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要说清楚……听言萧颜思索片刻,开口对连翘道:“晚些时候你去趟安亲王府。”
“公主这是要奴婢去打探情况?”一时连翘并没有参透萧颜的意思。
“嗯,”顿了下,“但除这之外,更重要的是,本宫请王爷明日下了早朝过来。”
听言连翘这才会意:“是。”
……
暮色四合时分,连翘从安亲王府捎了信回来,“公主,奴婢都同王爷说了。”
“嗯。”听言萧颜点点头。
顿了下,“王爷可还好?”
“公主提前知会叫王爷有所准备,自然是安然无恙的。”
待得话音落下,萧颜微微垂眸,葱白似的指尖轻微摩挲着刚从发髻摘下的软烟如意凤钗,轻启丹唇问:“……谢城呢?”
听言连翘摇摇头道:“不知道。”眉眼带思索的想了想,“不过奴婢在王府没见着侯爷。”
“哦。”如此想来必定也是无事的。
后来萧颜在梳妆台前简单洗漱过便上了床,但却整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她满脑子都在想明日该如何说才是最好,萧颜到底不想伤了她同萧初的堂表之亲,毕竟日后说不准萧初对她还有大用。
不知不觉,窗纱外渐亮了起来,灰白色的辰光透过霞影纱落了满地轻烟,目光所及,萧颜不禁想起往日还在千秋殿时,只觉得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倏忽地,一抹怅然若失之感在心头油然而生。
事实上眼下的萧颜虽已经得到了她从前最想要的,但心里却并没有她曾以为的那么愉悦。
或许,或许她曾确实有过一瞬的快意,但那只仿如阳光下的晨雾,很快便消散殆尽。
近来午夜梦回时,萧颜总会看见满眸的血色,叫她心悸不已。
有的时候真想回到千秋殿啊,回到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回到那所有人都还在的时候,至少那个时候双手是干净的,至少那个时候不会像现在这般满身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吱”的开门轻响将萧颜思绪兀地拉回眼前。
推门而入的是连翘,她身后还跟着一贯丫鬟,“公主,时候不早了。”来到面前,连翘抬手将葱黄色缠枝牡丹纱帘轻撩起,“再过一个时辰王爷就该来了。”
听言萧颜再抬眼看,窗外天色竟已大亮。
不知不觉都这个时候了啊。
“公主昨晚没睡好吗?”见萧颜眼下两团乌青分明显眼,连翘不由地如是关切问道。
“嗯。”轻应声后萧颜来到紫檀镶嵌彩贝梳妆台前坐下,通过菱花银镜,只见自己苍白脸色衬得乌青极为显眼,确实尽显疲态,抬起手来轻抚了抚,“今日给我多上些脂粉。”
“是。”
就在这时,门外忽传来小厮声音:“公主,外面有位公公求见。”
听言萧颜不遑多想也晓得来人必是胡永莲了。
毕竟眼下萧熠已经登基,也该是他出宫的时候了。
思及此,萧颜开口朝外吩咐:“请他往偏殿等候。”
待得话音落下,“公主,这位公公是……?”一时连翘看向萧颜好奇着出声问。
“是胡公公。”萧颜抬眼对上连翘投来的目光,“待会儿你便带他往东跨院安顿下来。”
啊,是胡公公啊。
这倒不叫连翘感到意外。
毕竟胡公公是打小看着公主长大的人,又向来对公主极和善的。
听言,她应声道:“嗯,奴婢明白。”
……
这边萧颜刚梳妆完,便听门外小厮来说萧初已经到了。
一时来到前厅,只见萧初一身朱红色云雁锦缎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十分闲散着坐在皇宫椅上轻口呷茶,极亮的日光从雕花落地窗透入将他食指上的鸽血红嵌戒映得流光刺目。
倏忽地,萧初抬眼看见萧颜已经到来。
忙放了茶杯,来到面前,“公主大人昨日如何没入宫?”
听言萧颜抬眼对上萧初垂眸,如是反问:“你说呢?”
不由地,轻薄唇角微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弧度。
眉眼之间也是桃花风流,启唇朝萧颜道:“多谢。”
顿了下,他笑意佻然的注视着萧颜,又道:“难道公主今日只是想听我一声感谢?”
“自然不是。”萧颜如是开口,事实上昨晚想了整夜,眼下该怎样说最好她心里自然已经有谱,“其实……”
却就在这时,跟在萧初身边的护卫匆匆跑了进来,“王爷……”
还未及他第三个字出口,“谁叫你进来的!滚出去!”萧初便朝他如是吼道。
“可……”护卫听言却一时踌躇。
不难看出他神色极为焦灼,像是有急事发生。
“到底怎么回事?”萧颜眉眼略生着紧的朝他问。
“这……”护卫目光警惕看向萧初。
“说!”萧初愠脸愠色,没好气道。
原来就在方才萧熠下旨不仅恢复了谢城以往豫北候爵位,更还加封了他三公太保。
眼下圣旨已经通过了翰林院将要布告天下。
这还了得!毕竟谢城是众所周知已经死了的人。如此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萧熠怎会如此?不行!得赶紧入宫去阻止!
却就在萧颜回身要往外步出时,手臂倏忽被萧初拽住。
“你这是做什么?”萧颜拧着眉心侧脸看向萧初。
“公主大人,来不及了。”萧初怎么不知道萧颜想要做什么,但他已经想过,这是行不通的,恐怕还未及入宫,旨意已经张贴了官榜昭示天下。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这样发生吧?岂非太荒唐?萧颜眉眼焦急问。
但事实上别无他法,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件荒唐的事情发生,毕竟,“皇上故意为之,又怎会给旁人留任何阻止的机会?”
是啊,此前萧熠一点苗头都没有露出,眼下又打这么个措手不及,显然是早有筹谋,想必他已是早早算准了时间的,就算此刻消息传出,事情也是再无法转圜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待得萧初被太后遣来的人召入宫后,萧颜便叫来了胡永莲。
毕竟他是才出宫的,此前宫中的事情他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问过才知道,原来就在这十日间皇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事实上她早该想到的,主少母壮带来的必然结果便是太后摄政。
不难想见,如今萧熠少年皇帝,朝中支持他的人必定不多。
自然地,为了牵制太后,萧熠才会不得已恢复谢城爵位。
毕竟只有拉拢了谢城,他才有同太后抗衡的资本。
眼下谢城同萧初已经势如水火,不正是他给予恩赏拉拢收揽的好时机吗?
思及此,萧颜不由地心生感叹:萧熠的确是天生的帝王!
他才不过九岁,竟已是如此的胸有沟壑、乾坤纵横!
……
第93章 枝节
意料之中地, 谢城没死的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南萧都对此生出了各种猜测,有说此前谢城根本就是假死, 又有说是萧颜后来找到神药才叫谢城能够起死回生……很快谢城没死的消息也传到江宁城,同此前萧颜担心的、预料的如出一辙。
一夜之间萧颜从神坛跌落,江宁城百姓对此无不义愤填膺,几近要生出一场不可平息的大风波。
好在萧颜早叫侍卫传了令去:凡寻衅滋事者格杀勿论,凡息讼止争者赏悬黄金百两!
都是凡夫俗子, 有了这个好处谁又会同银钱黄金过不去?一时间街头邻里持枪仗剑的每个人都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不难想见地, 这场风波最终没能闹起,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也是为了江宁城的事情, 近来这段时间萧颜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自然又把感情撂去了一边晾着不管。
“公主, 眼下江宁城那边局势已经稳定, 您也该抽空管管您自己的事情了。”连翘往红釉石榴描金凤纹香炉中添了薄荷香后实在忍不住开口朝萧颜如是道。
萧颜自然明白连翘这话的意思。
她是想提醒她该料理感情上遗留的问题了。
听言萧颜目光从文书上移开, 抬起投向连翘,却只朝她道了:“不急。”
不由地,连翘眉心拧得更紧, 如山峦, 似河川。
事实上怎么不急?“公主您不知道如今京都城都在说……”一时间连翘难以启齿。
听言萧颜好奇看着她, “说什么?”
原来也不知是打哪里传出的谣言, 从前两日开始整个京都城便已在盛传此前萧颜一刀捅入谢城后心是为了能够同萧初双宿双飞, 却不想谢城得萧僖暗中搭救。
这话实在是子虚乌有, 可以想见传出这话的人必定不怀好意!
“公主, 您的事情这样长久的拖着不是办法, 恐怕早晚要横生枝节的。”连翘忧虑着道。
“上次您同王爷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吧?”
萧颜如葱白、如笋尖般的指尖有节奏的轻敲在紫檀镶嵌象牙书案上。
一下一下,清亮声中分明透着思索。
话音落下, 她顿了顿,樱唇轻启:“去。端碗燕窝羹来,我饿了。”
“是……”听言连翘眉眼带思疑的应声退下。
事实上她并不很明白萧颜的想法,一路沉思着朝厨房去,却倏忽地,她不小心撞上了一个极坚实的胸膛,抬眼见竟是谢城,忙跪,“侯爷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如是朝他道了几遍,却许久未听见谢城作声。
不由地将目光微微向上投去,只见谢城已经回身离开,目光所及,他尚且穿着墨紫色锦缎朝服,想是刚下了朝便过来了,不知侯爷如此急着找公主是为着什么?难道是为了近来的流言?坏了,若非侯爷信以为真岂非不好?万一侯爷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思及此,连翘忙起身想追却兀地脚底像是踩到了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后退一步,弯腰捡起,拿在手中稍许端量,咦?这个荷包怎会如此眼熟?倏忽地,连翘想起,是了!这不正是从前公主的那只吗?
已经如此皱旧了侯爷还收着,这叫连翘更加确信此前她想的不错。
终究侯爷对公主是有情分的。
不由地,她安下心来,紧皱起的眉头也总算舒展。
想来无论如何侯爷都不会对公主怎样的……
就在这时,脑中忽灵光一闪。
连翘又想到,或许她可以推波助澜一番的。
不由地,目光思索着投向荷包,浅杏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弧度。
这边萧颜还在想着究竟是谁不怀好意传出的消息,耳畔便倏忽划过“吱”的一声推门声响,抬眼看去,来人是谢城,她眉眼之间并无讶异,上次的事情谢城必定已经知道是她设局,眼下他会来找她都是在意料之中的。
目光投过去,樱唇轻启,“谢城,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王爷。”
来到面前,谢城那双漆黑鹰眸居高临下的攫住萧颜。
朝她道:“公主还真是够用心良苦的。”
“砰”的一声,他掌心握拳沉重抵在紫檀镶嵌象牙书案上。
缓缓倾身,凑近萧颜,冷戾着声音又道:“也够见异思迁。”
顿了下,“公主同王爷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言萧颜打量着看着谢城,眉眼间透出不可置信。
“怎么?你以为外面的谣言是我散布出去的?”
“不然呢?”听言谢城如是反问。
“谢城。”无论如何萧颜没想到他会这么想。
“这么做除了害我声名之外对我还有任何好处吗?”
“当然。”谢城目光更沉了沉,“如此你同王爷的关系不便明朗了?”
原来他是这样想,但对此萧颜却并不以为然,“谢城,就算我对王爷有这份心思,也绝对不会这么做。”无论如何这辈子的她绝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再为任何人将自己置于无比窘迫的境地。
听言谢城冷唇轻启:“就算?”
顿了顿,萧颜微垂下眼睫,“何况,我对王爷根本没这份心思……”
没这份心思便更加不可能如此做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门忽被轻轻敲响两声。
“什么事?”萧颜侧脸朝外问。
“宫中传了消息,说要侯爷尽快入宫呢。”小厮如是道。
想必是萧熠有事,事实上自打谢城恢复了豫北候爵位后他便一直站在那边。
听言谢城去到门边“吱”的一声拉开门,“走吧。”话音未落,已朝外步去。
后来过了晌午萧颜才晓得,原来不是萧熠有事,而是此前北秦岱王秦宴闻得谢城未死的消息,大喜过望,特地送了美人来给谢城作为祝贺之礼,眼下就在太初殿等候安置呢。
“听说金城女子朱唇粉面、光艳四射?”
萧颜坐在紫檀镶嵌彩贝梳妆台前丹唇轻启,目光投向菱花银镜中的连翘。
“公主,”连翘帮萧颜挽起发髻,并不以为意,“金城女子究竟怎样咱们不是早有领会?”
是啊,听言萧颜不由地回想起从前她来到豫北候府时偶然见到的那个血溅庭园的奸细。
那女子容貌是否光艳四射她根本没有印象,只记得性子倒是冥顽不灵得紧。
“公主,想必侯爷不会领她入府的。”
连翘眉眼极笃定着道:“公主倾国之色,这世上没有女子能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