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他握在掌心里的手猛地惊颤了下。
谢城抬眼对上萧颜投来的复杂目光。
惊惧、不安、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还要救我?”萧颜启开惨白唇角。
“侯爷你方才不是已经后悔了吗?”
话音未落,谢城低头轻吻了下萧颜手背,此时此刻,他凌厉眉眼间分明闪动着几许格格不入的温柔,“竟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
有了身孕!!!听言萧颜瞳孔兀地张大。
但一瞬的惊动后她很快平复了下来。
事实上萧颜也并非始料不及。
此前她有想过这事。
“方才你动了胎气。”
“所幸没出什么大事。”
目光所及,谢城眼角眉梢隐隐透着后怕。
不由地,萧颜心底生出些惊诧。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谢城也会害怕。
看得出来,谢城十分在乎这个孩子。
就在这时,萧颜脑中笃定了一个念头。
一个无比邪恶的念头。
翌日,谢城前脚刚离开府邸,萧颜后脚便让连翘去外面医庐买了一包红花回来。
起先连翘并不知道红花是什么东西。
直到萧颜喝下红花熬的汤水后腹痛不止,荔枝色裙摆被鲜血渐渐浸得嫣红。
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红花是用来打胎的药物。
“公主您……您……”
此前连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看着萧颜血流不止,一时间她六神无主、手忙脚乱。
“奴婢该怎么办?”
床上的萧颜紧紧捂着不断痉挛着的小腹,已经痛得蜷缩成了一团。
但尽管如此,她仍保持着头脑冷静,听言她抬眼对上连翘惊惧目光,“传稳婆。”
萧颜骤然胎气大动。
豫北候府上下为此忙碌了一整日,直到暮色四合时分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眼下麓云阁中烛光掩映,腥香弥漫。
目光所及,床上女子双眸轻阖,容色惨白如薄纸。
随着“砰”的一声门响,有人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孩子呢?”
冷厉声音划过耳畔,萧颜虚弱着抬起眼皮。
此刻,男人的凌厉鹰眸已然离得她极近,在那黑曜石般的瞳眸中分明闪烁着狠戾冷光。
“孩子呢?!”男人声音愈加厚重沉厉,如暴怒雄狮的低吼。
孩子?
一如萧颜所愿。
她和谢城的孩子没了。
被她亲手杀死了。
“侯爷,孩子没了。”萧颜娇声仿如风雨中轻颤着的薄透花瓣,零落欲坠。
倏忽地,耳边“咚”的一声闷响。
谢城紧攥着的拳头重重落下,青筋暴起着死死抵在床板上。
他压下身子瞪住萧颜,“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此刻他眼底猩红,目光里氤氲着无尽悲愤。
萧颜眉眼潋滟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也许是天意吧,也许是老天觉得我们不配拥有这个孩子。”
听言,谢城心头猛地一震。
是他不配!
他这生杀了太多的人。
老天终究给了最严厉的惩罚。
此时此刻谢城凌厉眉眼覆上了层厚重的伤翳。
他低沉嗓音中生出几分沙哑,“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看着谢城眼下的悲痛黯然模样,萧颜心底不由地生出了几许快感。
无论如何谢城都不会想到会是她,会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不为别的,只为报复!
萧颜永远不会忘记上辈子谢城是如何待她的。
每每思及,她心底便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
就在这个当口,西解皇帝解筝修书一封发来南萧,说是要讨美人数名给他作伴。
字里行间大有命令之意。
“他解筝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种口气支使南萧!”
“就是!区区小国竟敢如此狂妄!”
朝堂上议及这事,众臣纷纷不平。
但与他们不同的是,萧齐羽倒显得很是平静,“不知这解筝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原来解筝事实上是出了名的逍遥皇帝,日日穿花蛱蝶,沉湎酒色,从来不闻朝政,他登基十年来,临朝次数不足百次。
也因此,在萧齐羽看来,解筝无论如何都不足为惧。
就在这时,南燕侯上前道:“前些日子臣听闻解筝想要豢养天下美人。”
听言萧齐羽威严目光闪了闪,透着稀奇,“哦?”
“朕向来只听过豢养雀鸟,却从未听过豢养美人的。”
对上萧齐羽垂眸,南燕侯又道:“除此之外,臣更是听闻解筝已在西解造了一座巨大的金丝笼,眼下就等着美人过去关在里面,而且……”说到这里,南燕侯忽然欲言又止起来。
萧齐羽好奇着眼眸:“侯爷怎么不说下去?而且什么?”
倏忽地,南燕侯蹙着眉跪下,“皇上!而且大公主她也被解筝关了进去!”
“什么?!”萧齐羽听言眸光猛然一凛,“砰”的一掌拍在面前龙案上,“他大胆!”
十五年前,就在南萧和东楚的战事刚了时,萧齐羽为了拉拢彼时还算强盛的西解,便将大公主送去和亲,后来老皇帝驾崩,可怜的大公主便又依着西解风俗改嫁了解筝。
“皇上!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解筝如此糟践长公主便是不把南萧放在眼里!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南燕侯的话不仅让萧齐羽怒不可遏,更是惹得朝上众臣个个都义愤填膺。
“皇上!”
就在这时,南燕侯声音铿锵着道:“豫北候英勇善战,臣以为他必能在半年内踏平西解三十六城!”
“咳咳咳!”兀地,太初殿响起两声低沉的轻咳。
是谢城。
眼下他抵在唇上的拳头还未及放下。
事实上,近来谢城染了风寒,身体有些欠佳。
就连此刻他看向萧齐羽的目光里都透着十分疲惫。
“皇上,且不说以臣目前的身体情况实在难以披甲上阵。”
“就算在以往臣身体无恙时,臣也没有把握能在半年内踏平西解。”
说着谢城双眸漆黑着转向南燕侯,意味深长,“侯爷似乎太过高看我了。”
眼下他病态苍白的面容更显得那眉眼凌厉。
就在这时,萧初声音划过众人耳畔。
“皇上,事实上眼下并不是举兵攻打西解的好时候,毕竟还有东楚虎视眈眈,如若眼下南萧同西解开战,东楚必定趁虚而入,届时又该如何招架?”
虽带着几分轻挑,但有理有据的言语听来却也很有力度。
说着,萧初目光投向南燕侯,一双生得同萧颜相似的桃花眸子,柔媚中带着几许难掩的风流,若有所思着,“连我这个不懂朝政的人都明白的道理,按理说南燕侯不该想不到啊?”
第18章 假死
倏地,众臣醍醐灌顶。
与此同时南燕侯也一时哑然。
萧初多日不上朝,一上朝便出了这么大个风头。
这事很快传遍了京都城。
萧初昨儿夜里便回来了。
事实上在东楚的事情办得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财大气粗的他仅仅用了五日便席卷了东楚市面上有的全部粮草。
待得楚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五十万石大米过了月门关。
眼下东楚一如萧颜此前所预料的那样。
各地缺粮,人心惶惶,东楚社会陷入动荡。
日前就连江宁城都出现了百姓抢夺大米的情况。
无可奈何,楚煜只得开放存粮。
看来,很长一段时间楚煜不会有举兵动作了。
“眼下公主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不要管太多事了。”
原来萧颜早前也闻得了些许有关东楚的消息,但恐怕不完全确切,方才她听说了早朝上的事情,这才知道萧初原来已经回到了京都城,忙叫连翘去请,但却没想到居然遭到了拒绝。
“公主,奴婢求您了,不要再烦神了。”
“您要是有任何事情,奴婢该怎么办呢?”此刻连翘跪在萧颜床边红着眼圈求道。
说起来连翘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此前她并不很清楚小产是什么,只以为是萧颜失去了个孩子,仅此而已。
直到昨日宫里来了照应嬷嬷,她才弄明白。
原来女子小产最是伤身,如若不好生休养,恐会落下终身病根,年岁不永。
萧颜靠坐在床上,听言,她伸手轻拍了拍连翘瘦削轻颤着的肩膀,“放心,我没事。”
话音未落,楠木镶嵌彩贝梳妆台边的黑漆菱花窗棂忽生出摇晃轻响。
萧颜倏忽意识到怕是有人闯入。
目光所及,来人背着日光,一袭玳瑁缠枝纹织金锦袍朝她缓步过来,腰间更是系着镶嵌着琥珀玉石的朱红锦带,入眼璀璨夺目,极为华贵。
萧颜差点没认出来。
眼下这人的一身装束同他那日在京都城外河边的,实在是天壤之别。
“是你?”
迎着萧颜的打量目光,男人来到了床边。
他垂眸对上萧颜的警惕双眸,唇角微微挂起,“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你究竟是何人?”萧颜目光着紧。
从装束不难看出,他来自西解,而且,就算不是西解皇室,也必定位高权重。
“不知公主可曾听过西解明王?”
萧颜当然知道。
明王解翊是西解皇帝解筝同母同胞的亲弟弟。
“你擅闯豫北候府想做什么?”萧颜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得好,不然等会儿侯爷回来了,你必死无疑。”
听言,男人眼角眉梢不见半点惊惶,他伸手漫不经心地碰了下绡帐边缘坠着的珍珠流苏,叮铃轻响下他缓缓启唇,“如果我说,我是来帮你的,你会不会相信?”
“你帮我?”萧颜眼角眉梢不由地透出怀疑,“你帮我什么?”
“公主不是一直都在寻找皇玺吗?”男人对上萧颜眸子。
“我知道皇玺如今在哪里。”
听言萧颜眼光倏地一凛,忙问:“在哪儿?”
男人上扬唇角不由地透出一抹意味深长:“告诉公主可以。”
“不过公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颜顿了下,眼神异常严肃,“什么条件?”
“跟我走。”男人盯着她的表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什么?”听言,萧颜有些不可置信。
“待得到了西解,我定告诉公主皇玺在哪里。”
“跟你去西解,这不可能!”萧颜坚定着语气拒绝。
就算不顾身份,她也不可能不顾及自己性命。
一来,这男人的意图她一无所知;二来,他到底是不是解翊还有待考量。
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贸然跟他前往西解!
“公主先别急着拒绝。”男人一副晏然自若模样。
“好好想想,皇玺可是公主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这东西有多重要,想必公主比我更清楚。”
“后日的晌午时分我会在光华门外等候。”
在萧颜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夺窗而出,不见了身影。
“公主,您准备跟这人去西解吗?”这时,连翘忙来到床边蹲下,她抬起看向萧颜的眼眸中闪烁着迷惘的光亮。
稍晚些时候,萧颜一身朱红寝衣半站半靠在黑漆菱花落地窗前。
目光所及,外面檐角上的积雪都已经融化殆尽。
阳光落在淡棕色的枯枝上像是镀了层金箔。
倏忽地,身后一抹熟悉的药香袭上鼻头。
好苦。
萧颜知道是连翘端了汤药来。
“后日你先去光华门外找解翊。”
“什么?”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疑声。
事实上,萧颜考虑了整个下午,几经思索她还是决定前去。
毕竟皇玺太重要了,无论如何,她得知道下落。
正好,她也可以借机假死。
一来置谢城于死地,二来彻底摆脱萧齐羽。
“公主难道不同奴婢一起去么?”连翘紧张着目光上前。
听言萧颜看向连翘,“不,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经过上次,连翘如今草木皆兵,生怕萧颜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那奴婢也不走!奴婢陪着公主!”
“不!你必须走!”萧颜眉眼郑重。
目光所及,萧颜面上的神情不容置喙,连翘无法,只得担忧着点了点头。
……
火光!冲天的火光!
不断盘旋着向上的火苗,宛如艳丽毒蛇般嚣张地吞噬着一切。
眼前麓云阁成了一片火海,一如当年的景和殿。
不远处传来的喊声冷戾到近乎发狂。
一张极度阴沉扭曲的脸,上面漆黑如曜石般的深眸涌动着嗜血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