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把弯刀放到了一边。
古兰把饭菜端了上来,道:“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男人看着她端饭的样子,在旁边坐了下来。
男人不说话,阴沉着脸。
古兰本来就是没话找话,此刻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饭。
古兰低着头吃饭的样子激怒了男人,男人一手就把她的饭碗打翻了。
古兰皱了皱眉头,就要去捡碗,这碗还是新买的……
“你不跟我说什么吗?”男人抓住了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我妈当初回来问我想不想娶古先生的孙女,说你们家是读书人家,说我能娶到你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有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吗?”
古兰也懵了:“当初我妈跟你妈说了怎么回事的,你妈没有告诉你吗?”
她当初压根不想找人,就提出了条件,除非对方能够接受她曾经的这段事情,要不然她不会嫁人。
她亲耳听到自己母亲跟对方的母亲说了这个事情。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对方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提过这个事情,她只当是对方不想揭她伤疤。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这个男人高看了一眼,觉得对方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
男人见她如此肯定,自然知道肯定是自己母亲贪对方家的嫁妆没有告诉他。
他心里又恨又气,恨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娶了一个漂亮的有钱人家的小姐,结果却是这个情况,气的是古兰居然还敢这样看着他!
在她做出了无法原谅的事情以后,她居然不求他原谅,反而来质问他!
古兰只觉得从脸颊到耳后一片火辣辣的疼,墙一直朝她撞了过来,耳边听到男人骂她:“婊/子!”
“我要离婚。”古兰想起了这段时间宣传的婚姻法,赶紧往外跑去。
胡寡妇知道古兰不见了,立马就找人。
“找不到。”秦兰梅说道:“我已经组织大家找过一次了,到处都没有。”
另一边,古兰醒过来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苔藓味道,周围看不到东西,不知道她瞎了还是这里太黑了。
她只记得她说了要离婚后,结婚时,对方坐的那个木凳朝她砸了过来,紧接着她就没有记忆了。
古兰摸索着站了起来,头很晕,到处都疼,她叫了出声:“有人吗?”
很快她就听到了淡淡的回音。
怎么会有回音,古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摸索了起来,后面的墙壁上是泥土和青苔,整个空间非常狭小,是圆形。
这是一口井。
古兰整个人都慌了,她被扔进了井里,要死了。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了,国家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不就白费了吗?
古兰咬了咬牙,怎么也得活下去,才能对得起国家在她身上用的药。
胡寡妇找到了古兰的男人,对方一见她还很生气,不等胡寡妇说话,对方先开口了——
“你们经常见面,你肯定知道她以前做过什么吧?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一个人,现在她跟着城里的商队跑了,你们还要来找我?”
胡寡妇听他这样说,又气又急,只能去报警,镇上警察来了以后,在男人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胡寡妇还是不甘心,她不觉得古兰会跑,她赶紧给城里的谭主任发去电报。
来的人是李松青。
李松青曾经也嫁过人,那个时候是改造结束,社会各界和警察厅都觉得是她们妓/女的问题,所以改造结束,把她们强制嫁人。
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李松青还记得那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一开始会哄着她,觉得她手里有很多钱,结果发现没钱后就暴露了本性,逼着她接客给他挣钱。
她求助过很多人,无人帮忙。
谁会帮你?你一个妓/女还能嫁人,不应该感恩戴德吗?还挑什么?有男人要就不错了。
而现在,李松青带着整个镇的人去找古兰,大家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找到人。
眼见人都不见了三天了,有人觉得肯定已经没了,要不然到处都在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李松青不肯放弃,她始终觉得就是古兰的男人的问题!
李松青询问了古兰男人的事情,知道了对方曾经跟着一个老木匠学木工。
李松青又沿着从雨兰镇到那个老木匠家的路开始找。
“大姐,人肯定没了,都找了三天了,马上就要下雨了,快回去吧。”有人看到了李松青和胡寡妇她们,说道。
李松青不肯放弃,她总觉得古兰在某个地方等她,就像是过去的她总是在等一线生机。
井下,古兰嘴皮已经在干裂,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一直在吃苔藓泥土,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突然她听到了有雨声,外面在下雨了,说不定会有雨水流进来,她开心了起来。
下大雨了。
胡寡妇赶紧拉着李松青到不远处的人家躲雨,到了才发现这里是废弃的房子。
两个人快步跑到破破烂烂的屋檐下,这个时候,胡寡妇看到了院子里有一口井。
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井上面有一个大石头,石头很明显是新放上去的,能够看到新翻的泥土。
李松青也看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立马跑进了雨中。
石头非常大,两个人一起一二三地用力,这才推开。
黑漆漆的井下,看不到任何东西。
“古兰——”
“古兰,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声。
两个人本来有些失望,就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我没有瞎,原来我没有瞎,我在里面!我还活着!”
“你别怕,我和松青大姐找到你了。”胡寡妇说着就去旁边废弃的房子里找东西救人。
房子也是废弃的,也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够用。
胡寡妇急得团团转:“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叫人来!”
李松青守在井边,和下面的古兰说着话。
很快,胡寡妇就找到了人,是住在山上的乡亲们,乡亲们一听说有人困在井里了,拿绳子的拿绳子拿背篓的拿背篓,纷纷冒着雨跑来了。
于是,井边反而没有了李松青的位置了。
大家在背篓上套了六根绳子,又放了下去,古兰慢慢挪到背篓里,众人合力把她拉了上来。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楚她的样子,她的脸上身上都还有血,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出来以后已经完全站不稳了。
李松青把她背了起来,在众人的护送中回了雨兰镇。
古兰被找到了,她们一回到镇上,男人也被抓了,他还在不断地骂人,但没有人同情他。
古兰在镇上休息了一天就要和李松青回改造所。
“我在井里的三天都在想如果我活下来了我要做什么。”
“我想回城里找事情做。”
于是,古兰被带回了改造所,走的时候是清晨,整个小镇都没有醒,胡寡妇在粮仓大门口送她们。
古兰和李松青坐着运输队的马车回了改造所。
她们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改造所的姐妹们结业的日子。
这天早晨,古兰和李松青到改造所的时候,正好也是改造所内最后一批姐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
而外面挂着的横幅——
“热烈庆祝姐妹们从此走向新生”
这是改造所的干部们为她们连夜做出来的,众人牵着刚回来的古兰一起走过了那高高的横幅,从此走向新生。
作者有话说:
文不长。下个月应该能写完。
下一本写《大国粮仓》(如果喜欢帮忙收藏一下呀)
(今年开)
五十年代初,唐妹妹七岁,爷爷是粮仓保安,别人问她叫什么,她还只会回答我叫妹妹,爷爷会说,妹妹啊,你要说你叫唐国兴。
七十年代,二十七岁的唐国兴是粮仓主任,这一年她们的目标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2020年,唐奶奶会在下雨天突然醒来,这么大的雨!得去看看粮仓的情况!等她急急忙忙穿上雨衣的时候又想起来了现在的粮仓是计算机检测粮情,早就不怕下雨了。
——“所有你曾盼望的东西,未来都会有,火力烘干塔会有的,机械通风储粮会有的,计算机粮情检测也会有的。”
第38章 扫盲与婚姻法(一)
古兰到城里去了, 但雨兰镇的风波并没有停下来。
大家都叫古兰的男人为严木匠,现在他出了这件事,大家就改叫他严挨枪。
他自然是被关起来了, 他被关起来没多久, 就被送去城里了, 小镇上没有司法部门,处理不了这个事情。
小镇没什么大新闻, 于是大家连续好几天都在讨论这件事, 胡寡妇几个人闲下来同样也是在骂那个男人, “定是要吃花生米!”
花生米便是枪子的意思。
直到另一件事出现,大家才把这件事丢开。
胡寡妇一大早就看到李振花跑了进来——
“唐妈!走!咱们有新任务!”
“什么任务这么着急?”
李振花有些焦虑,道:“上面要开识字班, 派我找镇上识字的人做老师。”
胡寡妇手一拍:“这不是赶巧了嘛!”
她这段时间就是心心念念地要识字,之前也听说了其他地方都有扫盲班了,心里还在念她们这里什么时候能有。
胡寡妇立马就去叫了平时关系好的几个人, 果不其然,大家一听说要免费教大家识字, 纷纷响应了。
张姨是最积极的那一个,说道:“早就想学了,我给我女儿大红也报名。”
张姨便是之前的汤婶, 本来说打赌输了以后要叫张婶, 但张姨说, 叫什么婶,以后叫姨, 她男人就被称张姨夫。
于是胡寡妇一行人通通都加入了这个识字班。
接下来几天里, 政府工作人员是在早上就开始在镇上大大小小的墙上写了宣传语。
有识字的人便给了大家听——
“男人要识字, 妇女也要识字。”
“吃完饭, 刷完碗,扔下孩子上识字班。”
这样的宣传下,响应的人也越来越多,哪怕是来学着写自己的名字也方便一些。
识字班就在中心小学里开,时间是孩子们放学后,这个时候大人们正好也有空了,山上的事情也忙完了。
开班的第一天,雨兰镇的乡亲们便走出了家门,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也有抱着孩子过来的奶奶级别的老太太,大家成群结队像小学生那样走进了学校。
胡寡妇几个人以前来过学校,尤其是黄春花,她的大女儿满菊便是今年送来读书,她之前送女儿来的时候,还好奇地看了看她们的教室。
没想到现在她也可以坐在教室里。
这些平均年纪超过40岁的人,在今天像小学生一样当了一回同学。
老师很快就来了,众人一看,是个很年轻的姑娘,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扎着两个辫子,有些腼腆。
胡寡妇一看就认出来了,这个姑娘叫明昌红,是粮仓的同事。
对方和李振花一样,都是城里来这里做粮食工作的,在粮仓里负责粮食湿度的检测,她听说李振花找不到足够的老师,又一想成人识字班是在下班后,于是主动报名了。
她在粮仓的工作和胡寡妇李振花她们不一样,她一直都是技术人员,不需要跟人打交道,此刻看着这一屋子比自己大的人,尤其是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天,她难免有些紧张。
却不想,她一走进来,原本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三十几双眼睛都看着她。
姑娘细声细语地说道:“我叫明昌红,”
她说话的时候,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回过头,发现所有人都认真地看着她,她们都努力挺直了腰背,手放在膝盖上,她意识到,大家好像更加紧张拘束。
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今天这节课我先教大家写自己的名字,从明天开始我们正式上课。”
因为人多,她走了下来,开始挨个挨个地询问名字,又把名字写在了她们面前的纸上。
“唐妈。”很快就到了唐丽娟的位置,明昌红笑道:“我知道唐妈的名字。”
她在纸上写下了唐丽娟三个字。
胡寡妇能认识几个字,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名字,可她没说,她看着老师写下的字。
她只觉得老师写得真好看,这三个字是指她。
唐丽娟……
胡寡妇对自己的名字有种莫名的感觉。
很快,教室里大家开始一笔一划地学着写自己的名字,一边写一边念。
年轻的老师穿梭在众人之中,给她们指出问题,偶尔也会握着她们的书,指引她们如何写。
一节课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能写出歪歪扭扭的名字了,还不够好,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
明昌红道:“明天我们会复习名字,大家回去以后要多练习,明天还有一个任务,学习加减乘除,所以明天来上课的时候,每个人要带一小捆木棍。”
黄春花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大晚上不睡觉,就开始去柴房捣鼓。
大女儿满菊被吵醒了,还以为是强盗,拿着水壶就出来了。
一看是自己妈,才放下水壶,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妈,你在做什么?”
“我们老师让我们准备一小捆木棍。”黄春花一边说一边把小胳膊那么粗的木棍认认真真地扎在了一起,还真是……一小捆?如果是去做饭的话。
满菊看了一会儿,问道:“学算术吗?”
“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