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表情淡淡的哦了一声,双眸始终轻垂着,一只手伸到身后去解头发,另一只理了理被子,像是有意无意地找事情做。
乔语轻声叹了口气,不打算再问别的了,准备去洗漱。
“卫生间在……”
她话没能说完就戛然而止。
听她话只说了一半,辛月疑惑的抬起眼来看向她。
发现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辛月更懵了,辛月看看自己,又看看她,正要问她是怎么了,忽然听她开口说∶
“你好漂亮。”
“?”
辛月脸上完全就是个大写的问号。
她实在不懂,乔语又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句这个来。
其实没什么原因,乔语单纯就是在她头发散下来的那一瞬间被她美到了失语。
可辛月不知道,见乔语眼神有些迷离,再结合刚刚乔语的反常举动,她不得不怀疑∶
“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蓦地,乔语笑了一声。
是被辛月那带着点试探又很认真的表情给逗笑的。
她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醉了,不过她还是说∶“没有,是真的觉得你很漂亮。”
“呃……”
辛月眉毛缓缓挑起,“那谢谢了。”
辛月被很多人夸过漂亮,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次却浑身都不自在,大概是因为别人那么真诚,她却说人家喝醉了的原因。
她清咳两声∶“你要去洗漱是吧,我带你过去。”
乔语点点头。
等她把睡衣和洗漱用品拿出来后,辛月带她去了浴室,然后独自走回房间。
还未走到门口,她远远就看到了桌上堆着的纸飞机,于是脚步不自觉慢下来。
在门前停驻片刻,她朝着书桌走去,
书桌旁有几个储物的大箱子,她弯身从一旁的里面翻出一个铁质的饼干盒。
盒子很漂亮,她一直留着,想着可以用来装些什么,但放了好几年也没再翻出来过,现在终于找到了用处。
她把纸飞机一架一架轻轻放进去,再合上盖子,就搁在桌上,没有放回储物箱,想着也许还会收到他的纸飞机,到时候她就不用再费力去把盒子翻出来。
把纸飞机收好后,她盯着铁盒子在桌前静静站了会儿,表情微微放空,思绪像是飘出了很远。
待眼底的焦点重新聚拢,她拉开凳子在桌前坐下来,伸手在堆叠的一摞书册里抽出一本纸张已泛黄的日记本。
还未翻开日记本,目光触及这泛黄的纸张,她又怔住了,因为忽然想到——
纸飞机是纸折的,那便终究也会泛黄。
于是,她原本打算在日记本里写下的话,又多了两句。
在记下今天她和他一起在车上听歌,他为她撑伞,为她唱歌,一起看电影……把能记起的歌词都一一写下后,她在末尾这样写道∶
我会收好这些你折的纸飞机,往后山高水长,就当留个念想。
等到纸飞机泛黄的时候,你还会想起我吗。
我们,还会再见吗。
最后一个符号落下,她提笔。
还会再见吗?
她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答案随之浮现——
应该不会了。
他们就像两架迎面飞来的纸飞机,轨迹只会在这里短暂交错,然后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窗缝暮色涌动,屋内灯光昏黄。
书桌前的少女垂着眸发呆,任以往她所珍视的时间一分一秒消逝。
直到浴室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才回神。
意识到自己发了很久的呆,她低笑一声。
感情这玩意儿果然很影响学习。
辛月深吸一口气,把日记本放回去,再抽出来一本习题册,打开台灯准备刷题。
乔语回来见她在刷题没有多打扰她,寒暄几句后就在床上躺下来玩消消乐。
这地方网差得连玩消消乐都卡。
前面关卡都很简单,玩儿得乔语直犯困,偏偏加载下一局还要转老半天,就更困了。
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乔语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一个激灵再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她把手机摸过来看了眼时间,12点半。
耳边响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辛月还在刷题。
从乔语的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神情专注而认真,像是完全沉浸在题海里,都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
是在这一刻乔语才意识到,辛月与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这些人不用那么刻苦努力就能拿到还不错的文凭,也完全不用为未来担忧,可以肆意挥霍青春,随心所欲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而辛月不行。
辛月如果要想成为理想中的自己,那她的青春就只能和书本作伴。
乔语在心里长叹一声,启唇轻声喊她:“辛月。”
辛月转过头来:“怎么了?”
乔语把手机举起来敲敲屏幕上显示时间的地方∶“已经十二点半了,你还要刷题啊?”
“十二点半了?!”
辛月吃惊地睁大了眼。
平时她十一点多就困了,但这会儿她还全无睡意,所以没有注意到都这么晚了。
放在往常,如果实在没睡意,她会选择继续刷题,但今天屋里还有乔语,她总不能让人家也陪着她熬夜。
“不好意思,没注意时间。”
辛月赶紧把书本收起来。
她把又扎起的头发解开,上床按住吊灯开关,“我关灯了哦。”
“嗯。”
“啪”的一声轻响,灯光熄灭,黑暗蚕食视野,窗外也没有一点光亮。
辛月躺下来,闭上眼睛,可全然无睡意。
人一旦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脑子里出现了好多画面,全部关于陈江野。
怎么都挥之不去。
今天好像注定要失眠,原因很明晰。
她有些难过。
白天他才与他有了那么多动心的瞬间,晚上却得知他会出国,他们此后的世界不会再有交集。
这虽然是她很早就了然于心的事,但被人亲口告知,还是难免神伤。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是深黑色的。
在同一片夜空下。
有人和她有着一样失了眠。
就在几米之外的二楼,一扇窗开着。
穿着白色背心的男生撑在窗台上,手里夹着根烟。
旁边放着台手机,微弱光线里依稀能看到他的脸,深深匿在他眼窝中的一双眸透不进光,瞳孔灰蒙蒙的,像常年雨雾不散的林。
猩红焰火在夜色里明灭,白色烟雾弥漫缭绕。
玻璃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头。
他烟瘾重,时常这样不顾身体地一次性抽很多根,但此前几乎都是因为烦躁无意识一根接一根地抽,而今天他的头脑始终清醒。
在他这浑浑噩噩的许多年里,他从未有像此刻清醒。
作者有话说:
他在想他们的未来。
ps∶明天的下午六点更
第27章 所愿
晨风冲荡, 树叶喧哗,昨夜又下了阵雨,山林似被洗净, 愈发青翠苍郁。
辛月推开门, 还带着雨水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她闭上眼深吸一口。
再睁开眼,她习惯性看向某一处。
只是惯性的淡淡一瞥, 不料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时间在这一秒被无限延展, 那人望着她,似是笑了。
稍纵即逝的玩味。
在略微模糊的视野里,辛月看到他忽的撑窗侧翻到阳台,再像此前那般从阳台上跳下来。
虽然已经见过他这么跳了一下,辛月胸口还是重重“咚”了声,一阵心惊肉跳。
辛月知道他要过来,不等他敲门就给他开了门。
她打开门的时候,陈江野距离门口还有那么一两米的距离, 带着一脸的困倦朝她走来, 眼下有浓重的阴影, 像是一夜没睡。
辛月昨晚一夜没睡着,但好歹闭了眼, 陈江野看起来连眼睛都没闭过,双眼皮都褶出来了一层。
“你昨晚没睡?”辛月问他。
“跟两个醉鬼一起, 怎么睡?”
抽了太多烟的嗓音低而哑, 透着困倦的懒意。
辛月不知道他声音是因为烟抽多了才这样, 还以为是失眠造成∶“那你还不找地方补补觉?”
“不补了。”
他在辛月面前停下来, “你今天早上吃什么?面?”
“面。”
“给我也煮一碗。”
辛月微挑起半边眉毛, 感觉这人差不多快把这儿当他家了。
“不行?”陈江野也挑起半边眉毛。
“当然行。”
辛月松开拉着门把的手, 抬起来给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我的救命恩人。”
陈江野薄唇半掀,勾着嘴角进了门。
“进去你小点儿声说话,我爸跟乔语都没起。”
陈江野点点头。
进屋后,辛月就开始洗锅。
往锅里倒进两瓜瓢的水,接着,辛月绕到灶台下,往灶里添柴烧火。
两人保持着安静,屋内只听得见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屋内昏黄的灯光流泻满地,于双方之间划分昭彰界限,半明半暗。
陈江野靠在一旁的墙上看着辛月,灯光在他脸上映出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辛月知道他在看她,她转头与他进行视线的碰撞,始终盯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微微出神。
昨晚一夜的失眠里,她想了很多,而这很多里,又有很多是幻想。
譬如,滨海医科大学离上海并不远,他们以后是否还有再遇见的可能。又譬如,他还会回来这里吗……诸如此类的幻想。
她一边幻想着,又一边不断打破着这些幻想。
明知是痴心妄想,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去编织那些难以触及的梦。
直到窗缝透进几丝曙光,她才决定回到现实。
这个真真实实有他的世界里。
她真的很想像幻想中那样与他拥抱,热吻,在山林中肆意地奔跑,吹风。
这是她可以做到的,也是她不能去做的。
与他保持暧昧,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胆的决定。
她希望他也是如此,不要再继续靠近了。
他们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他宣之于口,那就连一个月都没有了。
“水开了。”
辛月回神,瞥了眼旁边的陈江野,站起来往锅里下面。
“这次你吃多少?”
“四两。”
辛月吃惊道∶“你吃得完这么多?”
这个年龄的男生虽然是吃得多,但一次性吃四两面的还是少数,他们班有个姓王的男生就因为每次都吃四两面,被取了个“王四两”的外号。
陈江野很肯定的回她∶“吃得完。”
辛月叹了口气,一个一顿能吃四两面的人,怕是顿顿都得吃主食才能饱,结果来这儿只能顿顿吃零食。
她犹豫了会儿,转头对他说∶“你要不……以后每天都来我家吃?”
陈江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沉的笑,嘴角随之扬起∶“那算你还我个人情。”
辛月也轻笑:“成交。”
他们彼此相望着,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人缓缓退回了墙后。
乔语本来是想去上厕所的,没想到会撞见他们相视而笑的这一幕。
她不想打扰,也没有故意去听他们的谈话,悄声默默回了房间。
“你今天要干嘛?”
“上午刷刷题,下午要去割猪草。”
“一直没问你。”
陈江野盯着辛月,瞳仁乌沉,“你成绩很好?”
辛月下边烧火一边回他:“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
辛月手头的动作一顿,思衬两秒后说:“要是高三一整年不分心,不出意外应该能考六百七八的样子。”
每个地方的总分都不一致,陈江野对这个分数没什么概念。
“六百七八什么水平?”
辛月侧目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错开,淡淡道∶“今年清华在四川录取分数线是682。”
闻言,陈江野眼皮狠狠一跳。
“所以你打算考清华。”
“不打算。”
陈江野有点疑惑:“那北大?”
辛月摇头:“我要考滨海医科大学眼科学专业,眼科是他们王牌专业,录取分数线跟清华的差不了多少。”
陈江野蹙眉∶“现在三天两头就出医闹,你还想当医生?”
辛月抬眸看向他:“天天都有出车祸的,你为什么还要骑车?”
“……”
陈江野被噎住。
辛月笑了下,转头继续烧火。
“我只是好奇。”
陈江野顿了顿,继续说,“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听到“好奇”这两个字,辛月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因为他昨天才与她说的那句:
“你可以对我好奇。”
现在想起来,她都还是感觉浑身过电一般。
她脑袋也晕乎乎的,遂随口说了句∶“你也有对我好奇的时候。”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耳边已经传来了陈江野沉沉的低笑。
“我对你一直都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