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听得见鼓点,只看得见眼前,所有的痛苦、悲伤、难过、压抑,统统消失不见了。
从最开始的拘谨,到放飞自我的张扬,本就出众的梁思思,立刻吸引了舞池里的目光,渐渐变成人群中心。
舞池里的人对她或打量、或疑惑、或惊艳,梁思思猜想一定有人将她认成了梁心恬。
但她不管周遭,继续舞动,因为这一刻,是她糟糕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梁思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也不知她此刻,被人偷拍了下来。
两人疯玩到凌晨两点,才从IU出来。
喝了不少酒,加上蹦迪带来的快感,梁思思觉得亢奋又刺激,出了门都有点缓不过神。
“别嗨了,我去让服务员叫个车,你一个人行不行?”苏曼曼冲还在点头的梁思思笑。
梁思思也笑,带着酒后的迷醉和妩媚,不答反问:“曼曼,你说易淮川看到我这样,会不会大发雷霆?”
苏曼曼走过来,勾住她的肩膀,凑着在她耳边怂恿:“想知道?这还不简单,你自拍一张发给他。”
语毕,苏曼曼笑着离开,去找服务员。
身后,IU的音乐还在放,梁思思的嗨劲还没过,再加上酒劲来袭,她真的掏出了手机。
不过不是自拍发给易淮川,只想留下这一刻快乐的自己。
那么巧,她还没点摄像头,手机铃声响起,“易淮川”三个字映入眼帘。
梁思思反应有些迟钝,呆愣得望着手机。
急促铃声还在响,像电话那头的人十分不耐烦。
铃声扰乱脑海中的鼓点,梁思思蹙眉按下接听键,酒后的语气有点飘:“易淮川?”
短暂的沉默后,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在哪?”
只单单两字,却如君临天下的王者,让梁思思脑海里叫嚣的鼓点如臣民般退让干净。
梁思思默了默。
她以为易淮川回半山墅没见到她,才来电话,下意识避重就轻答:“外面。”
很显然,易淮川并不满意她的答案:“国民初恋人设崩塌,疑似梁心恬夜店放飞自我。你告诉我,这新闻里的人,是梁心恬,还是你?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宛如他一步步慢条斯理逼近,裹挟着阵阵寒意。
梁思思的心像是被那声音牵起,悬在半空。
这句话太长,又猛然砸下来,她现在的脑子又懵又晕,没能理解,只是条件反射般感知了其中的危险。
如若平日,她定先认错讨他欢心,但今天不同。
易淮川口中的“梁心恬”三个字,不仅让她晚上喝酒蹦迪得来的好心情消失,还让她一下子又想起做裸替那天。
易淮川跟梁心恬成双成对的身影,让她觉得刺眼又刺心。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之所以能顶着“易淮川未婚妻”的头衔,不是易淮川对她有一丝丝的情谊,而是迫于爷爷的压力。
悬着的心沉沉下垂,细细密密的痛感传来,连迷醉与亢奋都抵抗不住。
梁思思抬眸看向远处,万家灯火早就灭了,街道上只余路灯在坚守,孤单又落寞,像无家可归的旅人。
她无声笑笑,低落的声音夹在沁凉的夜风里,像是自暴自弃,又似彻底看开:“未婚妻的身份吗?我不想要了。”
电话那头的易淮川,呼吸一窒。
“你喝了多少酒?”他的声音骤然一冷,像是突然来了一场雨夹雪,又湿又冷的寒意从头浇下来。
梁思思冻得一个激灵,大脑清醒了些。
察觉自己刚才的言论太“出格”,梁思思知道不能再继续了,否则易淮川肯定会生气。
上一次他生气,是她在话剧界得了奖被报道。
易淮川不仅撤掉了那篇报道,还警告她不许在曝光在任何镜头下。
那时,他用的理由是“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她就要放弃挚爱的影视表演,丢掉追求和梦想。
但如果他真的不喜欢,又怎么会在娱乐圈力捧梁心恬?
他不过是,不喜欢她抢梁心恬的风头罢了。
思及此,梁思思压住内心的酸涩和苦楚,没有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反而将那层薄薄的纸捅破了:“我是说,易淮川,我们分手了。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你未婚妻头衔,你拿去给你喜欢的人戴上。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第4章
IU歇业了,躁动的音乐戛然而止,灯一盏一盏灭掉,意犹未尽的人群也散尽了,仿佛一时间,整座城市陷入静谧。
热烈的喧闹过后,是极度的空虚。
一如此时的梁思思,她放完狠话便直接挂了电话。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即便是第二次提分手,她依然觉得如刮骨疗毒般疼痛。
怕自己在易淮川面前失态叫嚷,更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控哭泣,所以只能用结束通话保留最后的尊严与体面。
梁思思握着手机,虚虚地靠在墙壁上,好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
见梁思思情绪低落,早就站在一旁的苏曼曼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给她一点安慰和鼓励:“思思,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是什么吗?”
在闺蜜面前,梁思思没掩饰情绪,自嘲一笑:“总不能是毅力吧。”
傻乎乎的在易淮川身边耗了四年之久,到最后只留下一身伤。
苏曼曼双腿交叠往墙上一靠,掏出一支烟,问:“要么?”
梁思思恹恹地摇头。
今天一天,足够她明白,逃避痛苦是无用的,只有正视,一步一步迈过去,才能彻底治愈。
这种经验,她从小到大经历多次。
不管是年幼时和哥哥陷入绝望境地,还是在梁家被彻底压榨侮辱,再或者是放弃影视转话剧后的迷茫焦虑,都是靠慢慢熬过来,一点一点走向更好的方向。
早就懂的道理,到了易淮川这,她却忘得干干净净,真是可悲。
苏曼曼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唇很漂亮,弧线很美,正红色的唇釉让它更夺目诱人,只是很薄,是传言中薄情之人才有的唇形。
以至于她出口的声音也凉凉的,但真诚:“我最佩服你的……”
她看向梁思思,吐出缭绕的白烟后,继续,“是不管陷入什么绝望境地都不会放弃,可以调整心态重拾信心,从最低谷慢慢走向高处。”
梁思思的眸子深了深,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恰好被闺蜜点中。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早就在大一那年自杀了。”苏曼曼笑,眼底却悲凉一片。
梁思思正想安慰,苏曼曼却揭过这个话题,“所以我当初真的很不懂,你为了易淮川放弃一切的想法。
明明是你告诉我,女人的世界很大,男人只是可有可无的一部分。”
苏曼曼的话很轻,却如重重一锤,砸在了梁思思的心上。
她动动唇,想辩解——
不一样的,易淮川在她心里不只是普通男人,是她追逐了整个青春的光啊。
但话都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有什么不一样?
她用了四年的时间验证了,自己错得彻底。
梁思思轻轻吐气,接受现实,也接受批评:“是我错了。”
“错了怕什么,咱改就是了。”苏曼曼眼底漫上笑意,将烟熄灭在垃圾桶里,挽上梁思思的胳膊,“走吧,回去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梁思思也笑,漆黑的眸子亮了,宛如夜晚璀璨的灯火。
她将头靠在苏曼曼的肩上,轻轻纠正:“是今天。”
*
亮如白昼的办公室里,男人身形挺拔,单手撑着侧脸坐在桌前,白衬衫挽至手肘,百达翡丽表盘上的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光芒。
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成为他的背景。
他垂落的目光不在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上,而是文件边已经被挂断的电话。
幽深的眸子里沉沉一片,跟他身后的黑夜交相辉映。
远远看去,人在景中,像是一幅精心勾勒的画。
只是,岑冷气息从他周身散开,让办公室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呈现令人窒息的氛围。
办公桌旁边,是被迫听完整通话的沈昊军,他负手立在一旁,小心翼翼观察易淮川,没敢动。
沉默造就的压抑,像是窗外的黑夜,层层逼近。
沈昊军不得不顶住压力,紧了紧交握的手,小心试探:“易总,这爆料怎么处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扰了画中的男人。
易淮川抬眸,幽深的眸子里盛着凉意,像深秋夜里的雨,轻飘飘的,却冷得人发颤。
沈昊军只觉背脊发寒,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易淮川将手机往桌面上轻轻一扣,手机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明明声音不高,却重重砸在沈昊军的心上。
他再次怀疑他的小命会不会因为这条“国民初恋人设崩塌,疑似梁心恬夜店放飞自我”的爆料丢失。
他降低气息减弱存在感,等着自家老板最终判决。
只见,易淮川慢条斯理地翻开桌面那叠资料最上面的一本,低头签字,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删掉。”
声音很轻,像是随意评价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沈昊军却如蒙大赦,悬着的心落地。
他正准备去处理,又听到易淮川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以后她的新闻,不管正面负面,全部删掉,一条不留。”
明明还是一样的低沉语气,却莫名呈现出掷地有声的坚决和强势来。
沈昊军抬起的脚立刻顿住,恭敬站好。
此时的他多想点头应好,但身为特助的素质,还是让他斟酌词汇,硬着头皮汇报:“易总,这恐怕……有点难办。”
易淮川签字的动作一顿,抬眸,凉悠悠的目光扫了过来。
沈昊军只觉背脊发麻,只能暗暗叫苦——这都是什么事。
原本,他今晚陪易总加班,是因为欧洲有个项目,需要易总明天一早飞过去。
谁知,加班加到一半,他收到一条爆料。
明星绯闻这种事,还轮不到他这个总裁特助来处理,但看到爆料对象,他思考一番,还是如实上报了。
毕竟梁心恬在天志娱乐,是个特别的存在。
易总本也不满工作被打断,却在看到爆料新闻的照片后,变了神色。
然后当着他的面,通了个电话。
沈昊军这才明白,照片里那个冷艳性感的女人,不是梁心恬,而是他们易总秘而不宣的未婚妻梁思思。
这位梁思思小姐,他略知一二。
签约在易氏集团的对家百鸣集团,又因为他们易总,放弃进娱乐圈。
他去半山墅给易总送文件时,还见过两次——漂亮、温柔、清纯,一看就是表里如一、听话乖顺的女人。
他哪能想到,梁思思小姐私下竟如此劲爆。
沈昊军理清利害关系,不得不提醒:“梁思思小姐是百鸣的艺人,百鸣如果帮她宣传,我们也不一定……”
也不一定能全删光,毕竟百鸣传媒可一直是他们易氏强劲对手。
话到这,沈昊军决定死个明白,他指了指手机上的爆料,“这条爆料就是苏总让人发来的,而且……”
易淮川“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签字笔搁在桌上,目光沉沉地望向他。
不用说话,沈昊军也知道易淮川在不满他挤牙膏般的汇报,只能面如菜色继续:“而且苏总告诉那人,把爆料卖给我们,可以得到双倍费用。”
易淮川垂眸,轻嗤一声,像是听到有趣的笑话。
沈昊军立马站直。
易淮川移开目光,扫了眼被他扣在桌面上的手机,沉沉的声音如窗外的黑夜一般,让人难以琢磨:“那就让苏程试试,是他发得快,还是我删得快。”
沈昊军的心抖了抖,毕恭毕敬回了个“是”,继而又想起一事,冒死追问,“易总,那梁思思小姐?”
易淮川垂眸,轻慢凉薄的语气,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她自己会回来。”
*
梁思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洗漱完还有宿醉后的头痛。
苏曼曼还没动静,她去了厨房,想煮一锅青菜瘦肉粥,缓解她跟苏曼曼昨晚疯玩带来的后遗症。
粥在锅里熬出香味后,苏曼曼终于被勾醒,她抱臂靠在厨房门口:“不是我说,你这厨艺真是一绝。”
被如此直白的夸奖,梁思思冲苏曼曼笑了笑:“那你倒是快点过来享受这一绝。”
苏曼曼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去了浴室。
粥在锅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香味四溢开来。
梁思思盯着面前的粥,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青菜瘦肉粥,她煮过很多次,也为很多人煮过。
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却是为年少时候的易淮川。
彼时的小少爷,十分难伺候,挑剔又高冷,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如果不是他高烧不退,什么都吃不下,梁思思也不会自讨没趣,去学做青菜瘦肉粥。
他们之间的破冰,就是面前的粥。
她甚至想过,易淮川当年救她,搞不好就是记着这碗粥的味道。
他们订婚后,她抱着私心,也尝试过给易淮川煮过一回,但他却碰都未碰。
不是装,他就是把她忘了。
浓浓的雾气飘散出来,粥熬好了,梁思思从回忆里抽神,盛了两碗端上桌。
苏曼曼端着两杯温水坐在她对面,问:“你之后怎么打算?”
梁思思捧着温水喝了一口,说出这两天酝酿的想法:“我想重新开始,试试影视表演。”
闻言,苏曼曼一愣,“啪”的一声,将水杯放下,风风火火起身:“你等等,等我一下。”
梁思思也放下杯子,莫名望向苏曼曼。
苏曼曼很快回来,将刚取来的几个文件往餐桌上一放,挑了挑眉,道:“看看。”
“什么?”梁思思有些懵,伸手抓了最上面那一本。
谈起正事,苏曼曼眼里露出自信的光芒:“说了你可能不信,自从你去年拿了话剧界最佳新人奖后,就有不少影视项目和综艺节目找过你。
不过你自己无意,我就没拿来给你招烦。这几个都是最近才递到我手上的,有好有坏,你手上拿的那本综艺,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梁思思翻开手中的文件,《最佳演员》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苏曼曼忍不住解说起来:“这是一档演技竞演类的真人秀节目,共10期,由50名演员在节目中经历重重关卡,突围而出,最终角逐第一名的最佳演员。
节目想要引导影视行业导向,撕掉演员身上的光环和标签,让观众的注意力回归到演技本身。所以,他们选角范围很广,不仅有不出名的老戏骨,有流量明星,也有表演系的科班学生,还有……”
苏曼曼扫了一眼梁思思,“有演技,但不在影视界的演员,比如你。”
梁思思确实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错过如此多的机会。
就事论事,她懂苏曼曼的考虑。
梁思思抬眸,点破:“你是觉得,我从话剧到影视要有一个过渡,而这档节目来得刚刚好。”
苏曼曼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我了解过,这档节目资金充足,制作班底过硬,后期的宣传不会差。
你凭借出众演技走进大众视野,才会是正面评价,利于后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