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俨然成了这俩人的秘密基地。
按说那地方那么隐蔽,正常情况下很难被发现,可谁让这俩人懒呢,他们大概永远想不到,某一只用过的避孕套会被谁家的狗给叼出来吧?
邱天心思玲珑,看到这玩意便多留意了一番,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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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流言更新的速度那叫一个快,第二天一早就刷新了北角村流言榜单,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连少儿不宜的姿势都描述出来了。
“我找我家鸡呢!谁想到看到俩大活人挨着墙叠一块儿!”
“唉妈呀臊死了!你还有眼看!”
“没眼看啊!我叫了一声就要跑!”
听于婶这么说,妇女们反而越发来了兴致,“你就没看清是谁?”
“黑灯瞎火的,我拿灯一晃,俩人捂着脸就蹲下了,我就看着女的穿了件顶时髦的衣裳,我看像是个女知青!”
“啧啧啧……站着就来那个,这花儿玩的,那肯定是知青!”
“……”
这天后邱天有一阵子没看见谢红,连何佃勤都鲜少见出来蹦跶。话说人家流言里也没指名道姓啊,这俩人就心虚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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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先前晕倒的女知青被送了回来,一身长袖长裤,头上包着头巾,这样暖和的初夏她做这种打扮——分明只有坐月子的女人才会这么穿戴。
无聊的人又开始传播新一轮流言,俨然忘了先前给米兰泼的脏水。
不过这一次流言算是印证了事实,这女知青确实流产了,且被摘掉了子宫。
既是怀孕流产,故此知青办的人轮番来调查追问,想知道那男的是谁,可是这位女知青却始终不开口。
据说她自打手术后就有些魔怔,回知青点看上去愈加呆傻,任谁问她话都一言不发,只会盯着天花板发愣。
又过了两天,米兰回来了,她身上的蛇胆疮还没好利索,人也显得苍白,她说过几天还得去一趟清泉乡治病。
邱天无意间问了句,“谁和你一起去呢?”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然而米兰脸已经红了,半晌她说,“如果……我和你三叔……”
见她这幅模样,邱天眼睛倏地睁开,心想这俩人终于开窍了?
“你三叔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一直没找?”
哎?这话风不对,难道是怀疑我三叔的男儿气概?
邱天赶紧为三叔正名,“看中我三叔的女的可多了,之前好多人来说媒,我三叔不同意!”
“是吗?那他……眼光挺高吧?”
邱天猛点头,心想那是,可高可高了,就喜欢你这种天仙小姐姐!
谁知米兰的眼神却倏地黯淡下去,苦苦地扯唇笑了一下。
“我猜就是,他那么好的人。”
一听这话邱天傻眼了,合着俩人还没好,这是米兰姐单方面开窍??
……那坏菜了,她是不是给三叔捅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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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邱天正上着课呢,被邱南山黑着脸拎出了教室。
“米兰不见了。”他说。
“啥?”邱天惊得结巴起来,“没在设、设备间?”
“我去看了,没人!”邱南山拧着两道黑眉,急得原地打转,“今天得去清泉乡看病,这女人真是……”
邱天想起那天她和米兰的对话,倏忽有点心虚,“那个咱再、再去设备间看看,说不定人回来了呢。”
说着径直引路朝山下走去。
推开门,入目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邱天愣了一瞬,提步走进去,看到床上赫然放着的字条。
“三叔,米兰姐留的信你看了吗?”
说着她打开字条,入目几行娟秀的小字:邱大哥,我自己去清泉乡看病了,不能总……
“啥信?”邱南山一把就把字条夺了过去。
邱天还没看完呢,现在只能仰着头看三叔的表情,就见他眉头越拧越紧,看到最后转身就走。
邱天赶紧追出去,“三叔,你去哪儿啊?”
“找米兰!”
邱天望着三叔着急忙慌的背影,眨巴着眼突然笑了。
她有种直觉,米兰跟三叔这波肯定能成,可转念一想,米兰要是跟三叔成了,那她就得改口喊她……三婶儿?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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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逢喜事精神爽,虽说不是自己的事,但是邱天还是觉得很快乐,她蹦蹦跶跶返身回学校,路过知青点,恰看到谢红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
哟,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邱天掐指一算,猜想十有八九这女人是跟何佃勤出现了危机。明摆着嘛,黑灯瞎火,被人捉那啥在墙,咳咳,这画面辣眼睛。
作者有话说:
妞妞掐指一算,陆丰年大概下章能露个脸。
第48章
北角村地界不大,人口也不多,家家户户都透熟,流言或小道消息不出半天便能传遍整个村子,糟蹋女知青的始作俑者在流言的传播中变了几变,却始终没有一个准头。
邱天也曾默默怀疑过何佃勤,毕竟这个人曾经打过米兰的主意,后又跟谢红搅合在一起,在她看来风评实在不好。
可后来见那女知青在面对何佃勤时似乎并没有一丝异样和波澜,便又稍稍打消了怀疑。
这件事慢慢平息下去,而那个女知青也仿佛成了一潭死水。
但真相终归会浮出水面,作恶的人尝到逍遥法外的甜头又怎会罢手。
年底,邱天和恩赐去骆家坪看望大姐和出生不久的外甥回来,还没进村就听到有人议论女知青的事,声音里带着鄙夷和隐隐的兴奋。
邱天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名字,于大龙。
这人是于丽华的堂哥,已经很久没露过面了,先前听说这人被派去别的大队学习……怎么这会儿又跟女知青扯上关系?
不过一细想,恰恰也在情理之中,往年六一汇演排练节目的时候,这人从眼神到手都极不老实,有事没事地揩女知青的油。
难道是于大龙糟蹋了女知青?
猜想很快得到证实,一进村子,邱天和恩赐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那个怀孕流产的女知青头发蓬乱,浑身脏污,躺在村口呼天抢地。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挣扎,冬天空气干燥,沉淀在地上的灰尘四下飞扬,弥漫了视线。混沌中,邱天看到另有几个女知青在旁或坐或站,有的满脸泪痕,有的眼神迷茫不知所措,还有的则是一脸麻木。
后来她才知道,于大龙在别的村子犯了事,事情败露被抓,上级一层一层查下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这几个女知青都是人证,于大龙以回城为诱饵,巧舌如簧地将这些渴望回家的女人骗上了床……
同为女人,邱天心中唏嘘不已,她不想回家,迟疑须臾,慢慢踱步到北角山下。
三叔正在埋头干活,米兰坐在树下拿三叔的军用水壶喝水,两人才新婚不久,邱天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突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遐念。
起先她还觉得这俩人挺时髦,竟然闪婚,后来结合现实想了想,这个年代相亲见一面没几天就结婚的比比皆是,三叔和米兰也算是日久生情了。
眼下他们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所以邱天轻易不好意思过来吃狗粮,这会儿看两人都在,她先清咳几声当信号,米兰闻声看过来,放下水壶向她招手。
邱天走过去坐在米兰身边,冬日暖阳照在身上,她方觉身体回暖。
“玉珍家孩子可爱吗?”米兰笑着问。
邱天点了点头,“长得像我姐多些,鼻子像骆老师。”
“都说男孩像妈妈。”
“嗯。”
邱天转头瞧三叔,三叔干活的动作始终未停,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有种轻快感,是了,娶的媳妇这么漂亮,他偷着乐去吧。
邱天略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恍然间通身也染上一种岁月静好之感,负面情绪消散,没有再开口给人添堵的必要,眼看到了饭点,她便起身离开了。
冬日农闲,村里溜达的人比农忙时多,从村尾到村头邱天打了一路招呼,经过大伯家巷口,她习惯性地往晾衣绳上看一眼,最近一段时间都没看见那只红肚兜。
也是奇了,那红肚兜就跟个信号似的,每当农闲时候就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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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分粮食,刘爱花又是一肚子牢骚,说刘小峰跟邱菊一样不讲情面,一家人都不是东西。
邱北山瞪眼,“放的啥屁?”
刘爱花这才意识到她连着邱北山一块骂了,讪讪回了句,“我又没说你。”转而又去骂邱玉环,“还有你!三天两头请假,少挣多少分!”
邱玉环正拿眉笔头描眉毛,闻言不冷不热地说,“不是还有邱玉珠吗?她回来你问她要钱啊。”
眉笔只剩下很小的一小截,她几分嫌弃地抠了抠笔头,这支眉笔还是前年于启发送给她的,俩人好的头几年,于启发格外殷勤,隔三差五就送她点东西,再看现在……
是以她只能出此下策,拿相亲刺激一下于启发,可又实在拿不准于启发的意思,邱玉环烦闷地直皱眉。
刘爱花在一旁催,“行了别描了,赶紧的,别让人等着!”
邱玉环这才怏怏不乐地出门。
邱玉环前脚刚走,邱玉珠后脚就回来了,她扭伤了脚,是被一个年轻后生送来的,邱天紧忙把邱玉珠扶进门,邱北山寒暄着请那后生进来坐坐,那后生却只是摆手。
邱玉珠回头道,“让他回去吧,船还在渡口等着呢。”顿了顿又对那后生说,“谢谢你三出,赶紧回吧。”
那叫三出的后生憨笑着点头,乐呵呵地走了。
“你们一个劲叨叨啥,瞧把人吓的。”邱玉珠跳着脚坐下,微微皱了皱眉。
邱天愣了愣,刚才就觉得奇怪,此时却意识到,那人似乎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笑呵呵的模样。
有没有可能他根本就……不会说话?
邱天暗暗打量邱玉珠几眼,知道她的脾气,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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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知青事件调查完毕,于大龙被正式判刑,涉及那件丑事的女知青已经陆续离开。当然不是回城,只是考虑到影响,她们被分散遣去别的大队了。
临近过年,知青点变得比这冬日还要冷清,谢红还在,却早已不是昔日的跋扈模样,她整个人变得灰败而低沉,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和何佃勤已经断了关系,北角村出了这种丑事,何佃勤这么利己的人,又怎会以身犯险,浑水虽已经蹚了,甜头也已经尝到了,趁着没弄出大事,还是趁早收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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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闹闹过完年,春天来了,陆丰年也快回来了。邱天记得,他是1976年复员,也是1976年永远离开的。
邱天开始频繁失眠,一旦睡着便整夜整夜地梦见陆丰年,梦里光怪陆离,有洪水,也有他的笑,有时候她甚至会梦见原来那个世界,陆丰年和她一起跳伞、蹦极、翼装飞行……
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陆丰年不复员回乡,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于是再去南角村看望陆爷爷的时候,她便有意无意地打听,问陆丰年什么时候回来。
陆爷爷却说不知道,没听到陆丰年说过,又说回来有啥好,还是当兵是正事。
邱天开始心存侥幸,复员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事先告诉家人,又想到或许她穿越后这世界与原本的模样发生了偏离,陆丰年不会复员,也就不会死了。
然而这些都是她的想象和奢望,陆丰年还是回来了————
五月进入汛期,连续几天的大雨,像泼,像倒,菱角河的水不断涨高,邱天家门口的浅滩变成河沿,河沿变成溪流,溪流还在涨水,很快水就淹到了村口的房子。
夜里,邱天被惊醒,只觉浑身沁凉,转头一看,水都淹进了屋子,门大开着,邱玉环早不见踪影。
她听到邱北山的声音越来越近,在外面喊破了嗓子,“邱天!赶紧出来!”
邱天应了几声,摸黑披上衣服蹚水出门,地上的水已经没过大腿,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看到邱北山正举着汽油灯朝她迎过来。
“你咋就睡得那么死?!赶紧走,村子淹了,咱赶紧上山去你三叔家。”
邱天默了默,一时无话,夜里她像被梦魇住了似的,一直混混沌沌,想醒醒不来,迷蒙中似乎听到陆丰年在喊她,之后意识渐渐清晰,才听出是邱北山的声音。
邱天搭上邱北山的臂膀,借力小心地走,又问,“恩赐他们呢?”
“你三叔迎过去了,我来接你。”顿了顿突然问,“你三姐没喊你?”
邱天一愣,刚才只觉惊慌,邱玉环不在屋里她也未作细想,是了,邱玉环没有喊她,若不是听到邱北山的声音,她大概还在梦魇之中。
邱北山目光冷凝,没再说话,却伏低身子对她说,“上来,我背你走。”
邱天稍稍迟疑,可确觉腿脚发软,便爬上了邱北山的背。
邱北山走得不慢却很稳,父女俩很快走到村子中段,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风大雨大,视线模糊,他们根本没听清前面喊了什么,又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段,邱天听到三叔和米兰的声音,他们声嘶力竭,像是在极力提醒。
终于,邱天听清了,他们喊的是——东边决口了!快跑!
邱天赶紧从邱北山背上跳下来,拉着他大声道,“东边决口了,咱得快点!”
然而话音刚落,村子东头一道如柱的水流呼啸而来,邱天还没来得及思考,便瞬间被淹没了。
某个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哪儿哪儿都是水,邱北山不知被冲向了哪儿,她独自一个人,被席卷进漫天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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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天是被冻醒的,衣服湿哒哒粘在身上,又冷又黏,她睁开眼睛,先看到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低头却见身上搭着一只手,男人的手。
邱天一愣,顺着手的方向一寸寸移动视线,看到了身边躺着的人。
是陆丰年。
他脸色苍白泛青,没有一丝生气。
作者有话说:
年年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