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条语音。
岑稚随手点开,放到耳边。
“——我在C区篮球场。”
听筒里的声音在球鞋摩擦地面与投球喝彩的嘈杂背景里,有种干净清冽的磁性,不知道是不是刚运动完,还带点轻微的喘,听得人耳根发热。
他很直接地问。
“要不要过来找我?”
–
游泳池和篮球场离得不远,岑稚不用五分钟就找到谢逢周在的场地。
男生打球不太顾忌形象,整个篮球场一半人都大汗淋漓,袖子高撸到肩膀上,还有一些上半身直接裸着。
也就谢逢周穿的还算规矩,黑色短袖和浅灰的直筒运动裤,高高瘦瘦,背对着入口的位置在跟人抢篮板。
转身传球时手臂高抬,短袖衣摆往上收起,露出一截肌理清瘦的腰。
曲晟跟他配合得很好,接住球后两套假动作绕开对方后卫三步上篮。
跑到两分线和谢逢周撞了下肩。
余光扫见场外,谢逢周转身大步朝这边走过来,在岑稚跟前停下,而后弯腰从她旁边捞起一瓶矿泉水。
他俯身凑近时,身上携带运动后的蓬勃热气和原本冷淡干净的沐浴盐味道一起涌来,像被阳光晒软的云朵。
岑稚仰头瞧他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终于没克制住好奇心,问出来。
“你那块红印是疤痕吗?”
谢逢周模糊地应了声,喝完水,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你说这儿?”
“嗯。”
“小时候磕的。”谢逢周随口解释,把瓶盖旋上,放回她旁边的时候说了句,“记得发我一份。”
磕的地方还挺让人误会,岑稚忍不住又看一眼:“发什么?”
谢逢周单手撑在她旁边的长椅靠背上,碎发和额头中间还绑着根黑色发带,短发凌乱地汗涔涔地支棱着。可能是才打完球,望来的目光都让人觉得热:“刚刚不是拍我了?”
“……”
岑稚惊奇。
她就在他抢篮板的时候随手拍了一张,他后脑勺长眼睛了吗?
谢逢周像是知道岑稚想什么,瞥她一眼:“你在哪儿我都能看见。”
“所以下次拍照之前打声招呼。”他补充,“我没注意表情管理,被留了丑照怎么办。”
这人居然还有偶像包袱,岑稚想笑:“我拍照技术还可以,而且你也不用担心。”
可能是同样的场景让她想起高二那次篮球联赛,岑稚很自然地道,“附中论坛不都说拜可周吗。”
谢逢周像是愣了下。
和她对视几秒,他把脸撇到旁边,再转回来时,眼睛里有明显的笑意。
“是有这个说法。”谢逢周没否认,“晚上一起吃饭?”
他这样问,岑稚忽然想起来祝亥颜还在外边等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下次吧,今天有事。”
谢逢周:“那等我打完送你回家?”
“不用那么麻烦。”岑稚感觉他和他朋友应该还有别的约。
谢逢周有一会儿没出声,再开口时语调淡淡:“第五天了。”
岑稚没听懂:“什么?”
谢逢周看着她:“你觉得我们现在像是结婚的状态吗?”
“……”
岑稚顿住。
还算和谐的氛围冷却下来。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沉默片刻,谢逢周率先移开目光,按着椅背站直身子:“行。”
“下次见。”
说完他径直往球场去。
站到场地上回头。
长椅边空空如也。
……狗东西。
让你走你还真走。
曲晟高中不是校篮队的,体力没谢逢周那么强,打完前半场已经有点不太行了,下半场本来准备随便碰碰就结束,结果谢逢周打得格外凶残。
他也就是看起来好说话,骨子里少爷脾气,没多少耐心,心情差劲的时候拽得要死,这会儿更是跟吃枪药似的,不阴不阳地嘲讽对面撞人的前锋:“兄弟,这点距离都投不进去,要不我把篮筐掰下来挂您身上吧?”
他以前怼人从不带敬词,曲晟目瞪口呆地看他血虐对方,半天想起来问:“你跟谁学的这么阴阳怪气?”
见曲晟杵在旁边也不动,谢逢周懒得传球给他,绕开防守随手扔出去。
砰一声。
轻轻松松进筐。
谢逢周人站在三分线外,冷眼看着球从筐里砸下来,摘掉护腕转身时瞥一眼曲晟,不咸不淡地撂下四个字。
“跟我祖宗。”
深谙谢少爷的脾性,这时候最好谁都别去招惹他。打完球曲晟没敢跟他近距离再见,远远招个手直接溜了。
谢逢周捞起挂在椅背上的黑色挡风外套穿上,刷地把拉链封到顶。
也不着急走,顺势坐在岑稚刚坐的那个位置,双手环胸,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球场顶板的灯。
场地人陆陆续续走完,他也反思完自己,那会儿语气确实有点冷淡。
他叹口气,站起来搓了把凌乱的头发,另只手从兜里拿出手机。
嗡嗡。
手机进来条消息。
曲晟:【出来,门口有惊喜。】
……什么。
谢逢周拉开置顶那位的聊天框,思考着如何找话说,低着头往外走。
还没到门边就听见曲晟不着调地喊:“岑妹妹,我们先走了?”
“下次见。”
后边的声音干净清软。谢逢周不自觉地停住脚,抬起眼。
女生正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廊道里,还是那件柔软贴身的奶杏色长袖针织小衫,直筒牛仔裤拖地宽松,腰间松垮,于是用一根棕色皮带系着,衬得那截腰细得盈盈一握。
长发浓密潮湿地散在背后。
和曲晟挥完手,岑稚转头,刚好对上谢逢周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她走过来。
谢逢周一秒按灭手机屏幕,和手一起揣回外套兜里,假眉三道地把视线移向斜侧方摆着的广告牌。
余光里有人停在他跟前,声音温和地仰头叫他:“谢逢周。”
被叫的人控制住低头的欲望,没看她,又懒又拽地嗯了声:“干嘛。”
“我和祝祝交待过了。”
岑稚拉住他的袖口,让他被迫抬起手,再把手里那杯热饮料挂到他微微屈起的指节上,耐心道,“她晚上去爷爷那儿吃饭的时候会帮我解释下,所以我今天先不跟她一起回西河。”
饮料已经不那么热了,谢逢周猜她等了有一会儿,还是把脸转过来:“……你说的有事是这个?”
“嗯。”
她平时工作很忙,每周只要有空闲就会去西河街陪卫杨吃饭。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离过次婚,没再找过,所以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住。
看他主动把饮料勾住,岑稚感觉应该是把人哄好了:“你想吃什么?”
谢逢周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下半场打完一身汗,他只想回去洗个澡。
“那我等你?”岑稚说完,想了想,又改口,“去你家吃也行。”
“你家有菜吗?”
漫不经心往杯子里戳吸管的动作顿住,谢逢周慢慢站直:“……有。”
……吧。
靠现在买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双更,有心无力(躺平)
以后找机会补上。
——
第30章 小电驴
vento:【晟晟。】
曲晟:【……有事说事别犯病。】
vento:【帮忙买点菜, 随便什么菜都行,买完放我家冰箱里。】
曲晟:【?你想干嘛?】
vento:【别问了赶紧的!】
这人发消息很少用感叹号,估计真的挺急, 曲晟不再磨蹭回个OK。
结果聊天框又冒出两条。
vento:【对了。】
vento:【晚上别来我家蹭饭。】
曲晟:???
就他妈离谱!
我像是缺这口饭的人?!
谢大少爷对屏幕那边的骂骂咧咧一无所知,站在体育馆门口没等一会儿,三分钟前说要去开车的人回来了。
“……”谢逢周收起手机,沉默地将岑稚和她的座驾上下扫视一圈,慢吞吞地问,“这就是你的车?”
“对啊。”岑稚坐在她那辆朴实的粉色小电驴上, 歪着头往谢逢周身后瞄一眼, “你今天真没开车?”
电瓶车确实也算车。
谢逢周妥协地走过去,长腿一跨坐到后车座, 两脚松松地支着地面。
他调整了下坐姿, 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憋屈,才道:“没有。”
“那你刚刚说要送我回家?”岑稚怀疑地把祝亥颜的头盔递给他。
“嗯, 本来想带你蹭曲晟的。”谢逢周面不改色,看着那个竖着狐狸耳朵还花里胡哨的头盔,没接,坚守着男人最后的底线,“能不戴么?”
岑稚单手扶把, 扭头瞥他:“你想让咱俩被警察叔叔扣下罚款?”
谢逢周:“我交。”
“不好。”
岑稚同学决不允许任何人坐在她的车上不遵守交通规则,于是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要不你看看附近有没有到你家的地铁?我先去……”
“——行。”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几秒钟前还坚韧不屈的人伸手接过头盔, 利落地套上按好搭扣,幽幽地叹了口气, “走吧, 五好市民。”
岑稚终于满意, 拧着车把加油门,小电驴蹭地蹿入路面车流里。
将近七点,避开了晚高峰车流也依旧拥堵。红绿灯路口车排长龙,橙红尾灯绵延成一条光带。
到处都是滴滴叭叭的催促声,扰的人心浮气躁。岑稚望着缓慢跳动的红色数字,本来正耐心等着,过了会儿发现,不少人回头往她这边看。
还都是些女孩子。
岑稚以为后边出什么事了,懵逼地跟着扭头,刚好和谢逢周对上视线。
后座对他来说还是偏矮,一米八几的个子窝在粉色小电驴上怎么看怎么违和,冲锋衣外套拉链封到顶也没能遮住喉结上那枚红痕,一身黑色衬得他后颈皮肤有种冰块质感的冷白。
见岑稚往后看,谢逢周也转头瞥了一眼。可能是搭扣系得不舒服,他转回来时,单手拎着狐狸耳朵把头盔微微调了下角度,问:“怎么了?”
薄薄一层玻璃罩将他的眼神过滤得朦胧冷感,有点百无聊赖的意思。
岑稚在嘈杂鼎沸的街道车流里跟他对视几秒,忽然知道那些女生在看什么了——老爷子说得果然没错。
这人确实很招桃花。
“谢逢周。”岑稚冷酷无情地说,“要不你还是去搭地铁吧。”
后座的人两手抄进兜里,长腿屈起,懒懒散散地支着地面,闻言顿了顿,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干嘛……我都听你话戴头盔了,又哪里惹到你了?”
岑稚用眼神给他暗示周围:“你不觉得你回头率太高了吗?”
“不觉得。”谢逢周回答得很干脆,说完意识到什么,挑起一边眉梢。
“怎么——”他拖腔带调地拉长尾音,“别人看我你不高兴啊?”
话音未落。
小电驴猝不及防嗖地蹿出去。
岑稚赶在红灯变绿的零点零一秒拧动手把,成功甩开没反应过来的一众四轮车,视野总算开阔,她舒口气,这才问:“你刚说啥我没听见?”
“……”谢逢周觉得自己刚才在给瞎子抛媚眼,懒得搭理她。
岑稚没去过御庭水湾,所以不认路,全程靠谢逢周给她人工导航。
小电驴驶上环海公路,林立的楼厦渐渐被抛在身后。略带咸涩气息的夜风从海面掠过绿化林,枝叶簌簌晃动。
盏盏亮起的灯将笔直柏油路映成一条细细长线,灯光在两人身上鳞次滑过。
柔软的发丝从挡在眼前的玻璃罩上飞扬又飘落,谢逢周抬起头。
岑稚正专心致志地骑着车,头盔下散落的长发被风吹起,有几缕往后掠过谢逢周的下巴,带出细软的痒。
甜甜的。
像樱桃果和花香。
谢逢周安静地对着她的背影看上一会儿,眼神逐渐温柔下来。
那缕发丝再次绕过来时,他抄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有种想捉住的冲动。
但也就一秒。
因为岑稚下一秒直接抬起手,有点心烦地扒拉扒拉头发,两根手指撑开皮筋,准备随便给绑起来。
谢逢周表情从温柔变成惊恐,立马把手抽出来紧紧捏住车座:“悠着点儿吧姐姐,带人你还单手开车。”
“啊?”风太大,岑稚隔着头盔听不清他说什么,消化几秒明白过来,不以为意,“没事,电动车我开好几年了,虽然没驾照,但技术还行。”
谢逢周丝毫没有被安慰到:“没驾照你都敢上路?!”
他自己可以飙车到二百迈。
可这家伙科二考三次挂三次。
实在无法给予太多信任。
“……”
岑稚想说骑电瓶车本来就不需要驾照,最后还是嘎吱把车靠边停了。
唯一拿得出手的车技被人轻视,岑稚不太高兴地把头盔摘下来,反手递到身后,硬邦邦道,“帮我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