笹月惠驾轻就熟地揽住他的腰,带着人往客厅去,“不谢,应该的。”
到底哪里应该,两人心知肚明,却谁都没说穿。
虽然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笹月惠却并不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家务什么的,以前没做过,来日本后也能做的很顺手。
绿川光洗澡这一会儿,不仅做好了他的专属营养餐,还顺手收拾了之前乱得一塌糊涂的客厅。
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染血的地毯、沙发垫撤下换新的,鞋子丢进水盆泡着,沾有绿川光血液的纱布绷带丢进火盆烧掉,灰烬冲进马桶。
等到绿川光出来,看到的便是干干净净、温馨舒适的小屋一间。
热气腾腾的食物摆在沙发前的小几上,方便他坐着取用。
“吃吧,”笹月惠在青年身边坐下,塞给他一双筷子,笑容得意又狡黠,“我对自己的手艺还算有点自信。”
在厨艺上同样骄傲的绿川光挑眉,一眼看去,食材大多有补血和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少油少盐,完美符合营养餐的名头。
夹了一块入口,口味也与常见的日式风味不同,夹杂着和厨师本人相貌一样的异域风情。并不难吃,反倒增加了一点特别,令味蕾留恋不已。
绿川光很给面子地吃个精光,然后精力彻底宣布告罄。
如果笹月惠没出现,他会在见到Zero的瞬间昏睡过去,把所有烂摊子交给幼驯染收拾。
可惜没那么多如果,他被惠先一步带回来了。撑到现在还睁着眼,已经是极限。
笹月惠也看出来了,来不及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先把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心上人送到客房。
几乎是一沾枕头,绿川光就睡了过去。
他后背有伤,只能趴在床上睡。脸颊一半陷在柔软蓬松的枕头里,一半被略长的发丝掩盖,看起来乖巧得不得了。
笹月惠伸手将他脸颊上的发丝捋开,趴在床沿静静看他的睡颜。
半晌低头,额头轻轻抵着绿川光的手背。眼眸却黑沉沉的,照不进一丝亮光。
“晚安,阿光。”
温软的唇瓣在青年手背上一触即离,脚步声悄然远去,消失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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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这么盯人的?”书房内,笹月惠举着手机,用最和缓的语气说最刻薄尖锐的话,“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能力。真没用啊,智也。你是废物吗?”
“喂喂,大小姐,绿川光受伤你生气归生气,不要牵连我好吧。”草壁智也直呼冤枉,“这种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女人深吸一口气,“所有与他有所关联的情报,事无巨细,全部报到我这里。这句话,我有没有说过?”
“你那位心上人可不是吃素的,寸步不离地跟着,可能吗?你以为我手下的小弟人均世界第一幻术师?”
“再说了,之前跟着他摸到一座乌鸦军团的基地,兄弟们眼睛差点盯瞎,哪个闲着吃白饭了?这么放不下,自己上呗。”
“抱歉,是我失态了。”笹月惠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心情,“今晚的事情,两天内我要知道所有详情。”
“明白~”
知道青梅是关心则乱,草壁智也将她的指责撅回去后,其实不太生气,还能冷静地指出一个被主人忽略的事实。
“你失控了,惠。”
失控?真是久违的感觉。
笹月惠丢开手机,望着天边那轮弯月,陷入沉思。
有沢田纲吉那样的爸爸,笹月惠虽然从小在黑手党组织长大,却并非刻板印象中那种冷心冷情利益至上的黑手党成员。
与人为善是真的,不怕事爱搞事也是真的。
大概是幻术师的特性,她天生就比哥哥家辉更冷酷一些,对与己无关的事投以冷眼,旁观事态发展,以此取乐。
失控,这对掌控火焰的他们来说多可怕。
代表力量存在的基础从根源开始崩溃,反噬己身是迟早的事。
记忆中唯一一次失控,是和哥哥进行指环争夺战的时候。
血脉相连的双生兄妹,为了彭格列继承人的位置,赌上性命彼此争斗。
哪怕她根本无意继承爸爸的位置,更无意与哥哥相争。
时也势也,被别有用心之人推到那个位置上,再想下来并非她说了就算。
后来是怎么结束的呢?
啊,好像是火焰失控了。
格斗场被铺天盖地的靛色云雾笼罩,在场所有人全部被拉到几近狂暴的幻术里。
笹月惠有关当时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但听骸老师的说法,那是威力相当可怕的术。
爸爸拥有继承自初代首领的超直感,幻术对他影响非常有限。由他和骸老师出手,才平息事态。
然而事后,他却向她道歉了。
“没能察觉你的痛苦,是我身为父亲的失责。作为彭格列的首领,我必须为家族选出最合适的继任者。作为一个的父亲,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快活的过一生。”
那之后,她在爸爸的默认中卸下身上的重担,彻底退出彭格列的决策层,远走日本,追寻儿时的梦想,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漫画作者。
一转眼,竟已过去三年多。
尽管不及当年,但她确实有点失控。
枝子说的没错,她确实泥足深陷,栽的够深够彻底。
没关系,笹月惠这样告诉自己。
因为阿光,她被剥夺了今后所有的其他可能,其他人再优秀也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身为罪魁祸首的他,决不允许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她的沦陷。
得和她共沉沦才行。
作为补偿,她会编织出全世界最绮丽梦幻的爱情,让阿光自愿留在她身边,一辈子。
他们的未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有彼此存在的未来。
“哈,哈哈哈~”伫立在窗边的女人突然捂着嘴轻声笑起来,“真有意思啊,爱这种存在~”
第45章
绿川光醒来时, 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几缕阳光避开窗帘,从缝隙里跳进来,好奇地落在他脸上, 留下恰到好处的温暖。
床边放着一套衣服, 深蓝色的半高领羊绒上衣,黑色的休闲长裤,是他常穿的颜色。
没有新衣服惯有的气味, 取而代之的是洗衣剂淡淡的清香, 代表它们事先被细心清洗烘干后才拿过来的事实。
‘惠酱~’
绿川光忍不住在心里亲昵的叫她的名字,看着衣服怔怔出神。
和惠酱变得如此亲密,本是不该发生的事。
一夜过去, 出走的理智回归,他终于能好好思考这件事, 思考如何拿捏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 敲门声响起, 笹月惠从门后探出的脑袋,形容稚气可爱。
“你醒了吗, 阿光?”她小小声问道。
听到他答应这才推门进来, 自然地在绿川光床边坐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已经退热了呢,太好了~”
昨天半夜绿川光突然发起高热,笹月惠虽然早有准备,还是担心地不行。
好在青年身体底子好, 在她的照料下, 天明后温度便慢慢退去。
惠长出一口气, 顺手替绿川光拨开遮挡眼睛的发丝, 对他火烧般的脸颊视而不见, 温声询问:“肚子饿吗?我准备了早饭。”
四肢还残留有高温后的酸软,身体却干净清爽感觉不到黏腻,绿川光不用猜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羞涩窘迫之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奇怪感受在心底悄然滋生,肆意蔓延。
“……辛苦你了,我好多了。”
说完这句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没动静。
“惠……”
绿川光强忍羞赧,尽可能自然地开口。不等他说出后面的话,笹月惠噗呲一声笑出来,“好啦,不逗你。把衣服换上,我在外面等你。”
转身之际,故意小声念叨,“害羞啊,真可爱。昨晚我不仅看到了,还摸到了呢,阿光身材真棒~”
“惠!!”绿川光羞愤欲死。
“呀,炉子上还炖着汤呢,我得去瞧瞧~”
笹月惠一溜小跑,眨眼消失在门外。
绿川光:……
衣服大小很合身,就算绿川光亲自去买,也不过这个程度。
肌理分明的脊背和层层包裹的绷带被深蓝色的布料包裹,一并掩去男人身为卧底的强悍,只留下通身的书卷气,看着越发温和俊秀。
听到脚步声,站在窗边的笹月惠回头,微微看愣了一秒,笑道:“很适合你。”
视线从他身上滑过,明明并不炙热,却让绿川光背脊发麻,浑身不自在。
有心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洗漱用品我放在卫生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好。”
青年听话的转身,按照她的指令行事。
早餐依然遵循营养学原则,品类丰富适合伤员。
两人分坐在餐桌两边,各自吃着盘中食物。偶尔笹月惠会起身,帮绿川光添加一些食物。
没有刻意地聊些什么,也没有从头到尾保持安静,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好像他们就该这样生活在一起。
笹月惠吃着吃着就忍不住抬头看绿川光,嘴角噙着笑,入口的食物仿佛沾了蜜糖,从嘴巴一直甜到心里。
绿川光都被她看的无奈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专心吃饭。”
“哦。”答得倒快,可惜屡教不改。
吃完早餐,告别时刻也随之而来。
“我该走了,惠。”绿川光拎着琴盒,从楼上下来,“抱歉,我们还是不要……”
“阿光,”笹月惠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
绿川光握紧拳头,放任自己在清醒后享受惠的照顾,已经是他最后的放肆。
在组织里,他隶属于行动组。和大多奉行神秘主义的情报组不一样,组织对他的动向不说一清二楚,真想查没有查不到的。
不甘心又如何,现在的他根本保护不了喜欢的人。走得太近,只会给彼此带来危险。
“你听我说……”
笹月惠捂着耳朵,“不要!没一句我爱听的!”
绿川光差点被气笑,怎么以前没发现惠还有这么任性的一面。
自诩是年长的姐姐,她一向体贴周到又温柔。虽然有些恶趣味,还喜欢打趣他,也无法掩盖属于成熟女性的魅力。
绿川光:“我……”
还说!
笹月惠上前一步,右手勾着他的脖子往下一拉,以吻封缄。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柔软的红唇在贴上绿川光,辗转流连,慢慢在气息交融中染上相同的温度。
笹月惠双眼微阖,失去视觉后,视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
果冻一样柔软的触感,呼吸间全是属于对方的气息。大脑晕陶陶的,好像掉进了云朵里,想要就此沉沦。
大约她的动作太过出乎意料,绿川光呼吸一滞,随后变得粗重许多。
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久久不去。
竟然连唇瓣都带着犹豫的味道,笹月惠忍不住心疼自己。
就在这时,一双充满力量的手臂揽住她的腰,一点点收紧,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
脸颊晕红的女人嘴角微勾,左手紧跟着缠上男人的脖子。
大约男人天生便擅长情.事,明明是笹月惠开的头,最后被亲到近乎窒息,站都站不稳的人也是她。
即便如此,她还是依然倔强地捧着绿川光的脸不放,雨点般地轻吻依次落在他鼻尖、唇角、下巴。
“阿光……”
“嗯?”
笹月惠抱着他的背,脸颊紧贴着胸口,“好好休养身体,及时换药。”
“嗯。”
“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嗯。”
“要读我的邮件,给我回信。”
“嗯。”
“我一直在这里,记得回来。”
“……好。”
笹月惠为他披上深色的长风衣,一路送到庭院外,目送绿川光背着琴盒走远。
寒风中,女人倚门挥手,目光殷殷,有千种柔情万般不舍。
绿川光走了,但他的心留下了。
“没事吧,hiro?”一条街外,成功接到幼驯染的安室透,察觉到他的不对。
“Zero,我……”绿川光眼中满是挣扎,“我做错了一件事。”
一件明知做错,还想继续错下去的事。
安室透转身,一脸正色,“很严重?”
“很严重。”
一不小心,或许会葬送惠的生命。
至于自己,早在成为卧底的那天,绿川光便做好随时殉职的准备。
为了掀开笼罩着这个国家的黑暗,难免会有牺牲。
可这其中,绝不包括惠。
“还有纠正的机会吗?”
绿川光感受着自己此刻的心情,苦笑,“大概,不能了。”
之前他还能狠下心不联系惠,告诉自己她有更好的选择。见识她的执著大胆热情后,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把她推给别人。
——绿川光喜欢笹月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少去见她,不要让组织的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想有一个家,一个永远能回去的地方,Zero。”
听到幼驯染的话,安室透心头蓦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hiro自小父母双亡,不得不寄养在东京的亲戚家,连唯一的兄长都鲜少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