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灵很擅长抓他话里的重点,“你的意思是,你在我身边的话,我就可以喝咯?”
江云暮摸了摸她的软发,侧过身帮她打开后排车门,“如果你想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初灵没动,“……你要我坐后排啊?”
瞧出她的不乐意,江云暮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长指又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怎么了?”
初灵摇摇头,“我要坐副驾驶。”
他颔首应声,“好,那就坐副驾驶。”
让她坐后排也不过是想着她现在醉了,坐副驾会比后排颠簸得厉害一些,可能会更不舒服。
但她不想,那就算了。
初灵上车前,仰起脸,食指伸出朝他点了点,轻哼一声道,“江云暮,你的副驾驶,只能留给我,知道吗?”
他目光凝着她,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我记住了。”
初灵坐上副驾驶,关上车门,待他上车后又说,“只是记住了还不行,你要说到做到。”
他淡淡沉沉应声,“嗯,说到做到。”
“嘁,就这么空口说白话谁不会说。”
他眉梢微挑,尾音上扬,“嗯?”
话音未落,江云暮倾身过去,帮她扯下安全带扣好。
初灵伸出手,精准地握住他的修长食指,小声问:“江云暮,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啊?”
“最珍贵的东西?”
“嗯,有吗?”
江云暮沉默着思考了两秒,竟没得出个结果来,“我手里不过都是些可以随时舍弃的东西,要说珍贵,一时还真想不到有什么。”
“那我呢?”
他低眸望向她,视线微怔,“什么意思?”
“现在在你身边的我,也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吗?”
“当然不是。”
他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低眸瞧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沉沉开口,“初灵,你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的人。”
但我不清楚,你会不会因为薄御而放弃我。
江云暮想到这里,薄削的唇逐渐抿起。
初灵轻轻扯了下唇,就那么仰着脸,定定地瞧着他,那种水润无虞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看透似的。
也许这样想可能很没出息,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她是真的在因江云暮而心动,因他这句话而心动。
前后不过一瞬,初灵又听见他低冷磁沉的嗓音——
“今天没有主动给你打电话是我不对,不过最近公司事情实在有点多,版权部门正在积极开发IP,我得盯着。”
她吸吸鼻子,“……你今晚加班了啊?”
“嗯。”他微微颔首。
“那我们回家吧,回去,早点休息。”
“不生我气了?”
她摇头,又笑起来,“不生了。”
“以后有什么事我会提前告诉你。”
“你要是忙的话,也不用……”
“我觉得用。”
初灵眼神微动,“怎么啦?”
“我不想你又拿我和薄御比。”
“我……我那是……”初灵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什么?”
“我就是气你不联系我,来太晚了,他们,我那些同事们,他们都走了,叶老师只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才留下来的……”
“他没说要送你?”
“那我不是在等你嘛,叶老师也知道,他还主动说要帮我给你打电话呢。”
江云暮无声扯了下唇,淡淡评价,“倒是识趣。”
“我早就说过,叶老师不喜欢我的,我们只是朋友。”
“嗯,我知道。”他回答。
初灵轻轻应了声,醉酒的后遗症对她来说就是困倦,她没再多说什么,靠着柔软的座椅后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确切地说,那并不是梦,而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是林译医生在她面前提起来时,都会用“那件事”这三个字代替的,噩梦。
五岁时,她就知道,她现在的父母并不是她亲生的爸爸妈妈。
她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卖到这里来的。
邻居家的小孩儿经常对她指指点点,有些爱八卦爱嚼舌根的叔叔阿姨看到她被爸爸虐待之后,也经常讨论他们家的事。
初灵从他们口中与她以前的“爸爸妈妈”争吵时口不择言说的话里,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世。
她出生不到三个月就被卖到这一家来了。
她的亲生母亲不要她,将她卖给这家人之后就出国了,再也没回来过。
年仅五岁的许思南知道,现在的初灵也知道,她那个时候的爸爸妈妈,是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所以才选择买小孩……
一开始,他们对她还不错,至少不会让她挨饿受冻。
但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劳苦大众的一员,偶尔也会有不顺心的时候,生活不顺了偶尔也会拿她撒气。
五岁的小姑娘没觉得有什么,不管旁人如何说,她都决定,就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生父母。
但也就是她过完五岁生日的一个月后,她的“妈妈”突然拿来一张产检单,上面显示着她已经怀孕十周。
她当时的“父亲”看到产检单的时候,大喜过望,抱着她的妈妈说,“我们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老许家终于,终于要有后了!”
许思南听着“爸爸”那么讲,她也觉得很开心。
替他们开心。
可是,她却没想到,对于自己来说,这才只是噩梦的开始。
自从妈妈怀了孕,爸爸就觉得不再需要自己了。
他开始对她实施暴力,偶尔会把她拖到地下室锁起来,不给饭吃。
而这样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规律,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苦苦哀求着“爸爸”告诉自己原因,要他说明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可是,她的哭泣带来的却只是对方更严重的暴力行为。
一旦他不高兴了,赌钱赌输了,都会拿她来发泄。
那段时间里,她身上的伤口总是
当时她的“妈妈”自顾不暇,因为怀孕的缘故,身体也不怎么舒服,偶尔会劝他几句不要再那样对她,说她还只是个小孩子,承受不住他这么重的力道,可他却根本不听。
甚至还说,如果不是看在她怀着他们许家的种的份儿上,早就连她一起打了。
久而久之,妈妈也就不再劝了。
而五岁的小姑娘却一直都在受折磨,无尽的,无时无刻的折磨。
“妈妈”怀孕五个月后,去黑诊所查了孩子的性别。
是个男孩。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的“父亲”就更高兴了。
他说要给自己的儿子好好攒钱,妈妈也以为他是要朝好的方向发展了,可是,她也没有想到,他口中赚钱的方法居然是“赌博”。
又过了几个月,妈妈快要生产了。
初灵六岁的生日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生日那晚,她在地下室蜷缩着度过了一夜。
直到那天,幼儿园有个小朋友过生日,老师切开他妈妈带来的生日蛋糕,分发给每个小朋友时她没吃。
初灵告诉老师,她准备带着小蛋糕回家给“妈妈”尝尝。
可是,当她跑回家却发现地板上全都是血迹。
卧室乱成一团,桌子梳妆台、椅子,还有妈妈平时用的一些护肤品,全都散落在地。
地上的血迹暗沉,似乎还在流淌。
六岁的小姑娘看到一把水果刀被插在了妈妈隆起来的肚子上。
插得很深很深,就只有刀柄暴露在外面。
“爸爸”也死了,血是从他脖子上不断流出来的。
初灵当时被吓疯了,大声哭着跑了出去,拼命地拍邻居阿姨家的门。
好心的邻居阿姨帮忙报了警,没多久,警察叔叔来了。
警方调查清楚后,迅速结案。
后来,初灵就被邻居阿姨送到了福利院。
再后来,这事儿见了报。
福利院有位老师的侄女是记者,她知晓些其中内情,跟她讲过这件事。
初灵从那位记者姐姐的话里拼凑出了当天发生的事情——
“妈妈”怀的孩子并不是她那个“父亲”的。
她是人,做了什么必然会留下痕迹,出轨这样的事情也不例外。
她出轨的事情被“父亲”知道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吵得很凶。
那天,邻居其实也听到了声音,但他们夫妻经常吵架,他们也并未当回事。
可谁知……
那天下午,男人恶狠恶狠地抓住女人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出轨?亏我还一直以为这孩子是我的种。”
女人冷笑,“你的孩子,你自己有没有那方面的能力你不清楚吗?”
“啪”的一声清脆透亮,女人直接挨了他一巴掌,脸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
“你个荡|妇,不知廉耻!”
女人捂着脸,扯唇笑了下,“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跟一个赌徒,性|能|力还不行的男人过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为什么你们男人出轨就能被说成风流,女人出轨就要被荡|妇羞辱?”
女人说,“要不是你逼着我不让我离婚,我早就——”
“你还想跟我离婚?我告诉你,嫁给了我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就算死了也是我们许家的鬼!”
“我宁愿做个孤魂野鬼。”
“他就这么好?”
“确实比你强太多。”
矛盾层层激化,男人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将桌椅东西全都踹翻扔掉仍不觉得解气,而女人似乎对这样的生活也早已绝望了,没有服软,而是不停地在用各种话来刺激他。
最终,男人冲进厨房拿起了水果刀,往她肚子上连着刺了两刀,一次比一次深。
女人倒在地板上,血液一点点流失。
男人拿起一把菜刀,自杀了。
初灵深陷梦中,连眉心都拧作了一团。
江云暮将车子停在地下车库,解开安全带看向她,拧起眉。
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脸,低声开口,“灵儿,醒醒,我们到家了。”
初灵“啊”的一声尖叫出来,“不要,不要!”
血迹不停地流动,朝着她的方向,不停地流动着……
江云暮解开她的安全带卡扣,倾身将她抱在怀里,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微哑,“没事了,灵儿别怕,我在。”
初灵缓缓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如蒙大赦,小声解释,“江云暮,我,我做噩梦了……”
“我又梦到了以前的事。”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别怕,我会陪着你。”
初灵微微抿起唇,眼睫颤了颤,“江云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怕血吗?”
他说,“如果你现在想告诉我,可以说,我会听。”
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微微摇了摇头,“我害怕。”
“江云暮,你……你今晚能不能陪我睡?”
第46章 私藏你
“你确定要我陪你?”
初灵重重点头, 这会儿她的醉意已经不比先前,起码清醒了些,“确定。”
“你不愿意吗?”她轻声问。
“没有。”
“那就是了。”
初灵拽着他的袖角坚持道, “陪我一晚吧,就一晚。”
她不知道江云暮听到她提的要求后会怎么想, 也不清楚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但这一刻,她只想遵从自己的本心。
江云暮凝着她,湛蓝深邃的眼眸微沉,视线落在她身上,淡淡道,“我不会动你的,你放心。”
初灵轻轻扯了下唇, “……我知道,可你不觉得你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太煞风景了么。”
江云暮低沉干净的嗓音落入车厢,“不觉得。”
“有些事可以做, 有些事不能做。”他用再温淡不过的语调陈述着, 向她表达自己的态度。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完,初灵又低下头小声嘟哝了一句, “老古董。”
江云暮只当没听见,扯下安全带, 从驾驶座上下来, 而后绕过车头,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一股穿堂风迎面扑来, 有点儿冷,初灵揪紧了身上的外套,眨眨眼,轻笑着问:“江云暮,你要抱我下来吗?”
男人微微颔首,“嗯。”
“今晚……辛苦你啦。”初灵伸出手臂,勾住他脖颈,就像只考拉似的盘在他身上。
江云暮觉得她这姿势有些好笑,无声扯了下唇,抬脚将车门关上,抱着她进了电梯间。
两人一起进了别墅。
江云暮把她轻轻地放到沙发上后,就进了厨房。
他搜了下醒酒汤的制作方法,按照上面所写的,准备好材料,开始煮醒酒汤。
初灵打开电视机,这个时候,央视的《元宵晚会》还没有播完。
她任由电视机里歌舞升平,自己窝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大概十多分钟后,初灵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姜味儿。
她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走到厨房。
初灵看着正在那里忙来忙去的男人,眉心忽然皱了皱,“江云暮,你在干什么呢?”
男人盖好锅盖,转过身望向她,“给你煮醒酒汤。”
初灵忍不住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你的厨房居然能用……”
“看不起我?”
她微微摇头,“只是在我印象中,你没做过饭。”
江云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现在讲的是事实,他没有必要不承认,“我可以学。”
“薄御会,他之前还给我做过小蛋糕呢。”
说完,初灵才觉得哪里不对。
她现在这样讲,不就是在驳江云暮的面子么。
初灵讪讪笑了笑,“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初灵走进厨房里,从下面的橱子里拿出一只看起来很是古朴的旧餐具,道:“江先生,我帮你打下手吧。”
江云暮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沉声反问道,“薄御做的蛋糕好吃吗?”
“怎么说呢,”初灵微微抬眸,开始注意他的眼色,她也不想说错话惹他生气,不经意地评价了一句,“也就一般吧。”
“是么?”
“是啊。”
江云暮侧过身,将她逼到岛台边缘,长指钳住她的下颌微微抬起,低低沉沉开口,“你之前告诉我不必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还记得么?我有试着去改,所以初灵,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每一句也都是实话。”
“你不用怕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他忽地放下手,湛蓝色眸底漾起深邃而潋滟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