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灯下看美人,便是如此,包间里的灯是暖色,照得她灵动清冷,仿佛从东方古画中走出来的。
沈经年多看了两眼。
关青禾望着对面温润成熟的男人,忽然问:“沈先生,我可以问,你为什么选择与我提议婚约吗?”
比起那些豪门千金,她似乎对沈家并无帮助。
沈经年知道她早晚会问这个问题,“关老师,你可能不明白,你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关青禾没想到他这样评价自己。
只不过,这句话听起来更多是夸赞自己的容貌。
“你身上有我喜爱的东西。”沈经年不疾不徐地开口:“比如最明显的,你所能看到的,我喜欢评弹,而你表演评弹。”
“我所认识的关青禾,是一位拥有许多引人注目的特质,而她自己却没有发现的人。”
关青禾难免不好意思。
侍者开始上菜,又安静无声地离开。
“尝尝。”沈经年微微点下下巴:“我想,如果我侄子见过你,他们不会错过这纸婚约。”
关青禾吃了口虾仁:“不至于。”
沈经年笑问:“你不信吗?”
关青禾略微羞涩地摆手:“太夸张了。”
沈经年不再多说,实际上,沈安已经见过她,而且还表露了对她的喜欢与赞美。
他喝了口茶,有些事没必要说。
关青禾不是很擅长和人聊天,但沈经年在这件事上游刃有余,引着她开始一个又一个新的话题。
比如关于茶叶,关于民乐,还有他说他雕刻时遇到的一些小事情,甚至于,就连画画与书法,他也会一些。
关青禾吃着小炒,深深地怀疑,沈经年口中的“会一些”也许已经达到了大师的地步。
沈经年也邀请她,有机会去望月楼雕刻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私下收藏。
关青禾询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望月楼的玉石与木头是专门用来售卖的。
沈经年挑眉:“关老师,你会是沈太太,沈氏的女主人,你可以对我、对沈家做任何事。”
关青禾脸颊染上绯色。
每次听沈太太这个称呼,特别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结束晚餐的时间才刚刚八点半,不算太迟,许多客人也这个时间点从包间里出来。
关青禾与沈经年一同步入走廊,遇见的好几个人都态度非常好地和沈经年打招呼。
每个人都注意到沈经年提着她的包。
宁城上流圈子里的共识是沈三爷不爱女色,钟爱古玩,别人砸钱追人恋爱,他大价钱拍卖古玩。
最近的一种猜测甚至是沈三爷可能终身不婚,与古玩相伴。
谁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碰见他带着一位清冷古典的旗袍美人出来用餐。
不管心里如何想,他们面上都是很惊讶随和地问:“三爷,这位女士是?”
沈经年看向关青禾。
他没有直接回答,朝她弯腰,低声询问:“关老师,我可以介绍你为我的未婚妻吗?”
未婚妻?
话语就近在耳边,宛如耳语,在这么多人面前忽然亲昵几分,关青禾耳垂渐渐烫起来,嗅到他身上清淡的木质香。
沈经年笑答他们:“我正在追求的人。”
其他人对视一眼,心里波涛骇浪,震惊不已――不管是刚刚听见的未婚妻,还是追求二字,都彰显无疑。
这位关老师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关青禾没想到沈经年这样回答。
算不上真,也算不上假。
但沈经年的身份,开口说这样的介绍,将她的位置抬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旁人无法再轻视她。
在她没回答的时候,他也没有直接用未婚妻的称呼,而是换了话语,关青禾心头微动。
之后再遇到其他人,沈经年都是以同样的称呼介绍关青禾,等他们离开餐厅,容羡刚好出来。
容羡听到别人议论,倒是不惊讶,给沈经年发消息。
【整个宁城都知道沈三爷在追求一个美人了。】
沈经年正在车里,余光瞥了眼安静的关青禾,指尖轻点:【挺好,省得我宣传。】
容羡无语:【沈三你也太得意,追求而已。】
沈经年懒散回复:【你放心,很快就会结婚。】
容羡:【?】
沈经年勾唇,只回:【等你重新追到曲一曼的时候,想必全世界都知道容总追妻成功。】
这话一出,容羡立刻改变态度,好话不要钱一样:【谢谢吉言,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沈经年:【谢谢。】
“你去见章老师,是有什么事吗?”沈经年熄灭手机,问。
“嗯。”关青禾回神,“付秋云今天在直播里算诋毁章老师,暗示她做了不好的事,这件事得她出面处理。”
沈经年把玩着手机,“章老师心太软。”
“不过,心软之后会更冷。”他说。
沈经年经历了时间与历练,即便差了九岁,也看不出比她年长太多,周身气质温和内敛,如同一块上好的暖玉。
关青禾收回目光:“这样最好不过了。”
省得她还要想办法说服。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起,竟然是爷爷打来的,关青禾接通道:“阿爹,您还没睡吗?”
对面是个陌生男声:“请问您是关建祥的孙女吗?”
关青禾心下不安,蹙眉:“我是,我爷爷呢?”
“你爷爷没事,就是不开口说话。”对面人说:“是这样的,我们接到车站工作人员的报警,老爷子在车站里下车后迷路了,又不肯让家人来接,不说要去哪儿,不让联系家属,我们就带他来派出所了。”
关青禾有不好的预感:“哪里的派出所?”
对面报了地址,竟然就在宁城。
爷爷偷偷溜来了,她都不知道他一个老人是怎么坐车过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
关青禾说了谢谢,心急如焚。
沈经年偏过眼,适时问:“先去派出所?”
关青禾点头,现在当然不可能再去章老师家里,她看向身旁的男人,“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关老师,这么晚了,我不可能放心让你独自过去。”沈经年温声开口:“正好见你爷爷。”
他停顿,“这次以新的身份。”
关青禾心想,我爷爷可是说你爷爷比你奶奶年纪大太多,两腿一蹬人就没了,留下老妻。
要是现在就说婚约换人的事,万一说他……
关青禾眼眸乌黑明亮,柔声建议:“还是以前的身份吧。”
沈经年轻叹了口气:“关老师,你觉得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好?”
话题跳跃太快,关青禾愣住:“结婚?”
沈经年神色从容,语调沉缓:“毕竟早点结婚确定名分,我好能见人。”
关青禾:“……”
第19章 宝贝
结婚的话题,显然不是关青禾现在要思考的――她甚至没想到,沈经年还能这样联想。
就算是结婚,也得过爷爷这一关呢。
去派出所的路上,关青禾一直在想爷爷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坐车过来的。
从清江到宁城只要一小时多即可,但前提是一切都很顺利的,而爷爷已经八十多岁。
虽说他精神头很好,但年纪摆在那里,不论是思维和视力,都远远退化许多。
关青禾都庆幸,还好他真的顺利来了宁城,没有坐错车,没有走错路,平平安安。
去派出所半小时的路程,她想了太多。
沈经年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关老师,老爷子应该还没有吃东西,带点食物过去?”
关青禾一怔:“嗯。”
她还没有想到这一方面,向沈经年投去感谢目光。
关青禾以为停车买热食最少也要花费几分钟的时间等待,虽然心急,但还可以接受。
她未想到,沈经年只发了条消息。
在第二个路口时,有人提着保温食盒等在路边,快步上前敲车门:“三爷。”
沈经年接过,“麻烦了。”
“您客气了。”店员瞥见关青禾,愣了下,没敢多看,低头离开了原地,目送车辆离去,忙不迭和其他人说。
从头到尾,只停留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关青禾惊讶不过两秒,沈经年侧过脸告诉她:“这是鱼片粥,鱼片细嫩糜烂,入口即化,你爷爷喜欢钓鱼,我猜应该喜欢吃鱼,所以擅作主张选了鱼片粥。”
“他喜欢的。”关青禾回过神。
不过是吃饭时的一句简单对话,他竟能记住,而且如今还妥帖地安排好一切。
沈经年的细节,让关青禾心弦微动。
她紧躁的心情似乎都随着他温和的声音放松了下来,唇角浅浅扬起:“谢谢。”
沈经年神情温润:“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车外的灯光往后退又重新接上,以至于沈经年的面容轮廓时明时暗,下颌线的凌厉也被削弱。
他的眉眼也被映得恣意。
关青禾主动开口:“我听刚才那个店员的称呼,他认识你,你是在这家店里吃过吗?”
沈经年微微点头:“来过不少次,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对了,这是刚出锅的。”
关青禾点头。
沈经年有意引开关青禾的注意力,不让她过度去想老爷子是怎么独自跨市过来的。
他问:“你爷爷的牙口怎么样?如果吃不下这鱼片,会不会生闷气?”
沈经年莞尔:“这样我就好心办坏事了,印象分降低,可不利于娶走他的宝贝孙女。”
关青禾不禁赧然。
好似说开之后,沈经年的话语也逐渐变了。
她只回上半句:“掉了不少牙,喝粥是可以的,也配了假牙,能嚼柔软的东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关青禾停顿了一下,还是委婉地回了沈经年无中生有的猜测:“能吃得下的。”
所以不用担心印象分。
沈经年轻笑。
有些话点到即止,双方都明白,也是一种乐趣。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转弯停下:“先生,到了。”
关青禾连忙开车门下车,沈经年提着保温食盒走到她身边:“快进去吧。”
才进大门,就看见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插着口袋:“谁叫你们打电话的!不能让孙囡知道!”
一个女警解释:“不告诉您孙女,您怎么走呀,住哪儿?吃什么?怎么回家?老爷爷您就别犟了,您孙囡马上就来了。”
关老爷子一听就慌了。
关青禾见他完好无损,长出一口气,快步过去:“阿爹!你怎么都不听我的话!”
她平日里一直说您,这会儿直接你来你去的,声音都忍不住哽了一下。
分别半月时间,如果爷爷在她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关青禾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蹲下来,搭上老爷子的膝盖。
关老爷子像做错的孩子,乖乖叫了声:“孙囡。”
关青禾抿唇:“您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头难受不难受?到底怎么过来的呀?”
老爷子可不敢说。
民警拆台:“我们从车站方得知,他上车是一路跟着一个旅游团一起过来的,旅游团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老先生们,刚好来这边旅游,你爷爷混进去了。”
关青禾:“……”
爷爷可真是个活宝。
“胡说。”关老爷子一听诬赖自己,出声反驳:“我才没混进去!我就是跟着!”
他得意:“一点也没多走路!”
关青禾佯装冷脸:“您还骄傲?”
关老爷子立刻摇头:“没哩没哩。”
关青禾实在没法生气,柔声问:“饿不饿?我带了鱼片粥过来,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哪里哪里?”老爷子还真饿了。
这下,他才知道,原来刚才进来提着东西的那个男人是和关青禾一起过来的。
沈经年转向民警:“抱歉,还要在这里多耽搁一点时间。”
民警摆手说:“沈先生说哪里的话,为民服务。这里有桌子,你们可以用,吃完之后过来签个字就好。”
关青禾没想到他们都认识沈经年。
她起身,关老爷子手指揪住她旗袍一点,小声问:“这是沈家的大孙子?”
关青禾下意识看了眼沈经年,他也在看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她小声回:“不是,是最小的孙子。”
关老爷子纳闷:“不是挑了大的么?”
怎么来的是小孙子?
殊不知,两个人一个说的是沈老太的孙子,一个说的是沈母的孙子。
沈经年嘴角一勾,问:“老爷子,您不记得我了?”
关老爷子上下打量,警惕道:“我可没见过。”
关青禾实在忍不住,怕闹出好笑的事,“阿爹,他以前去过我们家的,我十八岁的时候。”
关老爷子哦了声。
其实他还是不记得。
或者说,他如今不够的记忆里,大多是与老妻当年年轻时的陈年旧事,还有唯一的孙囡的点点滴滴。
除此之外,他已经不能够再记下旁的东西。
“我爷爷现在记忆力不是很好,所以可能忘了以前见过你的事,抱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