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尽量压抑自己,但是他能放下书本进行不必要的交际本就是件离奇而神奇的事情,不得不令人多想。
而周寅方才所说仰慕太子才学,太子似乎也是抓住了这一点,竟然叫她有不懂的可以向他请教,实在让人大跌眼镜,不曾见过如此对待过哪个爱学习的女郎。
尽管他说这话时周寅只是顺带,是对沈兰亭说可以为她补习课业,于是捎带上周寅的。
但沈兰亭觉得她才是那个顺带。于是她将此事向女孩子们说明,一番推测下来也诚然是她是那个顺带的,她们在此时惊恐地意识到太子的心意。
而对于女孩子们来说,太子并不是良配。阿寅若嫁给太子,必然是无法得到太子妃之位的,完完全全是委屈了她。是以她们并不希望阿寅对太子有所心意,而现今听她所言是不必有这个担忧的。她显然还不通□□,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对她的心意。
至少看上去没有意识到太子的心思。
她只是将太子当作良师,当作益友,唯独不是男女之情。
第194章
许清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意识到太子在周寅这里没有得到特殊对待,于是很快丧失对他的兴趣,念起下一个名字。
“崔骜, 你觉得崔骜怎么样?”她眨眨眼问。
说到崔骜, 众人都来了些兴趣, 因为他是这些人中感情表达最直接的,多少让人看了有些触动。
不过崔骜如今已经不在宫中。两年前他奉召入军, 去往边关历练。他本就是崔大将军之子, 合该继承崔家意志与将军衣钵。只是他竟然愿意舍下周寅离开, 还是出乎许多人的意料,无论是春光堂的攻略者们还是春晖堂的女孩子们都对此感到颇为意外。
因为崔骜平日里对周寅的喜爱有目共睹,不在于多么热切, 而在于他的克制。
他天生性情古怪,桀骜不驯,除了对皇上会低头以外, 对其他任何人他都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欠打模样。他看上去诚然没有什么同情心或是同理心,完全不会迁就别人, 总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但他对周寅不同。
他若只是对着周寅放轻声音,温柔说话倒不算什么, 这只能说明他或许对周寅的确有那么些兴趣。
然而他们眼见着崔骜对周寅堪称百依百顺。
自然周寅是天生的好脾气, 并不会颐指气使地勒令崔骜去干这干那, 所以在所有人看来一切都是崔骜心甘情愿。
他甘愿为周寅放低身段,做小伏低。他甘愿为了周寅看自己并不能看进去的书籍。他甘愿为了周寅不与旁人相争。他甚至为了周寅硬生生克服了困扰他多年的心病。
即见血便发疯。
实际上这倒是一桩乌龙, 当时是周寅调理了一段时间身子后月信突至, 而她正与崔骜学射箭。
崔骜自小习武, 五感敏锐, 很快便嗅到了血腥之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难受起来,看上去是变化的先兆。
但周寅在此,他竭力保持正常,并寻找气味来源,然后发现血味儿从何而来。
他一脸严肃地看向周寅,忍住身体异动问她哪里受伤,一面已经着急地唤了人回城去请太医。他每每约周寅游玩总不爱在京城当中,像一只孤雁一样不愿被圈禁在方寸之中。
周寅看上去颇无奈,并未直接回答他哪里受伤,反而问他的病情要不要紧,闻不闻得血味儿,要不要先离开一会儿。她表示自己并不要紧,只说让丫鬟伺候就好。
然而崔骜是个大脑比较光滑的人,任何话语都会从他的大脑顶部滑走,他甚至一时间内无法分辨他人的语气。
譬如周寅这时候语气还算轻松,也就是多了些赧然,并不像什么受伤了要及时包扎的样子。
但或许又可以说关心则乱,崔骜紧张她紧张得要命,竟然真将知觉暂避,全身心投入到对她的关切当中,没有要发病的意思,只是难受。
在周寅的一问之下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并没有要犯病,愣了一下也不是很放心心上,顿时又重新关心起她来。
周寅在他的再三追问之下实在无法,被他缠得有些烦了才令他附耳过来羞怯地说出真相。
崔骜听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他下意识垂眼去看周寅的裙子,其上已经有血迹晕染开来。
他慌不择路不知所措,还是在系统的指引下才面红耳赤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为她挡住,然后将人打横抱离,又叫了丫鬟了帮她梳洗整理,从房中走出时他还是很晕头转向的。
羞窘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他自己都不由感叹世上怎么能有他这样蠢笨不堪的人,再联想到自己方才追问不休,整个人羞愤欲死罢了。
正是全心全意的羞愤将他犯病时的“疯”全部取代,他竟然诡异地见血之后神智清明。虽然头脑发胀面庞发热的后遗症在作祟,但显然这不是因为发疯。
他这次竟然没有犯病,因为心意都放在周寅身上,忘犯病了。
正因此事,他深感自己与周寅的关系更进一步。他知道了她的脆弱,同时她也治好了他的病。
但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在周寅身上,所有的意外都是她精心安排后的结果。
今日并不是她的小日子。
至于崔骜会到边关去,一是皇上向他私下承诺过待他回来便为他指婚,第二点则是周寅曾说过他这样的好武艺在宫中可惜了,该到战场上去扬大雍国威。
便是为了她这句话,崔骜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些年在她身边攻略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往边关去。
而他下定决心答应皇上后向周寅说明此事,周寅却又轻蹙眉头像是很舍不得他离去又不得不与他分别的样子。
见周寅这副模样,崔骜立刻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然而他已经上报天听,后悔也迟了,无论如何都要启程前往边关。
又成了周寅安抚他,保证无论他要去边关多久,她都会保持与他每月一次的书信往来,崔骜这才被勉强安抚下来。
临别之时,他虽未明说,却让她等他凯旋。
待他凯旋之日,便是迎娶她之时。
崔骜重回战场,亦是要直面过去每一场血淋淋的梦境。他一开始并不适应这样的日子,每夜都要握着临别前周寅赠他的香囊才能入睡。他的武艺没有白练,身体也的确是遗传了崔家的身体素质,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崭露头角。
而周寅也不曾忘记他,每月书信不断,准时送达。二人感情并没有因距离而变得淡薄,反倒因为思念更绵长了。不过与其说是二人之间的感情,不如说是崔骜单方面对周寅如此更为恰当。
周寅同样表现得是在切身实地上关心他而不只是嘴上说说。这些年来她每每送一两个武艺高强的人过去,说是为崔骜分担,也能在战场上照顾他些。
崔骜满心满意都是感动,将人收入军中。哪怕是武功平平之人但是周寅送来的他也会认真收用,留在军中。
更何况周寅送来的还不是稀松平常之人,武功与智慧都强于其他,让崔骜用得十分顺手,更觉得周寅是全心全意想着他,对他好。兼之这是周寅送来的人,他更不怀疑他们的忠诚,是以崔骜带着他们在军中地位因战功逐渐上升。
周寅略作思考,微笑开口:“一开始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最初见到他时他扮作宫中的车夫接我入宫……”
众人瞠目结舌,没想到还有这一回事,更没想到崔骜那么之前便对周寅有意。
谈漪漪一脸恍惚,想起初次入宫当日:“怪不得那天你来迟了,原来是被他绊住了脚。”
女孩子们顺着谈漪漪的话回想,也记起了当日情状,那日周寅初来时面色苍白还迟到了,她们还以为是她家住得远,或是她身体虚弱,完全没想到此事还有崔骜参与。
周寅轻轻点头,继续道:“后来他每每出现我都会受到一场惊吓,我对他印象很不好,也很怕他。”
所有人听到周寅这番话皆在心中暗暗赞同,是该这样的。她们已经隐隐察觉到过去崔骜的意图,无非是想引起女孩子注意又一根筋暴脾气,反而让阿寅厌恶了他。她们一时间幸灾乐祸崔骜,又心疼阿寅被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喜欢上,真是倒霉。
“后来有一日他很绝望地问我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会被吓哭,就是那一次我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好像也正因为这次谈话终于意识到自己做的哪里不对,并向我保证不会再犯。后来我还是怕他,但见他说话算话,便渐渐觉得他没有那么可怕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过去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每个人都该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如果犯的不是原则性错误。”周寅温声说道,神情真诚,叫人愈发觉得她心软无比。
只是女孩子们心说崔骜哪里是不会与她相处,他简直是不会与人类相处。他仿佛不是人类,能够做到对人类的语言充耳不闻。
她软言絮语继续道:“崔小将军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但凡需要身体力行的事情他似乎做得都很好。只不过他也是个可怜人,被怪病缠身,所幸如今已经好了。他能到战场上去实在是件让人羡慕的事,保家卫国,他是个英雄。”
这便是算点评完崔骜了。
她貌似用来形容崔骜的语句多了些,但人们也很能理解,毕竟崔骜是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人。
而且她说崔骜也只有对他改过自新的赞叹,仿佛感慨她朽木不可雕的弟子终于开窍,一番话中明明欣慰更多。话中的其它情感只有对他能到战场去的羡慕以及夸奖他保家卫国,实在听不出有什么私人感情色彩。
众人听了颇有些要笑不笑的,崔骜为阿寅改变如此之多是让人能够看到些他的决心,但可惜阿寅就是没通了感情那一窍,更多是将他当成迷途知返的好友,怪可怜的。
戚杏垂下眼睛附和周寅的话:“没错,能去战场是件叫人羡慕的事。”她难得被周寅这番话勾起愁绪,羡慕起崔骜来。
过去她对崔骜的印象是脑子不大好的疯子,倒没想到傻人有傻福,他竟然有机会到边关去。边关一般没有大战,若大动干戈,劳民伤财,所以国与国间一般不兴大战。但小战不断。
若她有机会到边关去,她不仅要保卫边疆,还要带着大雍铁蹄开阔疆土,让大雍的战马踏上世上每一块土地。
第195章
听着戚杏开口, 周寅柔柔看她一眼,像是在宽慰她道:“总有机会的。”
戚杏听着这话也很像是在安慰她,毕竟女子哪里能上战场呢, 除了战乱时候逼不得已, 还未听说有哪个女将。她指甲轻轻嵌入掌心, 不愿叫周寅的好心浪费,于是应道:“是。”
周寅并没罢休, 看来完全不是在敷衍人, 而是很认真地认为:“过去也没有女禁卫军的, 可阿杏如今也做了女禁卫军的首领,焉知日后不会有女将军?”她一本正经,声声曼妙, 不知为何话语中带着极大的信服力,让人不由自主就想相信她所言。
戚杏与之对视,恍惚一瞬后感到浑身充满干劲, 干脆应道:“是!”她既然能开女禁卫军的头,为何不能开女将军的头?事在人为, 人定胜天。
女孩子们见她自己便将情绪化解,松了口气,皆用鼓励的目光瞧着她给她打气。
许清如将跑了的话题重新带回来:“下一个下一个!”
周寅歪歪头轻声问:”下一个是谁?”
许清如想了想道:“三皇子殿下, 沈兰息。”
周寅眼睫轻扇, 看上去没有任何羞涩之色, 略作思索后认真开口:“三皇子殿下因痼疾之故常年跻身佛门,与佛有缘。他看起来不大爱说话, 但很疼爱兰亭, 应当是个面冷心善之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他还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每次我生辰时他都会送些佛经来, 我很喜欢。”
难得能从她口中听到一句喜欢,众人却激动不起来。因她说的显然是喜欢佛经,而不是喜欢沈兰息。
不过关于沈兰息对周寅有意之事也不是她们凭空想象,他虽然在行动上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有周寅在的地方,他的目光像黏死在她身上一样,堪称一个目不转睛。
“三皇子殿下虽然瞧起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实际上是个很乐于助人的人。但凡我在经文上有不通之处去寻他,他总会很乐意为人答疑解惑。”周寅含笑道,语气中不减对他的崇拜,看样子将他当成了一位得道高僧。
众人听得头大如斗,怪可怜沈兰息的,可见追求人时找一个如何的话题也是门学问。如沈兰息这样的就是反面例子中的反例,他实在不该为了与心上人多说两句便与人谈经论道。如今可好,女郎还没开窍倒是将他当成了寺庙里的和尚,便是日后开窍了谁也不会对一直崇敬的大师动心啊。
知道了沈兰息的动心,再联想过去,女孩子们发现这位三殿下动心动得也很早,可以追溯到菩提寺行像之时。她们还记得当时瞧见阿寅坐在花车之上办观音,当时事后也问过她是怎么回事,她说过是帮三殿下个忙,寺中僧弥突然患病。
实际想来僧弥患病或许是真,三殿下以权谋私大约也是真。
只是他自幼起便生长在佛门,对于菩萨的态度应当是如每个僧人那样敬畏尊崇。他愿意让周寅去扮观音,若真是私情所致,倒真是情真意切,完全不像这样高岭之花的一个人能做出来的深情之事。
沈兰息在这两年里几乎与王栩撕破脸,二人很酣畅淋漓地大吵过一架,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周寅,就在周寅在东山猎场遇袭之后。
此次遇袭到最后也没有查出黑衣人之后的幕后黑手,哪怕是将这些人的画像画出,张贴于天下布告,也无人来秉曾见过他们,就像是整个大雍不声不响多出来了这几个人一样。
无人认识更叫人担心,正如悬在人头顶上的利剑那样不知何时会落下,叫皇上寝食难安。
他们穿戴皆为日常随处可见的普通布料所制,没有任何特点。所用武器也是普通刀剑,没有显示任何铸造技艺或是精钢良铁。一切都是平平无奇。
想想在大雍之中可能还存在着这么一股势力,皇上便后脊发凉,夜不能寐。再加上随后大小刺杀不断,直到有了混入人群中的女禁卫军作保,他那股提心吊胆的劲儿才渐渐放下。
让崔骜前往边境,一是因为皇上需要他尽早掌握大军为自己所用,二来刺杀者一开始是冲着崔骜来的,他也想叫这个麻烦离自己远些,能不误伤自己是最好。
皇上本就擅于拿捏崔骜,加上在言语之中暗示待崔骜将大军掌握后大胜归来便将周寅许配于他,自然不愁他不为自己卖命。
周寅受伤之事让沈兰息终于幡然醒悟,意识到她是如此脆弱,随时随地可能受伤。他过去不为自己着想反而为王栩传话,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