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些!
万一是巧合呢?
季沉嫣牙关紧咬,惊惧的再度尝试:“拜、拜托,把感染源引过去一些,不要让它靠近我和顾东树。”
太近的距离,会让她和顾东树都受到波及。
这是最迫切的命令。
“吼――!”
一声长吼之后,应鳞用身躯压制着感染源,将它一点点推向了更远处。
遵守了。
没有违抗。
季沉嫣:“……”
之前应鳞嘴里含糊过的话,再度在她脑海里响起――
‘巢……女王种。’
她吞下了夏娃之卵。
那……
季沉嫣呼吸间满是寒气,吞进去的夏娃之卵,仿佛还残留在食管里,那种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异物感,让季沉嫣不自觉的打颤。
正因为尚存理智和人性,才会对这个结果惊恐不已。
季沉嫣不愿再想下去,赶忙张望四顾。
对了,季盼呢?
季沉嫣发现季盼躺在地上,只是她的肩胛骨仍旧插着几根细长的口器,乍一看就像是几根一米长的针插在了她的身上。
方才在发生冲击的时候,应鳞身上那如蚊子般的细长口器脱落,才会将季盼直接甩出去。
季盼胸口微弱的起伏着。
她竟然没有畸变,还保留着人类的样子。
季沉嫣腿上没力气,连滚带爬般的来到季盼身边:“季盼?醒醒!”
该死,没反应。
季沉嫣脱下了耐高温马甲,然后裹住了那几根尖刺。
如果不拿东西隔开,用手直接握上去,就会有感染风险。
“别紧张……”
“你可以的……”
季沉嫣呼吸急促,双手都放在了那几根尖刺上,猛地拔了出来。
没有血,创口极小。
季盼的身体难受得弹跳了两下,终究回归了平静。
可惜手上没有专门的检测设备,不然就能看一看现在季盼的感染程度了。
以及……
她的。
做完这一切的季沉嫣,才惊觉因大火的缘故,温度传了进来。
脚底发黏,仿佛踩在了被糖浆浸泡过的地面。
但季沉嫣明白,根本就不是那样,而是因为地板温度太高,而导致鞋底都有溶解的迹象。
再隔不久,大火便要围进来。
“竟然这么快……”
季沉嫣用袖子捂住了口鼻,心里染上几分绝望。
前有感染源,后有大火。
双难。
唯一的出口,便是这个房间通往隧道的洞口,却被感染源所霸占。
不将它肥硕的身躯挪走,根本不可能出去。
季沉嫣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自我安慰一般的说:“别着急,一定可以离开的。”
大火已经蔓延了进来,季沉嫣感受着灼热炙烤,生命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在意识渐渐要被烟雾熏烤得不清晰时,她恍惚间瞧见,乳白色的精神丝,连接在应鳞的身上。
她的身体不禁发颤,但越是发颤,应鳞的反应便越是激烈。
“吼――”
它在嘶吼,在愤怒。
并不是因冒犯而嘶吼,而是因季沉嫣被吓到而嘶吼。
情绪连接了。
季沉嫣呼吸频率越来越快,火光映在了她的脸上,那一根细弱的精神丝,就像是地狱里伸进来的蜘蛛丝。
哪怕是邪门歪道,她也要抓住!也要活下去!
但需要更近。
精神丝被拉得越长,控制便越小。
精神丝被拉得越近,控制便越强。
季沉嫣:“不能坐以待毙……”
她狼狈的起身,一步步的朝着那边走去,几乎是跌跌撞撞。
终于近了。
她来到了应鳞身边。
如此近的距离,季沉嫣的身体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季沉嫣感知到的不仅仅只有恐惧,神经末梢随着这样的情况而兴奋了起来。
她想自己肯定是病了。
但驱使强大之物的快感,正在她的大脑当中蔓延。
理智和本能,如同混乱的线团,彻底纠缠到了一起。
感染源见状,便要对她进行攻击。
应鳞的情绪顿时变得越发尖锐,感染源对季沉嫣的冒犯,令它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饮其血。
愤怒正在升级。
应鳞的反击更狠,整个利爪全都压在了感染源的身上,突然抱着它好不容易恢复的尾巴大快朵颐。
尘粒如满天雪花般飞散着,被刺目的强光一照,便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季沉嫣额头破了道口子,鲜血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滑落,星星点点,有种脆弱和暴力共存的美感。
虫尸,废墟,坏掉的机械设备。
三者构成惨烈又冰冷的画面质感。
如此骇人惊人的一幕,直直的冲撞在她的视野里。
好似攻城略地,要塞满季沉嫣整个视线。
不再是害怕和恐惧。
而是……
愉悦。
受到爆炸冲击的顾东树清醒了过来,他捂着自己发疼的头:“嘶,那只感染源的智力未免也太高了吧,还学会命令隧道里的普遍种包围?到底是吞了多少人类!”
还好……
他没有死,便代表季沉嫣成功连接了权月。
季沉嫣还真行!
顾东树环顾四周,房间内却并不见权月的影子。
奇怪?
顾东树转过头,终于在大火和烟雾之中,分辨出了季沉嫣的方向。
这一定是他毕生都难以忘记的场面。
“为什么……会有……畸变种在帮我们?”
顾东树缓慢的,迟疑的,无法相信的,将目光放到了季沉嫣的身上。
她就这样半跪着,脆弱的脖颈微微扬起,纤细得一折即断,零星几只虫群飞散在她四周,尾部泛起微弱的荧光,好似一颗颗的星点。
她在争端和暴力的旋涡核心。
本该被小心翼翼呵护的向导,如今完全和强大挂钩,好似一个号令着士兵的王。
如此令人倾倒的强大,顾东树只在一人身上看到过。
――谢绝。
顾东树拖着受伤的右臂,一点点拉近自己和季沉嫣的距离:“你快过来,那边很危险!”
但顾东树仍旧不敢太过靠近。
两只畸变种,是极强的威胁。
身为地支的他,都这样紧张,季沉嫣离得畸变种更近,却显得毫不在意。
“危……险?”
季沉嫣的精神丝还连接着畸变种,身体好似触电一般,只剩下强烈的快感。
别人连接会痛不欲生,她却是快感。
甚至……
想要更加刺激多巴胺。
这是什么感觉?
季沉嫣的肾上腺素在狂飙,暴力和血腥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她快要沉溺了。
“分明没有危险,应鳞不会害我啊,它不敢。”
不是说‘不会’,而是说‘不敢’。
顾东树脸色凝固,季沉嫣的状态就跟魔怔了一样,展现出来的,却是无可忽视的强大压迫感。
顾东树咬咬牙关,强忍着疼痛和紧张,还是靠近了季沉嫣。
一把枪,突然抵住了季沉嫣的后脑勺。
顾东树:“季沉嫣,你想受到感染吗?”
季沉嫣:“……”
后脑勺被人用枪指着。
坚硬的、危险的、冰冷的。
沉溺被人打断,她这才回过神来,方才的一切都宛若梦中,如今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在看到身侧的应鳞和感染源畸变种,季沉嫣猛地一哆嗦,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或许……
可以控制畸变种。
但不是所有畸变种都可以,只有被虫群基因感染的畸变种才可以。
这一认知,让季沉嫣头皮发麻。
季沉嫣:“顾东树……你看到我吃下了夏娃之卵,会杀了我吗?”
“会。”
顾东树斩钉截铁,“但前提是你畸变。”
季沉嫣:“那如果,今天吃下夏娃之卵……又受到感染的人是谢绝呢?”
“我也会。”
顾东树嗓音低哑的说。
“我在何种时间,何种地点,全都只有一个选择。”
“那便是人类。”
哪怕这一选择,会让他失去亲情、友情、爱情,一切可以称之为‘人’的感情。
哪怕让他在外人眼里,成为一个冷酷铁血的存在。
他依旧悲壮的爱着这个族群。
季沉嫣嘴唇阖动,任何指责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这一刻顾东树实打实的感染到了她,取代了那份驱使强大之物的快感。
她切肤之痛一般的,感受到了顾东树那句话的重量。
顾东树:“不过你放心好了,在我拿到的报告当中,夏娃之卵有两颗,三年前那颗为母,是活卵;这颗为子,是死卵,不具备感染性。你大概率会没事,你的表现,也不像被感染的样子。”
季沉嫣:“……”
不像吗?
她还以为自己早就异变成怪物了呢。
顾东树:“但如果你被检测出感染粒子,我也将拼尽全力杀死你。”
季沉嫣:“那……万一我还是人类呢?”
顾东树忽而收枪,将枪口对准了前方的感染源。
碰――
子弹自枪口飞旋而出,打在了感染源的身上。
那几枪开得精准,同样也冷酷无情。
顾东树:“如果你还是人类,我愿意用我的命来保护你。”
季沉嫣方才的举动,多多少少有些破罐子破摔。
既然吃下了夏娃之卵,变成怪物,那便沉溺下去好了。
但顾东树的话,让她找回了‘自我’。
在两人对话的过程当中,前方的两只畸变种打斗得太过,让本该坚固的玻璃地面,都开始生出了裂痕。
季沉嫣的脚底,正在塌陷。
在最后这一刻,顾东树飞快朝着她奔来,用身体护住了季沉嫣。
两人双双落到了更深的地底,连那两只畸变种也掉落了下去。
“唔――!”
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使得身体出现剧烈疼痛。
倘若不是顾东树常年穿着装备,受到的伤害会更加厉害。
季沉嫣满眼震惊:“你……为什么会……保护我?”
分明初次见面时,顾东树同她针锋相对。
而如今,他却以血肉之躯相护。
顾东树无法动弹,血液从他黑色的制服渗出,冷硬的语气软和下来:“季沉嫣……你的精神丝,别再,连接畸变种了,你是人类的向导,应该……去连接哨兵。”
你是人类的向导。
他的那句话,宛若启明星。
季沉嫣着急发问:“你没事吧?”
电路完全亮了起来,通透发白,就像是头顶上有太阳炙烤,坚定有力的驱散了黑暗。
也照在了季沉嫣的内心。
原以为存放夏娃之卵的房间,便已经是隧道最深,没想到下面还有一个房间。
就像是训练场。
空旷的,没有任何摆设,除却几条弯折的通道,便再无其他。
顾东树咳出一口血:“这个地方能直通01号工厂,从01号工厂出去就是检测点A,你就能顺利离开了。”
01号工厂?
那是封燃所在之地。
顾东树:“走……!”
季沉嫣:“那你呢?”
顾东树:“我的身体……受到了撞击,跟你一起……也只是拖累你。”
季沉嫣却死命摇头。
桑旭光死了,顾东树不能再死了。
季沉嫣:“我不会留下你。”
或许她现在的嘴脸很可笑吧。
顾东树分明说会向上级报告,并且立场坚定不移,她竟然还要生出悲悯之心。
顾东树被压在了塌陷的残留物下,憋出一个苦笑:“你们向导啊,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连……最简单的抛弃也做不到。”
他说着指责的话,可微颤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在这种末日里――
被养得最骄纵的是向导,体现着至真至纯人性的也是向导。
“你要骂就骂狠一点。”
季沉嫣破涕为笑,擦干了眼泪。
季沉嫣不再以惊惧的视角看向应鳞,她的眼神变得坚定,朝着应鳞伸出更多的精神丝。
乳白色的精神丝,像是扎根一般,朝着那边冲了过去,是末日里没有的生机蓬勃。
那根颤巍巍的精神丝,如此的细弱,却连接了最强大的驱动物。
季沉嫣有了更重要的理由。
不管她是什么,变成了什么,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带顾东树离开这里。
季沉嫣在尘埃里,一点点站起身,不再是之前的半跪姿态:“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
咚咚咚。
血液被点燃,心脏被震击。
就好像暴风雨前的一簇烧得倾斜的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