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兴邦悠悠地叹了口气,觉得大堂兄这种学霸好似和自己真不是一种人。
片刻之后,季兴邦的试卷便被季兴杰批阅出来了,他高兴地笑着说道:“兴邦,这次考试你可是超常发挥了,比你之前每一次模拟考都做得好。我看你的答案全对,而且字也写得很好,一定是必中的,而且我也了解魏县学生们的水平,你这份试卷说不得要进入前三之列呢!”
因为季兴邦刚刚参加童生试第一场考试太辛苦了,季兴杰特意准他休息一上午时间,明天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
季兴邦闻言也开心地笑了,对他来说能考中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这不是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吗?最起码——重新把试卷做一百遍这件事情大堂兄就没有再提了啊。
季兴邦好好地去休息了一番,第二日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休息得很好的同时,也不禁为自己的前路担忧——自从致仕之后,他已经睡懒觉三十多年了,明天早上他能起得来吗?
然而大堂兄并未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说休息一早上就是一早上,一个时辰都不耽误!这不,全家人刚吃过午饭之后就将他叫到书房和自己一同看书、做题了。
县学最近一段时间放假给学子们参加考试去了,同时也是给童生试第一场和第二场誊位置。
本来县学里的教谕们都是要参加考务组,帮助县太爷出题、阅卷、张榜等等的,但因为季兴杰与本届考生季兴邦有着这一层关系,为了避嫌他就没有参加这一系列的考务活动。
但是季兴杰并未休息任何一天,他早上早早就起来看书,虽然他给季兴邦放了一早上的假,可是他对于自己更加的严苛,完全没有放假。
季兴邦看到大堂兄季兴杰这么努力,这么有紧迫感,自己也不好意思偷懒,赶紧拿起大堂兄给他的童生试第二场的近几年考题做了起来。
县里童生考试的第二场难度会比第一场大一些,除了一些墨义、经帖题(就是普通的背诵默写填空题)之外,还会有一些其他的题目,比如说主观题,就是说一说你对于某一句经典语句的理解之类的。
对于真正十几岁的学生来说,也还算是比较难的题目,但是对于季兴邦来说,他就觉得还算是简单,因此也没有太多的畏难情绪。
三天之后,县衙外面张榜公布了这一届童生试第一场的成绩,季兴邦名列第一,他的名字被写在了一众考生名榜的最中间、最大的位置。
看着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那个圆形的名榜中间,季兴邦乐得见牙不见眼——两辈子来他好像是第一次考第一名吧?哪怕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童生试第一场的第一名而已,也够他高兴好久了。
季兴杰也难得地露出了兴奋的笑脸,他对季兴邦说道:“今晚让你开心一下,让你大堂嫂多做几个肉菜给你补补,明日里就开始跟我一起好好念书。
现在可千万不能松劲儿,你现在童生试第一场得了第一名,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一定要努力一番,争取在下个月的童生试第二场里面也拿一个第一,这样的话明年大考的时候你考中秀才的几率就会大大提升了。
否则的话一松劲儿,若是泯然众人了,在日后的考试之中失去了优势,就白瞎了你现在好不容易考来的第一名了。”
季兴邦点了点头,他知道大堂兄说得没错,大堂兄当时就是童生试第一场第一、第二场第一,之后在那一届的大考之中顺利考中秀才的,这些都是大堂兄的经验之谈啊!
第4章 再战一场
无论如何,季兴邦童生试中了第一场都是一个极为值得庆祝的事情,虽然季兴杰因为担心他骄傲话说得没有太好听,但是大堂嫂李思微是真真为季兴邦高兴,张罗着后厨做了八大碗好吃的饭菜出来庆祝,那个架势比起过年来也一点儿不差。
这八大碗里面有季兴邦非常喜欢吃的红烧肘子、油炸鱼、羊肉汤、梅菜扣肉等等,都是大荤、硬荤的菜式,又因为怕季兴邦人小肉嚼不细,所有的菜色都炖得比普通的菜更加软烂一些,更是合了季兴邦的胃口,让他吃得抬不起头来。
话说人的胃口和身体还是很有关系的,小时候的季兴邦没能怎么吃到肉菜、荤菜,所以他念书之后最好的那一口就是荤菜,还得是硬荤,串荤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菜色他不爱。可是一直等到他年纪大了些,为了怕他肉食吃多了不好克化,老妻时晗雪就限制他的饮食了,让他吃了好些养生的饮食,不再让他那么大鱼大肉了,可是让他难受了好久。
现在猛然见到这么合口的菜色,他怎么能不喜欢呢?
季兴杰和李思微这小两口见着小堂弟吃得这么开心,相视一笑。季兴杰面色也更软了一些,不管怎么样小堂弟年龄还小,他日后是不是得多照顾几番,不要太把他当成大人、学子了。
晚饭后,季兴杰写了一封简单的家书,着下人送到西甲村去交给家中老人。因着爷爷季朝忠不识字,他特意打发的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书童,到时候可以给季爷爷直接念信,再让季爷爷等人口述回信,把信带回来。
现下季兴邦生活的这个朝代唤作大景朝,童生试每年考两场,若是连中,就可以得到童生的名号,不过没有什么太多的优惠政策,仅仅有了考秀才的资格而已。
这两场童生试之间的间隔不过三个月而已,基本上刚刚放了榜,就又要开始考第二场了,所以季兴杰并未在考试之后将季兴邦放回家去,而是继续带着他温书,争取让他连中。
而考秀才则是三年才有一次的考试,去岁才考过一次秀才,因此季兴邦即便这一科考中了童生,也要再等两年才能下场去考秀才。
这也没有什么,季兴杰觉得自己这个小堂弟虽然平时学的时候不算很有天赋、灵性,但是在考场答出来的答案非常好,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这样的人在科举上肯定能走得远。若是这一科让他好好复习考中个童生,等到两年之后考中秀才,也就是十五岁的秀才公,在魏县算是非常的厉害了。
季兴邦也知道自己现在年纪幼小,没有什么谋生的本领,所能做的也就是只有依靠着大堂兄的教导好好将科举考了,所以温书的时候也非常努力。
再加上他无论如何已经在前一世里面经过了好几轮科举,再不济也考中了一个同进士,比起上辈子的他来说在科举一途上不知道“灵光”了多少倍,总算没有被季兴杰这个天才科举能手太鄙视,而是相处得比上辈子更加融洽,季兴杰也比上辈子更有兴趣和季兴邦讲一些题目了。
就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之下,一晃就到了童生试第二场的考试了,季兴邦在众人的期盼之中穿着几层单衣,拎着考篮进入了县衙大门考试去了。
魏县都是熟脸的人,衙役们对于县学教谕季兴杰的堂弟也很面熟,因此上来搜身的时候只是认真检查各种物品、衣服里面有没有夹带,倒是没有什么不恭敬或者是冒犯的举动。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种科举的事情因为关系身家性命,谁也不敢给考生不认真搜索夹带进去,但是也没有必要折辱人家,和人家结仇,大家日后都还要一同在魏县生活的,谁知道日后需不需要求到人家头上?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因为只是童生试的第二场考试,所以考场也没有怎么好好布置过。魏县也不算是什么科考大县,每年考童生的人从不过百人,县令大人都是着人将桌子椅子摆到县衙大堂来放好,就这么隔开一丁点儿距离敞着考试了。
考试的时间也不算长,从天蒙蒙亮开始考试,到傍晚黄昏点蜡烛的时候收卷,时间一天。
中午和下午的时候县衙不管饭,考生饿了吃自家带的干粮,县衙这边可以提供一些热水,但是在考试过程中好些学子不愿意麻烦,怕热水污了卷子等等,还是宁愿自己啃些干粮充饥,稍微饱肚子就行。
毕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考试,还得要考过了童生试第一场才能来参加,大家都不愿意中途出什么幺蛾子。
季兴邦吃的是大堂嫂李思微给他准备的饭团,一点儿油荤都没有。倒不是说大堂嫂苛待他,而是因为大堂兄季兴杰和他上辈子都考了这么久的科举有了经验,吃干粮就不能吃带油荤,要不然冷油吃进去反而会在考场上坏肚子,得不偿失。
季兴邦顺顺趟趟地将卷纸做了,童生试第二场与第一场不太相同,默写填空的地方少了,好些是解释某句话的意思,还会写部分小短文阐述自己的想法,比第一场难上一些,但是这些对于现在的季兴邦来说也已经是小菜一碟了,他对自己的答案很有自信。
只是想到了大堂兄季兴杰之前鼓励自己的话,闷着头想要得这一场的第一名,于是在考试的时候做得非常的仔细,都是好好在稿纸上拟好条陈答案,才用心认真誊写在卷纸上的。
这样一场考下来,一点儿都不会觉得轻松。
第5章 归家见闻
第二场童生试考完之后没有几天,便也放榜了,季兴邦不负众望还是得了第一名,让他自己和季兴杰都松了口气,然后季兴杰带着媳妇儿收拾了行李,驾着牛车送季兴杰回乡去住几天。
一来算是亲自跑一趟给三叔家和爷爷家报喜,毕竟现在季兴邦已经是实打实的童生了,对于整个季家都是一件喜事。二来他考中童生之后就有资格入县学里念书,学费不菲,总要回家和家里人说一下,拿个章程。
季兴邦算起来已经几十年没有回乡,没有见到过自己爹娘、爷奶了,自然是一路兴致勃勃的,再加上他恢复了少年人的体格,在路上便是再大的风尘也不会觉得累,只会举得满眼的新鲜,兴奋不已。
季兴杰对于自己的老家和家人也有着深厚的感情,他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西甲村种田、念书,这是一片抛洒了他汗水和热血的土地,他也爱得深沉。
但是对于季兴杰的妻子李思微,回乡就是一种折磨,是一件非常不愿意做但是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她作为一个县城之中出生的富家女,从生下来起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挑中了人中龙凤季兴杰嫁了之后,借口要照顾他念书,小两口在县城之中置办了一所小宅子,只供夫妻二人居住,并未接老人前来一同居住,也未让她住到西甲村侍奉公婆,她的小日子算是过得很舒服了。
她也是一个很拎得清的聪明人,虽然心里不太看得起乡下,但是面上一点儿都体现不出来,每次去乡下心中再怎么吐槽也都做得表面光,很讨长辈和夫君季兴杰的欢心,在这方面很机灵。
牛车吱呀呀的才行至村口,就有一群小孩子凑过来看,西甲村等闲难得有外人来。
他们一见是季兴杰和季兴邦回来了,赶紧起哄着边跑边喊道:“是季家的举人大哥回来了!季举人回来了!”
季家老屋那边早就得了村口孩儿们飞奔和大喊的报信,等到季兴杰等三人牛车行至家中的时候,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放下自己手中的各种活计在家门口迎他们了,一个个脸上笑得开心极了,褶子都更加的明显了。
季兴杰和李思微夫妇二人给他们的父母、爷爷行了大礼,对于二房和三房的叔叔婶婶只是行了一个万福礼。季兴邦这个小子行的礼就要比他们重多了,他跪下砰砰给爷爷和自己爹娘磕了几个头,然后给大伯、二伯家也是行了大礼。
一家子和乐融融,爷爷季朝忠发话后,大房媳妇捉了只老母鸡杀了,给自家儿子儿媳煮了补身体,大家今日里都开荤庆贺一番。
季兴邦只有十三岁,在此番考中童生之前,他都只能算是一个小孩儿,平日里吃饭都是不能上桌陪酒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人们在一起喝酒吃肉,他则和女人们在后厨灶上随意囫囵吃些饭食。
但是因为此番他考中了童生,虽然童生在大景朝不算多么厉害,但是他在乡野间也算是有了身份和地位,终于可以上桌了,也可以与大人一同喝酒议事,发表一些观点,不再是那个以前需要躲在灶上吃饭的小屁孩了。
大家很是夸赞了一番季兴邦,说他有季兴杰的那股子聪明劲儿,日后定然也能中秀才、中举。季兴邦谢了一圈长辈的厚爱,自己心中却是清醒,他在读书一事上没有大堂兄那么开窍,想要取得大堂兄的成就怕是不易,不过事在人为,上辈子都能考中一个同进士,这辈子也再混一个呗。
一边大口吃着饭菜,一边听着自家人在那里各种问大堂兄家中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大伯家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大堂兄季兴杰,一个是大堂姐季桃花。大堂姐现在十九岁,已经嫁了隔壁村的杨家人,当时说亲的时候大堂兄还未中举,是个秀才,在乡间也算是体面。
大堂姐季桃花本身人长得不错,干活儿也利索,所以说的杨家算是小富之家,家中有着三十亩的水田,她嫁的还是家中的独子,日后这三十亩水田都是她们小两口继承的,算是极体面的一门亲事了。
可是人心思变,嫁给庄稼人再怎么好也是在地里刨食吃的,每日里都要干活劳作,累得不行。季桃花和她丈夫去县城里面季兴杰家走亲戚一段时间之后,季桃花很是羡慕自家哥哥嫂嫂能够住在县城里面。
于是她就回家和父母说了想要和丈夫进城的事情,让家人给拿个主意,特别是问问举人大哥行不行。大房夫妻两个都是重男轻女的人,当日里勒紧裤腰带供儿子念书,对于女儿就没有多么在意。但再如何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可能不关心,于是在洗面上大伯就和季兴杰提了这个事情,问他能不能行,给拟个章程。
季兴杰闻言便是皱眉,他对自己的父亲说道:“我是不赞成他们二人搬进城里去的。桃花和杨妹婿都不是机灵的人,她们二人进了城要如何谋生?杨家现在是小富之家,若是倾尽家财也能在县城之中置办了宅子,但是日后呢?如何生活?
还不若在乡间好好的种田种地,将孩子培养起来,日后孩子念书好的话,便能进城念书,他们夫妻二人到那时候再提搬进城里的事情吧。”
大伯闻言也没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说他日后会和桃花说一说的。
季兴邦看了大伯一眼,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桃花节和杨姐夫这么早就寻思着想要进城去了,大伯和大堂兄虽然都不看好,但是恐怕他们拦不住。以前自己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哦,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还未考中童生,没有上桌的资格呢。
接着,二伯又问了问季兴杰自家女儿的婚事。二房夫妇这辈子只得了一个闺女,唤作季柳条。现在季柳条十六岁了,正是说亲的时候,有好几家都来提亲,二伯想让大堂兄帮看看哪家好一些,将柳条说个好人家。
季兴杰细细听了来提亲的人家,然后说他觉得后山村的李家二郎不错,算是柳条的良配,柳条若是嫁了李二郎日后说不得可以成为官家娘子。
季兴邦一听却是愣住了,原来二堂姐的婚事是在这个饭桌上说定的么?那李家二郎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好,二堂姐嫁过去没几年就死了,她婆婆立马变了嘴脸各种折磨二堂姐,二堂姐上辈子好不容易才和离归家,再嫁了一个鳏夫,日子过得一点儿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