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左消化了半天,向他确定:“所以孙坤耍了你们两个?”
沈成津看过来,半晌才默默点头。
梁左得到确切答案,又打量沈成津两眼,“师兄,你还好吧?”
沈成津捏着酒杯的那只手,垫在另外一只手的手背上,淡淡地眨了眨眼皮子。
半晌才说:“所以我说做人做事要问心无愧,心术不正,伤人伤己,是我一开始太被金钱迷惑了头脑,你玩弄别人,别人也在玩弄你。”
他说到这里,摇头笑了笑。
梁左不知道怎么接,沈成津沉默两秒,又侧头去看他,“我沦陷了。”
梁左惊讶地目瞪口呆,“师兄你在开玩笑吧?”
沈成津一脸笃定,“没有,我很确定没有。”
“真确定?”
“嗯,”沈成津深吸口气,许久才说,“那天晚上我就确定了。”
至于哪天晚上,他没说。
第48章
次日一早锦云便坐上离开南明市的飞机,昨夜没睡好,所以锦云在一路颠簸中睡了大半路。
下机场就有锦家人来接,按照辈分,锦云还得喊他一声四叔,不过这个四叔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在锦家做了十几年司机,也只是拿薪水上班的。
锦云带着墨镜,推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两人才刚会面,手里的行李箱就被夺走,放进后备箱。
这次过来轻装简行,行李箱不大,里面更没有几样东西。
身上穿了一身风衣,配上冷白的小脸,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漠难相与。
一路上四叔与她说话,锦云心情好就回两句,心情不好就不回,完全不给面子。
这边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清新而潮湿,更显得凄凉萧瑟。
天气一日一日凉下来,锦云过来的时候,没想到两个地方温度相差颇大,也没准备几件厚衣服,所以刚出机场就感觉到凉意。
幸好车里温度适中,她把本来落着的车窗升上去,头靠着玻璃继续酝酿睡意。
半个小时后才到家,一进门就见大家表情凝重,礼堂里挂着黑白帆,在微风中摇曳。
锦云径直走过去,点了香烛祭拜,祭拜完站在原地没动,抬起来头,看着自个父亲那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挂像沉默了会儿。
等身后有人过来,她才转头,是这边的某个亲戚,锦云一时忘了应该叫什么,嫂子或者婶婶之类。
知道她路途遥远,过来一趟不容易,一上来就亲切关怀,嘘寒问暖。
锦云勾了勾嘴角,低下头没说什么。
要说她也是个情商高的,平常与旁人虚以委蛇,应付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
不过在和锦家沾边的人面前,就连应付的兴致都没有。
见锦云这么不好说话,这婶婶或者嫂子可能觉得有些自讨没趣,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离开。
接下来两天锦云都按照这边的礼俗,别人吩咐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没有守灵,别的一概没落下。
想当初锦云随着母亲离开,就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给她改了姓,以后再无瓜葛,只是锦舟山不同意,不同意也就罢了,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锦云一想也就明白,就锦舟山这种欺软怕硬的性格,也只有母亲一而再,再而三让步的份儿。
陈年往事随着锦舟山这一去,也算彻底翻篇,锦云再这么耿耿于怀也没有意义。
两天之后,锦舟山入了后山的墓地。
终于告一段落。
这几天锦云没和南明市的任何人联系,自然也包括沈成津,她仿佛人间蒸发似的,就连周清雅发消息,锦云都没回。
忙完殡葬的事,锦云本想当晚就坐飞机回南明市,奈何老爷子非要留她多住一晚。
有些话锦云不说他们也清楚,倘若这次锦云走了,下次没有白事,锦云不出意外不会再回来。
至于谁的白事,那就得看两个老东西谁熬过谁了。
锦舟山这一走,对他们打击颇大,明显苍老起来。
以前那副不省事的样子,现在也没了锐气。
晚上一家人食不知味,奶奶又拿出来父亲的相框在客厅里老泪纵横。
想当初带锦云走的时候,谁能想到锦舟山这辈子没再有孩子,否则他们估计拼了老命都不会放手。
这诺大的家业眼看着没人继承,他们没了依靠,迷茫大于伤心。
锦云叹了口气,犹豫半晌才走过去,抿唇许久,终是心软安慰:“想开点,年龄这么大了,以后保重身体。”
奶奶这个时候抬起来头,泪眼朦胧的看了锦云一眼,“我跟你爷爷都老了,锦家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你爷爷和你爸爸打下的家业,你就准备这样不管——”
这个话题还真是老生常谈,每次回来都要拿出来念叨几句,锦云是个俗人,向来爱钱,自然不可能跟钱过不去。
“这有什么好烦恼?我看要不然这样,等你俩年纪大了,管不了公司的时候,咱们把公司一卖,以后就在家里数钱?”
锦云又没什么经商头脑,那她看来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好处理。
本来自己也是一心为他们打算,真的是掏心掏肺才这么说。
谁知此话一出,奶奶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几变,“你说什么?”
锦云忍不住教育她,“你们呢,就是执念太重,怎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我这个小辈活得通透?”
老太太呆愣愣地沉默许久,下一秒继续老泪纵横,甚至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显然是被锦云气得。
锦云被这么一哭顿时就慌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作为一个普普通的人,实在不知自己这个建议有什么问题,抱着手臂尴尬地直清嗓子。
等老太太这边恢复平静,自知无趣,叫阿姨扶着自己回卧室休息。
锦云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劳累两天,锦云回房洗漱以后沾了枕头就睡,谁知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
她瞬间从梦中惊醒,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卧室,伸手不见五指。
锦云迷迷糊糊打开灯,这才看到手机在地上。
原来是自己睡觉不老实,把原来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蹭到了地上。
她爬到床边,弯腰捡起来。
这才发现手机屏幕有一条未读信息。
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来沈成津。
这几天忙来忙去,但不管再忙,心里仿佛都有个小角落缺了什么。
尽管她极力去忽视,还是会有淡淡的失落。
其实人间蒸发的岂止锦云一个,沈成津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锦云第六感还是挺准,刚想到沈成津,打开消息,就看到沈成津发来的消息——
沈成津:【孙总约我俩吃饭,应该是想赔礼道歉,你去不去?】
他虽是主动发消息,却仿佛只是为了工作。
锦云作为旁观者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消息,向来指着手机一脸不屑。
十有八九会说:“你瞧,这贱人耐不住了,只要他主动找你,就哪怕跟你要钱,都属于暴露需求感,没话找话而已。”
可事情临到自己身上,感性一旦战胜理性,就连判断能力都没了。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还是不回。
闭上眼深吸口气,把手机往旁边一丢。
躺下来继续睡觉。
谁知全然没有睡意,拧巴了半天又把手机拿起来,盯着这两句话看了又看。
一个冲动忍不住回了过去:【什么意思?】
回完消息锦云就后悔了。
一瞬间又想起沈成津羞辱她的事情来。
竟然让她求他?
瞧他那副高傲的样子,整得自己多了不起!
沈成津那边回的也很快,只是在锦云看来,这厮大半夜不睡觉,故意整她心态:【字面意思。】
锦云情绪一瞬间被挑起来,立马皱了皱眉,赌气说:【你去我就不去。】
沈成津激她:【怎么,这么好的事,打算拱手让给我?】
锦云深吸口气:【不想见你而已,怎么就成了拱手让给你?】
沈成津眉宇微皱,【我建议你去,给孙总面子。】
锦云:【谢谢你的建议。】
沈成津:【不用谢,突然这么客套,我还有些不适应。】
锦云:【怎么?】
沈成津:【没怎么,受宠若惊,毕竟我是男人,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锦云脸上冷了冷:【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沈成津皱眉:【这话怎么说?谁得了便宜谁知道。】
锦云看着沈成津的消息,也不知哪根筋突然不对,冲动可不就是魔鬼。
她想也不想就怼:【删了,以后别有事没事找我,咱俩就全当不认识。】
发过去消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沈成津删除通讯录。
好在这边手机还没放下,男人的验证消息发过来——
沈成津:【刚才的话,当真?】
锦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不然呢?】
沈成津一向也是个脾气大的,被这么怠慢,怎么能不生气。
用力捏了捏手机,咬牙回复:【哦。】
第49章
这晚不欢而散,一直到锦云回南明市,沈成津都没再骚扰她。
男女之间有个奇怪定律,对方走的越潇洒,另一方越怀疑人生。
沈成津没有动静这几日,锦云从一开始觉得解气,到消了气心怀好奇,好奇他怎么就销声匿迹,好奇之后,便有些惦念起来。
时不时都忍不住点开验证消息,把两个人对话的内容看上一看,亦或是,盯着他的头像瞄上几眼。
不过尽管有些不舒服,锦云还是挺憋得住的,因为她深知这个世界上,人来人往,都是因缘际会,只要时间足够久,就没有离不开的人,忘不掉的事。
有时候人活得太通透了就是无趣,就连爱情这种人类情感中最高级,最不容易被控制的东西,都很淡漠。
不过沈成津这边,却没有这么想,这些年独来独往,沈成津早就厌倦了一个人。
通过几日的冷静,自己想要什么越发清晰。
无欲无求才不会被人拿捏,如今沈成津在锦云这里,确实有欲有求。
所以尽管不喜欢被锦云这么羞辱,不过也只能无奈。
人一旦想要得到一样东西,什么尊严什么骄傲,暂时都能往旁边放一放。
梁左听了沈成津的想法,站在原地掐着腰愣了许久,惊讶问:“那什么,师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他摸了摸鼻梁,指着沈成津难以置信,“你说你要去做舔狗?”
沈成津不知这有什么好惊讶,抿了抿唇线,云淡风轻问他:“有哪里不对?”
梁左抬手往脖颈上一搭,用力转了转脖子,“你也知道两性靠得是吸引,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沈成津仍然一脸淡定,深知还端起来红酒抿了一口,“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他还是抬起来眼皮子,严肃地看着梁左,一本正经地说:“但是我很担心。”
梁左满脸疑惑,“担心什么?”
沈成津用力捏了捏高脚杯,眉宇深深皱起来,稍微一想就有些心里不是滋味,“我担心不努力一下,冷落她一段时间,万一她被别人追上怎么办?你也知道她挺招人,身边一定不缺追求者。”
沈成津想了想,又故作大度地说:“我倒是不介意别人惦记她,长得漂亮谁都喜欢,只惦记我还是可以接受的,我就是怕她没有定力……”
想到那晚喝多,主动对他“上下其手”,沈成津越发觉得锦云是个轻浮不太矜持的姑娘。
轻浮就轻浮吧,轻浮也不是什么大缺点。
沈成津想了想,只要以后管得严,也无伤大雅……
梁左听沈成津这么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不过转念又想了想,突然就想通了,沉默半晌,走过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哥我理解你,毕竟你遇到个有感觉的不容易,只能说女孩子千好万好都不如命好。”
梁左感慨万千,沈成津却没有听进去几句,只是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沉思,梁左说完见他没有回应。
忍不住探头看看他,谁知沈成津这个时候突然转过来视线,两个人对望许久。
就在梁左以为接下来沈成津要说点什么正经事之时,沈成津却不确定问:“这都好几天没动静了,你猜她现在会不会正跟别人约会吃饭?”
梁左张了张嘴,只能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沈成津深吸口气,把手里红酒一饮而尽,重重往圆桌上一放。
沉声说:“我这两天眼皮子一直跳,跳得我有些心浮气躁……”
梁左默默看着沈成津,听到这里,心想,完了完了,接下来也不用问了,我这千年冰山不近女色的大师哥这次彻底完了。
就这占有欲,以后万一被锦云摸透,以后尊严和脸面肯定要被按在地上摩擦。
沈成津别的都不怕,只是有年轻时候的前车之鉴,让沈成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挺害怕到了锦云这里,历史会重新上演。
看了一下午的心理学书籍,最后翻到某个案例资料,他劝解别人的一句话——历史不会重复上演,除非你推动它。
说这话的时候,沈成津是个冷静自持地旁观者,而对面是个有过被绿经历的焦虑症受害者,所以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对方因为一次背叛经历,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创伤,在今后好几年都不敢进入情感关系,一旦进入心理创伤就容易被触发。
和她男朋友发生了两次最典型的分手。
一次是两个人吵架闹矛盾,冷战了三天,某天晚上她消了气主动打过去电话,男方工作应酬没有接,发消息也没有及时回复,女方突然就被那种恐惧感笼罩,脑海中浮想联翩,直接提了分手。
第二次吵架就更玄,两人才刚和好,男方因为推了她的约会,说要在公司加班,临时又有突发情况没加班,说去医院看病人,女孩子脑子里立马浮现他去医院探望年轻女孩子的画面,于是再一次提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