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说想把手头这点儿文档顺完,可刘徐翰哭笑不得地解释道:“不行啊沈博,这里不比国内,不让加班的,不然公司分分钟能被告破产。楼下保安大叔们也都正急着走。要不,要不……”
他很艰难地提了个建议,“要不你回去看?或者明天再继续来搞吧。”
“……”沈婵也有些愕然。
不过终究得入乡随俗,她还是整理了资料,抱着一摞文档步行回家了。
直到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沈婵还为不让加班的理由而感到有些好笑,她望向街道尽头的天还大亮着,心想这以后怕是得转移工作场地了。
她观赏着黄昏大道的美景,溜达了一条街,然后回了家。
踩着偶尔会吱呀作响的木梯上楼,家里门虚掩着,沈婵知道是井钦皓给她留了门,而刚一踏进去,她明显感受到屋子里温度比平时高上许多,热气腾腾的,还有狗狗兴奋的叫声。
家里也明显比她今早走时多了一拨东西,更增添了温馨之感。
沈婵在门口换了鞋,把怀中资料放下,然后循声去厨房时,谁知道迎面就看见井钦皓端出来了刚烤出来的火鸡。
实际上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烤火鸡了,完全就是黑漆漆一块焦炭,顶上还在冒火星。
沈婵站在厨房门口讶然瞧去,和井钦皓四目相对,十分尴尬。
只有扭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在甩着尾巴快乐地叫,迎接沈婵回来。
井钦皓手中动作顿住,看了看自己手中,麻溜儿把烤盘原路塞回了烤箱,站直身体,非常心虚地对沈婵解释道:“我每一步都是按照菜谱上做的,流程和时间都控制得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样……”
他似是真的十分想不明白,苦恼到不行。
沈婵见状忍不住想笑,井钦皓长这么大都是保姆做饭给他吃,他一个毫无厨艺经验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叫他掌握到精髓的,更何况还是挑战难度系数较高的烤火鸡。
井钦皓站那郁闷了会儿,但是沈婵都回来了,按照他的设想都该开饭了,可目前厨房还是一片狼藉。
他满头冷汗地拿出手机:“点外卖吧。”
下好单后,两个人一起收拾厨房,烤箱里黑烟都烧出来了,沈婵十分庆幸,如果再大一点儿,可能得触发烟雾报警器,到处喷水,那才叫更难收拾。
而井钦皓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乖乖跟她后面收拾,一声不吭。
但太长时间沉默也不是个事儿,搁在以前,沈婵不说话时井钦皓也不担心,但眼下,他捉摸不透沈婵心情,就得开始试图到处找话来打破沉默。
井钦皓正在水池边洗刷烤焦了的烤板,思考了会儿,主动挑起话题:“你今天……在公司怎么样?”他望了眼外面客厅,“我见你还拿回来那么多资料。”
沈婵便同他分享了不让加班的异国情况。
然后她也要去洗抹布,就只能和井钦皓挤在一个水池前面,她垂眸看着水流:“我们计划着想拿到当地政府的另一个项目,目前情况简单来说就是,难度高,时间紧,任务重。”
她停顿几瞬,还是说出了口,“我们近期就要带着技术团队和业主那边碰一次面。并且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把自己这边研究基础和优势先理清了,做到知己知彼。所以我最近可能需要大量加班。”
井钦皓对此没太大的反应,他一改往日极度反感她忙碌和加班,此刻只是低着头边刷案板边低低“嗯”了声,随口问道:“具体什么时候去和业主碰?”
沈婵手指停顿了下,说:“一周之内。”
井钦皓点点头:“好。”
接下来他也不说话了。
而沈婵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转过头,同他一道站在水槽边,看着很近的井钦皓的侧脸,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天到时候,我是不是就可以在会议现场见到你了?”
井钦皓动作倏地顿时僵住。
沈婵将他所有反应全部看到眼里,心道这家伙就是对她故意隐瞒。
她轻声问:“昨晚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的行程,这个我就不问了……但你告诉我,你到D国这边,国内那么多事情怎么办?你总不能撂下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不管。你爸会生气的。”
提到他的父亲,井钦皓面上显露出一丝不悦,似是有些不开心。
他铿铿两下刷完了板子,有些逃避地转过身,正好这时他手机响了,他便放下手中东西,立马奔向厨房外:“我去取外卖。”
沈婵冲他背影喊道:“井钦皓!……”
井钦皓闻声立刻下意识般停住脚步。
沈婵有些焦急地对他说:“我们需要沟通,你不能躲避这种沟通。不然,不然的话……”
那道身影僵硬地站在原地,似是也想到了沈婵口中未完的话,想到了他们好不容易堪堪才算能够在一个屋子里共进晚餐的处境……
于是他缓缓转过身,表示同意:“好,吃饭的时候,我和你沟通。”
井钦皓点了份法式双人餐,这家有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外卖服务也非常迅速。
两个人坐在了木质花纹的餐桌前,在沈婵目光的再三注视下,井钦皓才不情不愿说了情况。然后,他就讲出了件让沈婵万分震惊的事情。
以至于沈婵脑子里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井钦皓说的是,原来他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井钦皓低头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那块牛排,口中语气随意又十分平静:“那小子近期回国了,我也是在他回国后出现在家庭聚会上时才知道这件事。”
可接下来,他看着沈婵,着重强调道:“既然那小子回来认祖归宗了,所以,我过来D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话的重点似是有些偏。
他仿佛完全没有凭空多出来个兄弟的危机感,而此刻仅仅是在对沈婵强调,不是他任性,他做这些事,都是有充分理由的。
而听完这一切,沈婵控制不住地满目愕然。
她整个人彻底懵了,喃喃道:“什么?”
井钦皓静静看着她,并认真观察她。
其实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回来他倒没什么感觉,他没有什么被争夺家产或者夺走权力或者什么的自觉性,因为他从来在乎的也不是那些东西,况且他认为自己拥有凭借自己本事再次获得财富的能力。
可是他观察到,沈婵确实在为他而担心和难过。
当然井钦皓也不会知道,他此刻说出的这些话,让沈婵仿佛瞬间回到了小时候,回到父母整日争吵的她最不愿回忆的时刻,让她想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母亲……
她经受过这些,所以她不想让井钦皓也拥有这些经历。
此外,井钦皓本来不想说,其实他那个兄弟,还是由聂山岚“引荐”回来的。
对方是聂山岚在国外的同学,本来他的母亲偷偷将孩子在国外生下,还没做好将孩子曝光在公众之下的准备,但聂山岚成了促成这一切的导火索。
至于聂山岚为什么会成为导火索。
或许是井钦皓那日在沈婵公司的挑衅刺痛了他。
如此回过头来看,井钦皓想到那日聂山岚的藏有暗示的反常话语,或许聂二早就知道这一切。
当然,这些统统都不足以伤害到井钦皓。
他此刻满眼看到沈婵对自己显而易见的关心,意识到她是和自己站在一边的,这让他感到踏实和满足,虽然可能有些不合时宜。
然后他就十分坏心眼地、趁机报复一般地想在沈婵面前踩一下那个聂家老二。
于是接下来,他就把这茬儿拐外抹角地和沈婵说了。
可谁知道,下一刻沈婵直接全部僵住了,她愣愣坐在座椅上,面色骤然变得异常苍白。
她的神情本来只是担忧,此刻却越来越多显露出自责,愧疚。
沈婵是很聪明的人,她迅速想到过去发生的一切,联想到聂山岚本不应该和井钦皓发生敌对的事情,因为聂家和井家并没有什么隔阂。
所以,这代价太大了。
沈婵感到一种被绑缚住双脚慢慢陷入泥潭的深深无力感。
她承认自己是一个相当懦弱的人,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承担地起井钦皓所付出的如此大的代价,可是对方又是为她在付出。这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沈婵感到十分无助。
无助得她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她变得很急,很慌张,甚至手轻轻推着井钦皓的胳膊,想让他走似的,可是又没什么力气。很久很久,才涩然道:“……你,你回去吧。”
她低下头,看不清什么表情,“不要在这里了,白费时间。”她干巴巴地说着。
井钦皓一见她这副模样,彻底慌了。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似是想透着她的壳子,看到她内心究竟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在华美桌布底下牵住她的手,牢牢牵住。
然而沈婵再次抬起眼,就是泪眼朦胧了。
叫井钦皓看得心头咚地一跳。
沈婵非常难过,她忍不住轻轻抽噎着,状态越来越失控。
她开始回忆,回忆这一切发生的最初的开始,都是因为她要和井钦皓分手,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沈婵难过地摇着头:“我不应该和你吵架的……”
她想她也有很大的问题,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让井钦皓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聂山岚。不然的话或许这件事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沈婵看着井钦皓,眼眶中的眼泪一点一点淌了出来:“我和你说了分手,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其他人在一起……”
她心中知道这是实话。除了井钦皓,她想不出来她这辈子还会喜欢谁了。
她上学期间,不喜欢和人交流,过度悲观,极为敏感,她甚至总怀疑自己可能患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和校心理中心的老师熟得都快成了朋友。
可自从和井钦皓重逢后,她感觉自己状态变好了很多,生活就像变得五彩缤纷起来,充满了希望。
她控制不住情绪地哭泣着:“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可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她现在被深深的负罪感所笼罩。
井钦皓慌张地将她抱住,越抱越紧,抚着她瘦薄的脊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同时没头没脑地胡乱说着:“我也喜欢你……也并没有白费……不是麻烦……”
他慌张起来,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提那个晦气的聂家老二了。
他在她耳边说:“我在乎你,所以没有白费时间。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
可沈婵被他搂在怀里,哭得更伤心了,哽咽地说:“你和我在一起之后,似乎没有遇见什么好事情……”
井钦皓不会哄人,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手足无措地重复顺着她的话:“遇见你就是最好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井钦皓其实此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婵的态度和他爸的一样,不愿意让他来D国。
从A市出发之前那天,他将自己即将去D国的决定发短信通知了他的父亲,发完后他就去二楼卧室收拾行李了。
他还特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于是他爸给他打电话打翻了天,井钦皓也不知道。
于是当天下午,井董事长就怒气冲冲地踹开了他家的大门。
“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要去哪儿?!”来人火冒三丈地质问道。
井钦皓正坐在地毯上给扭扭喂水果吃,对于他爸亲自前来他半点儿都不意外,同时他也十分平静,连头都没回道:“短信里已经告诉你了,我去D国。”
相比之下,井董事长几乎要跳脚了:“不准去!”他呵斥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国内,哪里都不准去!”
井钦皓也立刻坚定地拒绝道:“不行。”
井润见他态度不似作假,也清楚他这个儿子行事乖张,经常做出出格之事,他可以不顾其他人的眼光,任由自己性子来事儿。
可以说井钦皓从小到大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井董事长当下眼睛都瞪大了:“井钦皓,你已经这么大人了,能不能不要像十几岁没长大的小孩儿?能不能有点儿责任?你走了,公司这一大摊子你打算扔给谁?!”
而听到这个,井钦皓缓慢回头了,他侧着头静静看着对方:“你以前不是经常说,但凡有第二个继承人,就会把我有多远赶多远吗?”
他语气竟是一种有些诡异的开心,“现在你有了,所以我自己走,还省得劳烦你动手。”
井润:“……”
他此刻气得简直要掀桌了!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还是一块陈年老石头。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在闹脾气?”井润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井钦皓这人哪怕长得再大,情商却宛如在十岁那年就停止生长了一般,他不能和自己儿子一般见识。
况且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前几日回来认祖归宗的那小孩儿还只是个毛头小子,无论能力和见识根本无法和井钦皓相比,担不了事儿。
他拉下老脸也得先稳住井钦皓。
而井钦皓依旧保持淡定:“事实上,我没有。我如果对你闹脾气,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向你获取某种利益……”
他缓缓转回头,不再看他,继续和扭扭玩着,“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对你有所图吗?”
井润:“……”
他倒是希望这混账对他有所图!
井钦皓喂完一盆狗粮后,施施然站起来,拍了拍手,用一副“我不是和你商量的、而是顺带通知你一声”的姿态,看了眼自己手表:“我计划过两天就走,航线已经申请预约好了,我正在等他们发送确定时间表给我。”
井润此刻脑中急转,他作为执掌诺大企业几十年的人,也不是那种没脑子一味只会吼来输出的,他觉得井钦皓冷不丁此举很是异常,他在飞速寻找对方变得异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