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说我意欲杀你,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将此罪名坐实了。”
门口有负责值守的弟子, 平日里见到生人都会礼貌性问明身份,再行通传。朝阳在这几日算个风云人物,那几个值守的弟子也认识她, 远远看见时便在窃窃私语。
“哎,你看, 那不是合欢宗宗主么?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
待人慢慢走近后, 值守的弟子终于看见了朝阳满身的杀气,显然是来者不善。二人愣了愣, 才伸手拦下她。
“止步,敢问有何事?”
朝阳斜睨了眼他们俩, 没有心思与他们废话,“找人。”
“找谁?我们可以为你通传一声。”值守弟子看她如此模样, 心中隐约觉得事态不妙, 不能随便放她进去。
“我找殷南, 叫他出来见我。”朝阳冷着脸,声音更冷厉。
那两位值守弟子对视一眼, 道:“朝阳宗主,殷南师兄今日不在,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这话是真的,今日下午他们亲眼看见殷南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但这话落在朝阳耳朵里,只是完全的敷衍, 她如今正在气头上,心里满是小果儿受伤九死一生的画面。
她也懒得废话,这两个值守的弟子修为尚且在她之下, 拦不住她。她便直接出了手, 将二人打得趴倒在地, 而后大摇大摆进了门。
她的脸,这一次来参加比试大会的松阳宗弟子多少见过些,即便没见过,也知道她不是松阳宗弟子,面孔很生。更何况她一脸凌厉杀气,实在很难不惹人注意。
有人拦住她,问她是谁,来松阳宗所为何事。朝阳一句话也懒得说,一路打过来。她修为是不算太高,但今日实在在气头上,连带着武力值也增强不少,竟是一路大败松阳宗弟子,走进了内院。
“殷南呢?叫他出来,我要问问他,小果儿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待小果儿!你们松阳宗弟子又是怎么教弟子的?这样的人也能要吗?你们不是一向自诩遵守正道么?难不成便是因为小果儿是妖与人所生,他殷南自诩正义,因此容不下她?”朝阳嘲讽地开口,她想不通殷南这么做的理由,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他们松阳宗确实如此,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当年她身上带着一丝魔气,便得所有人白眼。九百年过去,想必这宗旨也是一脉相承,因此见不得一个半妖血统。
有人回答:“朝阳宗主在说什么?我们是在听不懂,殷南师兄做错什么,惹得朝阳宗主不快?”
朝阳厉声道:“无需狡辩了,殷南人呢,叫他出来跟我说话。”
他们道:“可殷南师兄的确不在……”
有人找茬的消息很快传遍松阳宗上下,赵秋晴她们原本还在房中说笑:“也不知那小果儿这会儿是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定然狼狈至极,说不定还在等着殷师兄呢……”
忽地便听说有人上门找事,打伤了好多弟子。赵秋晴皱眉,“怎么还有人找事找到松阳宗来了?实在是不自量力,走,咱们去看看。”
赵秋晴领着几个跟班出来,远远地只看见一个背影,没认出这是朝阳。
赵秋晴现在心情还郁闷着,见有这种事意欲借机发泄,便冲了上去,骂道:“竟然撒野撒到我们松阳宗的头上来了,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未落,见到了朝阳的正脸,话音戛然而止。
赵秋晴有些心虚,嘴硬道:“朝阳宗主未免太过放肆。”
朝阳瞥她一眼,对她没有好印象,“我放不放肆,与你何干?你叫殷南出来。”
赵秋晴见到朝阳,已经猜到她来是为何,但此事与殷南本无关,赵秋晴自然不愿意把殷南牵扯进来。更何况,她心中还在想,不过是让小果儿被关了会儿,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
“此事与殷南师兄有何关系?”赵秋晴没敢看朝阳的眼睛。
朝阳看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冷哼道:“怎么?与殷南无关,那便是与你有关了?”
赵秋晴立刻反驳:“与我有什么关系?听不懂朝阳宗主在说什么?”
朝阳心念一动,这赵秋晴上一次便和小果儿结下梁子,趁机借殷南的名义骗小果儿去,伺机报复,也不是没有可能。朝阳眸色一凛,对赵秋晴出了手,赵秋晴修为不如朝阳,又惊慌失措,完全无法应对,三两招之间便被朝阳拿住。朝阳抓着她肩膀,逼问道:“你老实回答我,此事是不是你所为?”
赵秋晴还想嘴硬:“不是。”
朝阳冷笑:“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如此激动做什么?”
此刻众目睽睽之下,赵秋晴又觉得丢人现眼,又害怕事情被发现,有些语无伦次道:“我不过是小小教训她一下……她又不会掉块肉,朝阳宗主未免欺人太甚!”
朝阳听她说小小教训一下,语气轻蔑,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什么,朝阳火气更甚,手掐上赵秋晴脖子,声音冷若冰霜:“小小教训一下?你便是如此不拿人命当回事?”
什么人命?赵秋晴有些茫然,“我没有……我只是给她写纸条,叫她去日升馆,让她在那儿被关上一会儿罢了……怎么会扯上人命关天?”
朝阳不信她的话,“小果儿差点死了,你不知道吗?”
赵秋晴脸色苍白,摇头,有些慌张:“我……我不知道。我本来只是骗她去那儿,让她被关一下……我没有怎么她……”赵秋晴急得哭出来。她也知道,倘若小果儿出了什么大事,那她就不止被罚禁足抄书这么简单了。
“我们当真没对她做什么,日升馆内我们下了法术,因此只给她送了纸条,而后便没管了。有人可以作证的,当时……当时我们一路上遇见了好几个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的。”赵秋晴着急道。
朝阳冷哼一声,又想起明若,明若当时不是也用的这办法么?只承认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最最重要的罪名,咬死不认,如此一来,便可以免去最重的责罚。因此她所说的话不可信。
朝阳道:“小果儿受了什么伤,我便要你也受同样的。”她说着,便要对赵秋晴动手。
赵秋晴闭上眼,惊声尖叫,忽地听见一声且慢。
朝阳循声看去,看见明若与藏星过来。
旁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大打出手,藏星脸色很不好看,明若跟在他身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一惊。小果儿她只是打晕了,可没对她做什么,怎么会受重伤?
明若看了一眼藏星,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破绽。朝阳此刻正在气头上,明若想了想,决定将此事推到赵秋晴头上。
藏星道:“朝阳宗主这是做什么?赵秋晴是我松阳宗弟子,不知做错何事?即便她做错什么事,也有我们松阳宗的戒律惩治。”
朝阳看着藏星,当年她与藏星一道修炼,藏星处处护着她,那时候的藏星……一去不复返了。朝阳将小果儿受伤一事道来,“贵派弟子的戒律如何,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她心思歹毒,伤害了我的人,我便要她血债血偿。”
赵秋晴看见藏星,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不停喊冤,说自己只是骗小果儿去了日升馆,别的什么也没做过。
藏星道:“朝阳宗主可有证据?”
朝阳将那张染血的纸条甩向藏星,藏星接住纸条,递给身边赵秋晴所属宫的宫主,认出这的确是赵秋晴的字迹。
藏星沉吟道:“这纸条也只能证实她确实骗了小果儿,证实不了她动了手。”
朝阳别过眼,手上的力道收紧,“那我可管不了,我只知道我宗小果儿九死一生,差一点死了。藏星宗主护短,我亦然。”
明若见朝阳认准此事是赵秋晴所为,松了口气,正欲再添一把火:“我记得,上一次这赵秋晴与那小果儿也起了冲突,莫非……真是她心生怨怼,痛下杀手?”
朝阳看向明若,皱了皱眉。明若这话显然是不打算维护赵秋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是松阳宗宗主夫人,赵秋晴是松阳宗弟子,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明若竟然不维护赵秋晴?
片刻后,朝阳明白了因果。
白虞朝见朝阳如此气势汹汹而走,心里实在不放心,小果儿没多久醒来,白虞朝便来找朝阳。
“朝朝,小果儿醒了。”白虞朝悠然穿过人潮,在朝阳身侧站定。
白虞朝视线定在明若身上,明若心中一跳。
朝阳听他说小果儿醒了,面色稍霁:“多谢,给你添麻烦了。”
白虞朝摇头,只笑了笑。
朝阳又道:“你可别劝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虞朝还是摇头,说:“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告诉你,小果儿醒来后说,她的确是被人骗去了日升馆,而后被人打晕了。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朝阳皱眉,有些着急:“是谁?”
白虞朝说:“明夫人。”
他顿了顿,“这倒是奇了怪了,小果儿与明夫人有何深仇大恨?竟让明夫人费尽周折,要置人于死地?”
明若脸色煞白。
朝阳眼眶发红,咬住自己的嘴巴内壁,甚至咬出血来,淡淡的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她笑起来,在这场景里,实在很不合时宜。
“明若,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是啊,明夫人和小果儿无冤无仇,的确不至于对她痛下杀手,但是明夫人与我,却有深仇大恨。恐怕便是如此,才会痛下杀手吧?”
朝阳将手中的赵秋晴推出去,恶狠狠看向明若。
藏星听得摸不着头脑,明若与朝阳宗主有何深仇大恨?
马上,藏星知道了。
他听见朝阳笑着说:“当年你杀了人,用我的剑污蔑我,此事你未曾对旁人承认过吧?杀人凶手。”
藏星眉头拧成一团,她在说什么?什么杀人?杀人她的剑?
藏星还未反应过来,朝阳又道:“当年你几次说谎,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不惜杀人陷害,又自己撞上我的剑,赌上了这么多,可惜,也没能得到你想要的啊。鹤微仙尊没有与你结为道侣,甚至还想杀了你。大师兄虽娶了你,可你们二人感情也不佳,至于松阳宗众人,提起您这位宗主夫人,也并没有喜欢。”
大师兄?藏星愣住。她是……
“明月?”藏星喃喃,叫出她的名字。
“没有明月,明月早就死了,临死之前,将她所有一切都还了。”朝阳寒声驳斥。
她缓缓看向明若,“当年你说我意欲杀你,今日新仇旧恨,我便将此罪名坐实了。”
第47章 护短
“小师妹……大师兄对不住你。”
说罢, 朝阳便朝明若冲了过去。明若脸色苍白,下意识往藏星身后躲,藏星还愣着, 没有理清这其中的曲折。
朝阳宗主……其实是死去九百年的明月?当年那个弟子,其实是明若杀的?而明若偷了明月的剑, 以此栽赃陷害……明若又伤了小果儿?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 但在朝阳冲过来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替明若挡下。朝阳被藏星震出去几步, 朝阳站定,嘲弄地笑了笑。
果然, 即便藏星知道真相,也依然会选择护着明若, 而不是选择护着她。
朝阳眸色更凛, 道:“无论如何, 我今日一定要杀了她!”
不惜任何代价。
藏星看着朝阳,面露痛苦:“小师妹……你所言, 可有证据?”
朝阳笑说:“没有。是明若当年亲口与我说的。也没有证据。信或者不信,依然只在你一念之间。当然,我知道你不会信。你更愿意相信你的道侣,不是么?”她话语里满是嘲弄。
嘲弄归嘲弄,却早已经不会再为此伤怀。
因为她早已经放下了对他们的期许。
藏星转头,抓住明若的手腕, 力气之大,让明若喊疼,“我问你, 她说的是真的吗……”
明若慌乱着, 否认:“不是的, 当然不是……”
但藏星与她已经一起生活九百多年,她什么说话是真的,什么时候说的是假的,藏星还是能分辨的。她现在的语气神态,反而更证明了朝阳说的是真的。
“那小果儿一事,你可有参与其中……”藏星继续问。
明若听他的语气,知道他已经选择相信明月所说的话,明若有些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师兄……我没有伤她……我只是将她打晕而已。”她越说声音越小。
藏星慢慢松开手,似乎在下什么决心。明若更慌乱了,急道:“大师兄,对不起……”
他们你侬我侬,朝阳没兴趣听,她扫了眼周遭的松阳宗弟子,倘若他们硬要保明若,以她的修为,自然打不过。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她偏要,一定要,杀了明若。否认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当年是因为她以为对明若有亏欠,又因为对秦绝总是心存希冀,但如今她不欠明若的了,也不对秦绝抱有任何情感。
她不能平白无故受这委屈。
她看向明若和藏星,藏星缓缓转过身,看着明月痛苦道:“小师妹……大师兄对不住你。”
朝阳沉默不语,与藏星对视。
对不起她,然后呢?倘若要劝她放明若一马,那绝无可能。
藏星闭上眼,“对不起。”尽管这对不起来得很迟,或许于事无补。因为明月已经受过这么多的伤害,她已经跳过轮回镜,经历过万般痛苦。
朝阳冷漠道:“但你还是要说,因为你只是在宽慰你自己。更何况你说这么多,打算如何处置明若?”
藏星愣住,“明若毕竟是松阳宗的人,她……”
“够了!”朝阳打断他的话,“那便不用说了。”
藏月与另几位长老赶来时,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彼此都愣了。藏月看向那道身影,喊了声:“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