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那样的话,说到底还是心存侥幸,希望阿策能够改变主意罢了。
若是可以,她实在是不愿再看见阿策置身于危险之中了。
“阿策……我知道蝶杀是你的执念,你不愿放弃,玉姐姐不怪你。但同样的,你要答应我,不许再受伤,知道吗?”
阿策几乎是想都没想,迅速点头。
“怎么成小哑巴了。”温折玉调笑着曲指弹了下他的额头,悠悠的长叹一声:“唉,真希望这些烦心事赶快了结。”
他伸手将阿策抱起来,两个人一同坐到了亭子里的长椅上,倚着栏杆,静静的看着湖心的白莲。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时间如同流淌的水纹,从他们脚下一点点擦过。
阳光暖融融的照射在人的身上,又有温香软玉在怀,催的温折玉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窸窸窣窣的纸张声传进耳际,温折玉猛地睁眼,手速如闪电,迅速握住了阿策的手。
可惜她晚了一步,阿策的狐狸眼已经愉悦的眯了起来,嘴巴里鼓鼓的,歪着脑袋无辜的看着她。
“哪里来的糖?”
阿策鼓着腮帮子没有应答,反而凑上去,在她的脸颊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讨好也没用,今日吃的太多,牙要坏掉的。你把糖藏哪里了,交出来不准再吃了。”
她知道以阿策的性格,若是将糖放在他的手里,他根本就忍不住。
阿策这人,冷静自持,唯独对甜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头晕……”阿策模模糊糊的嘟囔了一句。
“胡说,谈神医说过,你若是头晕,只吃一颗足够缓解。你看看你今日,嘴巴就没停下来。再不交出来,别怪我……”
“你待如何?”阿策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温折玉手如鹰爪,立刻向阿策的怀里探去。
然而阿策的机敏程度亦是绝佳,连忙用手来挡,同时腰身一撤,离了温折玉的怀抱,倒退走好几步。
温折玉不甘示弱的跟了上来,跟阿策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
温折玉没有丝毫让着他的意思,反而只想迅速的将人制服,出招快且果断,很快的就将人压回了长椅上。
“放开我……”阿策仰着头含糊不清喊了一句。
“别说话,一会儿再让嘴里的糖滑到喉咙里噎了。乖一点……”温折玉一只手压住他,另一只手伸进了阿策的怀里,想找那包糖的踪迹。
“不在那里,你别乱摸……”
阿策的糖不在衣襟里,而是拢在袖口的,所以一开始他一直故意压着手不敢乱动,可是温折玉找着找着,手里的举动就变了味。
“嗯……”阿策情不自禁的闷哼了一声,是绵软的像是拉了糖丝似的甜腻的语调,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温折玉的眸色慢慢的压的沉了下来。
她的掌心,就覆盖在阿策的胸口。
薄薄的皮肤底下,是快的如同小鹿乱撞似的砰砰的心跳声。
阿策的眼睛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任凭温折玉在他身上做了半天的乱,待她无意间碰到一个小小的突起,就像是按了开关似的,阿策喉咙里压制的声音瞬间就控制不住了。
阿策反手将手指搭在鼻尖,难耐的用牙齿咬了咬指骨上薄薄的一层皮。
阿策的足尖紧跟着绷了起来,他嘴里含着糖,说话不方便,吐又舍不得。只能用摇头疯狂示意。
“阿策,别看我,看那里……”温折玉轻抬下巴,示意阿策看向湖心的风景。
“看到了什么?”
阿策摇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是借着栏杆的空隙看过去的,看什么能清楚……
“傻阿策,看到湖心的白莲了吗?今日里这莲花开的太盛了,那一条条锦鲤都被吸引过去了。”
阿策的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他情动时的表情总是十分的可爱,温折玉总感觉这个时候的阿策是不会思考的,他总是拿一双湿漉漉的没有焦点的眼睛看着她,里面盛满了破碎感跟对她难以言喻的信任。
“然后呢?”阿策呆呆的问。
“你说呢,这花儿这般美,锦鲤自然是要去试着采一朵了。”
温折玉俯下了身子。
阿策的睁着迷茫的眼睛去看那支在水里摇摇晃晃的白莲。
他好像看到了……
那锦鲤一直在绕着白莲打转,时不时的拿绯红的脑袋去触碰白莲的绿杆。水波越来越大,白莲让它撞的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它怎么能这么暴力的去采那朵莲花。
白莲无力抵抗,只能任由它撞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纹。它倒是想跟那锦鲤求个饶,可无论它怎样摇摆着身姿,锦鲤都以为它是在欢喜它的触碰,反而越来越来劲。
最近白莲只能认命。
花瓣飘飘洒洒的落下,凄艳的莲瓣没剩下几个,孤零零的挂在枝头。慢慢的,阿策已经看不清它了,几滴朝露从破碎的花瓣上一层一层的滚落下来,被坏心思的鱼直接含了进去。
太……
阿策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这鱼也……太欺负花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六章
莲池里的花枝终究被折了下来, 凄凄艳艳的跌落进了池水里,春潮涌动的湖水淹没了它。
那鱼儿是个采莲的高手,得逞之后像是十分的得意, 摇着欢快的尾巴, 顶着断裂的花茎四处的游动, 任这枝凋零的莲儿在湖水中沉沉浮浮。
花枝划过平静的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开来, 花茎断口处一丝丝乳白色的液体随着它的动作流淌了出来, 融化在了温暖的池水里。
鱼儿于是更加得意, 推着被摧残过后的花枝避开众人,快速的划走了。
任谁都已经看不到那鱼儿的踪迹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温折玉在昏睡的阿策身上搭了一件外衣, 一脸魇足的抱着他回了提前为他装饰好的房间。
原以为他睡的很沉了,谁知道刚一放下,就见他即使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仍旧精准的扯了温折玉的袖子。
“别走……”阿策的嗓音轻飘飘的, 有一种不出来的娇媚,又掺着明显的哑意。
“乖阿策, 我去找人给你打水……”
“别走……”阿策拉过她的手,脸颊贴在她的掌心,猫儿似的浅浅的呜了两声, “玉姐姐……”
温折玉没办法只能俯下身子, 软着语调哄他:“阿策且等一会儿, 我马上回来。”
之前她拉着他在亭子里胡闹,小九是个有眼色的, 早早就将人疏散开了, 不让随意靠近, 导致她抱人回来以后, 这屋子里也没个伺候的人。
温折玉又不敢大声喊人,阿策睡得浅,怕将他给吵醒了。
阿策嘴里含糊不清的哼了两句,捉着她袖子的手松了下来。
温折玉这才推开门,唤来一个小厮嘱咐了几句,正要回来,便见小九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着有事要禀告的样子。
温折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回头看了阿策一眼。
他此时正安静的侧躺在床上,捉她袖子的那只手仍孤零零的垂落在床沿边上。看起来像是睡得沉了。
温折玉回去将他的手给窝回了被子里,这才出了房门,将门扉轻轻的掩了,找了一处僻静地方。
“怎么了?”
“主子,三殿下那边,有回信过来。”
“走,先去书房。”
小九在书房里燃起了一盏灯,温折玉在灯下将信读了,想了一会儿,正要提笔回信。想了想,又将笔放下了。
温折玉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眉头皱了起来。
之前赵云寰来信说,她想借祭祖的机会返回皇城,如今已是夏末,距离秋祭已经没有几天了。
上次她兜兜转转的终于跟礼部的郎中陈思茗搭上线,获得了不少的消息,针对祭祖一事也做了不少的准备。只是自阿策来京之后,因为蝶杀的事她又有了新的想法,想尝试一下能否借秋祭一箭双雕,本来是想今日将计划告诉阿策的,没想到一时情迷,竟将这事给忘了。
这事不能拖。
可他睡得那般香甜,温折玉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这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忽然有小厮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殿下,殿下,主君他不见了。”
温折玉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不是刚刚还在睡着吗?”
“是,就一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鞋子,外衣都还在,人凭空消息了。”
“胡说八道,还不快找。”
“主子,这里守卫森严,您别担心,外人进不来……”小九上前一步道。
温折玉心里也知道以阿策的身手出事的几率不大,况且她事先已经将能用的人手几乎都布置在了这里。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对此京都其他人家的守卫,也算是铁桶一块了。
只是乍一听他不见了,还是会有些心慌。
庭院里很快的亮起了无数的火把,人影四处攒动,像是铺地毯似的在各个角落里搜索了起来。
温折玉不一会儿就在后花园的一角寻到了阿策。
彼时,他的正赤着一双白嫩嫩的脚丫子踩在鹅卵石铺的小路上,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发丝凌乱,眼圈红通通的,看起来异常的可怜。
“混账东西,不知道给主君拿件衣服吗?”温折玉一见阿策这副样子当即就心疼了。
有巡逻的侍卫低着头上来禀告:“殿下,主君他不让人靠近,大家只能远远的看着,并且在第一时间传消息给您了。”
温折玉一边往阿策的方向走,一边冷冷的道:“带人全部都下去吧。都离远些。”
那侍卫揉了揉被石头打疼的后腰,松了口气似的称了声是。
谁能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主君,竟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狠辣身手呢。
在温折玉来之前,阿策隔空弹了一把石子,直接放倒了试图靠近的侍卫们。只是听说殿下过来了,侍卫们又一个个挣扎着爬了起来。
不然让主子看见她们竟然连主君一招都没接下,也显得她们太无用了些。
温折玉上前快走几步,一把将阿策搂进了怀里。
刚搂过来,一股寒气扑面袭来,温折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胡闹,怎么跑出来了……”
阿策没有说话,双手顺势揽了他的腰,身体有些发抖。
“阿策……”温折玉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只是看对方苍白着小脸,眼神有着从未有过的无助感,顿时就心软了。
“玉姐姐在呢。”
阿策躲在她的怀里,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以前的阿策是很喜欢哭的,一边说着喜欢她的话,一边睁着红润润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她看,眼睫轻轻的一眨,就滚下一大颗一大颗的眼泪,看的温折玉总会柔软了心肠,心疼的要命。
可温折玉没有想到,阿策沉默的哭泣也会让她瞬间慌了手脚,丢了心魂。
他哭的浑身都在抽搐,不一会儿呼吸就乱了起来,空气反呛了回去,阿策停顿了一下,弓着身子痛苦的咳了起来。
温折玉急忙帮他抚着单薄的脊背,边拍边哄:“别哭啊,阿策,谁欺负你了?”
阿策流着眼泪慢慢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哽咽道:“梦魇了,难受,醒来又寻不到你……喊了小九,不在……”
温折玉的心一瞬间被揪紧了:“怕了?”
“我说……让你别走……”
“是小九寻我有事,乖,我们回去说。”这样光着脚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温折玉说着,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回去后有小厮第一时间端了一壶热茶进来。
温折玉吩咐道:“水不必打了,去将后面浴池收拾了,一会儿我带主君过去。”
“是。”懂事的小厮退下了。
阿策已经被她放回了床上,经过这一路情绪已然平静了许多,只是偶有几声泣音,都让他给压抑住了。
温折玉坐在床边,帮他紧了紧薄被,想了想,又扬声喊:“去熬碗姜汤过来。”
阿策目光慢慢的聚焦到了她的身上,歪了身子,将头枕到了她怀里。
“累了吧?今日带你逛了那么久,下午又……结果适才又遭了这一遭。你休息一会儿,我带你去沐浴。”
“今日全怪你。”阿策的话里还带着几丝闷闷的鼻音,。
温折玉原以为他会怪自己丢下他离开,或者是怪自己不知节制,没想到阿策停了好大的一会儿,才闷闷的道:“都怪玉姐姐待我太好,原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今日种种,恍若梦境,结果我一醒来,你不在……我还以为,是阿策的梦醒了……”
温折玉控制不住的弯了眉眼。
“这便跟做梦一样了?日后你跟我还有几十个这样的日子,岂不是每日都活在梦里了?”
“这样的梦,总归我是不想醒的。”
小傻子……
温折玉揉着他的头发,情不自禁的弯下身子,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还有一件关于蝶杀的重要的事要跟你商议呢。”
一提起蝶杀,阿策的神情瞬间严肃了不少,温折玉知道他骨子里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又爱多思多想,干脆用正事来吸引下他的注意力。
“你之前不是收拢了蝶杀一部分人吗?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
“我……”阿策想也不想的回答:“你要杀什么人玉姐姐,阿策帮你。”
小白兔瞬间成了要人命的鹰隼。
温折玉一时间转换不过来,她正沉溺在菟丝花柔软娇缠的花枝里呢,下一刻,这花枝溢了见血封喉的毒汁一副求表扬似的给她炫耀,让她很是无奈:“不必,不要你。只是找个信得过的人,下手有分寸的。是刺杀不错,但需做到不能要了人的性命,还有一点儿,阿策,你们蝶杀,有没有分辨自己人的标识或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