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的和尚?”唐不言问。
沐钰儿点头:“对啊,肯定是相国寺的和尚。”
“司直有锁定的目标吗?”唐不言又问。
沐钰儿半张脸压在手背上,含糊说道:“有一点怀疑,但又解释不通。”
唐不言沉默:“因为你觉得他每次出现都很奇怪是吗?”
沐钰儿倏地睁开眼,脸颊翻个面,斜睨着身侧的唐不言:“你也怀疑那个人?”
“可确实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因为他一直都在相国寺内,而且相国寺内如今要两两结对,他和师兄弟一直在一起,也没有空余的时间。”唐不言就像一面镜子,完完全全照出沐钰儿的心里话。
沐钰儿沉默:“对,其实撇开力大无穷这一点,只有他完全符合凶手的特性,但偏是这一点最为重要。”
她伸出三根手指:“性空死的那日,他正好轮值休息。”
她缩回一根:“玄气死的那夜,他出现过大雄宝殿。”
“不过道善死的那日,他在食堂迎客,有些奇怪,因为按道理他午时受了惊吓,应该去休息才是,但他当时是坚持要来的,当时他是单独一人,有很好的作案时间。”沐钰儿盯着最后一根手指,“但是你若是用认真来解释也完全可以。”
“性空的尸体搬运需要力气,要在莲花灯上动手脚倒是简单,但道善手脚被打断也需要力气。”沐钰儿为难说道,“可他瞧着和少卿一样是体弱之症,少卿可以做这些事情吗?”
唐不言摇头。
沐钰儿叹气:“所以我也犹豫是不是自己相差了,毕竟现在也都是猜测,凶手至今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司直有没有想过……”唐不言注视她忧愁的眉眼,冷不丁开口,“凶手不止一人。”
作者有话说:
在理案子的思路,这个案子准备收尾了,希望能在下个星期给她完结!握拳!
第98章 玛瑙死
刑部
沐钰儿一个激灵地抬起头来, 盯着唐不言冷淡的瞳仁,眼波微动,最后沉默片刻才继续开口:“若是分成两个人, 那很多事情确实都说得清了。”
两个人意味着时间线会被双倍放大,但也意味着整个搜查的范围也被扩大。
她心中似有万千思绪,种种人脸在脑海中闪过,一对又一对, 可到头来却只是直接开口:“那少卿觉得另外一个是谁?”
唐不言抬眸看她, 一双眼在漫天夜色中依旧显出几分清冷之色。
“司直觉得相国寺之中能有如此武功之人有谁?”
沐钰儿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说道:“倒也称不上武功,只要力气大就行, 因为这里还没用的上飞檐走壁的功夫。”
唐不言蹙眉:“那大雄宝殿头顶的那根鱼线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弄上去的?”
沐钰儿眨眼,扣了扣脸蛋:“这也不是我吹牛, 这事除了我,谁也不成。”
唐不言抬眸看她, 偏见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嘴角抿出一丝笑来:“原来如此。”
“真不是我吹牛。”沐钰儿原本歪歪扭扭坐着的身子瞬间坐直, 靠近唐不言, 认真嘟囔着,“大雄宝殿太过空旷, 没有借力的地方, 寻常人很难上去, 若是要上去,那架势可要很大,因为大部分人的一口气并不能太久, 而且要这样直接扑腾上去, 容易碰到头。”
沐钰儿伸出一根手指, 在空中花了几道折线,大眼睛扑闪着:“所以大部分人要这样这样,蜿蜒前行,少卿懂吗?”
唐不言点头,也跟着煞有其事说道:“司直说得通俗易懂。”
沐钰儿见他当真好像明白一般,这才坐了回去,重重点头,矜持说道:“就是这样的。”
“所以那根鱼线是怎么弄上去的。”唐不言慢条斯理反问。
沐钰儿眨了眨眼,轻轻啊了一声,最后眉心紧皱:“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是不是借助了什么工具,之前碰到这么多机关,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司直不是说法明武功很厉害吗?他可以上去吗?”唐不言问。
“我不知道,我没有和他交过手。”沐钰儿谨慎说道。
“但他修习内家功夫,内家功夫对身形轻盈很有帮助,他比陈策这样修习外家功夫的,更加容易攀爬上屋顶,可他为什么要杀玄气,两人不曾见过面,一个是相国寺住持,一个是华宗寺长老,天南地北,怎么会产生的交集。”
唐不言眉心皱起。
“还是先排一下道善的事情,张一把道善遇害的时间段,众人的口供弄好了。”沐钰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脏兮兮的本子,那本子的表皮上甚至还有几滴油滴,缝隙中还有来不及掸干净的饼碎。。
唐不言眉间一扬。
沐钰儿无知无觉地凑了过来,手中的本子快直接怼到唐不言手边,还未完全放下,就看到一根修长的,宛若玉雕的手指轻轻地推开本子,随后点到为止地收了回来。
”司直说,我听着。“唐不言说回手指,慢条斯理说道。
沐钰儿小心翼翼地本子往他那边又推了一下,突然间觉得手指头疼,悄悄抬眸,就看到唐不言正垂眸安静地看着她,然后讪讪收了回来。
“少卿的洁癖怎么还没好啊。”她小声嘟囔着。
唐不言木着脸不说话。
沐钰儿咳嗽一声,随后翻开册子,一股子浓郁的猪肉味迎面扑来。
闻味道还挺新鲜,不超过一日的猪肉味。
唐不言挑眉,似笑非笑:“张一还挺有本事。”
沐钰儿动了动鼻子,愤怒说道:“我都三天没吃肉了,他哪来的肉,等会我就去严刑审问这肉的下落。”
寺庙里吃斋茹素,平日里的饭菜连油都少得可怜,顿顿青菜大萝卜配馍馍,沐钰儿一向无肉不欢,从第一顿饭开始饭量骤减,每顿靠两馍馍填饱肚子。
唐不言敲了敲桌子,拉回某人不甘心的愤怒:“道善。”
沐钰儿愤愤地翻开几页,那肉味却是挥之不散,迎面而来,最后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委屈说道:“肚子饿了。”
唐不言垂眸,失笑:“山下应该有农户,司直要不蹭着夜色去别人家吃一顿。”
沐钰儿焉哒哒地翻开最后一页,丧气说道:“案子破了再去吃,想吃好吃的。”
“嗯,入夏了,富贵楼也该新出菜色了,他们每年到了夏天都有莲子羹,里面的料子有山楂片,杏脯干,梅子干,还有奶酪糖,到时再淋上一勺糖浆,酸酸甜甜,很是开胃。”唐不言慢条斯理说道。
沐钰儿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天气逐渐炎热,哪有比酸酸甜甜的东西更能引起注意了。
“不过现在是吃不着了。”唐不言话锋一转,遗憾说道。
沐钰儿脸色顺势一垮。
“不过康成说后山有桑葚,到时候让张一去摘一点来,放在井水中湃一下也是好吃的。”唐不言一句话非得分成三段,就像一只鸟,引的沐钰儿一颗心也跟着上下起伏地飞。
沐钰儿长长哦了一声,随后皱了皱鼻子,直接拆台说道:“少卿也挺爱吃酸酸甜甜的,是不是自己想吃不好意思啊。”
唐不言点头:“我确实喜欢酸甜口味,可酸甜口味对司直来说却是其中之一,我可有可无,司直却是聊胜于无。”
沐钰儿被人戳了戳软肋,不由叹气:“少卿说得对,但别说了,越说越饿,先看一下是众人的供词吧。”
她掀开一眼,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张一的狗爬字。
“道善风评很好啊。”沐钰儿吃惊说道,“几乎没有一个人对他有任何不忿,都说他读书好,性格好,佛经学得快,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在寺庙里也很勤快,对小辈友爱,对长辈尊敬,看上去简直是新一代闪闪发过的人间修佛者。”
“会不会和玄气一样是装的?”沐钰儿去看唐不言。
“很难。东林寺出自庐山,乃是大寺,分支众多,人口庞杂,远非华宗寺可比。”唐不言解释道。
“这些大寺,譬如相国寺中的暗涌,你我为外人,只这三日就能大致看出是有两派来,东林年代比之相国寺还要久远,复杂程度只多不少,若是那十多个东林寺僧人都是如此一致评价,很难会是虚伪之态。”
沐钰儿摸了摸下巴:“和尚庙里也有很多事情,一点也不清心寡欲啊。”
“人多自然有是非。”唐不言淡淡说道。
沐钰儿继续翻看着,随后坐直身子,把手中的册子翻了个面,朝着唐不言说道:“看这里。”
沐钰儿的手指指着一行字。
唐不言仔细看了看最后老实说道:“看不懂。”
北阙祖传的狗爬字,在记录口供时,简直可以用飞起来形容。
沐钰儿龇了龇牙:“这个和尚和张一抱怨,说本以为这次来,凭借道善长老的本事可以拿到寺庙主教的位置,让东林寺的地位更进一步。”
唐不言蹙眉。
“少卿之前不是说没有这个主教吗?”沐钰儿的眼睛从书后露出来,不解问道。
“确实不曾听说。”唐不言说,“陛下这些年借着佛家做了不少事情,不可能再选一个主教来破坏这种平稳,且陛下对佛家已经格外宽待了,若是再选出一个主教,徒生风波不说,礼部那边的开支便压不住。”
“可我之前上山前,街坊里确实一直有这种传闻,甚至还颇为热烈。”沐钰儿不解说道,“你看现在东林寺的人也这么说,所以这个流言从哪来开始起头的呢。”
“而且我还听说这次有一个宗派叫密宗,长安有个大兴善寺的人是密宗起源会过来,甚至还有日本人。”沐钰儿歪了歪头,“我怎么好像都没看到。”
“康成说他们路上似乎遇到问题了,并未赶过来。”唐不言解释道。
“少卿觉得流言可是和这个事情有关?”沐钰儿冷不丁问道,“不是都说这次佛法大会格外隆重吗,是不是有人借着这个风声,把这些人都骗过来,你看连草堂寺这样的落魄寺庙都千里迢迢赶过来,实在有些可疑。”
唐不言嗯了一声:“这个等会让人去查,你看看时间上有没有谁符合一些。”
沐钰儿快速翻看着叶子,最后说道:“道善是申时左右死的,也就是吃饭前后。”
“相国寺内武功高强的,除了一众武僧外,澄字辈的就那个澄心会武功,内外兼修,是一个好苗子,剩下几位长老下面的也有几位,也是内外兼修。”沐钰儿把那些人的话快速扫过,随后话锋一转,“若是按照少卿说的,两人共同犯案,那会不会有两个时间点一样的人相互结伴出门。”
“有可能。”唐不言点头。
沐钰儿抿了抿唇:“那就只剩下澄心和澄明了,两人那个时候去了前殿天王殿,相国寺贩卖的大都符文都在那里,他们去那里清点过东西。”
“一起的?”唐不言问。
“一起的。”沐钰儿点头,随后点了点其中一页。
“因为寺庙已经发生两起案件了,其他人都是结伴出行,甚至根本不怎么出院子,草堂寺和华宗寺的人自事发后,除了吃饭,其余时间从不出院子,至于其他十来个寺庙,也是被带队长老严令外出的。”
唐不言安静听着。
“现在能在院中行走的人除了礼部的人,只能是方丈麾下的几个徒弟了,澄字辈的人几乎都是一天忙到晚上的,你看便是手受伤的澄静,一部分工作给了澄明,但基本上也不停歇的。”
“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去看一下澄明。”唐不言说道。
沐钰儿点头,起身说道:“现在就去,早点办完早点回家吃藕粉,张叔的藕粉很好吃……”
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隐约可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奴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藕粉要撒了。”
“走慢点,我实在走不动了,救命啊。”
“瑾微。”
“不萌!”
唐不言和沐钰儿对视一眼,惊讶说道。
很快,三道影子就齐齐出现在宫门口,昆仑奴高大的身影衬得边上两人也格外娇小。
“郎君!”瑾微远远见了人就高兴地挥了挥手,顺手按着昆仑奴的手,“你别动,吃的都撒了。”
昆仑奴庞大的身躯只好微微拱着,就像捧着一个炸..药一样,拎着格外显小的食盒,委屈巴巴地看向唐不言。
沐钰儿都看着可怜:“好大一只的小可怜。”
“不要欺负奴儿。”唐不言无奈说道。
瑾微嘟嘴,不高兴说道:“三郎就是偏心。”
他虽这般说着,但还是把食盒自己提了回去,这样一看,食盒不小,甚至还颇大。
“你们怎么来了?”唐不言问。
瑾微健步如飞走来:“之前三郎叫我们查的东西有眉目了,刚好听到刑部的人要上来,就一起来搭个车。”
昆仑奴哀怨说道:“车,挤,路,颠。”
唐不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奴儿累了先去休息。”
“不萌,你怎么来了!”沐钰儿把视线看向扶着墙壁,直喘气的人。
杨言非走的满头大汗,脸颊通红,一步三停地挪了过来:“梁王的帖子直接怼到陛下眼前了,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陛下觉得北阙三日还没结果,颇为不悦,后来是千秋公主出门,让刑部的人上来帮忙一起办案子。”
“所以就你来了。”沐钰儿问。
“没,还有我上峰郑侍郎,之前大雄宝殿不是有一个灯掉下来,砸死一个人,然后说死状很恐怖,刑部里面就没有人敢来,平日里我们那郑侍郎赏鱼赏花赏玛瑙,甩手掌柜,诸事不理,这次也不知怎么了,很积极地接下这活,也是有些奇怪的,不愿等明天,非要撵着我连夜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