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只要你能好好的,为父也就放心了。”苏尚之侧了头,又闭了眼,将泪花给强忍了回去。
苏清意还是不忍,宽大的袖子下手指轻颤,她最终还是多叮嘱了几句:“父亲也不用趁着女儿不在身边悄悄喝酒,要是管家在书信里同女儿告状了,那女儿可就要跟父亲好好说道说道了。”
苏尚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人都不在身边了,又如何能念叨。
可他还是说:“好,为父都听你的。”
第13章 点心
多年不曾好好说过话的父女终究是不如从前亲近,苏尚之也没有强求,只是说了些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又招待了苏清意和萧恪在家里用了一顿午饭,便将人送上了回成王府的马车。
他也要回苏扬了,日后,或许不会再踏足京城了也说不定。
在马车上,苏清意合着眼养神,顺便压一压自己烦躁的思绪。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跟父亲好好说话,只是嘴巴总是不受自己的控制,很多时候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就已经脱口而出,再收回道歉,又总是拉不下面子。
这约莫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苏清意其实也想过,若是她的母亲没有去世,他们一家人还好好的,永远待在苏扬也不错,她要是能遇到一个如意郎君,那边便最好,若是实在是挑不出来,找个男子入赘她们家也是使得的。
只是事情定居,一切都不可能靠如果二字更改。
就算是再来一次,她想,母亲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父亲只想明哲保身,不愿意再参与到二十年前的祸事中去,怕连累了身家性命,一家三口人都得奔赴黄泉,这本无错。
母亲不希望一辈子隐姓埋名,想要为二十年前所有无辜惨死的人讨个公道,这也没有错。
父亲的理想本就是安居乐业,他实在是怕了。
只是妻子为了讨个公道而奔走,最终累及身体,缠绵病榻故去,还是让他对妻子的愧疚超过了懦弱的性格。
苏尚之很清楚自己的女儿,他明白苏清意不会和他一样胆小怕事,苏清意会更像她的母亲,所以他才会在成王找上自己时同意将苏清意送去成王府。
这是苏清意实现她母亲遗志,最快捷、亦是最安全的一条道路。
“停车。”萧恪忽然叫停了马车,也惊醒了闭目假寐的苏清意。
“殿下?”苏清意茫然,萧恪喊停车做什么?
萧恪撩着衣袍起身:“本王去买点东西,你在马车上等着。”说着便下了车。
苏清意拨开马车窗帘的一角,看着萧恪下了马车径直走向了一家点心铺子。
这家点心铺子在京城开了百年有余,盛名在外,名金玉满堂,每日来他们家铺子外排队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这个排队的人变成了萧恪,怎么想都怎么诡异。
堂堂皇子,行至半路下车去点心铺子前排队,这说出去是要吓死谁?
不过……萧恪快吓死那些正排着队的顾客了。
萧恪时常在民间露脸,因此认识他的京城百姓还不少,只要有一个人认出来了,那其他人也都得跟着认出来,哗啦啦的一下就跪倒一片。
就连点心铺子的掌柜也急匆匆地从铺子里出来,“扑通”就跪了下去,姿势相当标准。
萧恪:“……”本王是来买点心的,不是来拿人的。
“都起来吧。”萧恪淡淡开口,既然大家都给他腾位置了,那他就不客气了,“掌柜的,把你们家的招牌点心给我各包四份。”
掌柜的连忙爬起来,招呼着伙计去给萧恪包点心。
金玉满堂的招牌,分别是金风糕、玉露丸、满月酥以及春满堂,金风糕是用的咸蛋黄为馅料,中间夹着红豆泥,外面裹一层糯米皮,咸甜口味兼具,玉露丸是采摘了新鲜的秋梨捣成馅儿,还是用糯米皮包裹,不过糯米皮上会沾一层茶粉,满月酥是用桂花混了甜酒揉进面粉里,一层一层的,下油锅炸开了,一口下去全是酥皮,能酥到掉渣,春满堂是用糯米、粳米磨成米浆后加入糖再熬,熬好了之后一层一层地铺上坚果,冷凉透后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一种糕点。
除了这四大招聘,金玉满堂也有别的常见的糕点,什么绿豆糕、马蹄糕也是做的,只是不如招牌的名气大。
萧恪要了四份分开装,一份给今天闷闷不乐的苏清意,一份带回去给王妃,另外两份明日带进皇宫,一份送给母妃,一份送给皇后,这宫里的膳食再金贵,也少了些民间独特的味道。
四份糕点,又用了盒子盛放,摞起来还是很高一叠,萧恪付了钱之后班墨自觉地将四盒糕点给抱进了怀里,一点都不敢抖,怕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糕点给抖乱了。
萧恪取走了最上面的一盒糕点,拿着钻回了马车。
“这家点心铺子的点心做得很不错,本王见你今日胃口不好,中午没有吃多少。”萧恪把糕点盒子给了苏清意。
“谢殿下。”苏清意把糕点盒子放在腿上,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露出了里面的四款点心。
这点心看起来的确很好吃,只不过……她只是看起来胃口不好,并没有没吃饱。
难道在萧恪的眼里,自己就是个十足的馋猫?
苏清意陷入了怀疑,她塑造的形象破灭了?
“清意不尝尝?这可是本王亲自下车去买的,一番心意。”萧恪又开始了,拿着腔调说话。
苏清意抬起头,一瞬间就跟上了萧恪:“怎么会,妾身只是见着四种点心都与苏扬的不同,多看了两眼罢了。”
她拿起一块春满堂,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
入口软糯,米浆的味道很浓郁,一尝便知道是没有掺太多的水,糖不会很多,并不腻,坚果都是完整的一颗,不是坚果碎,而且是炒过的坚果,很香。
易嚼烂的米浆搭配着有嚼头的坚果,确实还不错。
苏清意慢慢地吃完了一块春满堂,她挑了满月酥,往萧恪的嘴边喂。
“总不好妾身一人独享,殿下也尝尝。”
满月酥的块头是最大的,主要是酥皮都撑开了,要吃满月酥就得张大嘴巴,而且还会掉渣。
像萧恪这样的皇子,那是很讲究的,怎么说也不能吃得满嘴掉渣。
萧恪看着狡黠的苏清意,微笑:“本王吃过,便不会觉得新鲜了,清意不曾吃过,尝个新鲜,就不和你抢了。”
苏清意又将满月酥往萧恪嘴前递了递:“妾身想和殿下一道分享,殿下不愿意么?”
萧恪:“……”你分明就是想看本王出丑!
亏他还瞧着苏清意心情郁闷,马车路过金玉满堂偶然看见了铺子,便想着买份点心让她高兴些。
她可是真高兴啊。
“那本王也尝一尝好了。”萧恪握住苏清意纤细得好似能一摧即折的手腕,张大了嘴咬了一口满月酥。
当真是……酥得掉渣。
看着萧恪吃满月酥掉渣,一脸吃瘪,苏清意心情便畅快了起来,什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殿下可还喜欢?不如再来一口?”苏清意还举着那块被萧恪咬了一口的满月酥。
萧恪握住苏清意手腕的手一用力,便将苏清意给按进了怀里,苏清意惊吓之下,手里的满月酥也掉了下去。
“本王认为,该让清意尝尝了。”说罢,萧恪竟然扣着苏清意的下巴吻了上去、
苏清意的瞳孔猛地放大。
萧恪带着酥皮渣亲她!
还是在马车上!
这可是马车,班墨还在外面驾车,大街上来往还有行人,萧恪怎么敢这么大胆?
“清意以为,这满月酥的滋味儿,如何呀?”萧恪将苏清意给亲得腰肢都软了,喘气都困难才放过了她,将人欺负成这般还继续骚她。
苏清意:“!!!”
萧恪,有你这样的人吗?
啊?
“妾身以为,甚好。”苏清意捏着手帕擦了擦嘴角和下巴,自己擦完后给萧恪也擦了擦,免得萧恪又突然亲过来,蹭她酥皮渣。
“吁!”班墨拉住了缰绳,“殿下,街上有人跪地不起。”
萧恪神色不变,怀里还揽着软了腰的苏清意:“什么人?”
“回殿下,是个女子,穿了一身白衣。”班墨据实回禀。
萧恪低笑了一声:“清意猜猜,这个女子是想做什么?”
苏清意推了推萧恪,没推开:“大概是知晓殿下神人之姿,想来瞻仰一番吧。”
大渝百姓非丧不穿白衣,平日里穿也只是穿素净的衣裳,班墨既然说那跪着的女子身穿白衣,那么就必要是家中有丧。
家中有丧不守丧,来这大庭广众之下跪着,还刚好跪在了成王的马车前,谁信呢?
萧恪自己是懒得应付的,打发了班墨去看看,再怎么说也不能叫人挡了别人车马的去路,街道之上自有规矩,怎能让她打破规矩。
“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班墨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握着白色的手绢擦着发红的眼角:“民女是景州人士,先前成王殿下在景州时曾于民女家中留宿,当时说好了,待臣女及笄,殿下便将臣女纳入王府中,只是臣女家人去世,实在是无依无靠,这才不得不来京城寻成王殿下。”
语调轻柔,又哭得梨花带雨,要不是班墨跟了自家殿下多年,很清楚殿下的为人,怕是真的会忍不住疼惜这个白衣女子。
“你怎么知晓这是成王府的马车?”班墨连去马车边上请示都用不着,这个女子很显然就是在胡说八道。
京城百姓生活在天子脚下,见得多了,认识各个府上的马车不足为奇,她一个外地来的,如何认识?
“少在这里行骗,自行离去,否则,嘉王殿下立即将你扭送去大理寺。”班墨威胁完,直接抬起抱剑的手,“请吧。”
苏清意撩着帘子,看得津津有味:“殿下不妨来猜一猜,这个女子会不会就此离去?”
萧恪:苏清意,你可真是会找话题。
第14章 大街
不过萧恪倒是愿意配合:“她是冲着本王来的,自是不会轻易离去。”
苏清意放下帘子,与萧恪对视:“殿下已经确认了这女子是谁找来的了?”
萧恪把装点心的盒子盖好,放到旁边座位下的小柜子里:“最近和本王有冲突的,除了本王的好四哥,还能有谁?”
“只是这手段低级又不管用,多半不会是萧华府上的幕僚,看起来倒像是宫中那位的手笔。”萧恪已经很有修养了,不然怕是十足的鄙夷尽数显露。
苏清意极轻地“啊”了一下,原来贤妃是这个款的?
能想得出这般法子的人,那难免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怪不得皇帝那么宠爱贤妃,小白花一样的人儿,那确实很能激起男人的疼惜和保护欲。
可惜了,萧恪对送上门来的女人,也没有来者不拒到这个地步。
倒是萧华,应当会收下。
班墨还在打发那白衣女子,可那白衣女子又怎肯离去?她一下便嚎啕了起来,泪眼婆娑,好不可怜。
“当初成王殿下明明同家父说好了的,要娶我进成王府,这才过了几年,殿下便矢口不认,这是要做个负心汉啊!”白衣女子对班墨谎称这是嘉王车架当作没听到过。
苏清意又撩开了帘子,探出一张看热闹的脸。
那白衣女子这么一嚎,周边的百姓都听见了她嘴里喊的,法不责众,加上这又牵扯到了皇子,那八卦的眼神和苏清意如出一辙。
“萧华就喜欢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萧恪脸色不太好看。
萧华此举,无非是想攀扯萧恪的人品不行,德行有亏,要继承大统者,要是德行亏损,那就是抹不去的污点,是要被史官记在史书上的,后人翻及,还免不了会指指点点。
虽说老皇帝自己不是个德行不好的,却不会妨碍他斥责皇子们,萧华想要用一个女子将萧恪拉下水,可他也不想想,萧恪要真的是能被一点女色缠住手脚的人,又如何能把那后院的侧室们当成摆设。
萧华的手段不高明,但是很恶心人。
“殿下,不如妾身替殿下将那女子打发了,殿下给妾身奖励,如何呀?”苏清意手放到萧恪的胸膛上,眼波流转。
萧恪抓住苏清意那只白如美玉的手,握紧自己的手掌中:“清意想要什么奖励?”
苏清意:“妾身这会儿还没想法,不如待妾身想好了,再告诉殿下?”
萧恪乐于和苏清意有这样的拉扯:“那就劳烦清意了。”
苏清意抚了抚发髻,掀开帘子,搀扶着侍卫的手臂下了马车,走向那跪地掩面的白衣女子。
“你方才说,殿下负了你?”苏清意的步摇流苏,随着她轻轻的晃了晃,在阳光下闪烁着光彩。
白衣女子兴许是第一回 见到苏清意这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富贵的女子,一时看呆了眼。
苏清意可没有那个耐心等着她:“我问你话,你听不见?”
白衣女子懊恼地回过神,垂下头,不敢再叫自己走神:“成王殿下说好了要娶我,可又对我不屑一顾,难道不是负了我吗?”
苏清意低低地笑了一声,下一瞬就变了脸,呵斥道:“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清白女子,急急忙忙地往一个男子的府上送,父母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干净了!”
白衣女子捏紧了裙摆,身子颤抖了一下,她从未见过在言语上能如此厉害的女人。
“我、我父亲是和殿下说、说好了的……”白衣女子头低得更下去了。
“父母之命那是双方父母之命,皇子婚姻大事自有圣上操劳,圣上也为殿下择了一位王妃,成王殿下与成王妃才是真正的父母之命,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算什么?”
没有给白衣女子反驳的时间,苏清意继续道:“何况你说殿下曾在你家留宿,我也不为难你,叫你找左邻右舍来作证,你先将籍契呈上来,证明你是景州人士,以及过路文凭也要拿来一一验证,若是没有……”
说到这里,苏清意故意停了下来。
籍契乃是大渝百姓的身份证明,上面记了此人的户籍所在,出生年岁,乃至父母辈的消息,若是要前去其它地方长居,必须带着籍契去官府,盖了印之后才能到即将前往的地方长居,否则一旦被查到没有盖官府的印,那便会被遣返原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