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的变化或许并不明显,可她挺直脊背闭目养神的姿态却让旁边那位正剧出身的女艺人皱了皱眉。
试镜开始,每个人就只给两三分钟,很快便轮到了初灵。
蔺姐就在包厢门外等着,看到她推开门,笑逐颜开的模样,就知道结果错不了。
守在门口维持秩序的导演助理主动告诉她们,试镜结果会以短信形式在明日下午六点前发送到艺人手机。
如果试镜失败,就收不到任何信息。
初灵点点头,跟他道过谢后,随蔺姐离开酒庄。
保姆车上,蔺灿问,“今晚回哪儿?”
“锦春苑吧。 ”明天试镜结果出来之后她再回家,不管成功与否,初灵得把给爸爸买的那身衣服给他送去。
蔺灿:“好,不过先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吃完饭送你回家。”
初灵歪着脑袋思考了半秒,最终决定给薄御发条信息。
她抬眸朝蔺姐笑了下,应声,“好啊。”说完,长指就开始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她出去跟经纪人吃顿饭,他肯定不会介意的。
蔺灿毕竟是过来人,之前瞧见她在休息室对着手机笑就觉得不对劲,往她那边凑了凑身,压低声,“谈恋爱了?”
“啊?”
“啊什么,我问你话呢,忘了签约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了是吗?”
初灵自然没忘,蔺姐说,艺人对经纪人要充分的信任,不能有丝毫隐瞒,包括感情上的事。
她摇头,“我没忘,但我也没谈恋爱。”
蔺灿问她两次都是在给谁发消息,初灵没瞒她,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叫什么?”
“薄御。”
“没听说过。”蔺灿说。
初灵朝她吐了下舌,心说您没听说过的人那不多了去么,不过她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怕蔺姐生气。
她放低声音,“姐,如果他不是我们圈内人的话,你没听说过也正常吧。”
蔺灿没说话。
这个么,确实。
但这话若是反过来,便更是。
若对方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她就不可能不知道。
蔺灿像个知心大姐姐似的嘱咐她道,“交朋友也得多留个心眼儿,别傻傻的,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初灵自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所以也并未有任何不悦的情绪,“知道啦。”
两个人抵达那家圈内人开的一家西餐厅的时候,正值晚上六点零二分。
蔺灿抬眼,笑着道,“先带你吃顿好的,之后进了剧组你可能就得顿顿吃草了。”
“我每天都有锻炼呢,用不着顿顿吃草吧。”初灵跟她讨价还价。
蔺灿点完单将菜单递还给服务生,“再怎么着,剧组的盒饭也就那样。”
自然是比不过一顿饭动辄大几千块的食物精致可口。
她又忍不住提醒道,“你平时少吃点碳水,你看挺有名的那几个女演员,因为胖被骂上热搜的还少吗?”
初灵:“我这个年龄,没准儿还会再长个子呢。”
她笑,“俗话怎么说来着,二十三窜一窜嘛。”
蔺灿蹙眉,倒也没真的跟她生气,“这话都是拿来哄你这种小孩儿的。”
初灵主动认输,“好了好了,蔺姐,我听你的就是了。”
她没跟桌上的食物过不去,各样都吃了几口,吃到八分饱之后,就撂下了刀叉。
吃完饭后,初灵被蔺姐送回锦春苑。
黑云压城,夜空像是被泼了墨,本就为数不多的星星这会儿更是瞧不见一颗。
外头起了风,街道上的梧桐树树叶被风吹得唰唰作响,又过了不多时,天上直接下起雨来。
这雨下得毫无征兆,初灵下车前,蔺灿探身往后够了把伞,拿出来递给她,“撑着伞,别淋湿了,回家之后早点休息。”
“明天还有考试吗?”
“最后两门。”
蔺灿:“希望考完试我们能收到好消息。”
初灵应声,接过伞,跟蔺姐道别后就下了车。
今天他们换了条路走,这条路倒是可以择机掉头,但车只能停在外面。
不得不说,这小区绿化、物业什么的其实挺一般,但安保措施还算不错,没有登记的车辆根本进不去。
初灵撑着伞走进单元楼,乘电梯上楼,开锁进了1002。
进去后,她喊了两声薄御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初灵瞬间有些慌了。
马上七点了,且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怎么还没回来?
她找出他的号码,拨出电话。
电话“嘟”声响了许久,最后自己挂断了。
没人接。
外头现在下那么大的雨,他这会儿能去哪?
她记得,他说自己没有家人和朋友。
初灵心下蓦地一跳,被雨水打湿的碎发黏连在一起,她抬手,拧着眉狠狠抓了几下。
她在沙发旁站了半分钟,看着时钟上最长的指针一下下跳动,长指捻作一团。
初灵没再多做停留,翻开木质橱柜,从里面扯出雨衣套在身上,拿上蔺姐给她的那把伞,直接冲了出去。
结果刚一出单元楼,就瞧见了站在雨里的薄御。
初灵穿着浅粉色的雨衣,但风已经吹落了雨衣上的粉色帽子。
不出半秒她整张脸都落上了雨水,黑色发丝也湿了个透顶,冬日的雨水顺着她纤长白皙的脖颈往下滑,直入皮肤。
冰冷刺骨得骇人。
靠近他时,初灵就发觉他身上的深棕色风衣,里面内搭的卫衣以及黑裤全都湿透了。
瓢泼似的大雨自上而下倒灌,可他却像什么都感知不到似的,不知道找地方躲雨,就只是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暴雨打得她眼皮都睁不开,初灵艰难地撑开伞,踮脚将伞举过他头顶,心脏酸涩得紧,微颤的声音压抑着哭腔,“薄御,快点跟我回家。”
第15章 私藏你
薄御低眸瞧着她,漂亮精致的鸦睫已经染上了颗颗雨珠。
他眨眼的时候,雨珠顺着他的下眼睑逐渐往下滚落,最终消失不见。
听她这么说,他却并未言语。
初灵伸出手,拽了拽他早已完全湿透的衣袖。
她微微阖了阖眼,深吸气,胸口闷得有些难以形容,声音也同样压抑,“你伤口泡水的话会发炎的,快点跟我回去好吗?”
薄御没吭声,只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伞。
在他修长漂亮的白皙手指触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初灵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给,你来撑。”她说。
“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她担心他未痊愈的伤口发炎,更担心他淋雨会感冒。
初灵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心脏不住地涌上来酸涩感,她不受控制地紧紧拧眉。
薄御低眸,眼睑往下压,视线逐渐落在她身上。
原本阴鸷冷戾、接近杀人的眼神,在望向她的那一瞬间,倏地覆上一层清朗温润意味。
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逐渐捏紧,慢慢地握成了拳。
她漂亮、可爱,这毫无疑问;他最喜欢她看着自己说话的样子,眼睫微颤,笑意盈盈。
然而她一袭长发已经被透明的冷雨打湿,雨水顺着她的黑色发丝往下落,滴在她白皙精致且略显纤弱的脖颈处。
江云暮。
她现在就站丽嘉在我眼前。
我不可能让你得逞。
薄御长指指尖在手心印出痕迹来,低低出声,“我们回家。”
初灵听见自己覆上浓浓哭腔的声音,“你终于肯理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这四个字甫一出口,她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初灵眉心皱着,深深吸气,牙齿咬了下唇内软肉,这才没让泪珠滚下来。
他大概不想看到自己哭的样子吧。
而且,她哭起来好像有点丑。
初灵侧了侧首,吸吸鼻子,努力将眼泪逼退。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情绪,可现在她好像忍不住了。
雨珠混着泪珠一齐滚落,前后不过一瞬,她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裹住。
他的掌心被冰雨沁得很冷,寒意逼人,可初灵却不觉得有多难捱。
反倒是那颗原本完完全全被酸涩包裹住的心脏,因为他如此微小的动作,像是被浇了满满一层蜂蜜,有种直沁心脾的甜。
薄御撑着伞,她的手被他的扣在掌心。他带着她,在雨中飞奔。
冻雨溅上了他原本就湿透的深棕色风衣。他手里那把黑伞直往初灵那边倾斜,罩住了她整个人。
初灵被他牵着手一路往前跑,心脏砰砰直跳。
两个人跑进单元楼,又走进电梯间。
初灵瞧着他正认认真真收伞的模样,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捏紧。
电梯间的灯光折射在他身上,脚下那一滩水迹愈发清晰,水珠从他身上不断滚落,初灵单单是看着,就能想象到他究竟在雨里待了多久。
她眉心瞬间拧起,就连说出的话也带着情绪,“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薄御收好伞,将金色伞柄牢牢握在手里,眉眼微微垂下,望着她,低声开口,“抱歉。”
“我只是担心——”说到这里,他声音顿住。
可他这句话没头没尾,初灵听得也不是很明白,“你担心什么?”
薄御微微垂下眼睫,没言语。
初灵冷哼一声,“别以为你在这儿装可怜我就会心软放过你。”
他转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喉间忽地荡出一声薄笑来,“所以,你现在心软了吗?”
初灵见他这副样子自然不悦,可这都是表面上的。
目前他算是还肯跟自己袒露心思,这样就代表着,自己之前为他做的一切没白费。
他也就算不上什么白眼儿狼。
她蹙眉,“你还笑。”
“你也笑一下。”
他这会儿居然跟自己提要求,初灵直接伸手搡他一把,“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笑得出来吗?”
结果她一动,手心里沾染上一层雨水。
他这身衣服,浸满水之后不知有多重。
电梯上行至10楼,不出半秒,电梯门自内而外打开。
“好了,别说了,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是真的担心他身上的伤口会发炎。
薄御将那把黑伞搁在置物架下面的水盆里,站在玄关处,换好拖鞋之后就没再动弹。
他方才所站的位置,印出一滩浑浊的水迹来。这无疑是他脚底沾的泥土与雨水混合而成的结果。
初灵倒完热水,见他仍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皱眉道,“愣着干什么啊,快去换衣服。”
“手上,没力气。”
初灵疾步走到他面前,“怎么回事,在外面冻太久了吗?”
“是不是很冷?”她紧张地问。
薄御用那种堪称温润的目光凝着她,半秒不到又避开视线,唇角微微抿出道不易令人察觉的浅笑。
片刻后,他才低低淡淡哼出个单音节,沉沉出声,“好像是冻僵了。”
初灵气得直接往他拖鞋上踩了一脚。
可她现在穿的也是拖鞋,粉色拖鞋上面挂着个小绒球,软绵绵的,鞋底也柔软得很,攻击力无限趋近于零。
她跟他吹胡子瞪眼,说出来的话不含真,完全就是在唬人,“以后再这样一声不吭自己出去淋雨,我就把你赶出去。”
薄御微微摇头,许是淋了太久的冻雨,本就低沉的嗓音微哑,“我不走。”
初灵抬眸盯着他那双澄澈的湛蓝色眼瞳,心中的柔软忽然就多了一分。
她深吸口气,别开眼。
算了,不跟他说这些。更遑论,刚才的话也并非她的真实意图。
初灵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手臂伸直,我帮你脱衣服。”
薄御淡淡应了声,半俯下身,任由她摆布。
他的身高摆在这里,就这么直接脱着实有些不方便。
初灵踩在小板凳上,帮他脱下深棕色的风衣外套,搭在木质椅背上。
吸满水的外套果然好重啊,她就这么提着它往椅子上搭了一下,手腕都有些酸。
搭好后,初灵望着仍站在那里的男人,问:“怎么又不动了?”
薄御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黑色卫衣,“还有这件,你忘了?”
初灵:“……”
她没忘。
“这你不能自己脱?”
“手还僵着,没缓过来。”
初灵半信半疑地,“是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湛蓝色眼瞳里的真诚毫不掩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在撒谎。
初灵微微颔首,“行,”说完,她向下瞟了一眼,“下面用不用我帮忙?”
薄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微微一滞,但旋即反应过来。她想要开玩笑,他自然乐意顺着。
短暂的沉寂于他而言更像是在思考着怎么回应。
不过须臾,薄御低沉干净的嗓音落入空气——
“如果你想,也不是不行。”
他站在她身侧,微俯下身。
故意压低的气音混着滚烫炽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耳畔。初灵只觉得耳朵痒痒的,捎带着连心里的那只小鹿都蹦得更欢了。
她皱了皱鼻,又抬起脚踩了他一下。
薄御蓦地直起身,低眸瞧着她,像是丝毫不在意她踩上来的那一脚。抬起手,长指将她被冷雨打湿的碎发小心翼翼地挂到耳后。
声如击玉,清冽动听,“剩下的,我自己来。”
初灵没有躲,他的长指微凉,拂过她侧颊的那一刻,胸腔里那颗活物就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她假装丝毫不在意地推他进浴室,“你进去脱。”
说完,初灵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等等。”
她转身走到茶几旁,端起一杯热水,“把它喝了。”
待会儿再给他煮点姜茶,喝完应该就不会感冒了。
薄御双手接过,捧着杯子,仰头将里面装的热水尽数喝下。
初灵抬眸,一眼就瞧见他突出的喉结随着水流上下滚动的样子。
说不清为什么,她的脸颊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红起来,心里的那点儿不悦感也逐渐烟消云散。
她别开眼,道:“你自己先去卧室拿干净的衣服,不然待会儿还要我给你递。”
薄御指指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低低开口,“我会把卧室弄脏的。”
初灵皱眉,深吸气,“算了,还是我去给你拿吧。”
说完,她转身走进卧室,取出两件居家穿的休闲服,拎给站在浴室门口的男人。
眼看着他随手抱起衣服,身上沾满的雨水即将侵染干衣之时。
初灵将他手里的衣服一把拽过来搭在浴室外边的置物架上,“先给你放这儿了,待会儿自己出来拿。”
“我先去卧室待一会儿。”
言外之意就是,他这段时间可以随意行动,不用顾忌她。
薄御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初灵正在小厨房给他煮姜汤。
她把姜汤盛到大一些的冷杯里,控着把手将它提到客厅,最后把姜汤倒进白色瓷碗里。
初灵在白瓷碗里放了只不锈钢的勺子。
她朝薄御招招手,“过来,喝点姜汤,万一感冒了不容易好的。”
男人微微颔首,那双原本没什么情绪的湛蓝色眼眸里逐渐蓄上层浅薄的笑。若不仔细瞧,怕是也瞧不出什么衤糀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