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琅便道:“既如此,天色已晚,尽快上路。”
嘉柔忙应下,转头去看她的好徒儿,“你如何?我看你很安全,没有打不过的人,若不想跟随为师离开……”
白三郎陡然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双目中绽放璀璨星光,“姐夫,原来你是我上天注定的姐夫!我就知道你我有缘,夫子同姐夫,果真都有个‘夫’字。姐夫,你同堂姐打个商量,提前将她嫁妆里的锡矿借我几年,可成?”
作者有话说:
白三郎:姐夫,我的好姐夫……
嘉柔:闭嘴!
今天上夹子,我从半夜就忍不住盯数据,实在太累了。本来按原计划凌晨0点更新第二天的,先往后挪一下,我争取明天下午两点钟之前更新。请各位堂姐夫行个方便,么么哒。
今天非常感谢大家前来捧场,你们的留言我都能看见,感谢大家喜欢本文,我会好好写。
第27章
一望无际的小夏菊泼洒在乡间路的两旁, 夹道欢迎安西军的经临。
矫健战马一跃而过,不为任何一朵花而停留。
群马最前头本该是一军之尊的大都护,却不知是哪家的驴, 无知傻大胆, 长久越过安西大都护,占据着队首之位。
那驴背上的主人也不开眼,既不拉着缰绳,手中也无马鞭, 只认驴子由着性子同马攀比。
后头的王怀安看不过眼, 终于打马上前, 遥遥便唤道:“潘安, 往后头来, 莫阻着大都护。”
那驴原本只是在队首, 因这般一追逐, 陡然又提了速, 甩下马群,一枝独秀往更前头窜了出去。
王怀安看得瞠目结舌。
跑得这般快,这真是驴?
待落后一分重新归队, 他身畔的一位副将在打马之际,高声问道:“今日潘夫子被公主捉走后, 那驴英雄救主, 你没跟去?”
王怀安当时在忙着收拾行囊, 跟着薛琅前去的是几位副将。
他摇摇头。
那副将笑道:“那真是可惜了, 你若跟去看过,便知道那驴有多出乎意料了。从未见过这般驴……”
王怀安听得心痒痒, 一边驾马一边侧首往前望去, 那驴已成了极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他又打马上前, 到了薛琅后方,忍不住问:“大都护,卑职可能骑一骑潘安的驴?”
无论怎么说,大都护都出手救了潘安。
自己的话潘安不听,大都护出面他总要卖两分面子吧。
薛琅抬首往远处看去,群马跑了这一阵,终于瞧见驴与潘安都等在路边。
路边有一泓碧清小溪,驴便在那处饮水。饮完水又跑去边上闻花,嗅出哪朵能吃,便大嘴一张,舌头一卷,那花就进了腹间。
潘安已下了地,就靠在驴身上,虽还有些郁郁之态,却也不再是只会气得哇哇哭的少年郎。
他勾了勾唇角,朗声道:“既是他的驴,自是他做主。”
战马临行前已喂过草料,中途是不打算停留的。群马奔腾一晃而过,王怀安往后望去,见那一人一马并未追来,依然悠闲在歇息。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后又传来蹄声,几息后驴便带着潘安赶上来。
王怀安不由落后两息,与她并驾,正想说两句客套话,好同她攀攀交情,让他骑一骑她的驴,她却先高喊:“要下暴雨啦!”
今日的卯日星君整日藏在云朵背后躲懒,云层是有些密,可并不算多沉闷,离下雨还有些早,更遑论是暴雨。
此时已过了晌午,离掌灯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得再加速赶一赶,才能在子夜前入城。
嘉柔见王怀安一脸的不相信,立刻加速冲到了队首,到了薛琅身畔。
一阵风吹来,她高声大喊:“要下暴雨啦……”
薛琅放缓了马速,抬手看了一阵天色,显然也似不太相信。
行军在外,将士们大多熟知观雨相。
此时空气不算沉闷,云朵也不乌沉,确然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大力放屁啦!”她喊道,恰是此时,果听得“噗”地一声从驴尾后传来。
王怀安如今对牲口的屁颇有些介怀,但凡有牲口放屁,就莫名其妙的脸疼,不由往边上躲了躲。
嘉柔续道:“它有个食了苜蓿草、暴雨大雪来临前就会腹胀的毛病。它方才正巧在路边吃了苜蓿草……”
话未说完,大力又崩出一个屁。
“看这模样,最多一刻钟雨就要落下,”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有伤,淋不得雨。”
薛琅极想相信她,只是驴这理由又太过牵强,若因此而慢了脚程,就得睡在荒郊野地里。
“你……”
她一摆手,“不信拉倒,我可不能拿我这张脸去冒险。白大郎主理的窟寺就在这附近,我去那处躲雨啦!”
话毕,双脚轻夹驴腹,大力便似箭一般冲了出去,须臾间就出了一里地外。那处有个岔道,通向一处连绵山峦,龟兹众多窟寺便修在半空的山峦中。
她停在岔路口,向他们遥遥挥手。
薛琅勾一勾唇。双腿一夹马腹,率领众人闪电一般跃过岔路,急速往前去了。
腾腾蹄声中,大力又连放两个屁。
嘉柔探手抚一抚驴脑袋,望着远去的背景,喃喃道:“我是想答谢他的相助之恩,可是他不信你的屁,他就只能自求多福啦!”
陡然吹了一阵小风,风中已现凉意。
嘉柔调转驴头,向岔路里奔腾而去。
风很快转大,经过层峦的密林时,些许小树已被压得直不起腰。林间吃草的马群被风惊得到处乱窜,牧马的老农只有一人,挡得了左边挡不了右边,被这陡然而来的狂风催得束手无策。
嘉柔认出来,这是今晨她同白家人前往龟兹王的行宫路上,经过前头大路时曾遇上的家仆瓦雅达。
彼时瓦雅达正候在半路上,受白大郎的指派给白家人送吃食。
她忙高声大喊:“瓦雅达,暴雨要来啦,快回去躲雨。”
瓦雅达正擒住了头马,用力拽着缰绳要将马带离,听见声音,老农回头应着:“谁说不是呢,可这该死的风惊吓了老马,它不走,旁的马更不会跟上来。”
她抬头看天,但见乌云滚滚,如来势汹汹的伽蓝公主,杀气腾腾在天边集结,随时都要落下。
夏日的龟兹虽炎热,可此时风已颇冷,若是再被浇一身雨,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她连忙下驴跑进林间,同老农一起拽那马,那马却一时犯了倔病,挨着一棵树无论如何不挪动。
她连忙从随身挂着的荷包里,将原本备给大力的麻糖取出两颗凑去马嘴边,马只怔忪了一瞬,便将麻糖卷进了嘴里,嚼得咔咔响。
瓦雅达趁机再一用力,老马四蹄一迈,终于顺从跟着他走。
其余马儿自也跟随,须臾间便出了密林。
二人顾不上多言,立刻打马疾走,天上雷鸣已是轰隆隆,似天兵手持铜锣敲个不停。
待转过一个弯,终见视野尽头,在连绵山峦的半空显现一排数十个挖出的洞窟。每个洞窟朝阳处皆被绘制的多彩缤纷。
所有洞窟的最前头,于半空里搭建着一座狭长广阔的木质佛殿。
在佛殿靠外的凭栏处,站着个并未穿僧袍、而是做俗众装扮的龟兹男子。
男子身瘦削而高大,只有一张圆脸继承了家族面相,纵是不笑也透着亲切。
他正站在廊庑上同僧人说话,待听闻蹄声腾腾,往下方看过来,见负责外出牧马的瓦雅达身畔多了一个骑驴少年。
瓦雅达下马去开门,少年骑在驴上,往上头望过来,待看见他,欣喜唤道:“白阿兄!”
他眯了眯眼,圆圆的脸上漾起笑来,凭栏高声道:“哟,这不是我那新上任的妹夫?”
少年的脸当即垮塌。
天边又一声惊雷炸响,暴雨如注轰隆隆落下。
—
嘉柔坐在伙房里,啃着她最爱吃的古楼子。
可如今古楼子也味同嚼蜡。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才不过几个时辰,她同伽蓝公主那团理不清的乱麻,就已经传到了这白氏窟寺来。
她前脚才摆脱了口口声声唤她的姐夫的白三郎,后脚白大郎就亲切拿她当妹夫看。
外头暴雨如注,天色已暗如榜晚,寒冷过早地侵袭。伙房里已燃着一个炭盆,放置在一张精致的波斯地衣上,免得这木头房子被火烧着。
白大郎并未出家,只是主理着白氏窟寺,主持自有他人。
他也并未住在此处,而是于二里开外有一处庄子,同妻儿住在那里。
此时雨难停歇,他只得先用些饭食,根据雨势再看何时回庄子。
他用完自己盘中的古楼子,又饮下一碗莼菜汤,见嘉柔还连一小半都未吃过,便笑道:“可是太过高兴,反而吃不下?寺中的庖人自是赶不上王宫,待日后你同七堂妹成了亲……”
“大郎!”嘉柔使气推开了面前的陶钵,“白大郎怎能这般浑说?我是男子便罢了,可伽蓝公主的名声怎好这般被污?她日后还要嫁人呢!”
白大郎有些吃惊,顺着她的话音想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你出自中原,以为龟兹女子也会似中原礼教,被要求从一而终?”
“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是,我们龟兹的女郎,才不会受这些束缚。原本王上打算与长安结亲,是以对七妹多加管束。如今我看他已歇了此心,七妹这才出笼的鸟儿,自然比别的鸟儿更欢腾。她若看上哪个男子,自然都由她。”
这番安慰,成功地让嘉柔更郁郁了。
“便是如此,难道两家结亲不论财富?我两袖清风一夫子,哪里出得起迎娶公主的聘礼,还是请白阿兄当当说客,让公主罢了这份不切实际的心思吧。”
白大郎笑一笑:“平民与王族成亲,男子自然都是入赘的,不需聘礼。你这般有才,连三弟都教得,听闻在王上寿宴上颇得嘉奖,王宫说不定还要送你聘礼呢。”
她听得一片体寒,只觉这事原本像是一场闹剧,如今竟要成真了。
伽蓝公主有无数豪奴,她只有一个大力,决计打不过。到时候抢得她去,衣裳一撕,哦豁。
白大郎见她一脸的如丧考妣,却又笑道:“若你实在不愿……”
她连忙抬起头来,等着他指一处明路。
“……那你只能忍上两三年,届时七妹若又看上旁的男子,自是会将你放归。”
她险些哭出来。
被强抢不算,还要被始乱终弃。
这就是上天对她当了纨绔的惩罚吗?
白大郎颇为兴致勃勃,示意仆从燃起一盏灯烛,接过灯烛站起身来,同他道:“今后你入赘到白氏一族,就要改姓白,最好从现下就开始适应。窟寺中正好供着白家祖先,白安,过来,我带你先去认认列祖列宗……”
他手持灯烛推开伙房门,外头廊庑一片潮湿,风夹带着雨倏倏飘进来。
她上前一把拉住白大郎,咽下一口唾沫,“万一,我说万一,我其实同女子行不了房,是个断袖呢……”
白大郎蓦地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她。
于此同时,外头连绵马蹄声穿透隆隆暴雨,黑憧憧一片朝窟寺而来。
寺底下亮着几盏气死风灯,来者连人带马进入到风灯的光圈里。为首的那个一身黑甲,全身湿透,然冷峻神色却比这夜雨更加冰冷。
“万一,我说万一,下头那个郎君,就是我相好呢?”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多一点,但昨天答应今天下午两点更新,就先放这些。因为我第一次设置抽奖,结束时间有点尴尬,如果下一章今天凌晨更新,明天早上十点抽奖就结束了,很多咕咕可能没有来得及全订导致不能抽奖。所以明天那章(至少六千字)就放在十点之后更新。从后天起就回归正常,以后还是0点更。感谢大家相伴。
第28章
雨势已有所减弱, 淅淅沥沥打在窟寺伸向外的雨隔上。
白大郎交代过仆从快备热水,不敢耽搁,相陪在薛琅身畔, 顺着结了顶的走廊大步往后院去。
一直到整排寮房前头, 他方止步,抱拳道:“将军辛苦快些去沐浴,热汤已备好。”
他本不是个爱看男人的人,只因着那潘安, 是以每每同薛琅说话, 便不由自主要去打量他的脸。
新任安西大都护的人选出炉时, 白氏一族已是将薛琅打听得清清楚楚。其在战场上的英勇自不必说, “大盛第一美男”的坊间戏言也不落下。
薛将军到任, 白大郎也曾在不同场合见过他。身段高挺、肩长腿阔, 相貌果然十分俊朗。
只传闻里, 薛将军还十分厌恶断袖。
可依潘安之言, 那传闻,竟是不作数的?
或许是,专程为了遮掩他断袖的真相, 故而刻意放出的虚假消息?
他为这新的猜测大吃一惊。
据他所知,自薛琅乃新任大都护的消息传到龟兹后, 王上便于各处网罗数十美人严加训练, 只等到了相趁之机便赠于大都护。
眼下看来, 美人竟是选错了。
该选的, 应该是貌美俊俏的小郎君?
思及此,他顾不得薛琅尚全身湿透, 冒昧道了一句:“方才潘夫子见将军全身湿透, 十分着急。此前听闻夫子同将军之间有些不睦, 今日看来,传闻倒是不可信了。”
薛琅闻言,不由一笑。
十分着急,倒不见得。
他未曾将潘安提醒落雨的话当真,“他”八成是想看他的笑话。
白大郎因他这一笑,思绪越发繁杂,待回到房中坐了几息,便匆匆挥笔写下一封短信,交于最信赖的侍从,“穿好蓑衣,将此信连夜送给王上。”
后院里,连排的寮舍都畅着门,四十安西军进进出出,换下被淋湿的衣裳,穿上窟寺临时送来的干净禅衣。
又有司水僧接连送来热水,好让淋湿的将士沐浴驱寒。将士们连忙上前接了,寮房中备有浴桶,按这天气,倒进去都用不着掺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