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升职记——鹊上心头【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16 17:59:28

  她捂住了脸,别过头不敢再看。
  章婼汐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见了,甚至还冷笑一声:“就这东西?这有什么好怕的?”
  蒋莲清面色也有些发白,她心里害怕,却还是注意着沈轻稚的面色。
  可沈轻稚却同章婼汐一般面色如常,她淡淡坐在那,目光落在纸人上,垂落的目光里竟还有些探究。
  蒋莲清心中又泛起些许迟疑。
  她为什么不怕?为何不慌?
  蒋莲清深吸口气,她看了看身边的蒋敏,蒋敏便上前半步,道:“林盼,你说说,此物是从何处而来?”
  林盼抖了一下,她一直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四处张望。
  “回禀娘娘,这是……这是……奴婢不敢说。”
  林盼的声音哆哆嗦嗦,显得害怕至极。
  蒋敏满意点头:“你怕什么,无论这是从何处而来,都有和嫔娘娘替你做主,即便对方手眼通天,也还有德太妃娘娘,也还有王法。”
  蒋敏不愧是门阀世家出来的内官家,说话办事异常稳重,话里话外滴水不漏,让人不自觉就听了她一家之言。
  这一刻,明间里安静极了,似乎只能听到林盼局促的呼吸声。
  “呼、呼。”
  林盼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她咬紧牙关,结结巴巴开口:“回禀娘娘,此物是……是从沈昭仪娘娘的景玉宫里发现的。”
  此话一出,明间皆是惊呼声。
  沈轻稚简直要替蒋莲清鼓掌,这一番唱念做打,一开始就把大戏唱足,待到最后鼓音落地,才余韵悠长,让人回味不觉。
  一开始众人只是跟着惊呼,片刻之后,她们皆回过味来,下意识往沈轻稚面上看来。
  此刻,沈轻稚脸上也满满都是惊讶之色,似乎压根就想不到自己会被点到名,正茫然无措地看着众人。
  她眨了眨眼睛,那双漂亮的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的凤眸透着疑惑,似乎不解为何这几个人要说她的名讳。
  明间里一时间不知要作何反应,冯盈低下了头,章婼汐古怪地冲沈轻稚看来,而那些小主们也都低着头,只有李巧儿和赵媛儿担忧地看着沈轻稚。
  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
  今日这一场没由来的宴会,本来就不太应景,且如今还闹了这么一出,明眼人就知道和嫔此番出手是为了谁。
  她们心里多少清楚,却又不知此事原由,故而都不敢吭声了。
  沈轻稚觉得今日出来有些久了,若是再唱几出戏,怎么也得耽误她用午膳,故而便也不打算拖着等着。
  人家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也没必要再摆出和气融融的态度。
  她抬眸看了看和嫔,见和嫔正面无表情看着堂下,也猜到她不肯开口,想让这些宫人主动禀报,想了想,还是不想受制于人。
  沈轻稚眨了眨眼睛,目光坚定地看着林盼:“林盼,你且说说,你是如何在本宫的景玉宫找到这个……这个东西的。”
  林盼浑身一颤,似乎对她最为惧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这颤抖的模样,仿佛沈轻稚是什么洪水猛兽,令人担心惧怕,不敢直言。
  好漂亮的一出戏啊。
  沈轻稚心中感叹,她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看走了眼,林盼以前可不是会唱念做打的人,但现在看来,她若是称得上名角,那整个盛京中的戏班子都挑不出好角色了。
  沈轻稚微微叹了口气,她道:“你说啊?你若不说……我便当你是故意污蔑本宫。”
  “林盼,本宫等着你开口。”
 
 
第43章 
  林盼从未见过这样的沈轻稚,在她印象里,沈轻稚似乎还是当年那个总是满面笑容的漂亮小宫女。
  可她偏偏就因为识得几个字,因为长得漂亮,从宫女成了侍寝宫女,从侍寝宫女变成了太子奉仪,如今的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了。
  而同一年入宫的她,还只不过是个大宫女。
  她不甘心,她每时每刻都不甘心。
  终于,一个机会摆在了她面前。
  林盼不可能错过,也不会错过,不甘和嫉妒日夜啃噬她的心,让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不复如初。
  林盼深吸口气,低着头道:“回昭仪娘娘话,奴婢跟随景玉宫等宫女迎红,一路来到了景玉宫外的角房,在角房里亲眼见到迎红慌张把这纸人藏起来。”
  “原这叫迎红的宫女就是替昭仪娘娘办此等差事,这巫咒纸人也是由她来做,奴婢看到之后很是害怕,不敢声张,只回了尚宫局禀报吴姑姑。”
  “姑姑自也不能随意下定结论,诬陷宫妃可是大罪,奴婢们都承担不起。”
  林盼的话又引到了吴姑姑身上,她低着头,继续道:“当时奴婢也劝姑姑,此事不如就算了,奴婢们人微言轻的,若是惹了不能惹的人,后半辈子该如何是好,但姑姑却不同意。”
  “姑姑也曾得太后娘娘教导,得德太妃娘娘垂训,她感念娘娘们的仁慈,不敢欺上瞒下,违背良心,隐瞒如此大案,终在犹豫之后,于今日命奴婢去把这纸人偷来。”
  林盼往上举了举托盘,用里面的纸人吸引众人的目光。
  “姑姑深明大义,奴婢常年领受姑姑教导,自也不能独善其身,便决定同姑姑一起揭露此等恶事,还宫中一个清净。”
  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这般颠倒四的说辞,最后却都圆上,把她跟吴姑姑塑造成了正义角色,而沈轻稚,则成了心怀恶念,在宫里搅动风雨的邪恶之人。
  沈轻稚也不打断林盼的话,待她都说完,沈轻稚才微微抬起头,遥遥看了一眼蒋莲清。
  她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怨怼,没有疑惑,甚至也没有紧张和害怕,她就如同寂静流淌的泉水一般平静无波。
  蒋莲清莫名有些紧张,但这些人证物证,已经摆得清清楚楚,她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子,她还能翻身不成?
  思及此,蒋莲清目光一凝,严肃地看向沈轻稚。
  “沈昭仪,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什么辩驳?”
  沈轻稚就等她这句话。
  “人证物证?”沈轻稚勾起唇角,笑道,“和嫔娘娘,你所谓的这个人证名叫林盼,她是弘治二十年跟我同一年入宫,初时皆在红芹姑姑的储秀宫当差。”
  沈轻稚声音清亮,不带一丝颤抖,没有一分惊慌。
  “后我运气使然,进入坤和宫伺候太后娘娘,而林盼……我记得是去了尚宫局,倒是颇有能力,如今已经是大宫女了。”
  她这话初听无碍,但若细品,却颇有些阴阳怪气。
  林盼捧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颤,却很快就冷静下来,只低着头不吭声。
  “吴姑姑,你所知一切,都是林盼所言,可是如此?”“你自己是否仔细巡查?是否亲眼去角房看一眼?又是否询问过我宫里的迎红?是否仔细看了……这纸人具体是什么模样?”
  沈轻稚的话一字不落,全部落入吴姑姑心里去。
  吴姑姑面色微沉,她却比林盼要更老练,此刻竟是面不改色:“回禀昭仪娘娘,臣怕打草惊蛇,诸如此类臣皆未再查,但林盼是臣身边的老人,入宫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臣不觉她敢拿如此大事欺上瞒下,一旦被人发现真相,她难道不要命了?”
  沈轻稚弯了弯眼睛:“是啊吴姑姑,我难道不要命了?”
  吴姑姑被她说得一愣。
  沈轻稚摸了摸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扶了扶自己耳畔的耳铛,眼里眉间皆是笑意。
  “我是宫女出身,这个朝野上下皆知,但我却从宫女成了如今的昭仪,同样都是一年入宫的宫女,林盼这般优秀者,也不过才是大宫女。”
  “我已经改了命格,我已成了贵人,我如今锦衣玉食,日子快活无比,我为何要自寻死路?”
  “太后娘娘喜爱我,陛下宠爱我,即便将来我年老色衰,恩宠不再,以陛下这般仁厚,也不会让我过苦日子。”
  “我只要一直这么漂漂亮亮,高高兴兴,我就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沈轻稚目光垂落,眼中笑意消散而去,只剩一片冰冷,“那么我问吴姑姑,我为何要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去巫咒他人?”
  “这宫里,想要巫咒我的人才更多吧?”
  吴姑姑被她问得一句答不上来。
  不仅她愣住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今沈轻稚风头正盛,无人能及,原应该是林盼这样的宫女嫉妒她,而非她嫉妒旁人。
  章婼汐赞许地看了一眼沈轻稚,她这话说得对极了,故而放下半个心,端起茶杯,继续吃茶。
  看沈轻稚此番模样,今日之事怕是早有意料,她似根本就不怕。
  蒋莲清刚才还能唱念做打,佯装镇定,这会儿面色便忍不住难看起来,她阴沉着脸,因为沈轻稚的话,心中的怒气简直要暗涌而来。
  她觉得沈轻稚不是在说林盼,而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
  她清溪门阀出身的嫡女,自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就连萧氏皇帝她也看不上。
  但她看不上萧成煜,可以在心里贬低他,可以骂他祖上不过是赤脚农夫,却不能忍受萧成煜看不上她。
  登基继位这么久,唯独没有看她一眼。
  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此时此刻,蒋莲清心中犹如火烧。
  “沈昭仪,”蒋莲清终于把心中的怒火发了出来,“这里是望月宫,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沈轻稚横眉轻扫,声音却很平静,一点都不被蒋莲清激怒。
  “可和嫔娘娘,如今在望月宫放肆的不是我,而是这不知怀了什么心思的吴姑姑和林盼,”沈轻稚言辞恳切,“娘娘,她们特地选了今日,在望月宫起事,若是当真弄成冤假错案,日后被人发现真相,太后和陛下怪罪的会是谁?”
  沈轻稚一字一句都砸在蒋莲清心里:“怪罪的只会是望月宫,只会是娘娘您啊。”
  “我如今力求真相,不光为我自己,也为了娘娘的名誉。”
  沈轻稚说到这里,脸上浮现起羞涩的笑。
  “多谢娘娘慈悲,允我询问清楚。”
  蒋莲清死死捏着椅子副手,险些训斥出声,入宫多日,这是第一次被人嘲到面上,还不能回嘴。
  若她回嘴,那便是想要冤假错案,不辨是非。
  蒋敏见她已经涨红了脸,忙拍了拍她后背,低声安慰:“娘娘,她嘴快又如何,证据在前,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成事的。”
  这倒是。
  蒋莲清深吸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整个人也逐渐冷静下来。
  她不能被激怒。
  在场诸人,章婼汐一直只吃茶看戏,冯盈犹豫不定,不知要如何开口,而张妙歆一直都在小声咳嗽,似乎已经被这场面吓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余小主们都低头坐在末尾,就更不敢吭声了。
  姑姑说得对,在这望月宫里,她才是做主的那一个。
  蒋莲清那双细眼也扫向众人,待都看过之后,最终落到了吴姑姑的面上。
  “吴姑姑,林盼,沈昭仪的话你们可听清了?”
  蒋莲清顿了顿,又道:“行厌胜之术是重罪,无论谁都不可能招认,你们可还有其他证据?”
  吴姑姑犹豫片刻,低声道:“娘娘,证据便在这里,臣可对天发誓皆无作假,昭仪娘娘的话虽有道理,但也不过是娘娘一面之词,娘娘究竟同谁有不协,外人怎生得知?不如查一查这巫咒纸人上的生辰八字,便能得知事情真相。”
  蒋莲清满意点头,对蒋敏一挥手,蒋敏便下去仔细看那纸人。
  纸人上写的生辰并不长,没有定年,只有月日。
  蒋敏迟疑开口:“月十九?这是……这是……”
  蒋莲清的脸色也变了:“这是德太妃娘娘的生辰!沈昭仪,你好大的胆子!”
  沈轻稚微微一顿,确实没想到她们会如此狠辣,直接用德太妃的生辰做作由头,就为了害她一个小小的昭仪。
  可真是看得起她。
  沈轻稚又道:“我为何要巫咒德太妃娘娘?”
  这一次,蒋莲清却异常清醒,她定了定心神,道:“国丧日时,坤和宫出过一起谋害太后娘娘案,起初德太妃娘娘并不知情,要拿你下慎刑司拷问,你竟如此怨恨德太妃,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话讲?”
  沈轻稚轻叹一声:“事到如今,看来和嫔娘娘一定要治我之罪,就凭这两个宫人无凭无据的口供?”
  蒋莲清神色笃定,压抑了许久的冷傲再度浮现在她脸上。
  “是又如何?”蒋莲清冷声道,“如今我有证人,有证据,整件事也合乎情理,吴姑姑、林盼,若是下了慎刑司,严刑拷打,你们证词可有变?”
  吴姑姑倒是斩钉截铁:“臣所言皆为真话,怎会有变。”
  林盼顿了顿,也跟着点头。
  蒋莲清眉目舒展,满眼得意看向沈轻稚:“他们敢下慎刑司,你敢吗?”
  “沈昭仪,口说无凭,只有慎刑司才能听到真话,不如一起下了慎刑司,若当真污蔑于你,我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沈轻稚垂下眼眸,心中陡然一轻。蒋莲清亦或者蒋家趁着太后和皇帝都不在宫中,便仓促做局,为的就是拿她下慎刑司。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一顿刑讯,不仅可以打废一个宠妃的前程,也打了她所代表的太后的脸面。
  如今是德太妃等几位太妃协理宫事,自要以德太妃为首,此案又牵扯德太妃生辰,又有谁会来救她?
  蒋家的算盘当真是打得响亮。
  可他们忘了,宫里还是有些人在的。
  蒋莲清面上重现笑容,她扬声道:“来人,把……”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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