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姝色——梨漾【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22 15:43:01

  他视线所及之处诡异的安静下来,就连不绝于耳的嘈杂雨声,也似乎收敛了动静。
  不论是朝臣,还是禁军,亦或是其余什么人,他们对霍砚的恐惧,几乎刻在骨血中,下意识的跪拜,下意识的噤声。
  怀里的白菀还仰脸望着他,似乎要将这么久以来的思念尽数补回来。
  霍砚垂下头,视线逡巡过她明显瘦削不少的脸颊,用指腹轻蹭,看着她透亮晶莹的眼瞳,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长臂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我回来了。”
  微哑的嗓音似乎在轻挠白菀的耳朵。
  雨过天晴,沉寂一冬的花草,在雨水的浸润下,抽出绿芽。
  姜瓒和耶律骁被押入诏狱,杨家由杨谏之带头俯首陈臣,自此前朝后宫,天下权柄尽在霍砚手中。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以阉人之身登基为帝时,整个大楚开始了长达整整十日的休朝闭衙,霍砚好像消失在深宫里,再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这让不少人惴惴不安,也让不少人心思浮动。
  因为哪怕霍砚是有传位遗诏的皇太子,可他也还是断了根的阉人。
  若让一个阉人坐上皇位,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有人开始频繁传信云平王姜珩。
  直到姜珩一封贺文快马进京,沉寂许久的深宫,终于又传出动静。
  霍砚要为皇后白菀举行皇太后册封大典,任其以太后之身摄政监国。
  此消息一出,朝野动荡,所有人惊骇万分。
  惊蛰那个雨夜,几乎所有朝臣都看见,在暴雨中亲昵相拥的皇后和霍砚。
  但没有人觉得,皇后能活下来。
  在这十来日的休朝闭衙中,甚至有人隐隐猜测,身怀六甲的皇后早已经死在霍砚手里,哪怕霍砚要为进皇后为太后的消息传出来,仍旧有人觉得这是在为将来皇后的死做铺垫。
  可他们伸长脖子望啊望,三月初四,册封大典如约而至。
  身穿绯色喜袍的霍砚,骑着高头骏马,身后跟着同样衣着喜庆的东厂番役抬着铜钱,一路吹吹打打从他的私宅出来,大把大把的铜钱往外撒,沿途又胆子大的垂髫幼童跟着跑,嘻嘻哈哈地齐声唱着寓意吉祥的顺口溜。
  “一撒一元入洞房,一世如意百世昌! 二撒二人上牙床,二人同心福寿长! 三撒三朝下厨房,三阳开泰大吉祥! 四撒……”
  这……好像与他们记忆中的册封大典有些不大一样。
  不不不,是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早几天前,霍砚带着东厂的人,大摇大摆地抬着九十九抬聘礼,呸,贺礼,进了宁国公府的大门,过了许久才被铁青着脸的宁国公送出门。
  看吧,这京中对霍砚不买帐的也不在少数,至少宁国公不就是一个?
  这疯子霍砚,惯爱搞些稀奇古怪的花样。
  他们没敢想,霍砚这是要娶妻还是作何,娶的又是哪家的姑娘。
  白菀一大早便被请起身梳妆,她看着房内熟悉又陌生的摆设,抚摸着身侧的拈花仕女图围屏,近乎愕然地看着水漾她们忙碌。
  衣着喜庆的丫头端着罩着红绸的漆木方盘,有条不紊地在厅堂内来回穿梭行进,人人脸上洋溢着笑意。
  高高挂起的红绸红灯笼,灯台上跳动着的龙凤喜烛,处处弥漫着喜气,琳琅璀璨的凤冠,艳红夺目的霞帔,绾发绞面,就连母亲笑着给她端来的红豆糕,也和她从前出嫁时如出一辙。
  “你如今饿得快,多吃两块点心,垫垫肚子,”柳氏恋恋不舍的打量着复又回到她身边的女儿,一遍又一遍摸着她柔顺的发丝。
  “母亲?”白菀还蒙着。
  一身姑娘装扮的杨景初,笑盈盈地走进来,将一个匣子递给白菀:“当初你嫁时我没能赶回来,只能托人给你送一份添妆,这回,我倒是能亲自送你出门了。”
  白菀木愣愣地吃了两口红豆糕,手里被塞上一颗吉祥红果,她掂了掂红果,若不是看到水漾和绿漾,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一年来的惊心动魄,都是做梦吗?没有什么话本,她没有发现姜瓒和白蕊的私情,她也没有与霍砚相识。
  “霍砚呢?”在绿漾两人牵着红盖头要给她盖上时,白菀蓦然开口问。
  绿漾两人对视一笑:“吉时很快就到,掌印应该也快到了。”
  她话音才落。
  清桐急急忙忙推门进来:“迎亲的进门了。”
  柳氏一边哭,攥着白菀的手不肯松:“那个杀千刀的,也不肯让你早些归家待嫁,阿满也好多留些日子。”
  直到这时,白菀才确认,她又要嫁人了,嫁给霍砚。
  怪不得他昨晚不肯在宫里留宿,来来回回叮嘱她早些歇息。
  回想起霍砚这段时间的神神秘秘,白菀摩挲着袖口上繁复精致的花纹,想象着霍砚挑选吉服凤冠时,是个什么模样。
  她抬头看向哭得止不住的柳氏,缓缓勾唇笑起来:“母亲,我过两日还回来。”
  “是啊,大喜的日子呢,”杨景初也笑着应声,顺手抹去眼角的泪。
  柳氏亲手替白菀将盖头盖上,牵着她一路送出门,她又一次将女儿送出嫁,只是这一次的心境与上次的忐忑不同。
  她的阿满亲自挑的人,她该信她。
  柳氏推开门扉,将白菀交到来人的手里。
  她抬头,看向难得见笑的霍砚,心下叹了口气,若他不是霍砚,这个女婿她是极满意的,可如今即便再不愿意,也是木已成舟:“交给你啦!”
  白菀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握着,接着柔软的红绸被塞进她掌心,耳畔是喜娘高亢激动的声音。
  真奇怪,她今日还没吃糖呢,怎么连心里都觉得甜滋滋的。
  霍砚拽着红绸一圈圈绕,直至将白菀的手绕进来,才微抿着唇笑,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去拜别高堂。
  宁国公看着堂下行礼的一对儿,心里五味杂陈:“记着你的话。”
  “记得,”霍砚握着白菀的手紧了紧,他这样的人,什么毒咒都不管用,只有她是他的拘束。
  拜别高堂后,霍砚一路将白菀送上花轿。
  唢呐嘹亮,铜锣铿铮。
  长长的迎亲队伍没有往霍府去,吹吹打打绕着京城撒了一圈铜钱后,径直往宫门去。
  吹打声由远及近,跪在太和殿外,久等仪式的朝臣不由得支着耳朵听。
  “吉时已到~”礼官唱和声在空旷中回荡。
  百官纷纷垂下头,却看见绯色的裙摆从他们眼前逶迤而过。
  “一拜高堂”
  “二拜天地”
  等等?说好的册封大典呢?
  有些胆子大的朝臣,几乎惶恐地抬起头,湛蓝的天地间,恢宏的金殿前,丹狴石上,两道红似火的身影,手牵红绸躬身对拜。
  其中一个是霍砚,那新娘子是谁?
  很快,霍砚替新娘子半掀开盖头,露出半张莹白瑰丽的脸。
  如此世间罕有的姿容,显少有人能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才被通知不可以另开番外,只能先更在这儿。
  晚点研究一下怎么重新搞,这章评发红包。
 
 
第61章 番外(二)
  大婚过后没多久, 白菀便下令重开朝会。
  临朝第一日,先対西北的将士论功行赏,接着发下诏书布告, 公布建明帝姜瓒与辽国太子耶律骁勾结一事,随后由东阁大学士舒衡起头,呈上罪证,跪求彻查当年颍国公通敌叛国一案。
  白菀当朝应允,将此案交由东厂侦办。
  没多久, 先帝及前朝部分官员, 逼杀后妃皇子,污蔑霍家通敌叛国一事彻底大白于天下, 霍家五十八口背负十五年的冤屈终于洗清。
  作者有话要说:
  白菀额外下令,褫夺颍川侯爵位,贬为庶民,同时封禁颍国公一爵,永不复用。
  而后白菀便彻底闲下来,专心待产,虽然她以太后之身摄政,但舒崎光很能干。
  姜瓒在位时,朝政由霍砚把控,没得舒崎光太多插手的机会,而如今霍砚一门心思守着白菀,逐渐从朝中退位,东厂全权交给陈福的司礼监归元禄,舒崎光重拾太傅应有的权利,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没让白菀操心太多。
  用霍砚的话来说,若舒崎光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也不介意另提人上位。
  *
  随着月份渐大,白菀开始尝试亲自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衣裳,起初歪歪扭扭的并不成型,她便拿霍砚的亵衣来练手。
  一本正经的比量尺寸,挑选布料,甚至连花样也钻研了好些天,等做出来一看,长短不一的袖子,宽窄错位的腰身,让白菀尴尬得直往角落里藏。
  在吃穿用度上,向来龟毛又挑剔的霍砚,却一脸正色的,提着一边长一边短的袖子,慢悠悠地穿上身,装聋作哑地转圈给白菀看。
  “这不是挺好?”
  白菀原以为他故意嘲笑自己,便赌气让他觉着好便一直穿着。
  谁知次日霍砚便光明正大穿着去上早朝。
  虽然是里衣,外人也看不出什么,但把白菀闹了个大红脸,回去便逼着霍砚把它脱下来。
  霍砚攥着衣襟偏是不肯脱,还一边凉森森地乜她:“杨景初都有你亲手绣的荷包,咱家连件里衣都不配有了?”
  瞧瞧,这又开始阴阳怪气了,当初给杨景初那荷包还不是早早被他威逼利诱抢了过去,打量着白菀不知道似的。
  霍砚对那件不成型的衣裳,出乎意料的重视和喜爱,隔三差五要翻出来穿穿,直到后来白菀女红渐渐纯熟,另外给他做了一身,他才心满意足。
  日子过得很快,如同白驹过隙,仿佛昨日还是万物复苏的初春,转眼便到了荷香四溢的盛夏,白菀也渐近产期。
  为了方便白菀坐月子,五月初,霍砚便带着她一起移居九黎行宫避暑。
  碧霄宫内,白菀穿着一身藕荷色鲛纱单衣,正靠坐在湘妃榻上,和杨景初说着话,孕妇怕热,宫内四角连摆着四五个冒着寒气的冰鉴。
  杨景初看着白菀,看她脸颊红润,日渐丰盈,以往死气沉沉的眉目间尽是欢喜,知霍砚将她照顾得极好。
  她这次是来和白菀请辞的,她如今已不再是后宫的杨昭仪,而是重新执起朴刀,身披战甲的红缨将军。
  自从摄政王耶律斛暴毙,太子耶律骁被俘后,辽国皇帝急怒攻心一病不起,皇子争权,辽国彻底陷入内乱。
  这么多年来,辽国一直在楚国动作不断,抛开那些近乎将楚国地底刨空的暗道不说,单就他们几次三番利用新帝登基急于集权的心理,引诱皇帝迫害忠臣良将而言,杨景初就恨不得将辽国皇室掀个底朝天。
  如今辽国内乱,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杨家便打算借这机会,对辽国发起攻势。
  “不打算成亲过后再走?小周将军可还眼巴巴等着你呢,”白菀捻了颗冰梅子吃,一边看着杨景初笑得捉狭。
  周怀让等了杨景初这么多年,从前眼睁睁看着她入宫为妃而无能为力,后来白菀论功行赏时问他想要什么,他便用军功求了杨景初的自由身。
  其实不用他求,白菀也会想法子还杨景初自由,比起后宫,可以恣意飞扬的黄沙漠地,才是杨景初应该待的地方。
  不止杨景初,先帝的太妃白菀没什么话语权,但姜瓒后宫那些才入宫没多久,承宠或是没承宠的,又没得个子嗣,她们还那么年轻,总不能青灯古佛,冷冷清清地过她们剩下的人生吧。
  是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将愿意出宫的,都送出去,或是嫁人,或是自立门户,也都随她们。
  “让他等着吧,”杨景初脸颊泛红,脖子一样,倔强地撅起嘴:“我爹说了,总得多考验考验他,何况我大哥二哥都还没点头呢。”
  想起杨景初那极护短的父兄,白菀哑然失笑。
  两人正说着话,水漾叩门进来,急声道:“太后娘娘,秋梧宫的宫女来说,舒太妃发动了。”
  自从姜瓒倒台,白菀便把舒瑶光接出冷宫,重新复还妃位。
  舒瑶光与白菀孕期相差约两月,京中酷暑难耐,不管是对生产的妇人,还是才降生的婴儿而言都是煎熬,前不久白菀便把她一同接过来行宫待产,稳婆乳母也是早有准备的。
  “不是说还有半个月才到产期?怎么这么快就发动了?”白菀一边吩咐宫婢更衣,一边问:“可有派人去请太医?”
  水漾连连点头:“说是今日出门散步时,被愉太嫔冲撞了,舒太妃受到惊吓,才突然发动。”
  白菀眉心渐渐起皱。
  惊蛰那个雨夜,耶律骁一脚将白蕊踹得昏死,提前娩出个五六月大的死婴,白蕊抱着死婴又哭又叫,没多久便患上疯症,神志不清了。
  行宫清幽,适合白蕊静养,早前她便一直住在此处,后来白菀和舒瑶光过来避暑待产,白蕊便被移到北宫,不被允许来西宫走动。
  北宫和西宫隔了两重院墙,还有内侍看守,白蕊是怎么逃出来冲撞舒瑶光的?
  白菀赶到秋梧宫时,太医和稳婆已经进去了,她便在外间坐下。
  听着产房里舒瑶光一声叠着一声的痛呼,看着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白菀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等几个太医唉声叹气的出来,白菀觉出些不妙:“舒太妃如何了?”
  几个太医头上冷汗直冒,咬咬牙道:“太妃先见了红,偏偏胎位又不正,里头的稳婆正尝试着转胎位,若是不成,恐怕……”
  女子生产最为凶险,舒瑶光又是被冲撞后早产,偏偏胎位还不正,所有的背运都被她给赶上了,白菀犹豫片刻后便让人去请舒家父子。
  恰巧钓完鱼回碧霄宫,没见到白菀的霍砚找了过来,本就心惊肉跳的太医瞧见他来,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
  白菀没等霍砚问,便将来龙去脉大致和他说了一遍,说罢叹了口气有些担忧道:“也不知道舒崎光会不会因此心有龃龉。”
  霍砚坐在白菀身边,习惯性打量了一眼她的腰腹,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茶碗盖:“是她自己犯蠢,跟你有何干系?”
  白菀这才知道,根本不是白蕊从北宫逃出来,而是舒瑶光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自打她搬来行宫,便隔三差五到白蕊眼前晃动。
  白蕊才失了孩子,本就有些神志不清,一来二去就被舒瑶光惹得发狠,在心里记恨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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