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按她说的,提着水桶退后了一段距离。
温折玉正呵呵的笑着,忽然感觉旁边一阵风儿似的刮了过去,收敛了笑意,迷蒙着双眼往左右看了看:“什么东西?刚才什么过去了。”
木槿手扶在腰上,喘着粗气远远的喊:“沈大人,快拦住他啊,阿策闯进去了。”
阿策一脚踹开了大门,想也没想,一头扎了进去。
温折玉隔着火光隐隐的看到这一幕,脑袋轰隆一声巨响,顿时酒清醒了大半,二话不说扔了手里的扇子就往大火里面冲。
汹涌的热浪扑面而来,灼热感瞬间将人淹没了,阿策一进门快速的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想往卧房的位置跑,被随之赶来的温折玉一下子扯住了手腕。
“你他爹的找死?”温折玉暴跳如雷的的吼了他一句:“给我滚回去。”
“沈窈?”阿策没想到他会跟进来,先是震惊,而后疯狂的甩她的手,想要脱离她的禁锢:“你出去,别管我!”
“跟我出去!”
“咳咳……”比烈焰更令人难受的是浓烟带来的窒息感,阿策弯下腰痛苦的咳了两声,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你滚开,别管我。”
“活的不耐烦了?敢这样跟老娘说话?”温折玉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手腕跟钢筋铁骨似的,紧紧的扣在阿策的手腕上,不顾他的挣扎将人往外脱。
“放开我,让我进去,我的衣服……”
“烧的就是你的衣服首饰,早他爹没了,化成灰了……”温折玉冷冷的道。
阿策猛地转头,狭长的眸底浸着一圈刺眼的红色,他死死地盯着她,上下两排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不停的打着磕颤。
温折玉像是没看见一样,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掐紧了,连拉带拽的将人迅速的扯了出去。
踏出房门的一刻,阿策仿佛失了魂一般,任她将自己拉到了前面的空地上。
温折玉将人狠狠的往旁边一推,阿策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混账东西,作什么死!”
温折玉气极了,胸膛上下快速的起伏着,说出来的话有几处明显的破音。
阿策瘫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是肩膀不停的抖动着。
温折玉不由的更为火大,向前靠近了两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阿策猛地暴起,朝着温折玉扑了上去。
“沈窈,我杀了你!”阿策嘶声怒吼道。
温折玉只觉得一股劲风猛地袭了过来,下意识的抬臂挡了回去。
二人瞬间交起手来。
若论实战,阿策的武功本来比温折玉就要稍逊一筹,又没有武器的加持,很快就落了下风。但他毫不在意,仍是一副拼命的架势,不管不顾的往温折玉身上招呼。
身法凌乱,用的全是蛮力,毫无章法可言,不像是对招,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发泄。
很快的,就被温折玉钳住双臂,反手按在了地上。
阿策咬紧牙关,重重的喘着粗气,跟只暴戾的野兽一般在温折玉的手下挣扎,他少有这般激动的时候,下眼睑红的骇人,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濒临绝境似的疯狂。
阿策转了半个身子,侧头恶狠狠的盯住了温折玉。
温折玉心头火起,一把将他扯到了近前,双目相对,眼中同样藏着痛到极致的愤怒。
半晌之后,温折玉突然看着他笑了起来,笑容异常的扭曲:“这又是什么,苦肉计?”
“沈窈!”阿策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带着数不尽的绝望声嘶力竭的怒吼道:“杀人何必诛心,你想要我的命,不必这么麻烦,我现在就可以死在你面前!”
“可是……”眼泪无声的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阿策合上眼睛,任凭眼泪滑落脸颊:“为什么要烧了它们……就那么一点点被爱过的证据,为什么……都不愿意留给我……”
“因为……那是给阿策的。你不配……”
“呵……是啊……我不配,我凭什么……你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女,前程锦绣,一片光明,而我呢,我算什么,我……我……”阿策正激动的说着,突然间脸色变得惨白。
“噗……”阿策猛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五指揪紧了胸前染血的衣襟,痛苦的阖了眸子,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栽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温折玉脸色大变,瞬间慌了神,第一时间接住了他倒下来的身体。
“阿策……阿策你醒醒。”
阿策的脸上仍旧带着泪痕,手臂安安静静的垂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八,快去请谈神医……”
……
“没什么大事,气急攻心所致。一会儿就醒过来了。”谈风骋来后在阿策的眼皮底下翻了几下,又摸了摸他的脉象,下了结论。
“但他的体质太差,虽说解了毒,但毕竟伤了内里,若想长长久久的活着,就要修身养性,好好调理着。哼……该说的我都说过很多遍了,你们自个若是不上心,偏要作死,莫说是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他是大夫,一眼就看出来了,阿策自从上次解完毒之后,根本就没有按她说的好好照顾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好……”温折玉是在醉酒的状态下跟阿策来的这一番纠缠,如今心情慢慢沉寂下来,酒气上涌,顿时感觉头痛欲裂,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她喝了一口凉茶,对准太阳穴重重的按了几下。
“可要我给你开个醒酒的方子?”谈风骋一进来就闻到了她身上臭烘烘的酒气跟烟熏味,再加上路上听小八急急的解释了两句,联系阿策脸颊上的一道道黑灰,也能将事情猜到个大概。
于是对着温折玉关切的道。
“不必了。”温折玉摆摆手,视线越过茶杯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阿策身上,说的话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最近,他可好?”
他,指的自然就是谈风骋的夫郎了。
当初求他救阿策的时候,被要求认对方为义父,以此作为做条件,她虽然答应了,但是不知为何,这两个字总觉得很难说出口来。
好在那人体贴,从不逼她。只说想跟她当亲戚一样长长久久的走动就好。
温折玉话一出口,谈风骋就意会到了这个他指的是谁。
“最近他的心思都在嗅嗅的学业上,父女二人整日里鸡飞狗跳的,吃了好几副平心静气的方子。”说起家里的那个小魔王,谈风骋既头疼又无奈。
温折玉勾起了唇角,淡淡的笑了。“小姑娘,总是要调皮些的。”
两人一时无话,温折玉又喝了一杯茶,将脑袋里的撕裂感缓和了不少以后,问了谈风骋一个问题。
“谈神医,你跟你夫郎,可曾去过京都?”
“为何会有此问?”谈风骋没有直接回答她。
“他……我总觉得,面熟的很,仿佛在哪里见过。”
“莫不成见过的人,你都能记得?”谈风骋有心试探。
“他……总给我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很熟悉的感觉,像……”爹爹两个字,温折玉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说不定,是儿时见过,也未可知。”
“便是儿时见过,也不该说忘就忘。”这话说的无理,谈风骋完全是心疼自己夫郎,脱口而出。
“这倒是冤枉我了。”温折玉不在意的笑笑:“我自八岁时爹爹死后,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混沌了许多年。清醒后,就把之前很多事情都给忘记了,便是没有忘记的,也是记忆混乱。醒来后,,我总记得我还有一个弟弟,天天在我身后玉姐姐玉姐姐的喊我,结果府里的老人却告诉我说,家里只有我跟妹妹两个小主子,根本就没有小公子的存在。可见我那场病是真的病的傻了,甚至我爹爹的模样,我也都忘了。只记得他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原来如此……
谈风骋终于明白为何温折玉见了她家夫郎之后,表情毫无波动的原因了。
说话的这一会儿儿,床上的人虚弱的睁开的眼睛,醒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了宝子,因为临时有事,导致昨天没有更新,本来打算今天补的,结果又有人找,耽误了我一天。只能之后寻个空儿把少更的这章补上了。
第五十四章
“你们聊着, 我先走了。桌上的方子留给你,记住……精心养着些……”谈风骋背起药箱,严肃的叮嘱了温折玉几句, 径直离开了。
谈风骋如今对阿策已经没有以前的厌恶, 自谈嗅嗅回来心情慢慢平复之后, 谈家夫郎一点一点引导,终于了解了她当初被捉的真相。
小孩子不懂事, 大人却是一点就通。
只怕阿策是有心相救, 又怕在温折玉这里暴露身份, 所以才将她安置在了别处。
所以这次听说阿策昏倒后,才心甘情愿的来了县衙。
谈风骋走了很久,床上的阿策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呼吸的频率与昏迷时稍有不同, 温折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他这般安静,跟昏迷前的歇斯底里截然相反,反倒让温折玉有点无所适从。
她从前哄人, 哪里是用过心的,不是送点金银, 就是送点首饰,甚至大部分都不需要她刻意做什么,只是几句好听的话, 就有数不清的男儿家往她身上扑。
但是对待阿策, 温折玉反而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他知道阿策想要的是什么,但是……
她不能给……
温折玉捏了半天的杯子, 揉着沉甸甸的脑袋站起了身子, 给阿策倒了一杯水。
“喝点水……”温折玉走到床边, 冷漠的递了过去。
阿策在她过来的瞬间就将头偏到了另一侧, 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架势。
“不喝算了。”温折玉耐心告馈,将杯子重重的按回了桌上,溅出了一大片的水渍。
“桌上的方子,你拿着,给厨娘让她帮你熬药。三天后,我们出发去海天一色,听清越说你想亲自带我们上岸,那就抓紧调理好身体,省的拖我们的后腿。……上岸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船上,不要乱跑……别给我们惹麻烦,知道吗?”温折玉冷着脸交代了两句,眼看就要离开。
“沈窈……”阿策喊住了他,平淡的话里听不清情绪,只是一字一句,说的极慢:“若我死了……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不会。”温折玉偷偷攥紧了拳头,决然道:“命是你的,你记住了,我从不受人威胁。待蝶杀事毕,我就会离开清溪县,你以后……”
她的语气慢慢缓和了起来:“忘记前尘,好好生活吧……”
说完,温折玉推门而出。
“不会……呵呵。”阿策拿手盖住了眼睛,似哭似笑的低声道:“你一辈子能记住的人有那么多,凭什么……就不能多记我一个呢,沈窈……”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
“三天后出发,你怎么才告诉我?”沈清越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异常的讶异。
“我这是刚刚收到飞信。这次需要的人多,我是去……”温折玉谨慎的看了几眼左右,覆在沈清越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借来的一队私兵。”温折玉回身仍旧是压低了嗓音:“府里人多眼杂,说不得会有蝶杀的耳目,我已让他们乔装打扮暂时驻扎在了城外。待时机成熟,我们直接出发。对了,府衙里的人除了几个心腹,其他的就不要带了。省的打草惊蛇。”
沈清越吓了一跳,因为从温折玉嘴里说出来的,正是当朝帝卿赵星铎的名讳。
他与当今女帝乃是同父姐弟,据说女帝作为皇女争夺帝位时,算计赵星铎将他嫁给了昌平王的幼子,为的是笼络人心获得昌平王这一脉的支持。
他所嫁妻主自幼就有痨疾,女帝登基后不久,妻主就没了。
赵星铎无子,又有女帝有意补偿他,准他脱离昌平王府,回去了封地。
说来也巧,他这封地,就在离清溪县不远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过三天的日程。
“你怎么会想到请他帮忙?”温折玉不解的道。
“你莫不是忘了,他也算是我的小叔,之前凤君将我养在皇宫两年,时不时的就能见到,与他熟稔的很。”沈清越这才了然,她倒忘了,温折玉本身就是皇亲贵胄,认识此人倒也实属正常。
只是她平日里跟自己胡闹惯了,才让她时不时的会忽视掉她的身份。
“行,那我去准备准备,三日后……”沈清越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感而发:“不知不觉,我们来清溪县,已近一年了。”
是啊,明日,就是端午节了。
温折玉还记得,她当初遇见阿策,就是在端午节的夜里。
护城河岸,被小可怜似的阿策一把拽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而这次的端午节,沈清越陪木槿去了,温折玉难得的感觉到了孤单,于是也一个人出了门。
之前听沈清越提过,沈窈的下落已经有了眉目,沈家当家的阿姐不日就会派人将她押到清溪县来,替她们将傅家小公子带走。
所以当傅瑄润软施硬磨的央求温折玉陪他过节的时候,温折玉委婉的拒绝了。毕竟用的是人家妻主的身份,温折玉很清楚,他们这样的关系,是很容易让傅瑄润对她产生好感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好是保持一定的距离。
清溪县的夜晚热闹依旧,温折玉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护城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