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行动惊动了他,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江昱成伸手,抚平兰烛皱起的眉头,“我没事,傻丫头。”
兰烛看着江昱成眼底下浮现的淡淡的光,晕着屋子里温暖的气氛,对着她的时候,温柔又缝绻,她想到她今天看到的那些散落在书房里的真相,想到他应该是反反复地看过了那些真相,心下就隐隐约约有些疼,她说,“江昱成,我收回那些话。”
“嗯”
她把下巴抵在柔软的床上,“我不想一辈子与你老死不相往来,也没法特别潇洒地看着你自甘沉沦。所以我今天就回来找你了。"
他依旧闭着眼睛, 重复着她那句话∶ “自甘沉沦……我在你眼里原来如此自暴自弃。”
“难道不是吗,动完手术的人一身不响地坐在风口,不是自暴自弃是什么?”
他侧了个身,伸手环过她的腰,靠近她的脊背,"我只是累了,阿烛,想要休息一下。"“嗯,我知道。”兰烛应着他,“江家的事,你要不想理,可以不理。”“他现在,应该嚣张的很吧”兰烛觉得江昱成说的,应该是钦书
林伯说,江昱成母亲过世的消息,是钦书带来的。
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少,能把这么深的秘密挖出来,他可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很嚣张。"兰烛点点头,手肘支撑着坐起身子,乌黑的眼珠子盯着他,"所以江昱成,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一个人,斗不过他。”
“你别消这趟浑水,阿烛。”江昱成伸手把她揽下来,把下巴抵在兰烛的发丝里,轻声地叮嘱到“他要什么就让他要吧,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兰烛用下巴拱了拱他下巴上密密扎扎的胡须, “这太不像你了江昱成, 哦, 我最近学了一个新词,我觉得形容你很到位。”
“什么词”“恋爱脑。”
“恋爱脑”他显然没理解。
“是啊,就是满脑子只有爱情,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恋爱上的人——”兰烛边说边用手戳着他高挺的鼻子,“我们就说他是个恋爱脑。”
"啊,是这个意思。" 他脸上不由地浮现一抹笑, 而后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那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恋爱脑啊。”
兰烛撇撇嘴,“你很骄傲吗江昱成,这不是什么好词吧?”
江昱成没理会她的嘲弄,“放眼整个槐京,论恋爱脑,我排第二的话,应该没人能排第一吧?”
“那可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家二爷,偏偏长了个恋爱脑,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硬是要为了一个姑娘悔婚、退婚、不要自己身后的靠山,甚至连自己的半个肝脏都不要了,你说你不恋爱脑,谁恋爱脑”
她虽然开着玩笑, 江昱成却想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和现在的狼狈样子, 他甚至要兰烛回来照顾他,而不是想料想的那样,他还了江家那些东西后,能够潇洒并且胜券在握地去找她。
如今,却要她来找自己。
“对不起。”他搂紧她的腰,靠得离她更近些,她如今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说的话每一句都让自己心底涌上一阵一阵的生命力,“阿烛,我以为我能处理好的,我天真的以为,我这么做,母亲也不用再受那样的胁迫……”
“你已经处理的很好了。”兰烛眨了眨眼睛,手指一寸一寸地摩挲着他微微带有胡茬的下巴,"那不是你的错,现在,没有人可以再控制你了,也没有人可以再拿捏你的软肋了,江昱成,等你好起来了,你就无坚不摧了。”
江昱成更靠近了几分,鼻尖轻轻地地抵着她,“你错了,阿烛,我并非无坚不摧。”“你明明是我最大的软肋。”
“不。”她摇摇头,眼神与他眼里的柔光汇合,“江昱成,我要做你的铠甲。”
江昱成最终是卸下了那满身的疲惫睡了过去。他均匀起伏的呼吸声轻轻地回荡在屋子里。
兰烛望着他好看的眉眼,说实话,她今天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没来由地怕了一下,她怕他眼睛里的野心和笃定都流走,怕他眼睛里那些澄澈跟从前一样,被颓败蔓延的战火所覆盖。
好在,她回来了。
她回来,驱赶着这场消杀里妄图吞噬浮京阁的大雾。
兰烛回来把王嫂忙坏了。
她在厨房里忙上忙下,从南到北的菜品就做了许多,端出来的时候,就连林伯都皱了皱眉头。“王嫂,您做些清粥小菜就可以了,二爷最近怕是没什么胃口。”王嫂手上的围裙还没有摘,听到这话一拍脑袋。
“啊嘀,我光是想着,您说阿烛姑娘回来了,二爷有胃口了,我着急忙慌地恨不得把整个市场的菜都买回来,我该死,我该死。"
“不要紧。”兰烛安慰道,“您平日里做的饭菜口味也挺清淡的,我看也适口。”“二爷您觉得呢”
"嗯。" 江昱成坐在桌前,神色跟从前相比,好了许多,"感觉今天王嫂做的饭菜,好似比从前看上去有食欲些。
王嫂受了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是我做的饭菜有食欲,是阿烛姑娘回来了,二爷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自然看什么都开心,看什么都好吃。姑娘,您是不知道,您没回来之前,小厨房经常是两餐都生不出一顿火来,你说我遵着医生的嘱咐,变着法的营养均衡、荤素搭配往二爷的房里送,那也得他肯吃才行,可哪次我怎么样送进去的,就是怎么样拿出来的…”
“咳咳、、、”林伯清了清嗓子,给王嫂一个眼神。
王嫂立刻中断了话题,微微躬身,“对不起,二爷,我话多了。”江昱成淡淡地说到“无妨。”
兰烛拿过江昱成面前的碗,给他舀了一晚清口的汤∶“原来你在家油盐不进啊”江昱成有明显的眼神躲避,他专心喝汤,回了一句∶ "阿烛,油盐不进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兰烛敲了敲江昱成的碗,“你管我怎么用呢,不吃饭的人,是不是你?”“是。”江昱成夹了一只鸡腿,放在兰烛的碗里,“我往后一定好好吃饭。”“那可太好了!”王婶抢先说道,“我这厨艺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兰烛摇摇头,看向江昱成,“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林伯连夜来找我了,就你再这样下去,浮京阁上上下下估计都要怨声载道了。”
江昱成“是他们太过于紧张。”
兰烛严肃到∶“是你,太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日后,你要是这样让他们为难,我可是要为他们撑腰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江昱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笑着应下了。
听兰烛说道这儿,林伯的腰杆子都不自觉地硬了起来,他蓦然想起,那件日日让自己苦恼的事情,好像一下子有了解决的办法!
机关算尽,不如阿烛姑娘回来!
晚饭后,林伯在外面敲门,说到了吃药的时间。
兰烛开了门,见到林伯端来的一碗浓浓的中药,还有从那药罐子里倒出来的各色各样的西药。“要吃这么多”兰烛微微有些惊讶。
林伯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地跟兰烛说着每样药的作用,“外用的主要是一些消炎的,医生说伤口凝固的不是很好,感染风险还是比较大,所以消炎的药剂配的是最多的。”
江昱成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地跟林伯说,“你跟阿烛说这些干什么。”“阿烛姑娘是我叫回来的,我自然是什么事情都不能瞒着她。”江昱成“你……”
林伯看了一眼江昱成, 趁兰烛还在, 加重了声音打断了江昱成∶ “阿烛姑娘, 医生嘱咐说还得去复查,您看都过了复查的时间了,二爷也不去,您说这事,怎么弄?”
兰烛回头看了一眼江昱成“复查都没去”
江昱成眼神躲闪”……太麻烦了,挪来挪去的,我喜欢清静点……”兰烛“喜欢清静点那好,你明天一个人呆着吧。”兰烛起身,做要走的样式。
“哎——”江昱成攥住她衣角,“这不是在说以前的事嘛,你走什么。”“我明天去,我明天去还不行吗”
兰烛“这还差不多,连复查都不去算怎么回事。”江昱成“我真没那么娇贵,我感觉,我快好了。”
林伯插了一句“您是见着阿烛姑娘,觉得自己浑身来劲了,但您底子上,还是虚的,外强中干,不成气候……”
外强中干
江昱成盯着林伯,告诫他最好用词小心点。
林伯遇到江昱成威胁的目光,假装没看到,继续跟兰烛说∶“中药主要是调理维持的,养的是个根、是人的精气神,我们家这二爷啊,不怕疼不怕苦,就是怕喝中药。"
“我没有怕喝中药。”江昱成有些无奈,他对着兰烛解释道∶“阿烛,这事,你要听我解释,我自小就不生病,在吃药打针上没遭过罪,哪怕真有点头疼脑热的,睡两天,就恢复了。这中药,我觉得喝了没有什么效果,就是一堆草煮一煮,除了苦之外,一点实际的都没有……”
“快喝。”兰烛打断他的“解释”,把碗递到他嘴边,“哪有你这样的江昱成,这种时候你不听医生的话你自作什么主张,我跟你说,要是我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作死的,要跟我去黄泉路上相见啊”
"喝就喝、" 江昱成悻悻地接过碗, "你说那么难听的话干什么, 什么死不死的。"
兰烛见他一头闷完一半,面容苦涩,递给他一杯温水∶ “江昱成,你前几天那个样子,跟要死了没什么差别了。”
他依旧嘴硬“我只是最近状态差一点,这是在休养。”
兰烛“休养哪有开膛破肚过的人,坐在风口吹冷风的,休的是那门子的养,往天堂的路上养”
江昱成缓声说“你说话真的好难听啊,什么开膛破肚,就是个小手术。”
"还小手术,你摸摸你肚子,你一半的肝没了。"兰烛气不打一处来,"既然医生说了你的体质不合适,你为什么要逞强呢,哪怕是做了,你也不该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好了好了。”江昱成伸手拉过兰烛的手,撇撇嘴,“人还在呢,给我个面子嘛,要训夫,也关起门来自己训吗,给别人听去了,我还怎么当浮京阁的江家二爷了。”
“你少占我便宜还有半碗呢。”
江昱成看了剩下的还有半碗,心里暗苦,他看了一眼林伯∶“剩下的让他来就可以,你不是说要去洗漱吗阿烛。”
兰烛狐疑地看了江昱成一眼。
他拿着还没喝完的半碗药, “我会喝完的, 你都回来了, 我怎么可能不要好呢, 我肯定喝啊, 你放心吧,我今晚喝了,我明天就好了。”
“当真”“当真!”
兰烛“行吧,我先去洗个澡,等我回来,你最好已经都吃完了。”“放心吧,一定都吃完。”
兰烛勉强放下心来,她收拾了东西去洗澡,忽略了身后林伯求救的眼神。
“继续啊。”江昱成回头看向林伯,“告状是吧你这个坏老头,你等着!”林伯耸耸肩,“二爷,我有靠山,您如今对我构不成威胁。”
”啧、瞧把你给美的。”
"二爷您也不差,嘴角也咧到耳后根了。"
“有吗”“当然。”
江昱成摸摸自己嘴角的弧度,发现好像是有点过,他正欲掰回来,想了想,又随它了。
“罢了罢了,我恋爱脑,没的救了。”
第67章
兰烛回来后,浮京阁上上下下好似活过来一样,就连院子里说话的日也多了起来。
兰烛这段时间,让小芹打理着剧的生意,自己则住在浮京阁里。
兰烛陪江昱成养病之余,也注意着钦书那边的动静。
果然跟江昱成预判的一样,他开始从跟江家同一条船上的人下手,一个一个,船上的人个个被"脱了衣服裤子" 似的,全都丢进了汪洋的大海里。
原先寻求江家庇护的人,从江家老爷子那儿得不到援手,就齐刷刷地站在浮京阁门前,求着江昱成不要坐视不管。
那些人,有些兰烛还见过,从前与江家也是交好的,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头有宅院、有家室,在槐京也是说的上号的人,如今却被一位踩着别人尸体上来的新贵弄的哀鸿遍野的,眼巴巴地希望江昱成能伸手相助。
兰烛自然知道,江昱成有多恨江家那位老爷子,所以她也没让林伯跟江昱成说这个事,既然他和江家已经断绝关系了,那这些事,就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只是如今看着钦书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的目标越走越高,兰烛却坐不住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名利场里,不是钦书的对手,却也见不到这偌大的槐京如今却连一个牵制他的人都没有。
再者,江云湖骗了江昱成这么多年,凭什么他可以一分未损地说断绝就断绝了,江家这百年的基业,有一半是他江昱成创下来的,这些东西,在她的盘算里,是属于江昱成的,断不能轻易让别人拿了去。
既然从前她一无所有、意志消沉的时候,江昱成能为她遮风挡雨,那他尚且还未恢复如初的时候,她也不应该只是在他构筑的安全港里悠闲自得。
兰烛思来想去,琢磨了好几天,觉得钦书现在如此大刀阔斧地敢动江家的裙带关系,和赵家的纵容撇不开关系。
赵家……有了。
兰烛叫来了林伯,让他想办法,调查一下赵录。
林伯颇感意外,赵家小姐虽然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其实也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履历背景跟张白纸一样,能调查出个什么东西来。
偏这一调查,还真给他调查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收集好这些消息后,轻叩开兰烛的门。
兰烛听完之后,让他带了几句话,匆匆往城郊赵录的小院子赶。
等到了晚间的时候,兰烛乘着风雪,让林伯瞒着江昱成,夜访赵录那远离赵家老宅的小院子。
赵录显然不是很欢迎她,依旧懒散地玩着手上的电子游戏,连头也没抬,直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兰烛是吧,我还没有找你呢,你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兰烛神色未变,“赵录小姐,今天上门,的确是我的冒昧…”
赵录听了这话,扯下自己的耳机,笑的傲慢∶ “冒昧……知道冒昧你还来,你知不知道, 因为你,我在槐京就是个笑话,江家二爷为了你,毁我一次婚约,你知道别人怎么说我的吧,你还有脸,来我这儿”
兰烛自然知道,赵录会因为这个事情,不给她面子,她来之前也想象过,赵录会用怎么样的让她从前惧怕过的那些话语来说自己,不过她一想到,江昱成为了粉碎以后还被钳制的可能性,连手术台都敢上,她这点心病,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