一次性筷子,站在叶迦澜面前,在黑夜里边走边吃热腾腾的面。叶迦澜身材高大,仍放缓步子,配合她的步调,提醒她:“脚下有台阶,抬腿。”
隐秘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悄悄滋生、生长出一朵又一朵的花,但谁都没有去打破最后那层——
直到高考。
高考前三天,学校就已经放了假,让学生们回家好好休息,调整状态。也因教学楼要成为高考场地,所以需要提前“清场”、检验,贴考场号考生号、封存。
这三天,许盼夏也没在家,叶光晨早就为她和叶迦澜报了冲刺答疑班,和学校一样的作息时间,这些老师们不再讲课,唯一的作用就是答疑,解答他们自主复习薄弱阶段时产生的疑问。
许盼夏不太想总结自己高考的那三天。
在山东,高考生无疑是地位最高、最珍贵也是最脆弱的宝贝。拉警戒线、禁止鸣笛都是其次,在每年六月的六、七、八这三天,学校周围始终有紧急救护车和特警执勤,一切都能为高考而让步——所有人都不想耽误这些孩子们苦学三年多的汗水,更期盼着这片土地上,能够如春笋般冒出越来越多的优异学生,考上好大学,读研读博。
他们如此重视教育。
总之,这考到最后已经接近麻木的三天考试结束后,许盼夏已经彻底没有力气了,倒在床上睡了三天,才爬起,第一件事,就是去信箱里去翻明信片和信。
果然有。
仍旧是许颜寄来的,她这三年,或许因为地域问题,也因为时差,很少和许盼夏视频了,最后一次通话,也是过年时候,她那边信号好像不太好,断断续续地说着夏夏新年快乐,夏夏妈妈爱你。
其余时间,许盼夏都是收到许颜寄来的、一封又一封的信、明信片和照片,她看着妈妈去那么多地方,也为妈妈感到由衷开心。
现在她高考完啦,妈妈应该也快回来了。
——果然,这一封信上,许颜就告诉她,等八月中旬,她就会回国了。
许盼夏将明信片和信小心翼翼地收好。
高考后大家都有个或长或短的旅行计划,比如盼夏高三时候认识的好朋友栗枝,就打算和她表哥一块儿去云南,江予黎则是和父母约好去四川……
许盼夏也同叶光晨说了一声,她想回杭州看看。
叶光晨同意了,不过不放心她一个人。
“让迦澜陪你,”叶光晨说,“你们兄妹俩互相作伴,也好有个照应。”
俩人都没有意见。
那时候许盼夏还不擅长在手机上预订房间,去杭州的票是二等座,出行是临时起意,因而只买到三人连排的位置,隔壁是一个身上满是烟酒味的大叔,一路上去了七次卫生间,每次都是极大的动静。
许盼夏原本想要睡觉,也被这动静闹到无法安稳入眠,每次刚闭上眼睛,就又被动静惊醒,困到不停打哈欠掉眼泪。叶迦澜抿了抿唇,示意她的头贴靠在自己肩膀上,自己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他的手一直捂着她的耳朵,直到许盼夏醒来。
俩人原本订的是普通酒店,四百多一晚,两间,但在拖着行李箱去找酒店的路上,许盼夏不经意间抬头,瞧见楼上的玻璃落地窗,感慨:“晚上在这里看湖景肯定很美。”
其实这不过是许盼夏一句不经意的感叹,就像感叹“啊这花很好看”“这天很蓝”一样。
她没想真的做什么或者拥有什么。
身侧的叶迦澜却停住脚步:“那我们就订这家酒店。”
许盼夏:“什么?”
她看着叶迦澜低头,微笑:“我说今晚我们就订这家。”
说不开心,完全不可能。
她感觉自己要变成刚沾到水的跳跳糖了。
许盼夏起初还挺兴奋,但在看到叶迦澜手机上显示出的价格时,她被吓一跳:“……这么贵???就一晚???”
她不敢置信地去确认价格,确定自己没有多看那个数字。
叶迦澜说:“还送双人早餐和行政酒廊。”
“不要不要,”许盼夏猛烈摇头,“太贵了,太贵了,我不要。”
叶迦澜看着她,笑了,低头:“没事,要不然,定一间?一间标准套房。”
许盼夏呆呆看着叶迦澜,他瞧着有些不自然,仍很温柔地与她商量:“……我看了他们的实拍图,套房实际上有两间,中间是玻璃门,外面那间有一个沙发。到时候,你睡床上,我去沙发上休息。就像在老家那样,我们还是一人睡一间。”
许盼夏仍旧拒绝,她被这么高的价格惊到,但叶迦澜已经订下。
那是许盼夏第一次住单价这样高的奢侈酒店,干净,整洁,迷你吧,熨衣室,书柜,办公区……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房间。
房间内甚至有专门一个保险箱,提醒客人可以用它来保存自己的贵重物品。许盼夏新奇地打开关上看了好久,最终将书包放进去,里面装着叶迦澜送她的一支钢笔。
套房的卧室里只有一个大床,叶迦澜打电话给前台,请他们又送了一套床品上来,铺在沙发上。
看着叶迦澜真打算睡在这里时,许盼夏胸口剧烈起伏,她忍不住出声:“迦澜。”
低头整理被子的叶迦澜转身:“嗯?”
“沙发太软了,对腰不好,”许盼夏不安地掐着手掌心,她低声,“这张床挺大的,睡两个人也没有问题。”
“你今晚来床上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间线终于要开始收束了!!!!!!
宝贝们!!!
不骗你们,就是下章啊啊啊啊啊
下章提前预警,将是双时空+同一酒店同一房间的事情,就是大家都很好奇的之前那一次睡和现在的这一次睡wwww
夏夏眼中:「沙发太软了,对腰不好」
叶迦澜眼中:「沙发太软了,不好用力」
我明天努力早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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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叶迦澜(二十二)
本该为兄妹而设的界线从何时起开始不清白分明。
这个问题就像寒潭映月,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缕月光先抚摸水,还是哪一滴水先承载月光。
何时何故,谁先伸出手,谁先悄悄越了界。
无从求证。
他们都没有拒绝对方的靠近。
叶迦澜将被子重新抱回床上,酒店中大约没有想到会有人选择住同一套房、同张床竟还需要分开睡,因为床上只有一张大被,白,宽,许盼夏坐立难安,站在门口,一直低头玩手机,却也忍不住偷偷望一望他,手指不停划拉屏幕,眼睛瞧瞧窥叶迦澜。
叶迦澜在整理被子,床上原本铺的那个给许盼夏,摊开,再向内折,先左右,再折尾部,成面包卷般的紧紧包裹,同枕头放平;抱来的那一床属于他自己,折的要大一些。
许盼夏有些渴。
她仓皇低头,看着叶迦澜;后者也格外不自在,视线转移,望向木桌上摆放的一束花朵。
两个刚毕业的青少年,花掉了超过他们日常生活消费水平的钱来订一家奢侈酒店,此刻又因这种超出他们日常生活的同床共枕而感觉到不安,慌乱。
最慌乱的还是许盼夏,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了,好像小时候跟随妈妈放风筝、却不小心弄断了风筝线,无论如何徒劳去捉那一丝线绳,都碰不到,它顺着指间依依不舍滑落,飘向天空——
一如失控的现在。
许盼夏问:“谁先洗澡?”
“你吧,”叶迦澜拿着衣服,他有些不自然,“我去下面买些水果。”
许盼夏傻傻:“明天再买不可以吗?而且刚刚我记得外面有欢迎水果和糖。”
叶迦澜轻轻咳一声:“我想出去转转,没事,你先洗澡,很快就回来。”
许盼夏终于反应过来,脸蹭地一下通红:“好。”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停,知道哥哥为了让她放心洗澡而特意离开,可一想到等会儿就要睡在一张床上,她就想要大声尖叫,想要打开窗户对着外面吼,想要原地蹦蹦跳跳好几圈。
许盼夏立刻去翻自己的小行李箱和酒店备品,除了基本的一次性梳子牙刷牙膏外,还有整块儿香皂,一次性的剃须用品,浴帽……
怎么办怎么办。
许盼夏想要给自己身体做一个完整的脱毛,她懊恼自己前些天没有和朋友一同去做美甲,她后悔没逛街时没有听售货员的话来买促销的手膜足膜。
她真是一个傻子。
傻到完全预料不到今天晚上要同叶迦澜睡在同一张床上,她甚至连香水都没有。
许盼夏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洗澡缓慢,也没有如今天一般将牙齿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刷、清理,她隐隐约约感到今天晚上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既期待又忐忑,憧憬又胆怯。
第二遍刷牙漱口后,许盼夏闻了闻自己的身体,担心不够香,又拿了酒店里送的一小瓶身体乳,挤出,在掌心揉热、化开后,均匀地擦在自己的脖子、胳膊、腿上——
顺其自然。
许盼夏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顺其自然。
隔着镜子,她惊异地看到镜中自己的神情,白白净净,脸颊不知是被热气熏、还是情绪催发,从下面透出一些淡淡的蜜桃的红。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好烫。
十八岁的她正为这偶然的、大胆的、同心上人的同床而感到不真实的梦幻。
许盼夏小心翼翼地揭开酒店备的一次性漱口水,刚倒进口中,含着,还没来得及吐出,听见外面刷卡成功的一声“滴”,紧接着是叶迦澜的声音:“我回来了。”
许盼夏一个哆嗦,将那些漱口水全都咽下,说不出的味道,辛辣清凉的薄荷和橙子柠檬,要在她喉咙里轰轰烈烈地打上一架,她什么都不能再想了,整理衣裙,慌忙走过去,手按在卧室和外间隔着的玻璃门推拉门把手上——
哗啦。
即将二十岁的许盼夏打开推拉门,她转身,对着正在整理床铺的叶迦澜说:“上一次是我先洗,这次你先洗吧。”
比两年前成熟了许多的叶迦澜没有抬头,他说:“想吃什么水果就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送上来。别想着替你哥省钱,知道吗?”
许盼夏不吭声,转身就走,也没说“吃穷你”这种话,她心情并不太好,从踏入这熟悉的房间后,她便又开始沉默了。
叶迦澜仔细抚平被子上的褶皱,像抚摸她颤栗的背部,像替她揉因为紧张而抽筋的脚趾。
叶迦澜承认两年前自己的青涩,他甚至没办法大方地说出如今天这般的话语。那个时候,刚高考后的他还不够富裕,那两个晚上的房间让叶迦澜选择放弃购买之前看上的一个微单,但他从未为这个取舍而感觉到后悔。
遗憾的是那时他的确生涩,生涩到不知套竟然还有标准尺码。
叶迦澜洗完出来后。
玻璃门外的许盼夏已经在选电影看了,她说:“两年了,这里的影库也更新了挺多。”
叶迦澜走出门:“还看上次那个?”
许盼夏捏遥控器的手不动了:“不要。”
叶迦澜微笑:“好。”
按着遥控器晃啊晃,翻了一圈,仍旧没有合适的电影,沉默半晌,许盼夏开始重新往回翻。
找到了。
叶迦澜关掉房间的主灯,打开小冰箱,拿了里面存放的酒。
屏幕上的光芒映衬在许盼夏的脸上,眼睛里映衬着屏幕上的光点,瞧着如她眼底也在亮光。她微微张口:“……没什么好看的电影,算了,还是看之前那个吧。”
她的手按了确定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