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乘欢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决定不管自己那做事总是三刻钟热度的弟弟。她直接走去问天佑客栈的掌柜,“刚刚那两人是要了一间房吗?”
“是的。”张掌柜回大小姐的话,这天佑客栈就是天师派的产业,他们向来对大小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女修叫明珑,她道侣名为明玄。”
瞿乘欢:“这一对是同姓?这倒是挺少见的。”
张掌柜:“方才是那个女修付的灵石,也许是入赘。”
闻言,瞿乘乐替明泷鸣不平,“这么好看的女修,怎么招了个赘婿。”
瞿乘欢哭笑不得,“人家道侣看着也不赖,比你这浪荡儿的模样好多了。”
“我!哪有姐姐这么损弟弟的,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瞿乘乐大怒。
“你天天不学好,只会玩乐,还老是喜新厌旧。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瞿乘欢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很是无奈。
说完,她看了看日头,发现已经未时了,便一把抓住弟弟的手臂,严肃道:“今日玩得时辰都过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被爹知道你又偷懒下山,定狠狠地罚你。”
瞿乘乐不想走,但他修为没有姐姐高,瞿乘欢就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走了,他在后面欲哭无泪。
二楼,明泷巡视了一番自己的房间,甚是满意。她紧闭门窗,打算好好补个午觉,等睡醒了就正好用晚膳。
谢柏风在房内开了个结界,闲来无事,也躺在了床上小憩。
明泷在被窝里突发奇想,问谢柏风:“你打算怎么对付瞿见重啊?”
谢柏风已闭上了双眼,他冷淡道:“他怎么对我,我便百倍奉还。我已为他选好了一处封印之地,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嘶——好狠。
但又在情理之中。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谢柏风困在万魔渊这百年受尽苦楚,自然不愿意放过瞿见重。
若瞿见重注定没有好结果,那明泷就要考虑从瞿乘乐那边入手了。
瞿乘乐为了能杀死谢柏风,寻了许多法器。
大战的时候,单轮两人的实力,其实是相当的,本来谁也杀不了谁,可瞿乘乐的法宝多,一件一件地往谢柏风身上砸,谢柏风渐渐地就败下阵来,最终被击杀了。
如果瞿乘乐少几件可以毁天灭地的上品灵宝,也许谢柏风就逃过一劫了。
只是……要从男主光环下抢灵宝,这堪比地狱模式啊!
明泷顿时丧气,她叹了一口气,将自己闷在被子里。
“你不喜欢这个房间吗?”谢柏风见她很是苦闷的样子,便问道。
“没有啊。”明泷不想让谢柏风看出自己心事重重,随口说,“只是有点认床而已。”
但说完又觉得这个理由编的太蹩脚了,她一直以来都是沾床就能睡的人,竟然说自己认床,鬼才会信嘞。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谢柏风嘴角扬起,将她抱入怀中。
明泷只觉得自己突然腾空了几寸,再落下的时候床就变得不一样了,柔软顺滑,有莫名的熟悉感。
她睁开眼睛,莹白温软的狐毛映入眼帘,这是谢柏风的狐尾,他竟拿来给她做床垫!
“这下应该不认床了。”谢柏风眉梢含笑。
明泷惊喜万分,摸着身下那油光水滑的狐毛,很是享受。她脑海中闪过一个问题,抬头望向谢柏风,问道:“我压着狐尾,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谢柏风:“恰恰相反,我觉得挺舒服的。”
这是实话。
“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哦。”明泷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娇娇地说道,“其实我更喜欢你的白狐原形。”
她是个重度福瑞控,喜欢一切毛茸茸的东西,光是看着那些绒绒的毛发,无论多差的心情都会变好,要是上手摸,更是会直接欣喜若狂,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看出来了。”谢柏风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早在他们第一次欢好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了。
当他还是白狐之身时,她眼里的光芒比正午的阳光还明亮,不久后他变回人身,她双眸一下就熄灭了,甚至有些抗拒。后来还是他变出狐尾,她才再次动情。
谢柏风轻叹一声,“只可惜你是人族,受不住我的狐身原形。”
这话很是古怪。
明泷秀眉轻蹙,一时也没想明白。想详细问问,可谢柏风又闭眼休憩了,她只好放弃,也躺好入睡。
入夜。
两人睡醒后已是亥时。
明泷饥肠辘辘,苦着脸,“睡过头了,本来想吃些新鲜的,如今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东西吃。”
谢柏风:“我们出去走走,这城镇不宵禁,应当是还有的。”
明泷瞬间来了精神,“那快走吧。”
人界的许多城镇酉时便会开始宵禁,这天佑城却是与众不同,许是背靠天师派,有修士庇护的缘故。
天佑城的夜市热闹喧哗,街道旁的商铺有大半都是开门迎客的,而巷子中的小摊一个挨着一个,将巷子铺排得满满当当,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些地方还排起了队,挤得水泄不通。
若不是天黑了,还真的会以为是白天的盛景。
入秋天气转凉,还有些干燥。明泷想吃点甜的热的能解渴的,走了几步便选中了一家藕粉丸子。
“大娘,来两份藕粉丸子!”明泷拉着谢柏风找个空位坐下,朝忙碌的大娘喊了一句。
“好嘞!稍等!”大娘正在搓丸子,抬头应了一声。
“这个大娘做出来的丸子肯定很有嚼劲。”明泷双眼亮晶晶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哦?何以见得。”谢柏风环视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虽说这小铺座无虚席,可有些食肆不仅坐满了人,站着排队的也不少。”
明泷摆摆手,不以为然,“害,你管别的店家做什么。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我此时此刻只想吃藕粉丸子。”
谢柏风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若有所思,“再往前逛逛,也许有更好吃的。”
明泷垂眸摸摸自己饿瘪的小肚子,委屈巴巴,“再逛逛,我就饿死了,先吃饱再说。”
况且,她对自己找的这家店铺很是满意,“你看,大娘负责搓丸子,伙计负责端碗收钱,两人分工合作,大娘不碰食材以外的任何东西,多干净卫生啊。
而且大娘身形壮实,动作干脆利落,一捏一个丸子,丸子和面团间毫无黏连,这说明她力道适中,是个行家。
她家的丸子,肯定干净又卫生。”
言语之间,伙计麻利地端了两碗藕粉丸子上来,“客官,请慢用!”
“好,谢谢哈。”明泷咧嘴笑笑。
她先喝了一口糖水,既不烫嘴,又是恰到好处的甜味,饿了半天的肠胃瞬间得到慰藉。
再咬一口藕粉丸子,不仅富有弹性柔软细腻,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蜂蜜甜香,和沁人心脾的桂花清香,吃出了身心舒畅的爽意。
“好好吃!”明泷眉飞色舞,她就知道自己没选错。
为自己的慧眼识珠,明泷得意洋洋,觉得这藕粉丸子更美味了。
正巧几步开外有一棵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一阵清风拂过,吹落了几朵金黄桂花,桂花随风飘荡,落到明泷脑袋上,让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金桂的香甜,动人心弦。
“确实不错。”谢柏风吃了一口,唇角微扬,望着笑得正欢的明泷,第一次从一碗藕粉丸子里吃出了愉悦之意。
他们二人津津有味吃着藕粉丸子的时候,不远处有两个修士在说着话。
“听说了吗?谢柏风那个魔头出来了。”
“早就听说了,我还知道,他不久前徒手捏碎了林祈的脑袋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冷酷残暴。当年天师派叶掌门满门,也是惨死在他的手上,事后他还说不是自己做的,真是卑鄙无耻!”
“这种魔头,哪有什么仁义廉耻之心。说起来,叶掌门宽厚仁慈,最终却不得好死,真是可怜啊。”
“唉,天意弄人。当年瞿见重将他封印,为叶掌门报仇雪恨,那是何等的大快人心,瞿见重也因此做了天师派的掌门。万万没想到才过百年,就被他逃出来了。”
“这次再要除掉他,也不知要废多少气力。”
“邪不压正,总有办法的。”
……
那两个修士很快就走远了,再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此时明泷也吃完了,她欢快地去结账,还向大娘撒娇,“大娘,你做的藕粉丸子好好吃呀!”
被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这么夸,大娘心花怒放,“你喜欢吃就好,以后常来呀。”
“嗯嗯!”明泷重重地点头。
她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谢柏风已经走远了,她快步追了上去。
谢柏风在她快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又加快了脚步,冷冷道:“夜市这么大,有许多新奇玩意,你可去玩个畅快,没有必要做个跟屁虫。”
她想必也听到了方才修士的话,上次他杀了林祈,她那瑟瑟发抖的模样,谢柏风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回她听见他杀了别人满门,怕是早已惊恐万分,又何苦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他最厌恶别人心口不一,装模作样。
明泷一脸疑惑,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刚好还好好的,突然就冷若冰霜了。
她撇着嘴,走快几步想跟上他。
可她走得快,谢柏风走得更快,瞬间就消失在了人海中。
明泷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知道,得赶紧哄好他。
于是她找到一处偏僻角落,飞身上屋。在高处会更容易找人,明泷四处张望,终于在全城最高的观鹤楼发现了他。
观鹤楼夜晚寂静无人,谢柏风就静静地躺在楼顶的黄瓦上,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泷一步步靠近,幸好他没有再走开,她松了一口气,在他身侧躺下。
在这观鹤楼,往上可以看到漫天星空,一道弯月,静谧幽美。往下可以看到万家灯火,熙熙攘攘。
“这里的风景真不错。”明泷感叹道。
谢柏风闭着眼睛,单手曲着枕在头后,古井无波道:“听了那两个修士的话,你作何感想?”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明泷总算明白过来了,谢柏风是听见有人诋毁他自己,所以心情不好,上高处吹吹风。
明泷晃了晃脑袋,“他们就是一派胡言。”
“哦?”谢柏风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她这反应倒是意料之外。“这百年间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怎么觉得这是一派胡言?”
明泷发现黄瓦硌脑袋,就把手枕在脑后,摆好舒服的姿势,才悠悠说道:“抛开事实不谈,那两个修士就是伪君子。”
抛开事实不谈?
谢柏风轻笑一声,觉得很是好玩,她就像个几岁孩童,看人全凭心情和直觉,“几句话你就听出来人家是伪君子了?“
明泷眼眸清亮,“他们一开始就说,你杀林祈是冷酷残暴。这话根本没有逻辑,单纯是为了骂你而骂你。
站在你的立场,林祈和你争权,还想杀你,你杀了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站在人修的立场,林祈是进攻人域的魔将,人人得而诛之。若是那两个修士杀的林祈,别人只会称颂赞扬封他们为英雄,他们巴不得是自己手刃林祈,却因此诋毁你。
这种话一听就是伪君子说的。”
“这种时候,你的思路倒是敏捷。”谢柏风勾起唇角,望向明泷。
见她的手臂被瓦片压的都有红印了,他伸出手,将她揽到身前,明泷得逞地笑笑,自然而然地枕在他胸膛上。
明泷眉眼弯弯,这个“枕头”结实有力,比自己软绵绵的手臂舒服多了。
她躺好后继续说:“而且,我知道叶家的事与你无关。”
谢柏风一怔,很是意外,她的小脑袋瓜怎么如此与众不同?
“这你又是怎么猜的?”
“也是那两个修士的话让我猜到的。”明泷直起身子看向谢柏风,目光温柔似水,却又无比坚定,“你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那就不是你做的。
我相信你。”
她说得真挚诚恳,又理所当然,像是在说明天太阳一定会升起般笃定。
谢柏风心下一动,喉间一紧,眼眸中涌现出许多不可名状的思绪。
这一瞬间,世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月色皎洁、繁星点点、灯烛辉煌的光辉齐齐凝聚在她身上,她发出柔和的万丈光芒,璀璨夺目。
丑时,天启山。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并肩而行,从山脚下一路御空,很快便到了半山腰,他们身姿轻盈,御空术炉火纯青。
若有人凑近看,还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景象,黑色那道人影搂着白色那道,白衣脚不沾地腾空而行,像个人形挂件似的挂在黑衣身上。
身上多了个人都能视若无物,任谁看了都会称一声“天纵奇才”。
他们最终在一处破败府邸前停下。
斑驳的朱门昭示着贵人的衰败,门上的匾额不见踪迹。明泷找了一会儿,才发现门口的地上有一块紫檀雕花匾额,上刻着苍劲有力的“叶府”二字,这笔法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之手,却被灰尘和蛛网掩盖了,明珠蒙尘,让人不免惋惜。
再往里走,是遍地杂乱和缺损的红墙黄瓦,即使是眼前这废墟般的房屋,也比普通农户的茅草屋要气派不少,不难想象,当年全盛之时是多么富丽堂皇。
“这是那个叶掌门的府邸吗?”明泷问道。
“不错。”谢柏风点点头,“当年叶新给我下了战书,让我于八月十七与他一战,我来到这叶府的时候,地上全是尸体,血流成河,叶家满门已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