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你是江云暮还是薄御?”
男人俯身对上她视线,微微扯了下唇,声线沉了几分,“初小姐,你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亏我还辛辛苦苦为你准备那么多东西。”
伪装?
她喊,“薄御。”
初灵紧跟着就注意到,他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不闪不避地迎上他视线,弯了弯唇,“你是薄御,对不对?”
他喉骨传来一阵涩感,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瞬,“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眼神,和江总不一样。”
他转过身,低头弯腰,双手扶住她肩膀,喉骨溢出一声薄笑,低声询问,“哪儿不一样?”
初灵想说她有把他之前说的话记在心里,那句让她记住他现在的眼神,还说什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你的只有薄御……
虽然在当时她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初灵大概猜到他那时候为什么会这样讲了。
哪怕他只是一个人格意识,应该也想被人记住,想被人挂念吧。
他微微侧首,薄唇附在她耳边,压着嗓,“有没有想我?”
初灵想到江云暮之前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温热的鼻息混着气音一齐飘到她耳边,她只觉得耳廓发痒。
痒得厉害。
初灵伸出手,一把将薄御推开。
对面的男人像是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
薄御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声线沉冷得不像话,“是不是那个懦弱虫跟你说了什么?”
初灵不解,眨眨眼,“懦弱虫?”
怎么还有这种称呼的?
他似是很不耐烦,冷声道,“江云暮就是懦弱虫。”
“没有,”初灵自然不想激化他两个人格之间的矛盾,“他没说什么。”
他眉心微拧着,眼里尽是不悦,“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亲近了?”
初灵不动声色地深深吸气,倒是没想到薄御会问得那么直白,“我……”
薄御看到她这副样子,自然也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俯身,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我给你留的字条,你看到了吗?”
初灵点点头,“看到了,但我不懂德文。”
薄御:“你想学的话,我教你。”
初灵微微抿起唇,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这些天有没有再跟别人打架?”
他回答得无比干脆,“没有。”
她半信半疑,“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薄御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这动作本身毫无征兆,可初灵却没觉得自己被冒犯。
他手掌粗粝,抱着她时很容易就能让她生出一种安全感。
初灵怕自己掉下来,双手勾住他脖颈,薄御抱着她往前走,结果她一个不察,额头抵上了他的肩。
初灵立刻往后撤身,眉心皱了下,“薄御,你把我放下来。”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答出来我就放。”
“好,你问。”
他低沉清冽的声线藏匿着温情缱绻,“那晚酒会上,你吻江云暮的时候,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我?”
初灵揪住他衣领,清软嗓音里缠着丝丝缕缕的媚却不自知,“你觉得呢?”
“你之前又不认识他。”
初灵轻轻嗯了一声,“所以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他扯了下唇,笑意慵懒倦散,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道:“我去给你拿棉拖。”
初灵微微颔首,笑着道,“那就辛苦你啦。”
说完,她捞起手机,轻点屏幕看了眼时间。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初灵在床上等了将近八分钟,他都没有上来。
初灵也顾不得自己穿没穿鞋了,直接光着脚飞奔下楼。
下楼的过程中,她心脏跳得很快。
一种不太妙的念头直冲天灵盖,初灵将手指攥得紧紧的。
她在客厅沙发旁看到了江云暮。
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明明在努力呼吸却还是像喘不过气,初灵立刻朝他跑过去。
“江云暮!”她喊了一声。
距离近了,她才发觉他额头上全是薄汗,就连那双蓝色眼眸也泛起了红血丝,只是不仔细瞧瞧不出罢了。
初灵用尽全力,将他扶起来,让他上半身靠在沙发上,自己在他身后挡着。
他急促而猛烈的喘.息声回荡在她耳边,初灵身体微颤,双臂抱着他的腰以作支撑,“江云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江云暮,你别吓我……”
她头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原来每一次的人格转换都会让他产生这种濒死的感觉来么。
她只是做旁观者,都觉得很痛苦。
更何况他……
初灵一只手抱着他腰,另只手轻抚他胸口帮他顺气,不知过了多久,江云暮的气息终于逐渐平稳下来。
她听见他温温沉沉的声音,“初小姐。”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他微微摇头,“不必了。”
“谢谢你。”江云暮对她道。
初灵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他的腰,手像是被电击似的迅速挪开,“不、不好意思,江总您别介意,我是为了……”
江云暮:“我知道。”
顿了几秒,他说,“我没有介意。”
初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他刚才那副样子,的确把她吓到了。
她脊背抵着沙发,轻声问,“您现在可以自己站起来么?”
江云暮也坐在沙发旁,上半身靠在那儿,没有要站起来的迹象,似乎也不打算站。
短暂的沉寂后,他问,“我看起来很老吗?”
初灵:“……”
这问题回答不好可就成了送命题。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啊,”随即笑笑,“为什么您会这么问?”
江云暮视线落在她颈侧,“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跟薄御说您?”
第24章 私藏你
初灵对上他视线, 微微怔愣了下,而后淡声开口,“那是因为, 你们的风格不同。”
江云暮眉眼微垂着,并未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菲薄的唇微微翕动, 却并未出声。
“您,”初灵唇角微抿,而后讪讪笑了下,改口,“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江云暮微微颔首,薄唇轻扯了下,湛蓝色眸瞳里透出浅淡笑意, “所以,你不打算改口么?”
初灵起身给他接了杯温水, 顿了几秒才开口,“如果你想, 当然可以。”
毕竟, 江云暮才是她的雇主,是付她薪资的老板。
“好。”
初灵点点头, “我明白了。”
边说边把盛满温水的玻璃杯递给他,微俯身, 轻笑着开口,“还不准备站起来么, 江先生?”
江云暮伸出手, 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随意自然,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淡, “拉我一把。”
“等等。”初灵将玻璃杯放到茶几上,而后伸出手,握住他的。
他修长的手指微凉,与他手掌交握之际,初灵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骨节分明”。
江云暮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站了起来。
初灵侧眸对上他视线,下巴微努,“喝点温水暖一暖吧。”
“谢谢。”
初灵在他对面坐下,唇边依旧挂着点儿浅淡笑意,嗓音轻软,“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江云暮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双腿交叠在一起,淡声开口,“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初灵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是不是她笑起来不好看,所以他有些……烦了?
“江先生,你不喜欢看别人笑吗?”
还是单觉得她笑起来有些碍眼,其他人怎么笑都没关系?
江云暮单薄的唇微抿,嗓音淡淡,“不是。”
“那是——”
江云暮抬手整理了下身上那件深灰色的毛衣,“如果一直在我面前保持微笑,时间久了,你会很累。”
初灵目光与他视线对上的一瞬,心脏跳速蓦地加快。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底那一只小鹿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她长指微微收紧,再开口时候嗓音清清软软,“谢谢江总关心。”
“我在你面前不过是个病人而已,”江云暮掀了掀眼皮,神色很淡,“以后不必叫我江总。”
初灵微微颔首,并未反驳。
江云暮抬头看了眼挂钟,“不早了,去休息吧。”
初灵深深吸气,“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她其实很想知道,薄御会不会再次出现。
她也想弄明白,他的人格转换到底有什么规律,还有,一整天内他到底会进行多少次的人格转换。
他神色淡漠疏冷,着实瞧不出什么情绪,“没事,我自己会看着处理。”
初灵看着他,眼珠微微转了下,出声问,“你说的看着处理,是指吃药吗?”
“初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初灵捏紧垂在身侧的长指,没出声。
“是药三分毒,还是少吃些药比较好,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可以随时叫醒我。”
“我不锁门了。”
江云暮朝她走过去,低下头,清淡的目光凝着她,“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初灵回视过去,微微点头。
她的确是对江云暮抱有不一样的感觉,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正因为他言而有信,答应了帮忙就会帮到底,说不透露给姐姐是她找的他就不透露。
——所以在她心里,他与旁人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他蓝色眼瞳里蓄上层层笑意,低眸瞧着她,低沉的声线有条不紊,“我,江云暮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初灵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就感觉心脏处涌上来一阵酸涩感。
“谢谢江先生。”她说。
同他道过晚安后,初灵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可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江云暮方才跟她讲的那些话。
他不间断的声音组合起来更像是一档广播节目,还是在她耳边开了3D环绕音的那种。
初灵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凌晨几点才睡过去的。
她只记得自己第二天一早照镜子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层浅浅的黑眼圈。
初灵扶额,深感无奈。
这才是在江云暮身边工作的第一天,她不至于吧。
不过,她自我调节能力向来不错,攥紧拳头对着镜子给自己打了打气,下了楼。
她刚一走到客厅,就闻见了一阵生煎包的香味。
江云暮的助理宁维站在一旁等候,早餐明显是他买的。
看到那个正在抬手撕早餐纸袋的男人后,初灵脚步微顿,不再往前。
宁维礼貌地同她问好,“初小姐,早。”
“早。”初灵笑着回应道。
江云暮侧身,朝她望过来,“吃早餐。”
初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一开口居然是俗到极致的三个字——
“扣钱吗?”
江云暮眼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了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捕捉的诧异。
初灵:“……”
她弯了弯唇,想要消除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那个,我就是好奇……你别多想。”
江云暮帮她拉开餐椅,嗓音低沉清淡,“不扣。”
初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江云暮眉梢微挑,低声询问,“没听清?”
宁维忍不住轻笑了下,“江总说不扣。”
初灵笑逐颜开,一个闪身直接在江云暮旁边坐下,“有没有蟹黄馅儿的?”
江云暮长指拎起里面的一套纸袋,拿出来摆在她面前,“这些都是。”
“谢谢江先生,”初灵一本满足,拿起一双筷子,“那我开吃啦。”
他目光凝着她,视线里藏匿着不具名情绪,“嗯。”
吃完早餐后,初灵被江云暮送到了片场。
出于不想给自己也不想给他制造麻烦的心理,初灵并未让江云暮下车。
她下车后,朝坐在后排的男人挥挥手,笑着道,“晚上见。”
江云暮淡淡应了一声,而后就听见她紧张地说,“快关窗快关窗。”
他微微颔首,升起车窗。
未等她那个小助理朝这边跑过来,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就疾驰而去。
但即便如此,初灵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更确切地说,其实是那辆库里南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豪车也许易见,但像这样车牌连号的豪车并不易见。
初灵没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对迎面朝她走来的小助理笑着道了声“早”。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初氏集团的新闻也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被人遗忘。
医院与初氏集团分别给死者家属打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补偿金。
HS的公关团队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原本闹得不可开交的家属们撤了诉。
不过,对于初灵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帮到家里,能帮到姐姐就好。
某天下午,初灵拍完下午第五场戏,正准备休息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母亲让她晚上回家吃饭,初灵没什么犹豫地直接应下。
挂断乌女士的电话后,她又给江云暮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对面的人听完后,淡淡应了声好。
初灵:“你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了吗?”
江云暮:“注意安全。”
她应声,“好,我知道的。”
停顿半秒,初灵又道,“你晚上也要好好吃饭。”
“今晚加班,不急。”
“宁助理在吗?”
“怎么?”
“我要跟他说一声,让他催你按时吃饭。”
江云暮长指轻轻推了下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喉骨处溢出一声浅笑,“宁维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
初灵:“……虽然宁助理与你才是上下级关系,但我让他帮我监督一下你有没有按时吃饭也是可以的吧。”
江云暮惯来低沉的嗓音里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薄笑,“你就这么在乎我有没有按时吃饭?”
“当然,你本来就已经是病人了,如果再得了胃病……”
那岂不是更难受。
但话一出口初灵便察觉到了不妥,“江先生,抱歉啊。”
“道什么歉?”
初灵声音低了几分,“我有点口不择言了。”
虽也是出于关心,但归根结底是没有考虑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