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后遗症——暮雀啾啾【完结】
时间:2022-11-21 18:08:11

  岑稚在原地站了会儿,胃里一阵烧燎的难受。她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出来时接到卫杨的电话。
  “吱宝儿,明儿回西河吃螃蟹!”
  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嗓门儿透过听筒传过来,像隔着层水雾。岑稚听不清,想按音量键,操作失误挂了电话。
  她单手拿着盛关东煮的纸杯,又拨回去,手上一滑,手机一下子砸到她脚边,顺着收水井的缝隙掉了进去。
  “……”
  岑稚呆住了。
  她保持着拿手机的姿势没动,脑中像启动什么开关,暂停一秒后,今晚发生的种种事情如同稻草不断积攒,瞬间压垮那只名为理智的骆驼。
  酒精容易降低人的心理防线,一丁点委屈情绪可以放到无限大。
  岑稚眼眶发烫,鼻尖一酸,紧接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涌出来。
  刚开始她还伸手去擦,结果越擦越多,跟坏掉的水龙头一样。
  索性自暴自弃,蹲在收水井旁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哭到一半发现手里还端着关东煮,于是边吃边哭。
  一份关东煮吃完,岑稚情绪也差不多平缓了,还能抽张纸巾擦擦嘴。
  收水井里光线昏暗,朦胧地亮着小片光。岑稚揉揉通红的眼眶,发现对面竟然还没挂,连忙压低身子凑近井口,清一清嗓子,冲着底下喊:“爷爷,我手机掉收水井里了,你先挂吧——”
  话音刚落。
  有人在她背后扑哧笑出声。
  “倒也不用张嘴就那么大辈分。”
  这个声音实在很耳熟,昨天下午刚听到过。岑稚懵逼地扭头。
  目光所及处是男人松松的裤腿下,一截修瘦冷白的脚踝。
  她顺着脚踝,沿着那双长到很有存在感的腿往上,仰得脖子发酸,终于对上谢逢周懒洋洋垂下的眼睛。
  他就站在路灯底下,她身后,穿着件垂坠很好的黑色廓形长风衣,没系扣子,腰间绑带也松垮随意地落下来。许是被风吹的,额前碎发凌乱地翘着。
  手机贴在耳边,另只手抄在风衣口袋里,正居高临下地低头睨她。
  笼统的一身黑,几乎要融入夜色。
  岑稚茫然地蹲在地上跟他对视半晌,猛地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电话。
  她不是从电话簿里找的联系人,而是从最近通话记录里拨过去的。
  谢逢周的号码挨着卫杨。
  也就是说,她蹲马路牙子上哭的这半小时,他全部听见了。
  而且。
  他还。
  没有,挂断。
  ……岑稚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10章 吃螃蟹
  谢逢周挂了电话,找人帮岑稚取出掉在收水井里的手机。
  岑稚用的是当初买手机时店里赠送的透明软胶壳,防摔技能基本为零。屏幕碎的横七竖八,惨不忍睹。
  维修店老板按几下开机键,没有任何反应,又递回去:“换一个吧姑娘,能修,但修它的钱不如买新的。”
  岑稚只好接过不幸阵亡的手机,放回包里,准备到家把电话卡卸下来。
  她转头看向旁边。
  谢逢周正靠着柜台,无聊地翻着一本零件说明书,垂下的眼皮白而薄。
  她刚见到这人时,尴尬得有点抬不起头,所以没看清他风衣里穿着什么。
  现在店里亮堂的白炽灯洒下,她发现是一件鸦色丝质衬衫,料子偏薄软,暗色细条纹在光下隐约浮现。
  ……好像他风衣底下那截松松的裤腿,也是这个款式。
  岑稚酒意未消,脑子转得慢,没有琢磨清楚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
  注意到她的视线,谢逢周从说明书里抬起脸:“带你去买新的?”
  岑稚摇摇头,犹豫几秒,客气地问:“方便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谢逢周清瘦的手骨节摁住书页,从风衣右侧口袋里摸出手机递过去。
  他手机外边是很简单的纯黑色原装磨砂壳,在衣兜里熨得温热。
  岑稚道谢,按亮屏幕后要求指纹解锁。她还没说什么,头顶落下片阴影。
  跟前的人俯身凑过来,用拇指指腹贴合上屏幕。离得有些近,岑稚呼吸间都是他带来的湿润清凉的冷香。
  闻着很像薄荷味沐浴液。
  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见他脖颈间锋利突起的喉结,红痕就暧昧地印在那儿,在冷白皮肤上抢眼又惹人遐想。
  岑稚匆匆掠过一眼。
  似乎也不是胎记。
  ……更像疤痕。
  不过两秒,谢逢周直起身,把距离重新拉到安全范围外:“好了。”
  岑稚又道一遍谢,用他的手机给卫杨发短信,简单解释挂电话的原因。
  退出编辑页面,她看见时间。
  还差五分钟到十一点半。
  也许是酒精余威作祟,那份关东煮只带来暂时的饱腹感,随后饥饿卷土重来,岑稚感觉胃里一阵阵发酸,脑子也发烫。她问出了清醒时决不会问的话:“谢逢周,你想吃螃蟹吗?”
  “……”
  被叫名字的人停下翻看说明书的动作,目光移向她,挑起一边眉梢。
  岑稚用两根手指捏住手机边缘,轻轻戳一戳他手背,下眼睑还泛着红,声音软软地、小心地跟他打商量。
  “我带你去吃螃蟹好不好?”
  –
  大半夜的谁家螃蟹店还开门。
  谢逢周按岑稚说的地址,开车挨个找过去,没有一家亮着灯。
  宝蓝色Asterion在街道长巷里来回折返,可怜他这么炫的跑车开着慢悠悠的四十码,还要时刻注意着路边店牌。
  谢逢周还没发表什么意见,副驾驶上的岑稚先不好意思了:“好像螃蟹店都打烊了。”她话锋一转,“要不我请你去吃望河路的小龙虾吧?”
  望河路是他俩十分钟前的出发地。
  折腾他是吧。
  谢逢周掀了掀眼皮子,似笑非笑地从后视镜里瞥岑稚一眼。
  岑稚也盯着他。
  眼里有含蓄的期待,亮晶晶。
  “……”
  跑车在深夜街上认命地拐个弯。
  望河路的大排档倒是还在营业,小龙虾店里坐的零零散散,大多是刚下班来吃夜宵。角落凑了桌在拼酒。
  谢逢周熄火停车,接了通电话的功夫,再进店里,先下车的岑稚已经点完一大份招牌麻辣小龙虾,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冰镇过的啤酒。
  连拉环朝向都一致。
  ……军训吗这是。
  谢逢周眉角抽了抽,觉得这姑娘真是有很严重的强迫症。
  “少喝点。”他拉开岑稚对面的椅子坐下,抽出张纸巾擦桌面,语调散漫地提醒,“我不送酒鬼回家。”
  “我喝不醉的。”岑稚头也不抬地去勾啤酒拉环,“我酒量很好,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惹麻烦。”
  谢逢周就看着她跟老太太穿针似的,细白手指勾了两次,完美避开。
  “……”就这还酒量好,谢逢周无语地将纸巾扔进脚边编织篓里,“描边大师啊你。”他捏住她指尖,直接往拉环圈里一放,“勾这儿。”
  男人指骨节硬朗温热,贴在她指背上一触即离,岑稚讷讷地道谢。
  谢逢周没接话。
  他这一晚上听到的谢谢次数比前二十三年的加起来都多。
  次啦一声,啤酒启开。
  麦芽味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岑稚喝酒很安静也很斯文,不会发出什么声响,但速度也特别猛。
  不多久桌上就空了三罐。
  看她又要去摸第四罐,一直懒散旁观地靠着椅背,双手环在胸前的谢逢周忽然抽出右手,手背抵着剩下的几罐啤酒全部推到墙边:“我的。”
  “请人吃饭不给人留酒?”
  岑稚已经有些晕了,虽然没到七荤八素的地步,但跟前这人说话她听得断断续续,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
  空腹吃了蛋糕喝了酒,再加上一份关东煮,杂乱地顶着胃,她难受地拧眉,想把发烫的脸贴桌面上降温。
  她今天穿了条藏蓝色吊带裙,细细的带子衬得脖颈也秀气纤长。
  肩线平直,肩膀弧度却圆润。
  整个人骨肉亭匀,纤秾合度。
  她一俯身,裙子后背的绑带往下坠,那对纤瘦伶弱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岑稚毫无察觉,脑袋刚垂下去,又让人一把捏着后脖颈,拎兔子似的给她提溜起来:“别往上趴。”
  谢逢周声音很冷淡。
  被拎的兔子呆住,茫然地抬头看他,片刻后,轻轻瘪了下嘴。
  “……”
  谢逢周松开手,“不是凶你。”
  还没说完,岑稚腾地站起来。
  气势很猛,有那么一瞬间谢逢周以为她想动手。但下一秒,岑稚突然一个九十度标准直角大鞠躬,超大声地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
  谢逢周真的很想问岑稚,你大学那会儿是不是搁礼仪部当部长?
  但店里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瞅着他俩,他只能抬手示意岑稚赶紧坐下。
  “没事。”
  都是他半夜出门应得的。
  潘多拉的话匣子一旦打开,接下来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谢、谢谢……”
  谢逢周以为她又要谢自己,结果听见她磕绊出仨字:“谢逢周。”
  “你会剥螃蟹吗?”
  这话题跳的毫无逻辑。
  谢逢周笑了下,又没个正形地窝进竹编椅里,长腿在矮桌底下实在有些无处安放,只能斜斜地往两边倒。
  那份龙虾端上来之后,他俩谁也没动,现在放的快要冷了。
  谢逢周戴上塑料手套,先给自己调了碟蘸料,才回答:“不会。”
  “我也不会。”岑稚声音低下来,“但他就剥得好好啊。”
  谢逢周眼皮子都不抬,没听见似的,低头慢条斯理地往碟里加醋。
  “他还教过我……”岑稚沉默一会儿,“我是个手残,我学不会。”
  不知道哪两个字戳到她,岑稚眼眶刷地红了,拔高嗓门儿,悲伤地锤着桌面,“我不但手残我还考不到驾照!我科二考了三次!三次——”
  她伸出手怼到谢逢周跟前。
  谢逢周专心致志地卸着龙虾钳,抽空瞥她一眼,摘掉只手套,善解人意地帮她把两根手指头掰成三根。
  岑稚:“谢谢。”
  都醉成这样还不忘讲礼貌,谢逢周好惊奇,真诚道:“你这人挺文明。”
  “因为、因为我是个好学生,我很懂五讲四美的。”岑稚说着说着,被勾起某段回忆,眼眶红通通,“我我、我是个好学生,我高中每次作文都满分……呜呜呜我高考作文也满分……”
  她忽然就特别难受,呜咽起来,“所以他让我帮忙写情书……”
  对面那人原本吃着龙虾听热闹,听到这里,弯起的嘴角慢慢平直。
  他抬头,漆黑的瞳孔安静看她。
  紧接着岑稚抹抹眼泪,愤慨地一锤桌面:“祝祝说的没错!男人!只有被包.养和挂在墙上的时候最听话!”
  谢逢周:“…………”
  眼神在她身后某处定格几秒,谢逢周单手撑住下巴,好整以暇地瞧她。
  “等我、等我有钱了,”岑稚眼泪汪汪地掰着手指头给自己画饼,“我我、我先包.养个纯情年下男大学生。”掰第二根,“再把程凇挂墙上!”
  掷地有声。
  铿锵有力。
  如果场合允许,谢逢周甚至想给她鼓个掌。
  但是。
  “把谁挂墙上?”
  一道磁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岑稚竖着两根手指头,被谢逢周用眼神提示,她缓慢地往上仰起脑袋。
  对上一张眉目寡淡的俊脸。
  程凇一只手搭在她椅背上,凉嗖嗖地又问了遍:“你想把谁挂墙上?”
  岑稚方才如日中天的气场陡然从两米八缩到一米五,怂的很快。
  她心虚地准备起身罚站,结果喝高了脚下打飘,腿一软就要往前扑。
  桌边两个男人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地固住她胳膊。
  岑稚紧紧抓住程凇衣袖。
  谢逢周停顿一下,松开她。
  程凇捞住岑稚,目光在桌面上的空掉的几罐啤酒上转一圈,而后看向谢逢周,语气稀疏随意:“先走了?”
  谢逢周没说话,右手从风衣兜里抽出来,懒洋洋地冲他抬了一下。
  等路边的车灯闪过,驶远。
  谢逢周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把震动不休的手机拿出来,划过接听。
  –
  谢逢周到了三楼的包间。
  几人刚切完牌,曲晟听见门口动静抽空瞟一眼,没想到真能把这祖宗叫来:“呦,您今儿难得接电话啊。”
  等人走近,曲晟眯眼端详,震惊,“我对你这么重要吗?约你喝酒,你睡衣外边披个外套就从床上起来了。”
  谢逢周挑个位置坐下,半真半假地忽悠:“哥哥一直都很宠你。”
  曲晟懒得搭理他。
  这人成天招猫逗狗,嘴里没句实话。
  他转头看牌,谢逢周百无聊赖地凑上去,扫完牌面,刚要说话。
  曲晟突然啧了声,把头往旁边撇:“干嘛往我耳朵边吹气?”
  “……”谢逢周挑眉,笑得挺无辜也挺纳闷,“正常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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