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茯苓嘴角轻微抽搐:“我穿这样……果然很奇怪吧?”
“好看得过头了。”花豹轻哼一声,“小丫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土里土气的受气包小丫头了。”
宁茯苓弯起嘴角,露出明显的笑意:“没长大多少,也就比你年长……十来岁?”
花豹用尾巴暗地里抽她:“不带这么比的。”
一人一豹眉来眼去。现场的不明真相围观者们看在眼中,只看到宁茯苓双手捧着祭文,眉眼含笑原地发呆,脚边站着威风凛凛的花豹,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
寨主真好看啊……
豹子真威风啊……
众人的想法大同小异,确实无人在意祭祀仪式接下来到了哪个步骤。陆家庄从未举行过如此正式的祭月仪式,山寨更不用说。没人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步骤”。
只有楚元攸知道。
他很是欣赏了一会宁茯苓宛如月神下凡的绝美姿容,随即发觉是不是停滞的时间有点长?随后他忽然想到——茯苓这是……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楚元攸很着急。他很想提醒宁茯苓,但又不能出声,只好夸张地对口型,用尽可能小幅的肢体动作试图吸引宁茯苓的注意。
但宁茯苓并没有注意到,甚至连视线都没往他这边挪动半分。楚元攸郁闷地看着台上的少女和花豹表演大眼瞪小眼,知道他们一定又是在用无声的方式进行交流。
楚元攸很着急。楚元攸很嫉妒。楚元攸无能为力。
宁茯苓总算动了,将祭文投入火盆中焚烧之后,跪地行礼。
楚元攸轻声嘀咕:“哎呀错了……”
但他随即发现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便又自语道:“算了,这个顺序好像也无所谓……”
反正祭品供奉了、祝词诵读了、祭文焚化了,礼数到位,祭月节的仪式近乎圆满地完成,身为总策划的楚元攸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宁茯苓也松了一口气,起身之后摸了摸豹子的头顶,转向众人,朗声道:“大石头山寨的兄弟们和陆家庄的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我等共聚山寨,拜祭月神娘娘,祈愿今后风调雨顺,山上山下齐心协力,家家户户丰衣足食!”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就连陆家庄不少人也跟着喊“宁寨主”的名字,气氛比先前更为狂热。
这个少女带领他们赶走了入侵的山贼,夺回家园和土地。
这个少女帮他们开垦荒地,真金白银的出钱雇佣他们干活,为他们增加收入。
这个少女还经常给他们建议,帮他们给牲口看病,调整饲料就能让家里的母鸡更爱下蛋、小猪长得更快……
更遑论她长得这么美,还能驯服各种猛禽野兽,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陆家庄的人,也早已将宁茯苓看做无所不能的半仙。嘴上叫的那一声“寨主”,更多像是一种头衔。谁也不再将她和大石头山寨视作山贼草寇。
宁茯苓在热烈的拥戴声中施施然走下祭坛。步伐看似优雅,实则只是不习惯过于繁琐的长裙。尽管她万般小心,走到最后一级时还是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楚元攸恰巧距离最近,一步上前扶住了她。
原本就歪歪扭扭不甚牢固的发髻,在这番冲击之下尽数散开,发簪也落在了地上。
宁茯苓有点尴尬,大秀走到最后一步没走好,完美的句号稍稍欠缺了最后一点。她尴尬片刻才发觉楚元攸的大手握着自己的胳膊,有力、炽热,并且更为尴尬。
“多谢军师。我没事了。”她委婉地提醒对方可以放手了。
楚元攸却不想放手。宁茯苓的发丝如黑瀑倾泻,手感顺滑,清香淡淡。少女精致小巧的脸庞近在眼前,石榴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吐息如兰。他一点都不想放手。
可众目睽睽,所有人都闭了嘴凝神在看,他要是现在说了什么不合身份的话,宁茯苓大概会生气?
钟晋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发簪,递到楚元攸面前。
楚元攸接了过来,为宁茯苓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将发簪插在如云的黑发之间。
依然没有人说话。众人都在静静看着这一幕,似乎被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气氛所感染。那气氛无人能够介入。众人直觉自己此刻若是出声,简直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花豹黄玉般的眼珠中映出楚元攸手持发簪的一幕,鼻翼微微抽动,轻轻喷出几股鼻息。
“谢谢。”
宁茯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沉默,对众人道:“大伙先入席,待我更衣之后便来向大家敬酒!”
人群应和着,开始向已经设好的露天宴席移动。楚元攸目送宁茯苓带着花豹走向寝居,脸上流露出怅然若失的神色。
钟晋挡在他面前,低声问道:“你为何不说?”
“说什么?”楚元攸不解。
钟晋的眼神变得有些犀利:“你对寨主无意?”
楚元攸苦笑:“我觉得她对我无意……”
钟晋沉默片刻,像是在安慰楚元攸又像是在鼓励:“你不说怎么知道?寨主再英明决断,终究是姑娘家。你难道要等姑娘家先开口?”
“我……”楚元攸自己也觉得怂,“我就是觉得若她对我无意,说出口,可能就真的没法在山寨待下去了。现在这样,至少我还能假装无事,混在这里。”
钟晋有些无语,转念一想,自己不也一样?迟迟无法说出口,从前是顾虑前寨主、顾虑小宁有父亲需要赡养,后来则是……
他重重拍了下楚元攸的肩,冷笑一声:“莫要等寨主遇上个更好的,就没你什么事了。”
独自回到寝居的宁茯苓并非众人所见所想那样镇定。
她觉得自己脸颊很热,心跳也比平常快很多。在几百人面前独力完成头一次尝试的祭祀仪式,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在所难免。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好像不只是这个原因呢?
被楚元攸的手握住的胳膊,到现在还残留着清晰的触感……
“你喜欢那小子。”花豹的声音流入脑海,语气笃定。
宁茯苓下意识反驳:“不是吧?我怎么会喜欢那个二傻子?”
“不就因为他是个二傻子,你才喜欢他?”
宁茯苓很无语,反驳得更大声了:“他又不是真的傻。他聪明着呢!什么都会设计,什么都会修。他说自己不喜欢读书写文章,古篆祭文他不是照样背得下来、写得出?他看起来脑子不够用,人情世故该懂的一点都不少……”
说着见花豹咧着大嘴“嗬嗬”笑,宁茯苓恍然大悟:“你给我下套呢?”
花豹笑得大嘴都合不拢:“那小子明明喜欢你喜欢得要命,却不敢说,是怕说出来被你拒绝吧?要不要爷去帮他一把?”
宁茯苓想起楚元攸几次对自己欲言又止,也笑了:“既然他不敢,那就不必了。”
花豹打了个呵欠,心想:呵、人类……
宁茯苓忽然感到手上一凉,蛇姐吐着信子缓缓游到她面前,轻声笑道:“小丫头今天很风光啊,要告诉你个不大美妙的消息了——好像要下大雨了。我们那洞里潮湿得不行,大伙都觉得事情不妙,正在搬家。你当心点哦。”
宁茯苓震惊:“不是刚刚才举行了祭月仪式吗?月神娘娘就是这样保佑我的?”
蛇懒洋洋道:“什么祭祀之类的,你们人类骗骗自己的把戏,你还当真啊?”
宁茯苓:“……”
第58章 、紧急准备
艳阳高照。陆家庄的芝麻地里,宁茯苓和楚元攸正在商议如何“防雨”。村长的儿子和几个村民站在地头,汤武和山寨的兄弟站在另一侧,互相能听到对方的小声议论。
“这么好的大太阳,哪儿来的雨啊……”
“就是啊,怎么看都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还说要下大雨……”
“宁寨主会不会算错了?半仙也有算错的时候吧?”
汤武扭头对自己人小声说:“咱们寨主才不会算错呢!寨主根本不是什么半仙!”
“没错。”手下附和,“寨主就是月神娘娘下凡、山神老爷的亲闺女!”
“就是就是。山神老爷告诉寨主要下大雨,那一准没错!”
宁茯苓:“……有点离谱了吧……”
楚元攸在她身旁轻笑:“不离谱,这样刚刚好。再说,你不是很笃定会有大雨么?”
宁茯苓想说那是两回事。天气预报是科学,天女下凡是玄学。两回事。
大雨的情报是蛇姐提供的,小猫头鹰也加以佐证了。宁茯苓又去问了一些对湿度敏感的动物,还咨询了一些老树。各方意见一致认为,大石头山一带在未来三天之内将有一场猛烈的降雨。
她当机立断将消息通知了陆家庄,让村民们做好预防大雨以及次生灾害的准备。村庄靠近山体,大石头山虽说石头多、泥土少,但以前有过发生落石、塌方的先例。村民们虽然对降雨的消息半信半疑,也不敢大意。
山寨要做的准备相对少一些。山寨本身在半山腰,宁茯苓带着钟晋和楚元攸考察了周围的地质条件,相对来说还比较安全。
唯一需要调整的是水渠。楚元攸带人将水渠进行了临时改道,从而避免从山上流下的雨水将过多泥沙带入山寨的蓄水池。
宁茯苓最担心的还是芝麻:“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芝麻本身喜欢干爽的土质。这场雨的规模也不知到底会有多大。我担心万一形成暴雨,这些芝麻可能就完了……”
她说着看向楚元攸,轻轻叹一口气:“都已经过了祭月节,重新再种一次是不可能的。再说也没有种子了。这些芝麻都已经长到可以开花拔节的程度了,因为这场大雨而毁,我觉得很不甘心……”
楚元攸思索片刻,问道:“既然是下雨,要让田里完全淋不到雨是不可能的。稍微淋到一些……也不行么?”
宁茯苓皱眉:“倒也不是说一点雨水都不能沾,寻常雨量当然不需要担心什么,我只怕大雨成灾……”
楚元攸“哦”了一声。宁茯苓只对他透露过,大雨的情报来源于山上动物们的警告。既然宁茯苓很有把握,他当然毫不怀疑。
“你有什么办法吗?”宁茯苓问,“比方说,能不能用什么防水的东西……遮挡一下?”
“防水的东西?”楚元攸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搭个棚子?”
宁茯苓知道这个时代不可能有真正能“防水”的东西:“我只是提议,不知能否实现。但我想,即便搭了棚子,若是用稻草作为棚顶,万一雨大,稻草吸水之后无法承受自身重量塌下来,后果更严重……”
楚元攸看着这块芝麻地,思索了很久,又沿着田地的短边走了一趟,始终神情严肃。宁茯苓看出他在数着步数,料想应该是在丈量尺寸。
“或许有个主意可以试一试。”楚元攸最后道,“不过我不确定,陆家庄是不是有那么多麻布?”
楚元攸的主意,宁茯苓一听便觉得想法确实独特——在田间搭建木架,用麻布作为幕布,布上涂以生漆和桐油来防水。只不过时间很紧张,原料有限,并且花费也不小。
“……木料还好说,麻布也不算贵。但生漆和桐油的花费,你认为值得吗?”楚元攸道,“目前山寨里的存货全部拿出来,勉强够用。——但我也不能保证效果一定如你所愿。”
宁茯苓稍作权衡便做出了决定:“就照你说的试试。倘若效果不好,以后我们也知道这个法子不管用。若是可以,麻布也能留着日后再用。”
她用手指着田间道:“时间紧迫,趁今天天气好,立刻着手准备。如果布料或者漆料不够,优先这半边。这边地势较高,本身不容易积聚雨水。”
楚元攸点头:“那我马上召集人手开工。”
那边楚元攸派人回山寨调集人手、取库存的漆料、木料和工具,这边宁茯苓请村长的儿子帮忙,在村中收集麻布。村民们听说是宁寨主要用,纷纷倾尽所有,凑到的数量倒是超出了宁茯苓的预期。
但她要汤武登记数量留作结账付款的凭据时,村民们却不肯配合。
“宁寨主平常给我们的牲口看病治疗都不要一文钱,我们怎么能问寨主要钱?”
“就是啊。不过是几尺麻布,宁寨主能用得上,高兴都来不及!只恨家里没有更多了。”
宁茯苓起初觉得这样不合适,执意要登记,村民们便跟她较上了劲。有的将布丢下就跑,有的扔到村长家里让村长代为转交,还有的用头巾将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宛如做贼。宁茯苓见盛情难却,不想让大家觉得自己见外,便不再坚持。
楚元攸一边检查布料的尺寸和质量,一边分类备用,不忘调侃宁茯苓:“真不愧是月神娘娘、山神老爷的闺女,一呼百应啊。”
宁茯苓暗暗瞪他:“要不是你搞那个祭月节,可能也不会这么夸张!”
楚元攸笑而不语。要是不张罗祭月节,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宁茯苓穿戴自己从郡城买来的上等衣料、精致头面?
宁茯苓仿佛心有灵犀般抱怨道:“早知道,你不该用私房钱买些绫罗绸缎回来。应该全都买麻布,现在不就能用上了?”
楚元攸:“……”还好,寨主也知道绫罗绸缎不能用来遮雨……
午后材料备齐,从山寨紧急调派前来增援的人手也到了。楚元攸将人分成两组,一组在田间布局木架,另一组负责给麻布涂上漆料和油料。田间地头一时间热闹非凡。
除了这块宁茯苓最为看重的芝麻地,村民们种的麦子、白菜等地块,宁茯苓也都逐一查看、给出建议,叮嘱大家抓紧进时间挖排水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