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月踱步到床边,从他脸上收回视线,转而移向了他的腿,轻轻掀开盖于身上的被褥,正要将其裤腿卷上。
忽的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按住了手腕。
晏明月动作一顿,偏头看去,赫然对上了贺凛深沉的眼眸,下意识有些心虚。
而贺凛仅是微抬着头深深看着此刻本不该出现在他卧房的晏明月,很快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下更是如打鼓一般剧烈跳动了起来。
晏明月眼睫轻颤一瞬,贝齿轻咬下唇,很快道:“王爷,让妾看看你的伤势。”
贺凛身形未动,心头却积郁着想要喷发的怒气,他不知自己昏睡这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北风连个人都看不好,竟叫晏明月此刻出现在了他眼前。
可当着晏明月,他自是无法发怒,只是执拗地抓着她的手腕,力道减弱担心弄疼了她,可怎么也不愿松手。
不能看。
她不会受得了那副画面的。
不想吓着她,更不想被她厌弃。
晏明月却不知贺凛心中煎熬,只是手腕被限制了动作,即使贺凛未用全力,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挣扎一瞬,愠怒便爬上了眼眸。
怒气冲冲瞪向贺凛,却一下对上了那双布着血丝,满眼痛楚的黑眸。
晏明月眸光微颤,不由又软了气势,抬起另一只手覆上贺凛骨骼分明的手背,触及一片凉意:“王爷,您的毒,不能再拖了。”
这话苏延说了数次,此刻却叫贺凛心头一颤,晏明月低柔的嗓音像是带着几分心疼与关切,泛起心底一阵涟漪,手上动作不由得放松,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妥协来。
罢了,她看了便知,究竟是如何狰狞可怖的伤势了,被吓到了自然便不会靠近了。
贺凛默了默,向一侧别开脸来,收回了按住她的手,紧抿着双唇身体紧绷僵硬着。
见贺凛不再阻拦,晏明月深吸一口气,再次探手向上卷起墨色裤腿,一片古铜色肌肤露出,正中一道犹如蜈蚣一般盘旋在腿骨上的伤痕赫然醒目,裂开的伤痕中少许流淌出黑色的污血,黏腻覆盖在上面,狰狞得将她眼眸刺得生疼。
晏明月白皙的指尖,与那扭曲的伤痕交错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指腹轻轻按压在伤口一侧,顿时感觉到贺凛小腿肌肉下意识的抽动。
“这里会疼吗?”晏明月神色凝重,眼底并无惧怕和厌恶,但却有抹不开的浓雾汇在眉眼之中。
贺凛心口一动,缓缓舒展开微蹙的眉头,喜怒不明地嗯了一声。
他抬眼看向晏明月目不斜视盯着他伤腿看的侧颜,温和柔顺,精致娇柔,清晨的微光自窗边洒入屋内,照在她脸上,映出莹白的光泽,一双明眸专注且湛亮。
贺凛突然有些意动,眼眸里的深色掩藏不住,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这时,苏延走到了一侧,探过头来,冷不丁开口道:“王妃,您再按下去,只怕毒血要溅出来了。”
晏明月一愣,莹白的手指霎时从贺凛伤腿上收了回来,腿间温热退离,贺凛顿时沉了脸,一阵凉风吹过小腿,他抬起一双暗沉阴晦的眼眸看了苏延一眼。
苏延未对上贺凛怨念的目光,见晏明月起身,便开口道:“老臣方才看过王妃整理的笔记了,其中有些还需再花些功夫参透一番,不过今日倒是可行第一步了。”
晏明月微微颔首,转而对贺凛道:“王爷,咱们今日便开始解毒可好,此法并不会影响过几日出发前往东岭,路途需得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地方也差不多恢复了大半,不会叫人起疑,王爷意下如何?”
贺凛眉梢轻挑,沉冷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来回流转一番。
敢情这两人已是自行做了决定,此刻哪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反倒像是在通知他一般。
贺凛久未答话,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苏延脸色也浮现几分难色来,到底是知晓此事没这般容易说动贺凛。
晏明月见状,微敛呼吸,转头道:“你们且先退下吧。”
苏延与北风面面相觑一瞬,北风张了张嘴欲想再说些什么,被苏延拉拽了袖子,这才止了声,垂头应下一声,两人很快退出了房中。
屋外天色已是大亮,今日竟还是个明媚天,艳阳高照,暖阳洒落窗前,不多会便会慢慢蔓延至屋内。
屋内沉寂一瞬,晏明月忽的上前道:“王爷,妾想同你一起去东岭。”
贺凛唇角微动,腿伤一事,他欲要瞒着晏明月,可到底是没能瞒得住,只是他不知晏明月怎突然对他的腿伤如此关注,若是他当真废了,她应当高兴才是,指不定便会就此彻底远离了他。
贺凛敛目,还未开口,晏明月又道:“王爷莫要再拒绝妾了,此趟需得有妾身同行,你这般将妾推开,妾心底也不好受。”
自是不好受的。
细想来,前世贺凛似乎总在为了这些事推开她,疏远她。
她知自己态度向来不好,可起初,她的确生出过几次与贺凛和睦相处,就这么将日子过下去的念头,只是触了贺凛冷漠强硬的态度,这便心头又有了委屈,生出了别的不该有的念想。
贺凛面冷心热,到底是过了一世,才叫她逐渐看清了他心底的执着。
若她再不坚定起来,怕不是又要被贺凛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面给误导了去。
贺凛眸色幽深,衣袖下的指腹摩擦一瞬,摊开成掌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此行路途遥远,东岭贫瘠,你不便同去,也就莫要去吃那些苦头了。”
晏明月微叹一口气,大着胆子上前侧坐在了塌边,一双水润的明眸直直望进贺凛眼中,嫣唇轻启:“王爷骗人,起初你可不是这般说的。”
贺凛喉头一哽,一时间没能答话。
起初自是因着祖母的寿辰,又是新春佳节,自是想要带晏明月一同前往的,况且他也并不想忍受几个月与她分别之苦,两人本就聚少离多,若不将人带在身边看牢了,他怎放心得下。
可事情突变,他一直追查的叛党一派,近来在东岭方向有了动静,前方危机四伏,更甚有阴谋将事态卷入更大的漩涡。
他自然不能再带她同去。
贺凛虽未开口,但晏明月心底也多少猜出了些端倪,他这般执意要压制毒素前往东岭,此番便不会只是单纯的为祖母贺寿。
可她不能再让他一人涉险,她在旁的事上并无过多的能力帮忙,解毒一事,便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前几日,妾冒雪出城,见了位重要的人。”
贺凛呼吸一窒,眸色霎时涌上了暗色。
晏明月知晓自己一直未能向贺凛坦白出城一事,他心底或多或少都在猜疑着什么,他未曾开口问,但不代表他不在意。
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够多了,此刻她应当是要将此事道出了。
晏明月微微向前倾身,望着贺凛的眼眸,里面映照着她的模样。
凝望片刻,她才斟酌道:“妾出城,是为了见一位名叫白敏青的医师,她擅解毒,医术高明,妾向她求得了为王爷解毒的法子,此毒另有轻缓的解毒方法,王爷若是信得过妾,可否让妾一试。”
“妾想为王爷分忧,不想再看王爷,受此折磨了。”
晏明月清澈婉转的嗓音丝丝窜入耳中,勾得人心绪一阵绵软的涟漪。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贺凛目光如炬,身子倚靠在床榻边,那双幽深的黑眸却像是染上了热烫的温度一般,灼热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分毫。
沉寂越久,晏明月心里却止不住有些发慌。
贺凛为何不回答她,怎这般看着她。
莫不是还是不相信她。
晏明月心底回想着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也不知究竟是哪一字哪一言不太妥当,惹得贺凛这般凝视她。
晏明月下意识动了动唇,想要再说些什么为自己解释,贺凛却忽的一声轻笑,身子直立起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面颊让,引得晏明月身子一僵。
“娇娇出城,是为了本王?”
靠得太近,呼吸交融在一起,晏明月心跳霎时乱了节拍,迎着贺凛的目光,她下意识想要退开些拉开距离,可身体却像是被这道低沉的嗓音所蛊惑了一般,只得愣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贺凛抬手之际,晏明月本能地想要闪躲。
但当被他捧住一侧面颊时,躲闪的动作又乖顺地顿在了原地。
方才还冰凉彻骨的掌心此刻却带着令人躁动的热烫,叫她只能微仰着头,颤着眸子无助地看着他。
而后,耳畔便传来贺凛低哑暗沉的嗓音:“娇娇,若再不躲,本王便要吻你了。”
第24章
晏明月一愣,顿时有红热攀上脸颊,也不知是叫贺凛热烫的掌心给染上的热度,还是自己周身涌上的燥热。
她与贺凛两世加起来,也并未亲密过几次。
贺凛以往在床笫之间大多都像换了个人一般,他们亲密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叫晏明月印象深刻。
热烫来袭之时,他的冷静自持总会在顷刻间消失殆尽,蕴在眸底的火热几乎要将人灼伤,他失控的力道和强势的占有叫她应接不暇,甚至无法想象,向来冰冷的贺凛,身子竟能烫成这样,灼热的呼吸几乎能将人淹没。
至今晏明月还记得新婚之夜那被酒气萦绕的夜晚,她哭哑了嗓子,腰肢几乎要被他失控的力道折断。
而后她便极为抗拒与贺凛亲近,更是对他的靠近有些惧怕。
贺凛这话并非无端而生,因为她向来是躲的。
可此刻,晏明月却并未退却分毫,仅是一双犹如含了春水的杏眸,无措地看着他,面颊的绯红如桃花绽开一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可贺凛话道出口后,却并未有别的动作,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而后眸底掠过一丝无可奈何,手掌自面颊缓缓滑落,唇角微动,道:“真不躲?”
晏明月简直快被这难耐的气氛给折磨得呼吸不畅了。
贺凛强硬之时,压根不给人半分思索的空间,更无半分说不的机会,却又在此刻,说着令她脸红心跳的话语,却迟迟未有动作。
这叫她要如何是好,莫不是还要她来主动!
晏明月身子更躁了,但心下思绪一动,贺凛的手掌落下的同时,她忽的伸手,一把抓住了那还在半空中的指尖,眼睫微颤,开口时面上绯色更甚了几分,羞得几乎要抬不起头来了:“妾、妾不躲的……”
贺凛动作一顿,眼底愕然,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指尖温软细腻的触感令周身血液似乎被焕活了一般,抬眸看向眼前几乎要将头埋进衣领的娇人儿,明明身子紧张得发颤,偏偏又将他的手抓得很紧。
晏明月已是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多便也不好意思再说了,可抓着贺凛的手垂头等了半晌,身前之人却仍是没有动作,甚至连话也没有半句。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两人难得这般和睦的独处机会,气氛正浓,该不是贺凛心中仍是对她带着不信任。
晏明月忍不住抬了头,一脸茫然,却一下撞见贺凛微扬着唇角,倚靠在床边眼眸带笑地看着她。
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晏明月甚有些恼羞成怒,他该不会是当真要她主动吧!
晏明月手上一用力,将贺凛的指尖抓得更紧了几分,贝齿轻咬下唇,黛眉一皱,开口时带着几分怨念的执拗,但声音却轻如细蚊:“那、那王爷,且闭上眼。”
贺凛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那深黑的眸子中,堆满了鲜少能瞧见的宠溺和纵容,像是舍不得少看此刻眼前的光景半分,又看了晏明月片刻,才缓缓轻阖上了眼帘,指尖在她手心轻挠了一下,激起心底难耐的悸动。
晏明月小幅度地吸了一口气,心跳如雷,即使紧张又羞恼,却又带着几分期待。
此刻流转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令她有一瞬恍惚,这样的感觉似乎从未有过,她却恨不得能将其牢牢抓在手心,叫它莫要再流走。
那些化作幽魂飘荡在贺凛身边的岁月,她每每瞧见他黯然神伤茫然无助之时,心底便一次又一次地想着,如若她能陪在他身边,那该多好。
那些仅能瞧见,却丝毫无法触碰他的时候,她多想,自己能轻轻地抱住他,靠在他的肩头,告诉他,自己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
起初她只是痛恨那令自己迷失了心智的过往,也悔恨自己曾经做错的一切,可后来,伴在贺凛身侧三年之久,那颗已然不会再跳动的心,却不断想要向他靠近,因他神伤而伤感,因他痛楚而疼痛,因他的存在而思念。
她看见了自己以往从不曾了解过的贺凛,那样亮眼明目之人,她很难不为之倾心,况且他满眼满目皆只有她一人,她又怎能不为之动容。
晏明月缓缓闭了眼,探起身子向贺凛靠近,鼻腔窜入贺凛身上浅淡的沉香气息,面上感觉到他呼出的灼热,心脏汹涌跳动得几乎要从胸腔蹦出来了,也不知自己究竟碰到了哪里,唇上一热,慌乱就撤了回来。
贺凛陡然睁开了眼,眼底幽深的目光却翻涌着几乎要满溢出的灼热,隐忍又疯狂的情绪自四处流窜,脸颊上温软微热的触感,撩拨得他浑身酥麻,似有难以言喻的冲动,直往下腹窜去,势不可挡。
若方才他还想将自己内心的汹涌克制下去,唯恐扰乱了温情,此刻却是一刻也难以压抑,一手从晏明月的掌心抽出,在她退开的一瞬,手臂一伸揽住了她绵软纤细的腰身。
晏明月本就慌乱,忽的身子被一股力道往前拉去,唇角泄出一声娇柔的惊呼,双手下意识就松开来,转而抓住了贺凛腰间的衣裳,好似顺势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腹。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竟这般主动,晏明月顿时羞得抬不起头来,额头埋在贺凛的肩头,即使隔着一层浅薄的衣衫,周身却被那滚烫炙热的温度全数包裹了起来,无孔不入,窜入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晏明月入他怀中的次数不多,但似乎每一次都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他身子向来是这般滚烫的,又硬实得和她一触即他便软了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脑袋里晕乎乎的,甚至无法去想此刻贺凛应当是一副怎样的面容。
贺凛哪曾见过这般撩人的晏明月,即使羞恼,却不住地往他怀里钻,像是下意识在寻找避风港湾一般,身子软得不像话,馨香四溢,扰得他乱了气息,慌了心神,就连手上的力道也止不住地加重了几分,恨不得能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
她向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叫他为之发狂,而此刻的主动靠近,他又怎能把持得住。
贺凛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了一番,记忆里与她交融的画面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实在叫人难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