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
虞恬觉得无功不受禄,没有光让言铭掏了十万块什么表示都没有的。
她的脸有一些红,声线也有些不稳,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走到了言铭的身后:“既然你十万块拍下了和我兜风的机会,那当然还是要兜风的。”
虞恬胡乱看向杂乱后台的一角:“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她亮晶晶的眼珠看向言铭:“要不要我带你兜风?”狡黠得像个狐狸,“我们逃走吧?从后台直接消失,怎么样?”
按照正常的流程,竞拍成功的人和拍卖时间的人在后台见面后,需要重新回到台上,再发表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再次呼吁大家为了贫困病患献出一份爱心,然后再在台上拍一张合照,这才能下台。
如果直接从后台逃走……
这完全不符合言铭循规蹈矩的做事标准。
虞恬却根本不给言铭思考的机会,她已经脱下了细高跟,提在了一只手里,然后另一只手一边提裙摆,一边手忙脚乱爬上了后台通往室外的窗户。
窗户外是如水的夜色,蝉鸣和星空。
虞恬跨坐在窗外上,漂亮白皙的脸看向言铭,然后朝言铭伸出了手:“走了啦。”她的眼神里是无辜和疑惑,“你要留着吗?”
这一刻,言铭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蛊惑了。
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拉住了虞恬的手,跟着她一起翻出了窗户,从后台逃跑了。
可原本只是两个人临时起意的跑路,却在言铭落地的瞬间招来了校园内巡查的保安。
不知情的保安大叔并不了解礼堂里正在举办什么活动,只敬业地把这两个夜色里从窗户里翻出来的家伙当成了可疑分子,虽然离言铭和虞恬还有一段距离,但一点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追赶,当即就打着手电筒追了过来――
“前面两个,给我站住!”
言铭相当无语地看向虞恬,始作俑者却只是朝言铭吐了吐舌头。
她的脸在夜色里非常美丽,像一株正在盛放的昙花,但也相当邪恶:“要是被抓到,可能会报警,或许还要去做笔录解释清楚,那样会闹的有点难看哎,说不定还会出公告――容医大荣誉毕业生言铭半夜翻墙逃跑,疑因拍卖认捐十万后后悔……”
虞恬笑嘻嘻的:“你知道的,人言可畏,就算你正常后面银行卡转账捐款了,但大家可能还是会觉得你是不想捐钱所以从后台跑了。”
“……”
虞恬眼睛微微眯起来,笑着看向言铭,像是计划好了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他:“怎么办哎?”
还能怎么办。
言铭觉得自己被绑架了,坐上了虞恬的贼船,为了不翻船淹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划下去。
他有些头痛又有些无奈,但最终只能在保安大叔由远及近越发真实的怒吼和呐喊里抓起了虞恬的手。
“跑吧!”
夜风在耳畔拂过,奔跑让风的速度仿佛变快,夜风里有夜来香隐约的香气,虞恬的手柔软但又紧紧拽着自己,她提着裙摆跑路的样子狼狈但好笑,头发在奔跑和风的双重作用下变得毛毛躁躁的,静电让那些细小的发丝竖起来像个刺猬,远不如她穿着礼服裙踩着细高跟妆容讲究时那么精致,但言铭的心重重地跳起来。
言铭觉得自己真是这辈子没这么离经叛道过。
保安大叔的声音也近在咫尺,正在怒骂,威胁要报警。
但除了跑,好像真是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
第三十四章
言铭最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拉着虞恬一路狂奔到停车场的,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飞快上车,然后像逃亡一样逃离了学校。
果不其然,刚上车,辅导员就连翻给两人打来了电话。
言铭揉了揉眉心,看向虞恬:“你接。”
虞恬咬着手指:“我不要,我不接。”
言铭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因为忘记了关闭自动连接,于是车载蓝牙直接自动连接上,辅导员疑惑又不解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
“言铭,你和虞恬怎么都不见了?你们去哪儿了?”
“张老师,医院那边临时有个手术,我来不及和您细说了,虞恬临时也有些事,我顺路一起把她带回市里。”
辅导员不疑有他,当即关照道:“那你们路上当心点,快点去,病人要紧。”
几乎是言铭一挂断手机,虞恬便笑起来,她意味深长盯着言铭看了一眼。
言铭皱眉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虞恬摇了摇头。
言铭抿了抿唇:“那你想去哪里?”
虞恬几乎想也没想:“去酒吧一条街!”
对于这个答案,言铭果然忍不住微微抬高了声音:“你要去喝酒?”
酒吧一条街是容市很热闹的商区,整条街上都是各类主题的小资酒吧,属于艳遇的圣地。
虞恬抬了抬眼皮:“你不去啊?”她说完,作势就要拉开车门下车,“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好了,或者找个别人陪我去。”
言铭没让她下车,相反,他把车门直接上了锁。
他轻轻咳了下,眼神看向方向盘,声音略微有些不自然:“还是我跟你去吧,反正接着也没什么事,跑都跑出来了。”
结果虞恬得了便宜还卖乖:“咦?你不是医院那边马上有个临时手术病人还在等着吗?”
“……”
她嘟囔道:“有些人好会撒谎啊,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好镇定啊,感觉以后做他们的女朋友好危险啊,查岗也查不出真相来,段位太高了吧。”
“……”
言铭简直被气笑了:“我是为谁撒的谎?”
虞恬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小白眼狼。”
“……”
言铭抿了抿唇,言简意赅补充道:“养不熟的那种。”
“……”
虞恬露出很凶的表情,瞪向了言铭,不过她很快就放弃了。
“不瞪我了?”言铭一边开车,一边目不斜视非常自然淡定道,“知道自己错了是吧。”
“没。”虞恬老实道,“就是眼睛累了。瞪起来好累。”
“……”
言铭把车停在了距离酒吧街还有一条街之远的停车场里,然后和虞恬一前一后往酒吧街走。
只是这样和虞恬隔开了非常短的距离,结果就导致了酒吧街上单身男性对虞恬的觊觎,总有各色的男人自然或不自然地走到虞恬面前,试图搭讪攀谈同行。
虞恬重新踩上了细高跟,身材挺拔纤长,胸型饱满,细腰长腿,明眸皓齿。
言铭不得不走到了虞恬的边上。
搭讪的男人便露出讪讪的表情:“你男朋友啊?”
虞恬笑脸相迎:“不是。”
“那是……”
言铭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我是她哥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正常人也应该知趣地离开,但偏偏酒吧街上最不缺喝多了酒思维迟钝的男人,这搭讪的男人竟然还乐呵呵地冲上去试图握言铭的手:“那你就也是我哥了!哥!”
“……”
言铭露出了无语和嫌弃的表情,虞恬在一边看的忍不住哈哈哈直笑。
只是虞恬没能笑多久,因为很快,打发走搭讪的男人后,言铭欺身上前,径自拉住了虞恬的手,牵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他冷硬的气场和亲密的动作很快就让周围试图搭讪的男人绝缘了。
虞恬想要挣脱,可惜言铭力气并不松手,他侧身警告性地看了虞恬一眼:“消停点。”
“你想进哪间酒吧?”言铭看起来非常不习惯酒吧街吵闹的背景音和各色的音乐,“要在这里待多久?”
明明很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但言铭紧紧拉着虞恬的手,没有要走的意思,时不时对偶尔几个跃跃欲试妄图靠近虞恬的男人给予眼神的警告。
虞恬有点心跳加速:“哪间都可以。我只是买酒。”她也有点想飞快离开酒吧街了,这里让她也变得紧张和不正常,而且言铭还不肯松手。
最终因为言铭的干涉,虞恬只买到了一杯水果味的鸡尾酒,还有几罐有限的低酒精度啤酒。
她笑嘻嘻地凑近言铭的耳朵:“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虞恬说完,不打算再为难言铭了,她拉过言铭的手,带着言铭就窜进了酒吧街后面的小巷子里,然后熟门熟路地绕来绕去,最终绕到了一片宽阔的湖面前。
言铭不知道这小巷的尽头竟然连接着一片湖,此刻树影摇曳,月色如水。
明明酒吧街热闹非凡,喧闹的声音完全可以清晰地传递到这里,但都只是背景音,除了这些背景音,湖面前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只有偶尔几只掠过的水鸟。
虞恬重新开心起来,她踢掉了高跟鞋,拉开了一罐啤酒的盖子,在湖面前的草坪上转了个圈,把礼服裙的裙摆完全旋转开来,像是夜色里开的一朵花。
她眉眼亮亮地看向言铭:“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恩。”
言铭难得没有反驳,他坐下来,拒绝了虞恬递来的啤酒:“我要开车。”
“可以叫代驾啊。”虞恬嘟囔了下,然后自顾自自己喝起来。
也许是夜色让人内心脆弱,也或许是酒精让人变得麻痹而容易被靠近,更多的或许是这样的气氛让人想倾诉。
虞恬沉默地喝掉了一罐啤酒,她望着自己受伤的手,还是忍不住难受起来:“这里其实是我手受伤出院以后发现的。”
她转过头看向言铭:“在这里就是尖叫也不会有人听到,因为不远处就是酒吧街,这条小巷已经快要拆迁了,住户都搬离了。”
虞恬深吸了一口气:“刚受伤那时候,其实根本接受不了,我的心愿一直是成为成功的手术大牛,但当时一下子这个梦想破灭了,就算拿筷子吃饭,都变得很难。”
言铭抿了抿唇,像是不知道应该安慰什么:“你很坚强。”
“哪有。”虞恬笑起来,酒精让她变得大胆而直接,也不再懂得社交安全里要求的隐藏情绪,“那时候天天一个人跑来这里哭。”
“其实当时已经不是不能做复杂精细的外科手术而带来的痛苦了,而是害怕,害怕未来一辈子,手都不能恢复,会真正的变成一个残疾人。”
虞恬又新开了啤酒,喝了起来:“那时候真的是连吃饭都不能自由,伤口又恢复的不好,又痛又痒,哭的很惨。”
“最惨的是有一次左手不小心也摔伤了,哭的时候,下意识就习惯性想用右手抹眼泪的时候,才发现不行哎,因为还受伤着,眼泪也不能抹。两只手都不可以抹眼泪,然后只能任由眼泪鼻涕糊了一大把,然后就这样回家了。”
明明已经都过去了,甚至虞恬觉得自己已经能平静回忆了,但讲起这些,心里还是像被人掐住脖子捂住口鼻一样难受。
这里可是她的秘密基地,没有别人知道,也没有别人来过,就算在这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不论多丢脸,反正也只有自己知道。
因为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言铭实在太安静了,喝了酒以后思维又变得迟钝,以至于虞恬直接忘记了言铭的存在。
她想起伤心事,忍不住又哭了。
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面虞恬直接情绪失控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陈鸣面前展现的冷静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虞恬并没有自己表现的对手受伤这么释然。
手的残疾带给她的不仅是生活里诸多不变和人生职业轨迹的改变,还带来了自卑和敏感。
她不管不顾哭了一会儿,刚想用手抹把脸,结果有一只手先一步伸向了她的脸,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了干燥的热意,指腹轻轻地拂过了她眼底下蓄积滚落的眼泪。
“你自己不能擦,不能叫别人帮你擦吗?”
言铭的声音很轻,像是被夜风一吹就散了,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很小心,视线只扫过虞恬的脸片刻,便移开了,声音有些不自然:“别哭了,也没那么惨,愿意帮你擦眼泪的人多的是。”
虞恬循着声音看过去,才终于反应过来言铭还在。
言铭却没看她,只盯着湖面:“而且现在手恢复的不错,日常生活已经不受太大影响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
“可我的手,变得这么丑,疤那么长那么大那么突兀……”
“手丑没事。”言铭清了清嗓子,“男人又不看手。”
虞恬的脑袋因为酒精变得有点晕乎乎的,她意识到言铭是想安慰自己,但下意识觉得言铭的安慰方式好像不太对……
果然,这男人又咳了咳,振聋发聩道:“男人看脸。”
“长得漂亮就行了。”
虞恬瞪大了眼睛:“……”
言铭像是被看的有些烦躁:“别盯着我了。”他转头看向虞恬,然后又飞快移开看向湖面,“我意思是你长得挺漂亮的,不用太在意别的。”
醉了的人喜欢胡搅蛮缠,虞恬也不例外,她愣了一下后,就撇起了嘴:“哄我的吧。你那么会撒谎。”
“……”言铭揉了揉眉心,不打算和醉鬼纠缠下去。
然而他不说话不接茬,虞恬立刻怒了:“你看吧!果然是敷衍我的!我一指出你撒谎,你连反驳都不反驳!”
“没撒谎,你漂亮。”言铭面对疑难大手术都没那么被逼到绝境过,只能根据虞恬的要求反驳,“没哄你,我哄你干什么?你是我老婆吗?”
虞恬这次看起来终于消停了,她保持安静不说话了,看起来表情也沉静了下来。
言铭松了口气,以为虞恬稍微酒醒了一点,她看起来像是情绪平静了下来。
酒吧街还是很热闹,但夜风已经变得带了一丝凉意,草地上已经带上了夜露。
时间不早了。
言铭起身,然后朝还坐在湖边发呆的虞恬伸出了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其实伸出手后,言铭就有些许后悔了。
好像太亲密了。
他今晚已经和虞恬走的有些过近了,但他们甚至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这是最后一次。
她喝多了,而自己有义务安全送她回家,这是一个正常男人都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