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眼去瞧贺凛,便见他正目光灼灼看着她,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眸底饱含深意,像是积攒了许多话要对她说。
她又何尝不是呢。
晏明月上前便一头扑入了贺凛怀中,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嗅到熟悉的味道,那颗一直悬吊吊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贺凛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扑了个踉跄,愣了一瞬,眉宇霎时温柔了下来,鼻腔里馨香涌入,香软在怀,他难耐地伸手回抱住她,宽厚的掌轻抚过她柔软的发丝,下颚抵在她头上,嗓音很沉:“娇娇,可有想本王?”
晏明月一拳锤在贺凛胸膛上,好似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但也还是娇着嗓音回答他:“想,妾很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贺凛一把抓住晏明月落在他胸膛上的白玉小手,攥在掌心不叫她退回去,唇角勾着好看的笑,眸底满是宠溺的神色:“走时说得那般绝情,本王如今心尖还在疼。”
晏明月这便有些恼了,抬头怒瞪贺凛一眼,气势汹汹:“谁说得更绝情,你连那些话都道了出来!本知是假的,妾不想哭的,可还是叫王爷那番话给伤了心,每每想起,都忍不住落泪。”
贺凛一怔,倒是叫晏明月反将了一军。
他自是见到了她的泪,他心中的疼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道明的。
这便将人放开了些许,腾出手来探入怀中,缓缓拿出半支发簪:“娇娇还折了本王送你的发簪。”
晏明月眸光一颤,敛目从怀中也拿出了半支发簪:“盼归重逢,终是重逢,如今倒可再合上了。”
在离别时,她将发簪一分为二,分簪,是盼归重逢,是期望离别的相思之苦能早日结束,如今他们能再相见,心中自是难掩激动。
那被分开的发簪重合到一起,巧妙的暗扣将发簪重新复原,晏明月抬眸望着贺凛,伸手将发簪递了出去:“王爷,替妾簪上,可好?”
“好。”
发簪簪入发丝,贺凛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晏明月,待到收回手,又微微敛目,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娇娇,此次回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要委屈你些时日,你等等本王,本王很快,就来将你迎回。”
说到这个,晏明月赫然想起自己今日在祠堂里听见的事,忙抓住贺凛的胳膊急切道:“王爷,今日妾听闻一事,千真万确。”
晏明月很快将叶萧与桂太妃的勾当全数说了出来。
“桂太妃……”贺凛听完,唇间碾过这几字,眸光愈发暗沉。
晏明月不知贺凛接下来的计划如何,紧张道:“此事可对王爷有帮助?”
贺凛这才垂眸将目光落在晏明月脸上,瞧见她这副神情,不由得松缓了神色,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轻柔的吻:“帮助大极了,当真是多亏了娇娇。”
被吻后唇上落下热烫的痕迹,晏明月面上红热了几分,贺凛这般夸她,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有王爷说得这般重要,妾也不过是无意间听见的,能帮上王爷,自是最好不过了。”
贺凛默了一瞬,而后再次紧紧抱住了眼前娇柔的身躯,心底蔓上从未有过的踏实,但更多的却是觉得亏欠。
还是将她拉进了这个事中,还叫她忍着委屈,同他演了这一出戏。
贺凛深吸一口气,拉开晏明月与她四目相对,目光炙热又汹涌,面上却是极度的隐忍,好似要将这一切,留到它该出现的时候:“娇娇,待到事情结束,本王定会给你一个风光无限的婚礼,要昭告全天下,你是本王此生挚爱,至死不渝,此生只与你相守到白头,你可愿意?”
晏明月眸光微颤,似是忆起前世自己嫁给贺凛时的情景。
那时她不愿,但贺凛仍是将婚事风光大办了,用晏律当时稚嫩的话语来说,便是自打出生,也没见过这般气派的婚礼。
可晏明月却在婚礼上重重扫了贺凛的面子,没与他拜堂,下了花轿便独一人进了北渊王府,闭门不见任何人,叫一场好端端的婚事,闹得下不来台。
晏明月不禁想,洞房花烛夜那次,贺凛那般强势,是否是叫她给气急了,所以才给她留了那么个骇人的印象。
不过后来的贺凛,也没好到哪去,仍是一点也不温柔,虽是不如那会子难受折磨了,但也……
!!!
晏明月眸子一惊,像是被自己吓住了一般,贺凛在这头深情款款,她怎在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她当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
贺凛怎会没注意到晏明月的神情,也不知她想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一瞬间脸便涨得通红,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晏明月,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一般,还忍不住打趣道:“怎的,娇娇这是不愿?”
晏明月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很快又重重点头,怕叫贺凛误会了去,忙道:“没有不愿……”
而后声音弱了下来,轻声道:“妾会等你,这次,会真真切切,嫁给你,甘愿做你的妻,与你相守到白头。”
*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比晏明月所料想的要更为迅速。
就在祭祀大典的第二天,宫变一触即发,叶萧像是被逼急了眼一般,将自己原本的计划全数打破,趁着皇室全部聚集在皇陵之时,举兵攻打了过来。
得此消息时,敌军已是攻到了晏京城门外,可驻守晏京的大量黑甲军在此前被贺凛调动去往了淮安一代,而后又一路带至东岭,至今未归,若不想出对策,城门很快就会失守。
皇陵内慌乱一片,甚有人已经在收拾包袱要逃命了。
晏明月不知贺凛可否知晓了这个事情,而他又是如何安排的,但她沉稳着心绪,她信贺凛,自是不会叫皇城失守,而这一次,她也将守好她自己应在的位置,绝不会再叫叶萧得手,更不会让叶萧有机会夺去她的生命。
“快,长公主殿下,您先随皇上去到安全的地方,这里有臣等守着,绝不会叫奸臣踏入此处半步!”
深夜里,皇陵外的小道上,一众御林军护送着晏明月和晏律离开,各路嫔妃公主分头散离,但这也仅是权宜之计,若晏京当真失守,他们去到哪里都无济于事。
“皇上,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晏明月一路奔波,却一直紧紧抓着晏律的手。
他是晏朝的希望,前世贺凛提早便将他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最终得以躲过一劫,可今生,叶萧的确是被逼急了眼,贺凛压根就没能有时间转移晏律,那她便要担起这个重任,无论如何,都要将晏律护好。
脚下不敢放慢分毫,却在片刻间,只觉周围瞬间有什么围堵了上来,昏暗的视线中,为首一人阔步上前,冷笑道:“会不会有事,可是长公主殿下说了能算得了数的?”
晏明月一惊,这才自火光中看清来人的面目,竟是叶萧!
他是如何在此处找到了他们的!
御林军很快反应过来,可周围乌压压一片,压根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围堵了他们,俨然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
御林军长一声令下,不给叶萧再度逼近的机会,猛然带兵冲了上去。
“找死。”
刀光剑影,风起云涌,周围厮杀一片,晏明月紧紧将晏律抱在怀中。
叶萧果真是有备而来,仿佛提早就知道了晏律的撤离路线,与他通风报信的是谁,晏明月已无需猜想了,可现在俨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利剑自前方倒下的御林军身后刺来,晏明月眼前一晃,身体比思绪先一步反应过来,猛地将晏律护于身后,无处可躲,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眸。
耳畔一道剧烈的风呼过,利刃入皮肉的声音在跟前传来,但却未感觉到分毫疼痛。
晏明月怔怔地睁开眼眸,眼前的光亮被一道沉黑高挺的背影全数挡了去,未能见此人容貌,她却瞬间认出了是谁,出现在她身前。
“贺凛!你怎么会……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晏明月这才看见, 贺凛不知从何处出现,竟赤手握住了叶萧直直刺来的利剑,剑刃划开他的皮肉,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手心, 血不断向下流淌,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仍是死死抓着剑。
“他们是否无事,也不是你说了,便能做得了数的。”
叶萧闻言, 很快从惊愣中回过神来, 微微昂起了下巴, 想要将剑再往里刺去, 却被贺凛的力道逼得后退了半步, 转而他眸光乍现厉色, 气急败坏道:“你以为你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又能怎样,不过多一具陪葬的尸体,你以为仅凭你一人能逃得出我的钺甲军包围吗,她都与你和离了, 你还要为她舍命, 当真是可笑至极。”
这话甚是耳熟, 晏明月怒着眼眸瞪向叶萧,却闻叶萧高喊一声:“来人,给我拿下他,再杀了这小皇帝和前朝公主!”
周围的御林军寡不敌众已是纷纷倒下,铺天盖地涌来更多的钺甲军, 好似下一瞬就要将他们淹没一般, 晏明月心头有一瞬不确定的慌乱。
而下一瞬, 贺凛面色如霜,手上一用力,一把夺过叶萧手中的剑,力道大得叶萧几乎没来得及反击,利剑掉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叶萧的脖子上。
而后周围一片铠甲声铿锵作响,若是不知晓,还以为叶萧究竟是带了多少兵马袭来,可很快晏明月却在火光中瞧见了贺凛的黑甲军。
他们从背后突袭,不给钺甲军半分反应的机会,从后至前,一片哀嚎惨叫声此起彼伏。
叶萧顿时变了脸色,俨然没想到形势怎会突然扭转,而那些远在东岭的黑甲军,又是如何悄无声息潜入晏京境内,他竟一点也没有察觉。
但已是没有给叶萧反应和发问的机会了,泛着银光的剑刃从眼前晃过,贺凛利剑一挥,不留半分情面,也不想再听他多说半句话,叶萧头颅生生滚落在地,瞪着一双惊恐的眼,无头的尸体重重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唇间连一声凄惨的叫声都未能发出。
*
祭祀大典后,晏明月被安顿在了宫中。
后宫中似乎和之前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朝堂之上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君衍侯丧命,起初他所准备的文人为他引导舆论的方向,也果真在这一世同样上演了。
只是还不待那些文人将贺凛送上风口浪尖,竟又传出桂太妃被押入宗人府的消息来。
众人纷纷猜疑,贺凛究竟是何来的熊心豹子胆,竟敢下令抓捕桂太妃,那可是先帝身边的人,就是皇上也得敬重她三分。
然而,很快又一惊世骇俗的消息传出,贺凛将桂太妃和叶萧的私情一并暴露了出来。
齐悦宫中藏有大量君衍侯府上的东西,虽是没能找到确切的两人之间的联系,想必那些书信也早就被销毁得一干二净了,但后宫之地,却留有如此多君衍侯的痕迹,自是已经可以定下大罪了。
齐悦宫的宫人被抓了个遍,几乎不需什么手段,很快也叫他们招供了事实。
桂太妃一朝落势,而这一事件的爆发,令叶萧之前就安排好的文人措手不及,完全不知要从什么方向去扭转形势。
这俨然是怎么都无法说服民众的大罪,如此大逆不道,不仅是对先帝的侮辱,也是对整个皇室的侮辱。
晏明月每日倒是悠闲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期间接连有几批宫人前来和她提起此前所说要在外修建公主府一事。
晏明月思及着之后待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也是要随贺凛回北渊王府的,自也不必多此一举铺张浪费地修剪公主府了。
这便回回都将这些人给打发了。
匆匆三个月过去,殿外的桃花开了又谢,暖春都快要到了末端,晏明月抬头看着又一片桃花花瓣缓缓掉落,她许久都没见着贺凛了。
朝堂上的事她偶尔有所听闻。
叶萧作为叛臣,尸骨被抛入江河之中,余党被贺凛以极其狠厉的手段在短时间内揪出了大半。
桂太妃被定了罪,似乎就是前几日,戴上了头铐脚链发配边疆充入奴籍。
那晏桦呢?
晏明月不知晏桦的下场是什么,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并未做错什么,也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若当真将这些罪名都强加在他身上,世人是否会觉得晏律太过冷漠无情。
晏明月时常想起晏桦那个单纯的孩子,澄澈的眼眸里好似没有杂质,她前世不知桂太妃与叶萧的关系,自然也是不知在叶萧死后,他们的下场是如何的。
但想来,应当是不会太好的。
晏律来殿中时,晏明月忍不住问了此事:“不知皇上是如何处置晏桦的?”
晏律闻言微微挑了眉,晏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唤错了名。
晏为皇姓,晏桦并非皇室血脉,自然连名字也被收回了去,不可再唤作此名。
只是瞧见晏律这幅模样,晏明月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该不会晏桦已被晏律发落了吧。
正欲开口,晏律微微一笑,解释道:“皇姐莫要担心,朕知道你想说什么,起初朕也是打算将那两人一同处置发配边疆,倒是北渊王提醒了朕,如此,朕便决定将他贬为庶民,现已将他送入了北山少林寺,望他能在少林寺潜心修炼,也不要叫这些事影响了他日后的生活。”
晏明月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事竟还能这般处理,但如此当真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敛目欣慰道:“阿律,你当真是长大了,本宫也终能放心了。”
晏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倒是开口三句不离贺凛,很快又道:“朕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多亏了有北渊王。”
晏明月这才发现晏律今日话语所指的意图,歪了歪头看向晏律,似想一股脑将他的心思给看明白。
不过晏律的心思倒也一点都不难猜。
这一路晏律不知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仅是知晓两人这一去一回就给和离了。
这会这么明摆着夸贺凛,显然是在给自己前姐夫一个劲的说好话。
晏明月扬嘴一笑,倒觉得有趣,慢条斯理道:“嗯,那他倒是帮了你不少,还行。”
晏律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还行可不够,忙又道:“不知皇姐近来在宫中待得可是有些无趣?”
“怎的,皇上这是要赶我走?”晏明月好笑地扬了扬眉毛,饶有趣味地看着晏律。
晏律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朕就是觉着,皇姐不是喜欢四处看看,正巧如今朝堂也终是稳定了下来,朕也得心应手了,皇姐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