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笑起来,掏出彩铅在封面纸壳上写下一行字,塞他手里,“你信我,这套真的画了好久,别人没有。”
谢梦行抬手不情愿地瞥一眼,见精美的封壳上写着――
送给我十五班最好的朋友谢梦行独一无二的礼物。
脸上总算重新有了笑意,偷瞟她一眼,轻咳两声,又把唇角弧度强抿下去,“行吧,我暂时原谅你了,但你以后可别让我炫耀完又发现别人那里有同款,这样我很丢脸的你知不知道!”
“行行行……”
把人送下楼,余葵抱起箱子,转身。
站在教室外,隔着一堵墙,听里面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她身上颤栗,心间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澎湃和感动,千百种复杂的情绪里,有紧张,有期待。
她终于来到了时景的世界。
她曾一度以为这辈子都无法触摸到的地方,
值得感激的是,无论往上攀爬、触顶的过程怎样艰难,她坚持下来了。
余葵深吸一口气。
朝前跨一步,身形便暴露在教室门口。
女孩抱着箱子进门时,整间教室读书声微不可差地低了两个分贝,一双双陌生的眼睛朝她望过来,带着打量、审视和好奇。
从高一到现在,一班成员每年都有细微调整,但大体格局没变,最轰动的一次,恐怕就是高二,时景从北京转来那会儿,所有人的名次都往后推了一名。
这一回,来到他们班的是余葵。
一个曾经在十五班都垫底的女孩,靠着走运补上前一名休学的空缺,卡线垫底进入了一班。无论怎么看,她都对任何人没有威胁,要不是模样长得实在出色,恐怕都不会有人多注意她两眼。
人从眼前过去,议论声偷偷蔓延开。
“今天过后,咱们班两大颜值担当,就是时景和这个插班生了吧。”
“从前就觉得挺好看的,近看更惊艳,眼睛真好看,腿也长,突然感觉咱们班平均颜值又往上蹭了一大截,”
“谭雅匀不也蛮好看的。”
“拜托,你认真的?”几人同时看他。
“谭雅匀是气质挂,真比较五官的话,两个人根本没得打啊。路上同时遇到她们两个,你会看谭雅匀吗?”
“呃……话是这么说,成绩也挺重要的,她长那么漂亮,来咱们班垫底,很容易心态失衡的,你觉得她能坚持多久写转班申请?”
“确实,我赌一个月,下次月考的时候,她可能就崩溃了。”
“太真实了,我这么有韧性的人,当初转班申请都填了好几次,她要真转走了,还挺可惜的,好不容易考进来个那么养眼的小姐姐。”
“希望她能撑到运动会时候,我真的很想看她给咱班举牌。”
……
来到纯附实验班,是一趟重塑筋骨的历程。
他们中间大多数人,从小作为学霸被同学追捧崇拜,老师关照青睐,享受学校的资源倾斜……但只要来到这里,他们就必须收起目空一切的优越感,接受总有人比自己更优秀、一懈怠就有可能掉队的事实。
一班的教室里有种高压磁场,阵仗比高二分班时候可怕太多了,每个人身上都仿佛拧着一股劲儿。
但时景是不同的。
余葵一进门就看见他了,带着天生的光环。
他坐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懒洋洋靠着椅背,朝阳穿过香樟树的绿叶间隙洒下来,落在桌面一角,也落在他完美无缺的侧脸上。
注意到余葵进门时,男生偏过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一瞬。
少年的唇角微漾起一个弧度。
这笑容是送给她的,意识到这点,余葵的心便立刻喧嚣鼓噪起来,血液发烫,身上每个细胞都欢欣鼓舞。
多巴胺的奖赏机制是如此令人心醉沉迷,难以戒断。
只是,想到这些注视她的人里,还有谭雅匀……余葵的脑子里回荡着《火影忍者》鸣人战斗高光状态的bgm,努力放平肩膀,收回视线,淡然而平静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唯一的空位,放下纸箱。
向阳拎着把新椅子从后门刚进来,见余葵要坐下,赶紧叫住她,“那椅子螺丝滑丝了,响声太大,我刚去给你领了把新的。”
第44章 第三个愿望
呆在实验班第一天,余葵深刻地体会到了易冰那番话有多真实。
现实远比想象可怕。
一班老师授课的内容里,时常提到某些概念和定理远远超纲,高中从未涉及,一班的学生却早已习以为常,往往老师一道题三言两语讲解结束,问大家“懂没懂”,“有没有掌握”。
台下除了她,清一色的“懂了”、“会了”。
余葵进退两难。
这种情况,要是举手说不会,轻则拖慢大家进程,重则引起公愤,不举手,她又确实还没理解到位。
课堂节奏比起十五班,快了起码两到三倍。
她久违地重新陷入了当初刚进附中,那种脑袋瓜捉襟见肘,似懂非懂,反应弧慢半拍的窘况中。
班主任姚老师是年级组长,一个面容严肃、说话办事雷厉风行的中年女人。
下午语文课讨论,她路过余葵桌边,看到她写字的指甲,眉头一皱,当即把她叫到走廊。
上回余葵被骗到厕所,姚老师第一个赶到的,也因此,她对余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漂亮。
和宋定初有恋爱嫌疑,总之,对老师而言,不能算省心的学生。
长得漂亮,意味着容易受到外界诱惑,很难静心专注,尤其高中女生,一谈恋爱,受情绪支配,成绩跟坐了过山车似地忽上忽下;黑马意味着根基不稳,像余葵这样一年内直线升上来的,聪明有余,如果后劲不足,随时还有掉回去的可能。
开口时,她着重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高中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额外打扮只会分散你的注意力。余葵,你从十五班刚来,所以这一次老师就不追究了,但再往以后,心思一定得放在学习上才行。”
余葵背着手,小鸡啄米点头,恨不能钻地缝里。
直到老师挥手,才逃也似地回到教室,要不是光疗甲太牢固,她都想直接刮掉。
下课后用小刀蹭了几下,险些刮破手,才作罢留到晚上处理。
下了一整天雨,周五放学铃总算响起。
对面高二教学楼传来欢呼,老师一出门,宋定初来到她桌边,提醒余葵通过加入班级群的邀请。
她正收拾书包,闻言吓得差点当场从椅子上滑下来,“已经邀请我了吗?”
宋定初疑惑点头,“怎么了?”
完蛋?!
她和景神可是加过Q.Q好友的,偷窥了他那么久的空间,假装不认识和他交换了那么多心事,一进群不就全暴露了!
“没,没事。”
余葵咽了口唾沫,使劲掰扯了个借口,“就是、那账号我把密码给忘了,要不,等回家我用新号加你?你到时候再把我拉进群就行!”
“不能申诉找回吗?”
“呃…好像找不回来了呢。”她心虚眨眼。
拔萝卜带出泥,这倒提醒了余葵,再继续使用现在的Q.Q号,万一以后和时景加到共友,岂不很容易露馅儿?
惊出一身冷汗,她打定了主意,等会儿回家路上就申请小号。可以的话,用小号加上向阳和宋定初,就把他俩从列表删除。
看着微笑的班长,余葵心里默念了声对不起,男生却迟迟没走,而是从包里掏出根棒棒糖放在桌上,推给她。
他的目光真挚而温柔。
“还没恭喜你,小葵。真的很高兴你能来到一班,咱们又在一个班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哈哈,还要多谢你借给我那些学习资料…”
余葵话还没落,向阳从隔壁伸手。
他把糖拆了放嘴里,张口道歉:“不好意思啊班长,小葵胳膊上受伤还没拆线,发烧感冒也好得不利索,叔叔这两天让我盯着她,别乱吃东西,我替她代劳了吧。”
宋定初一听,又担心起余葵的伤势。
陈钦怡闻言,赶紧把她校服袖子撸起来,果然看见包的严严实实的纱布,还印了点儿干涸的血迹,羞愧道,“小葵,你怎么不早说呢!我今天挽着你胳膊都没感觉出来。”
余葵忙解释:“其实明天就拆线了。”
……
班级另一角。
徐方正特意绕道时景边上打趣:“妹子人缘很不错哦,才来第一天桌子就被围满了,连班长这么稳沉的人都坐不住,你咋这么淡定,长得帅有恃无恐吗?”
少年眉骨略抬,掀起睫毛,漆黑的眼眸看不出喜怒。
“你是不是很闲,还上不上天梯?”
“好好好,我不说,景神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周末游戏里再带我冲一波!”
“晚了。”
时景收完书包,椅子后退站起身,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顿时将对面笼罩,“这周末我有事,再说吧。”
他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饮水机的方向。
半个教室的人不自觉朝那边投去视线。
“靠,他该不会也要去找余葵吧?”
谭雅匀的同桌忍不住惊呼出声,“等等,我想起来了,该不会周一那天,来咱班门口找时景的女生就是她吧?
“向阳这人怎么回事,之前还围着你转,朝三暮四,有没有点节操。这些男生,是不是只要有更漂亮的出现,就能追着别人跑?”
谭雅匀深吸一口气,压下眸中的厌烦,终于抬头。
“用不着一惊一乍,余葵这种人,不靠着跟男生勾三搭四打好关系,她怎么借到内部资料?怎么进一班?”
女生怔了怔。
同桌那么久,这还是她一次听她如此直白地对别人口出恶言。
谭雅匀平时脸上一贯带笑,此刻却眼神冰冷。
她忍不住道:“你们是不是之前认识?”
意识到自己失言,谭雅匀低头整理文件夹,把脸上的内容抽离干净,冷静放低声音,“不认识,就是觉得,他们这么干,对分数和余葵差不多,却没考进我们班的人而言,根本不公平。”
陈钦怡一回头,发现时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后,膝盖一软,她下意识退开两步,给这尊大神让出空位。
余葵正弯腰从抽屉里抽课本,忽地听到钦怡小声喊她提醒,“小葵!”
一抬头,就见时景斜背单肩包,立在她眼前。
余葵膝盖一软,手脚发颤,差点没再从板凳上滑下去。
这就是同班同学的待遇吗?一抬头随时都有机会看他出现在眼前。
也太梦幻了吧!
清冷英俊的少年朝门那边挑了挑下巴。
“走吧。”
“啊?”
如此美色当前,余葵大脑混沌,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年偏头皱眉,目光变得不悦起来。
“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哦…啊!”
余葵使劲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请客!我当然没忘,就是不知道您想哪天吃。”
她三两下把自己的作业塞进包里,跟陈钦怡和几人道别后,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小跑着追上时景的步伐。
“你喜欢吃什么呢?”
她跟着他下台阶。
余葵兴奋坏了,一整天的崩溃郁闷,都在这瞬间被一扫而光,雀跃紧张地迈着小碎步,在他身后盘点:“嗯……太贵的我可能请不起,但是三百块以下,你可以随便点哦,我跟我爸爸报备过会请帮忙的同学吃饭,他资助了我两百……”
男生脚步一停,余葵没来得及反应,一头撞他背上。
硬邦邦撞得她脑袋眩晕,头发落在鼻尖,鼻腔发酸。
时景转身,下意识扶了她胳膊一把,见人站稳才松手。
从他的角度居高临下看去,女孩黑色的短发凌乱贴着脸颊,杏眼氤氲水雾,校服遮过大腿根,重重的书包险些把她瘦弱不堪的肩膀压垮。
“余葵,你的人缘看起来很不错。”
以为大神在夸奖她,余葵顿时也顾不得鼻子酸痛,忙答,“还好,咱们班除了向阳,跟我一起长大,班长和钦怡都是我从前九班的同学。”
真是个榆木脑袋。
时景扫她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又咽回肚子里,但总算放缓脚步,和她并肩下楼,目光又偏到她身后,“怎么背那么多课本回家,不重吗?”
“没办法,笨鸟先飞嘛。”
总算不用追了,余葵用手背垫着书包肩带,包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唉,你们上课太快了,我好多问题没听懂,周末还得去补习班问老师…”
话没说完,她突然感觉肩上一轻。
“现在轻点了没?”
时景慢条斯理问。
仰头,余葵一愣。
少年冷白.精致的下颌近在眼前,再往上,就撞入他漆黑漂亮眼眸中,对视不超过一秒,她就开始心跳飙升,红晕爬满耳垂,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慌乱移开视线。
上一次,帮余葵提书包的人,还是她爸。
小学一年级,老师发了一大堆新课本,回家路上,程建国看她人豆芽菜大一点,不堪重负,还偏要自己背书包,悄悄从后面替她减负。
她极力稳固呼吸,往楼梯栏杆边靠了靠,挣脱他拎在书包上的手。
“没事我自己来!一点都不重,轻着呢。”
她挺直了肩背,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像书包这样就真的变轻了一般。
时景根本不清楚他对她的刺激强度有多大。
哪怕一点点普通朋友的亲密动作,都极有可能令她失去理智,暴露自己的感情,只能一遍遍自己在内心提醒自己,恪守同学朋友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