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这间,晦气。换一个。”
小二娘不明所以,为难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这……大人,只有这一间雅间了。”
阿策知道温折玉这番怒火为的是什么,当初,她就是在这间房间与沈清越说话时,自己没有忍住,冲进来对她摔了酒坛,打斗了一场。
阿策扯了扯温折玉的衣袖,好脾气的对小二娘点头:“就这间吧。”
温折玉没有反驳,只是脸上仍旧带着不悦,她大踏步进了雅间,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温折玉转着茶杯,随口嘱咐小二娘:“去把店里的招牌菜都端上来,不要辣,不要芫荽,不要花生,别放姜,茄子木耳蘑菇别来,对了,卖相要精致,摆盘要好看,做的太丑的菜我们家小公子也不吃。最后,多上甜食,越甜越好。去吧。”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连串,灌了几口茶进嘴里,回头看到小二娘已经退下去了,但阿策还神色恍惚的站在门边,伸手唤他:“过来,傻站着做什么?”
阿策放在她身上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撤回去,清澈的狐狸眼里是深的不见底的柔软跟深情,温折玉了然的一笑,知道这喜欢多思多想的小家伙思绪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她起身将人拉过来按到座位上,弯腰贴近他的脸颊,眉眼笑成了一弯泓月:“小哭包,在想什么?”
“你怎得把我的忌口记得这样清楚?”阿策的表情像只落去了猎人掌心的小兔子,看起来有点呆。
“还好意思说?”温折玉捏了捏他的鼻子,凶巴巴道:“你原本是不挑食的,自从跟了大人,慢慢的才开始挑食,越发的不乖。”
“是么?”阿策茫然的盯着她:“我……”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面前暴露出本性了的?
“是啊。”温折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最近怎么了,阿策,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我问过厨娘了,你饭也不好好吃,整日里慵懒的很,早上也不知起,越发的爱睡懒觉。一睡醒,不知道打听我的去处,竟还忙不迭的往沈清越那里跑,知道你是想给木槿帮忙,但姐姐看了啊,可是吃醋的很。”
“我……我只是去看看。沈大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也是担心的。还有,我……我本就爱睡懒觉,可不是近日里才这样的。”
“知道……大夫说你是体虚,身子会比别人更加容易困乏。爱睡便睡吧,睡到何时起床都可以,只是不许再去找木槿了,知道吗?”
阿策乖巧的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突然小声地回了句:“玉姐姐怎么不猜,我这是怀了呢。”
“绝不可能,阿策可别吓我。”温折玉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可没忘记,谈神医千叮咛万嘱咐,说阿策年纪小,身体弱,若是有孕,会对父体折损过度。
所以她一直很小心,每每经历□□,都会让人送上避子的汤药。
“玉姐姐喜欢……喜欢孩子吗?”阿策的指甲紧紧的掐在了掌心的肉里。
“喜欢是喜欢,只是……”温折玉开始纠结要不要把他身子不宜有孕的事告诉他……
只是……
不喜欢我给你生的罢了。
阿策苦涩的垂了眸子,死死地按住了手心。
温折玉被他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当即忘了刚才的问题,担忧的将他的手拿到跟前,小心翼翼的摊开了:“怎么了,手心又疼了?以前不都是阴雨天才会疼,怎么今日里天气这般好,手抖成了这个样子。”
温折玉轻车熟路的给他按摩起僵硬的手心来。
刚按了几下,忽然间被阿策狠狠的甩开了。
阿策的喉咙里还有刚刚涌上来的酸楚,将嗓音浸得又湿又沙哑:“不要你管。”
“怎么了?”温折玉差点被他甩个仰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狗脾气,晴一阵阴一阵的。”
说着又去拉他的手。
阿策将左手背到身后,梗着脖子阴着小脸,硬梆梆的回她一句:“就不让你碰。”
“嘿。这又是哪里学来的臭毛病,知道跟姐姐耍横了是吧。”温折玉直接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瞪了阿策一眼,环顾左右,突然把人一下子从凳子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阿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紧接着发现自己被锁着腰放在了大敞的窗户沿上。
这雅间在二楼,他一坐上来,立时就听到了窗外地面上小贩揽客的叫喊声以及行人偶尔放大了音量的交流声。
“放我下来,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阿策只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吓得转身紧紧的捉住对方的手臂:“我怕……”
“怕?知道怕便认个错,服个软,玉姐姐便放了你好不好?”温折玉笑得极为得意,男儿家嘛,没有几个不怕高的。
“我……我不服……”阿策难得的硬气。
温折玉作势推他,吓得阿策立刻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还不忘快速说道:“玉姐姐不会推我下去的。”
“哦?”阿策这股子又怂又倔的劲儿把温折玉给逗笑了,没想到小白莲犯别扭的时候,竟也这般的可爱。
下一刻,温折玉突然间,将人往外一推。
阿策的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看着仰面就要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温折玉又拉住了他的手。
只是如今阿策半个身子都在窗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玉姐姐……玉姐姐,拉我回去……”
“再不服软,真要被扔下去了。”温折玉作势要松手。
阿策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忽然间愣了一下。
“玉姐姐!”阿策急声唤了温折玉一句。
“快,说句软话听听。”
“墙边那,有个娃娃被捂着嘴巴带走了。”阿策这次的声音不抖了,反而急得破了音。
温折玉大吃一惊:“什么?光天化日,这么多人流,你确定你没看错?”
阿策拼命的点头。
温折玉急忙将人捞了上来,来不及安抚他的情绪,问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策亦是心急如焚,指着左手边的方向,“转进那个巷子里了。小丫头穿的淡绿色棉裙,头顶两个双丫髻。绑他的人一身村妇的打扮,蓝色粗布麻衣,再没其他的掩饰。”
“阿策乖,在这里乖乖等我。”温折玉慌慌张张的丢了一句,再来不及说其他,立刻从窗户跳了下去,沿着阿策所说的方向紧追而去。
阿策几下跑到窗边,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影,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速度。
然而他只看了没一会儿,就被街上另外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那个人,他见过……
也是饲幼堂的一员。
就在此时,在附近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偷偷摸摸的从甜品铺子里溜了出来,左瞧瞧又看看,笑嘻嘻的将一包蜜饯似的东西藏进了怀里。
是她……
温折玉曾经跟他提过,她叫谈嗅嗅,是谈神医的女儿。
没等他调转视线,就见饲幼堂的那个人已经不紧不慢的跟上了谈嗅嗅。
那人的目的,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怎么办……若是被饲幼堂的带走,再想带回来,可就难了。
阿策来不及多想,粗略的看了一眼大街上,没有看到认识的人,也跟着破窗而出。只是他没有直接落在街上,而是踏着一楼的房檐,重新旋身上了对面的房顶。
然后,跟在了饲幼堂的人后面。
第三十七章
阿策身姿如鸿, 脚下掠的飞快,不过片刻就追上了饲幼堂的人。
他驻立在高高的屋檐之下,猛地一脚踏裂了脚下的一片灰色的瓦片。
大街上人流涌动, 他没有办法现身直接拦下谈嗅嗅与饲幼堂的人。只因那人是饲幼堂的老人, 当年也是带过他的, 一旦见了面,必然会暴露身份。于是打算悄悄利用瓦片暗算了那人。
谁知就在他再次抬起脚来时, 忽见饲幼堂的那人, 抬手打了一个熟悉的手势。
阿策眸光微动, 立时闪身避后了些。
那个手势……
代表附近还有别人……
然而就在他悄然后退的一刻,视线里的谈嗅嗅突然又四面张望了一下,跑进了身侧的一个小巷。
不好……
果然, 与此同时,附近两个同样村妇打扮的女人与饲幼堂的那人同时交流了一个眼神,三个人一起转进了巷口。
当阿策再跟上去的时候, 谈嗅嗅已经昏迷在了饲幼堂的人怀里。三个人光明正大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饲幼堂的人在前, 是十分标准的抱娃娃的架势,而另外两个紧随其后,行动自然, 只是眼神戒备的看着四周。
谈嗅嗅的面容藏在女人的胸前,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路过, 竟无一人发现异样。
一行人很快就避开人潮,急匆匆的往城门口而去了。
阿策心下着急, 他不知道温折玉那边是什么情况, 怕她出事, 也怕她回观海楼回的太早。若是温折玉回去后发现不见了他的踪影, 回头他该怎么解释……
可这谈嗅嗅,又不能不管。
阿策只纠结了片刻,又继续跟了上去。
出了城门,人烟渐渐稀少起来,阿策当机立断,立刻疾行了一段距离,绕到几个人前面,在他们的面前现出了身形。
饲幼堂的人看到阿策倒没有太多的惊奇,清溪县离着海天一色本来就近,蝶杀出的任务很多也都与这地方有关,听说影刃的人最近确实就潜藏在清溪县里,只是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罢了。
“鸩羽堂主……”那饲幼堂的人见了阿策,瞬间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今时不同往日,在蝶杀以强者为尊,曾经小小的孩童已然成了蝶杀的一方大杀器,饲幼堂的人自然也不敢得罪他。
阿策冷漠的点了点头,只当做路过一般,轻描淡写的瞟了几人一眼,将目光放在了她怀里的孩子身上。
“一个丫头片子,也值当的饲幼堂出上三个人?”
饲幼堂领头的那个立刻谦卑的弓了腰:“堂主有所不知,这丫头,我们姐妹几个已经盯了有一段时间了,绝对是个好苗子。”
“看着倒是一般。”阿策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那人殷勤着上前:“您有所不知,小的在饲幼堂待了多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呵。”阿策冷笑着看觑了他一眼:“你何时还有这本事了。”
说着微微扬高了声音:“抱过来让我看看。”
那人不疑有他,将昏迷着的丫头递到了阿策手上,边递边道:“您武功高强,摸摸看,她这筋骨,可是个练武奇才。”
她的原意本来是想让阿策为小丫头摸摸骨,谁知道一向不喜与人接近的影刃堂主,竟然会选择伸手将人接到了怀里。
“倒是重的很。”孩子一入手,阿策的紧绷的心弦立刻宽松了不少,他的目光虽然放在谈嗅嗅身上,实则余光里一直注视着饲幼堂的动作。
那饲幼堂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一看就是个娇养出来的小女郎,养的细皮嫩肉的,待到了我们蝶杀,我一定好好教教她,嘿嘿……”
那人贼眉鼠眼的笑着,即使没有说出来,阿策心里也能猜到她在转什么恶毒的法子了。
阿策了然的笑,一字一句的回道:“是啊,饲幼堂的人,最会凌、虐、幼、童、了……”
随着他的话语调一点点的加深,阿策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转而换成了残忍的弧度。
眸中厉芒一现,只见一道血雾突然从女人的脖颈爆出,她瞪大了双眼,来不及多说什么,不可置信的盯着阿策,高大的身体猛地倒在了地上。
阿策两指间的桃花簪勾着血丝转了回来,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何时拔得簪子,又是何时出的手,只是当女人倒地的时候,阿策已经抱着孩子远远的避开了血花的飞溅。
阿策的急掠的是剩下的两人方向。
他的速度快的令人,一袭飞扬的白衣如隼翅一般滑过虚空,瞬间就到了将人近前。
阿策飞起一脚将扔在震惊中的一人踹飞,反手一送,桃花簪并不算尖利的尾部已经被他借用手肘的力道狠狠的刺进了另一人的咽喉。
“鸩羽,你……你敢背叛蝶杀?”
被踹飞的人重重摔在了地上,猛地吐了一口血,惊恐的看着阿策,含糊不清的质问。
在她说话的当口,只见同伴已经不甘心的咽了气,被阿策凉薄的推了一把,倒下了。
阿策皱着眉头,看着衣袖下摆溅着的几滴血珠,艳丽的红色几乎跟袖摆上刺绣的红梅融为了一体。
粗略看去,应当是看不太出来。
然后,阿策缓缓的抬起头,将注意力放在了最后一人的身上。
他没有说话。
面对蝶杀的人,他本就沉默寡言。而饲幼堂,这么多年来带给他的只有痛苦跟折磨,见了这些人,更是无话可说。
唯有恨。
阿策眼里的恨意几乎可以溢出来,他不算温柔的将谈嗅嗅扔在了草地上,然后,一步一步逼近了她。
对方吓得目眦欲裂,捂着胸口□□着往后爬。
“施虐,好玩吗?看着别人自相残杀,好玩吗?”阿策淡淡的问道,仿佛是再问一个事不关己的问题。
“不……”对方浑身僵硬,哑着声道。
每一个从饲幼堂出来的人都痛恨他们,他们心知肚明。
只是有蝶主在,就算身居高位,谁也不敢动手报复。
可那是明面上。
但她没有想到,暗地里,阿策敢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