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乌紫苏走后,兰烛大病了一场。
江昱成知道了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又请了私人医生,医生说兰烛那是心病,身体只是有些劳累。
江昱成听林伯说了七七八八,听到乌紫苏死了的时候,眉头微微一动,而后滚了滚喉结,说他知道了。
兰烛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昱成,他坐在那儿,微微托着脑袋,像是很早就来了。
看到江昱成的一瞬间,她心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她忽然就想到了皱着眉头让人把乌紫苏抬远点的王家的那些人,想到了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的钦书,想到了那些曾经奉承乌紫苏赞美乌紫苏如今却避之不及的槐京京圈里有头有脸的人,想到了江昱成曾经对她说过的“从你说要留下来的第一刻起,你难道还妄想有那些称之为自尊和独立的东西的”那些话。
她思绪混乱,宁可高烧不退。
但乌紫苏的事情,她怪不了江昱成。
原先定好的地块拆迁合理合法,论起这头来,江昱成没有让步的道理。
但她又没法原谅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无助。
江昱成像是看透她,轻声说到∶“那孩子送去的福利院我让人打点过了,配置的医生都是顶级的,你别担心,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兰烛迟钝地点点头,她靠在江昱成的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
她想要休息一下。想要忘却她和江昱成开始的故事,把他当做情人一样,小小的,安静地休息一下。
江昱成原先垂落在她身边的手微微动了动,最后拍上了她的肩膀。
兰烛趴在江昱成的肩头,她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水
江昱成觉得兰烛一直闷闷不乐的,就让吴团长把她后面的演出改了期,带着她上了西口的温泉山庄。
这山庄平日都是不对外开放的,内部都是邀请制和定制式的,只接待他们想接待的客人。
最贵的独栋套房,独享的山洞温泉,周到的客房服务,精致可口的美食,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只是江昱成,却鲜少来。
他隔几天让人送些珠宝过来,兰烛打开看一眼,就放在自己的梳妆柜子上,望着那些奇珍异宝发呆。
住久了,她一个人在独栋的山庄别墅里觉得没什么人气。她索性就下了山,却没想到在山庄主体大厅后面的无边泳池那儿,遇到了一个人。
他光着身子,肚子上的肥肉绕成两层游泳圈,蒙在他头上的,是一件性感的女士泳衣。
那个男人身旁站满了高挑丰满的女人,他们的嬉笑像是四方涌动而来的潮水,听的泳池中间的这个男人失去了东西南北的判断,只搂着水花扑了个空。
兰烛一看到他的嘴脸,就想起乌紫苏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站在岸上,脚步挪不动,死死地盯上他。
郭营意兴阑珊地从水里出来,抓过兰烛旁边衣架上的浴袍,套在身上,头发一甩,看到了一旁盯着他的兰烛。
他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番,水里的女人个个身材曼妙,样貌绮丽,但论能立刻唤醒男人征服感的,一定是他面前的这个。
眉目清冷如高山雪,气质出落如霜下月。
郭营一看就心里直痒痒,他毫不避让地直接靠近∶“美女,我们是不是见过?”
兰烛“见过。”
郭营得到了回应,双手一拍∶“我就说我们见过吗!你知道吗,前世几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相逢就是缘分,。来啊一起玩啊,这泳池我包了,后面餐桌上的东西,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兰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笑了笑。
郭营没留意她脸上神色的变化,伸手抓过兰烛的手。
兰烛躲闪了一下,她快他一步抽出自己的手,卯足了劲儿,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巴掌拍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中断了泳池里的热闹,人人都看了过来。
郭营愣了有半秒,才反应过来这一响亮的巴掌是从他的脸上传来的。他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一阵恼怒,满脸通红,“妈的你敢打老子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臭□□!”
他扬手就要拍下来,兰烛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但奈何还是他快一步,那用了一个男人毕身力气的巴掌就要落下来。
只听一阵中气十足的呵斥传来“住手”
兰烛一看,林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单手擒住郭营要落下来的巴掌,身形却依旧保持他那种在人人面前都谦和的样子,四两拨千斤地让对面的人动弹不得。
郭营正要骂,见来人是林伯,有一瞬间的不安,而后他又想到了边城后边开发的项目中,江家和槐京的那几户大家非他不可,顿时就底气十足。
“林伯,这您就别多管闲事了,我好心请这姑娘喝一杯,她不赏脸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是什么意思,你能给我个理由吗?”
林伯依旧谦和,但挡在兰烛面前的身子半分都没有挪开,“郭老板,这是我家二爷的姑娘,打你恐怕不需理由。”
郭营这一听,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姑娘是江二爷带来的,他一时间心里发毛,但又强撑着不肯服软,毕竟后面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当即做了怂蛋,面子往哪放。
但江家二爷的手段,他实在是忌惮,最后,他也只能指着兰烛的鼻子留下一句"你等着!"就走了。
林伯转过身来,微微弯了弯身子,“阿烛姑娘没事吧”
“没事。”兰烛摇摇头,“您怎么在这儿”
"二爷让我看护着姑娘安全,虽说这酒店接待的客人是有门槛的,但山上山下的客人品阶还是有所差异,山脚下鱼龙混杂,姑娘还是跟我回山上吧。”
“嗯”。兰烛被郭营搞的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
她跟林伯回了山上,坐在暖意洋洋的山间套房里,听着典藏版的名家选段。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兰烛通过落地窗,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徐徐走过来,他撑着一把黑伞,高大的身影像是突然低空盘旋在雪地里的猎鹰,在漫无尽头的雪地里子然一身。
她站起来,趴在窗上,看着人慢慢走近。
兰烛从未这样看过江昱成,隔着窗户,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在窥伺他。
他抓着黑伞柄的手骨节好看极了,眉眼没有表情的时候依旧如此凌厉,若是她不认识他,她一定会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哪能把一个心思难以揣摩、睥睨众生的人造得这样一副完美的皮囊。那皮囊看一眼,就勾起人心里的贪念,想要彻底拥有,想要过分迷恋。
可现在她偏偏认识他,她知道迷恋他要付出的代价,更知道想要拥有他,要历的苦难。
"怎么光着脚站在地上。" 声音从兰烛身后传来, 兰烛才反应过来, 江昱成已经进来了。
兰烛看着他,外头的风雪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江昱成把会客厅那被兰烛丢在那儿的鞋子拿过来,坐在沙发上,随手一揽,兰烛就陷在他的怀里。
他身上的香味传来,兰烛闻出来,那是她依照古法仿制苏轼的“雪中春信。”
那是她的味道,她独有的,特别的味道,现在却蔓延在江昱成的四周。
“呆在山上觉得有些乏味了”
兰烛交叉着双手,眼神落在自己的手上,“嗯,不如回去演出。”
“嗯。”江昱成点点头,拿毛绒拖鞋套在兰烛白皙的脚丫子上,“我家阿烛是委屈了。”
江昱成把她放下,自己也站起来,牵过她的手,“走,带你看点有意思的。”
“什么”兰烛不解。
江昱成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危险“看看就知道了。”
兰烛被他带出套房里面的客厅,走向外面那个会客的客厅。
兰烛跟在后面,首先听到的,就是貔貅的低吼。
它前半身低伏在那里,怒目而视,从胸腔里传来的愤怒震得它双颊肌肉发抖,宽大的脚掌踩着一个人的手掌。
兰烛在看到那个人的面貌的时候,心里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郭营眼角淤青,鼻红脸肿,看到江昱成过来,拼命地要往前爬,奈何手被那只百来斤重的杜高犬死死压住,他只能动下半身,看上去就像是一条一头被碾碎的虫子还在拼命挣扎。
兰烛不忍再看,只觉得一阵反胃。
他痛苦地嚎叫着,挣扎着往前试图拉到江昱成的裤脚“二爷二爷我错了我错了您放过我吧……求求您放过我…”
而站在他面前的江昱成,依旧目不斜视,挺拔如劲松,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注视着跪在他面前的人。
兰烛顿时觉得汗毛倒立,惊悚不已。
"二爷、二爷、我知道错了,您放过我、您放过我。"郭营的叫声此起彼伏。
江昱成没理他,只是转过身来,对着兰烛说“阿烛,过来。”
兰烛动了动僵硬的肢体,走了过去。
江昱成坐在那儿,揽了兰烛往自己怀里带,他的手落在她的发尾里,手指穿过她的发梢,一圈一圈地用指腹摩掌着,“他今天动你的,是哪只手?”
兰烛看了看郭营,郭营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自己。
兰烛从他眼睛里又看到了乌紫苏的那些伤口,她试图让自己变得镇定,指着郭营的右手∶ “那只。”
江昱成了然,收回自己的手,朝林伯点点头,林伯不知从那儿拿了把手指头长短的瑞士军刀。郭营吓得大叫起来
“江昱成!我是其他几家力保的人,后半个项目没我的开工许可证你们半块砖都动不了!你敢动我就是跟半个槐京过不去,你想好后果了嘛!”
江昱成起身,接过那把瑞士军刀,一开扣,透骨凉。
他淡淡地说到∶“加勒比海的北边,有个小国,叫做海地,那儿的人,饿得把土烧制成饼,战乱、贫穷、抢杀随处可见,我在那儿的时候,就是靠这一把小刀,从亡命之徒的枪下活了下来。”
“你该不会认为,我会怕今天为了你的事情得罪半个京圈吧。”
他手指轻巧地拂过□□的的刀背,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那许可证也不只你一人有,没了你,我换一个人上去不就好了。”
“不!不!二爷!赵家、王家、李家他们都是一体的,我是他们的走狗而已,你今天打狗不看主人,他日你必被他们几个家族忌惮,联合起来对付啊!二爷,二爷,我不能换,我有用,我以后只听你的话,我只听你的话”
郭营吓的连连磕头,痛哭流涕,毫无尊严地在他脚下摇尾乞怜。
江昱成这才缓缓蹲下,低头说到∶
“可是你觊觎我的东西了呢”?
第34章
郭营吓的连连磕头,痛哭流涕,毫无尊严地在他脚下摇尾乞怜。
江昱成这才缓缓蹲下,低头说到“可是你觊觎我都东西了呢”
郭营一愣,看了一旁的兰烛一眼,连忙摇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姑娘,姑娘…”郭营朝兰烛所在的方向过去,“我错了、我错了,您打我几个巴掌都行,我日日在家自己扇自己,自己扇自己,扇到您满意,您帮我求求情吧,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江昱成根本没给郭营靠近兰烛的机会,他一脚踹开他,“你也配求她。”
“抓住他。”
身后等着的几个男人上前,一手架着郭营的手肘,把他的头和手分别死死地抵着地上。
兰烛看到江昱成手里的瑞士军刀刺眼的光芒。
四个男人把郭营架在地上,他动弹不得,哭着喊着叫上了妈妈,面容极其哀痛扭曲,满目绝望……
“二爷……”兰烛上前一步,抓过江昱成的手肘。
江昱成回头,拍了拍她放在他手臂上的手。
“没事。”他笑笑”一个手指头而已,要不了他的命的。”
他江昱成再权.势.滔天,剁了人家一个手指头也不是什么简单收场的事情,更何况,江昱成说无所谓那些个槐京的其他家族,她却不想江昱城跟他们结下梁子。
兰烛对着江昱成摇了摇头“二爷,不要。”
江昱成“他敢打你,阿烛。”
“我没受伤,而且二爷,是我先动的手。”
“谁给他还手的权力的。”
兰烛”二爷、别把事闹大了,好不好。”
兰烛说好不好的时候,带了点恳求,江昱成的心肠一下子就软下来。
他扬起的手指头动了动。
那头架着郭营的那个黑衣男人手腕一用力,郭营大叫一声,而后他们散开,只剩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兰烛“二爷”
“放心,他们有轻重的,这程度还构不成轻伤,只是难受一阵子,让他长点教训。”
江昱成话说完,郭营就被几个人拉了出去。
江昱成转过来,靠近兰烛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身上还未散去的杀意。
空气中似乎还停留着刚刚的血腥气
她蓦然想起,刚刚他说的,他在海地,见过战争、杀戮、贫穷……从亡命之人的□下用一把小刀活了下来。
那是她不知道的过去, 隐约之间, 也让她看到了她不认识的江昱成的另一面——不在风月之事上的野心和狠劲。
这样的一瞬间的陌生让兰烛在江昱成靠近的时候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昱成伸出的手空了出来,他看了看此刻往后退的兰烛,“你怕我”
兰烛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抬头看了看江昱成的眼睛。
他的眼睛,即便是那样冷漠地看过刚刚匍匐在他脚下的男人,给到兰烛的时候,却还是跟从前一样,虽没有缱绻的眷恋,但望向她的时候,眼底是有柔情的。
不管怎么样,她跟他,是一条船上的人。
兰烛摇摇头,上前一步,主动把手放在江昱成伸出来的手上∶“没有。”
江昱成见到兰烛主动挽了上来,心底的阴霾一扫而过,反倒是跟兰烛解释到∶“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哪能真剁人家一个手指头。”
兰烛不置一词,她回头,看到了身后安静的,跟着他们往外踏入雪地里的那条毛色罕见的、被誉为死神的禁养犬———她知道,那不仅仅是是吓唬,那是江昱成能做得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