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心有余悸,短暂的发懵,而后道了声知道,遂把身子往前移了下。
“妙菡回来了。”龚拓察觉到人的躲闪,利落从马上下来。
然后将无双从马上接下来。
无双站到地上,腿脚还有些软,但是这点小惊吓没有影响到她,脑海中全是一路来,在马上飞驰的感觉。
这时,龚妙菡的马慢吞吞的溜达回来,远远地都能感觉到她的沮丧。
“怎么回事?”无双问,先前龚拓说她会赢,她没当回事,现在还真是她率先撞线。
龚拓薄唇一勾,笑了声:“因为她的马累了。先前就没吃饱草料,妙菡性子急躁,得了马,哪还等得及让它吃饱?后面还自己骑着跑了好几圈。”
无双顿然明白:“你不提醒她?”
“提醒她?”龚拓话中带了个稍长的尾音,“这不是为让你赢嘛。”
无双低头,看着龚拓的右臂。方才他帮着勒马的时候,她看到那条伤疤,是真的很长。
“怎么了?”龚拓侧脸看着无双,发现她正盯着他的右臂,便笑了声,“你知道了?”
“啊?”无双回神,抬头看他。
龚拓右手从腰间取出一物,然后摊开掌心:“彩头。”
是一枚匕首,小巧轻便,也就是他手掌的长短。无双反应上来,他以为她是在看他腰间的匕首。
龚妙菡从马上下来,快步跑到两人跟前,一眼就看见龚拓手里的匕首:“哥,你把这个带过来了?要知道彩头是这个,我才不让双姐姐。”
小姑娘话里满是懊悔,小心用手指摸上匕首。
“我用不上这个,”无双开口,想要推辞,“不如就……”
龚拓:“不行。”
龚妙菡:“真的?”
兄妹俩异口同声,随后互相看着瞪眼。
“规矩就是规矩,谁赢了就是谁的。”当着龚妙菡的面,龚拓把匕首给了无双。
龚妙菡垮了肩膀,小声嘟哝:“我也没说要。”
“好了,天色不早,你们回去罢。”龚拓开口,“想骑马,明天再过来。”
他抬手过肩,等在远处的随从过来,将两匹马牵走。
无双和龚妙菡准备回去,才走了几步,龚拓将她叫住。龚妙菡撇撇嘴,自己慢腾腾往前走着。
“龚大人还有何事?”无双问。
龚拓看着握在女子手中的匕首,放轻声音:“这把匕首请便,平日放在身上也不碍事。”
“嗯。”无双应了声,这把匕首外观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拿在手里很是轻巧,若是平时放在腰袋中,也是使得的。
“万事小心。”龚拓最后叮嘱了一句。
无双点头,琢磨着他这话里的意思,随后道:“大人也早些回去罢。”
离开后花园,往东苑走的路上,龚妙菡嚷嚷着饿了。
可不?跑了好几圈的马,女儿家也正是长得时候,怎能不饿?
无双问龚妙菡想吃什么,后者调皮眨眼,说想吃芙蓉羹。
“做那个得费工夫,明日罢。”无双笑笑,随后将匕首塞进袖中。
东苑都是北越使团的人,她这样带上一把匕首,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龚妙菡垂涎的看着,随后无所谓笑了笑:“是我哥这次回京,专门让人打制,没想到是给双姐姐的。”
“是我正好赢了你,得到的。”无双往前走着。
龚妙菡挤挤眼睛,一副活泼:“我哥还吓唬我,说北越使团里有坏人,我看人都很好啊。”
“坏人?”无双想了想,也没猜出哪个坏。
整个使团都是溥瀚漠信任的人,凌无然也是谨慎的,估计是龚拓想劝退龚妙菡罢。
。
使团在这边修整的差不多,定于两日后启程,这样在路上大概走整整两日,就会到达京城。
无双去了凌无然院子,是龚拓的人从京城送来了凌子良的信。知道人安好,姐妹两个也放了心。
如今,知道兄妹三人关系的人不多,在凌昊苍的案子没有彻底翻过来之前,她们不想捅破,更何况还牵扯着北越这边。
“这位龚大人倒是义气,愿意送这封信来。”主座上,溥瀚漠喝着茶,微涩的茶仍是说不上喜欢,只是陪着妻子的喜好。
“义气?”凌无然将信纸一折,随后看去无双,“你可别信那姓龚的,肚子里弯弯绕绕。”
无双被姐姐逗笑:“知道。”
“听你的口气,就是没往心里去,被他一两句好话就哄住了,”凌无然一气,忽而想起一件事,轻哼一声,“你不知道罢?当日龚拓出使北越,曾在王府做客。那晚,可是有个舞姬被送去了他房里。”
话音刚落,无双没什么反应,倒是溥瀚漠看过来。
“舞姬?”他浓眉一皱,回想着当日,“本王怎的不知?”
凌无然看过去:“不是你安排的?”
“没有,”溥瀚漠摇头,好似怕妻子误会,接着正经了脸色,“阿然,你知道我的为人,我可不会想到用这一套。”
凌无然笑了,脸色一缓,没有说什么。溥瀚漠的人品,她还是知道的。
“估摸着,是那舞姬自己不安分。”溥瀚漠道了声。
这事,三个人也没再提,说了些启程要准备的事项。
喝完一盏茶,无双走了出来,想去找龚妙菡和溥遂,两人正在后花园骑马。
她刚从游廊下下来,准备往后花园拐的时候,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
狗子:我就明目张胆的偏心。
第67章
无双回头, 身后几丈外走来了萧元洲,人身形强健,手里握着一把长弓, 每一步都很有力。
他总是一身北越的打扮,不像使团里别的人, 有时会试试穿上大渝的衣装, 尤其外出的时候,换了更方便。
“萧大人。”无双对人弯腰,福了一礼。
萧元洲大步一跨,从游廊上下来,便到了无双面前:“阿双也是去找小王子?”
无双点头,随后两人一起往前走:“萧大人要带小王子练箭?”
溥遂很亲近萧元洲,一路上, 溥瀚漠也让儿子跟着这个舅舅学些东西。孩子,谁能带着他玩闹, 那就是好人。
说起来,萧元洲是西正林乃至整个北越, 有名的神箭手, 借着这次出使,凌无然也想让他教溥遂箭术。
“他昨日嚷嚷着, 要去街上,我今日得闲想带他去, 当然,先得练完箭。”萧元洲爽朗一笑, 转而往无双看了眼, “阿双昨晚在花园练马了?”
无双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传出去:“在湖边溜达了一圈。”
萧元洲颔首:“看起来, 你和龚大人很相熟。”
“以前在观州, 龚大人查的案子与我父亲有牵连,全是走动过。”无双简单回道。
萧元洲并不知道她与龚拓的过往,事情纠缠复杂的,她也没必要对萧元洲详细说。人家或许只是找个话,说说而已。
“原来如此,”萧元洲嗯了声,眼睛看去前方,“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别的方面也是同样厉害。”
“本就是在其位谋其职。”无双道,不知为什么,萧元洲要与她谈些龚拓的事。
萧元洲赞同的点头,又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并未在战场上见到过他。”
“萧大人,你的后背衣裳刮破了。”无双停步,示意的指了下萧元洲后背。
闻言,萧元洲把长弓往无双手里一送,而后将外搭脱下,果然,后背的地方被划开一道口子,笑了笑道:“我倒没注意,就穿着一路这么走过来,难怪那些婢女直冲着我笑,害得我瞎想。”
人性子就是这么爽朗,一件尴尬的事在他嘴里成了趣事,无双被逗笑,往那外搭上看了眼:“可以修补好的。”
“不用了,”萧元洲不在意的摆摆手,随意搭在臂弯间,“只是件衣裳。”
无双看眼手里的长弓,弓弦紧绷结实,中间握手处缠着一层粗糙的牛皮,龚拓曾告诉她,牛皮可以防滑,也可以吸汗,拿在手里更稳。
“阿双想学射箭?”萧元洲问,想也不想便道,“要不干脆你和小王子一起跟我学,北越有专门给女子的弓,轻便一些。”
无双摇头,客气谢过:“射箭我真的不行。”
想学是一回事,关键是她没有那个力气。她臂力弱,根本拉不动,龚拓曾经给她一把弓,让她闲暇里在院子里玩儿,拼了力拉弓,后来手臂疼了好几天,手筋也拉伤了。
别的东西她都会去尝试,唯独射箭,完全无能为力。
用龚拓的话说,她更擅长些灵巧的东西,力气,是别想了。
“不学啊,”萧元洲对于人的拒绝,也不在意,“我还想你学学,到时候到猎场里一显身手。”
无双笑,将长弓送还回去:“萧大人箭术厉害,是师承何人?姐姐一直夸赞,并叮嘱小王子,一定认真与你学。”
“我,”萧元洲话音轻顿,低头瞅眼手中,脸色认真起来,“跟着叔父学的,他是大越最伟大的英雄,百战百胜……萧家一直擅长射箭。”
没一会儿,两人就在花园里找到了玩耍的溥遂和龚妙菡。
听说萧元洲要教溥遂射箭,龚妙菡跃跃欲试,可面对生人又不好意思开口,少女终究是知道羞赧的,一直在无双身后拽她的衣角。
“小丫头要不要一起来?”萧元洲笑着瞅了眼藏在午膳后面的小姑娘。
“好,”龚妙菡随了心意,笑眯眯的走出来,对人弯腰行礼,“谢谢先生,我会好好学。”
“去箭靶那边站好,”萧元洲对着人一挥手,就见小姑娘嗖得跑了出去,他笑着对安静站立的无双道,“你们大渝,女子真是诸多规矩。”
无双笑了笑,并不反驳。
这原本就是实话,女子身上束缚诸多,拿龚妙菡来说,你看她现在快乐无忧,但是很快会面临婚嫁,到时候家里安排婚事,以后也只是活在四方的墙内,相夫教子;而男子,相对宽容,可以随自己想做的事情,女子只是他们身旁的陪衬。
至于萧元洲所说的北越,女子虽然自由,但也是男子为大,不然怎会同大渝一样,可以诸多妻妾。
所以,无双总是替凌无然开心,世上有几个女子会那般幸运,得到一个倾心相待的夫君?
不远处,萧元洲教着两个学生,首先就是严格的站姿,阳光下,三人的说话声不时传过来。萧元洲笑声爽朗,两个学生学得也轻松。
无双等在湖边的小亭内。
春日的风夹杂着暖意,水边一片翠柳,长垂着枝条招展,犹如女子的柔软身姿。
无双坐上美人靠,捞起萧元洲扔在扶栏上的外搭,展开看着上面撕开的那处。开口并不平整,一看便是外力撕扯开的。
她从腰袋中拿出针线,低头缝补起来。溥遂顽皮,有时候会刮破衣服,是以,她身上会备有针线。
过了一会儿,龚妙菡跑回来,秀丽的额头上挂着汗珠,一手端起桌上的水盏:“萧大人人真好,对我很有耐心,一点儿都不像我哥。”
“学会了?”无双笑着问,随后将线扯断。
龚家兄妹说起来也是有趣,龚拓对任何人都不爱搭理,龚妙菡偏偏就愿意凑到人跟前去。左右说不出三句话,就会被龚拓嫌弃。
“还没,”龚妙菡喝了口水,遗憾的摇头,“可惜后日就要启程回京城,我学不了多少。”
闻言,无双明白,宋夫人定是不会让龚妙菡学些刀剑之类,于是安慰一声:“左右是一起上路,你还可以跟他学。”
正说着,萧元洲和溥遂也走进小亭,他一眼看见搭在无双腿上的外搭。
无双顺手把外搭递了过去:“缝好了,萧大人先凑合穿着,不用特意回去换了。”
萧元洲笑着接过,随后展开看着刚才破损的地方,眼露惊讶:“阿双,你莫不是变了一件新的出来,这上面哪有补过的痕迹?”
“先生有所不知,”龚妙菡放下杯盏,抢着说道,“双姐姐针线功夫了得,别说修补衣裳,绣的花样更是栩栩如生。”
“这样啊,的确了不得,”萧元洲恍然点头,面上更是赞赏,“那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识下。”
无双脸上笑容浅浅,嘴角挂着安静的温柔:“没有那么厉害,只是做的多,熟练罢了。”
“不错。”萧元洲将外搭往身上一披,就这么穿上。
。
小镇的暂时休整即将结束,溥瀚漠在此期间,也准备了不少。
下面去到京城,他会见到大渝皇帝。针对两朝之间的事,做一系列的商谈,两年前龚拓出访北越那次,起到了效果,两国边境再没起争端,商贸往来也密切。
百姓们不在乎别的,就期盼个安居乐业。若是战火连天的,那日子就说不出的艰难。
明日就会出发,龚妙菡回到了西苑,临走前不忘和无双约定,路上同她一辆车。
也趁着最后一日,溥瀚漠带着凌家姐妹去街上游玩儿。女子家的,总是会想要买上些东西。
龚拓一同跟了来,说是有保护溥瀚漠的责任。
正逢集日,镇东这处相当热闹,一步一摊儿,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溥家夫妻俩穿着南渝的衣裳,自在走在街上。
“龚大人客气,我们一家人只是出来闲逛,穿得这样普通,就是为了让她们姐妹俩尽兴玩儿,”溥瀚漠看着走在前面的凌家姐妹,迈着闲适的步伐,“你安排一堆人的话,她们会不自在。”
他本身性子有些粗拉,唯独对待凌无然,是会认真去感受。这些日子,他清楚知道妻子笑多了,连带着身体也好了不少,就是因为找到了亲人。
龚拓的目光同样追随着前面的无双,闻言点头:“王爷此话有理,我并没有安排许多人,不会打搅王妃的雅兴。”
说着,四人找了一处茶摊儿坐下,歇歇脚。
方桌四面各座一人,茶博士很快提了茶壶上桌,啪啪啪,四枚瓷盏利索摆到人面前去,下一瞬里面倒满了茶。
无双看着茶,想起了远在观州的云娘母子。城里的风波过去,是否他们也重开了茶肆?
“龚大人,”溥瀚漠转着茶盏,另只手往膝盖上一撑,“昔日你在我王府做客,是否收过一个舞姬?”
闻言,龚拓刚入口的茶水差点呛出来,下意识往身旁的无双看,见到人只是安静的低头抿茶,似乎并不在意。
“哪有这回事?”他刻意加重口气,这陈年的小事本就没放在心上,突如其来就问,还是当着无双的面。
“哦,”溥瀚漠挑挑眉,“那晚,她不是去到你房间了吗?”
龚拓手不禁收紧,几乎捏碎手里的杯盏。对面的凌无然已经在看他,眼神颇有冷意。
他脸上顿时严肃起来,放下杯盏:“我不知她为何出现,也没有留她,满打满算,我只跟她说了两个字,‘出去’。”
随后,他又不自觉看去无双,无双正好抬眼,与他视线相交,清眸内一派平静。
“我没留她。”这句话他像是对溥瀚漠说,可分明看着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