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龚拓肯定的确认,又道,“你问的那个小德子,我还没查到皇宫有没有这号人,回头你跟我说说,他是何模样?”
不远处,他的属下还在等待,是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他脊背用力,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当即迈开四蹄,矫健的奔跑。
“大人,路上小心。”无双小声道。
是真的很小,她自己都觉得听不太到。
跑出去的马速度慢了些,龚拓在马背上回头,嘴角带笑:“好。”
眼看着龚拓带着一队人消失在夜色中,无双回头,走回马车。
凌无然已经去了车上等候,见到妹妹上来,替她接了手里的油纸包。
“还真的有眼色,知道这个时候你没吃东西。”她笑了声,又往无双脸上看了看,“花生酥?”
无双嗯了声,整理着裙子坐下:“让咱俩路上吃个垫垫肚子。”
“恐怕,姐姐是沾你的光咯,”凌无然拉着腔调,手指一拉就打开了油纸包,里面一块块点心整齐摆着,“在北越,吃不到这样的点心,做出来也是差些味道。”
无双拿了一块,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姐夫没给你找个大渝的厨子?”
“有,”凌无然点头,脸色不觉柔和下来,“还将王府修成了观州的风格,可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看着像,总是少了底蕴。”
“姐你太挑剔,”无双替溥瀚漠抱不平,“难道贵重的不是姐夫对你的一片心?”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这个妹妹看得清楚,溥瀚漠有多在乎凌无然,人高马大的汉子,对着娇小的女儿家,好好地说话哄着,生怕人气儿不顺。
“你又知道?”凌无然反驳,自然想起这些年,溥瀚漠都做了什么,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说龚拓这人很是会投人所好,你那姐夫就没这么细的心。”
这要是说出,当年溥瀚漠给她送的东西,估计自己这妹妹得笑死。
两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开始斗嘴,最后无双干脆拿花生酥去堵了凌无然的嘴。
翌日。
凌子良从刑部出来,回了之前所住的宅子。
正间,建中凌家伯父与凌子良商议后面要做的事,以及恢复家谱,到时候两个姑娘如何。
溥瀚漠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渝朝的这些礼仪规矩不知哪来这么多,一件事情做起来非得一套又一套。
“大哥的腿,我已经让人回北越请大夫,”终于轮到溥瀚漠说话,他说去别处,“北越人马背上为生,少不了跌打,在骨伤上很有办法。”
这也是真的,相比南渝郎中的精细,北越大夫手段更加直接,各有各的长处。
“有劳了。”凌子良感激一笑,初次见自己这个妹夫,稍有那么一些说不出的感觉。他没想到凌无然会嫁给北越的宏义王,年纪还整差了十岁。
“咱是一家人。”溥瀚漠不在意的摆手。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凌家的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前面男人们商量完事情,兄妹三人才有空相聚。
“我瞧着比之前灵活了,”无双半蹲在地上,看得仔细,一瞬不瞬盯着凌子良的左腿,“在刑部,郎中也给去施针吗?”
凌子良左手拄拐,步子小幅度挪动着,很慢:“对,我也奇怪,郎中现在还跟了回来。”
凌无然不像大哥和小妹,她会先把人心想坏:“是皇帝的补偿吧,毕竟他欠了咱们凌家。”
“也不能这么说,”凌子良站停下来,休息着平稳气息,“今上当年只是太子,是先帝忽视了观州。”
无双扶上凌子良的手,带着人坐到椅子上:“大哥,你的腿有什么感觉?”
她是看出好转,但腿是凌子良的,还得是他自己的感觉最有数。
“我,是觉得有了些力气,虽然很小。”凌子良最是疼爱无双,对着她小声说着,“你不要担心,有些事情大哥看得很开。”
腿能够站起来固然好,但如果不行,那也是没办法,他会正常看待。经历过许多,一些事情上,他并不会执着太过。
凌无然往对面一坐,想到一件事情:“哥,懿德公主真的愿意放手?听说这个公主很受宠爱,骄纵得厉害。”
“这个还不知道,”凌子良手掌揉着膝盖,想了想,“不过在刑部,她倒是让人捎了一句话,说可以商量的,让我先把案子做好。”
无双曾听龚妙菡提起过懿德公主,的确如凌无然所说,极受宠爱:“我还听说,这位公主天生带着好运气,很有福气。一早,皇帝和皇后就为她则选驸马。”
“这个我知道,”凌无然接了话去,“说是前年要定下一位世家子,这位公主不知从哪里得知,那男子在外抢了个民女,当场带人把女的救出来,男的差点儿被打死。”
“难怪了,不然该是出嫁的年纪。”无双道了声。
凌无然点头:“所以,我还是欣赏她的。”
两个妹妹讨论着天家的事,凌子良在一旁笑着摇头:“这都是那里听来的,你自己说着就不觉得离谱儿?”
一个公主带着人出去,还打人?
“这不是坐一起说话吗?”凌无然一笑,“凑一起热闹。”
这时,外面门被敲响。凌子良说声请进,而后门扇被轻轻推开,后面一个瘦小身影走了进来。
“小德子?”凌子良一眼认出进来人。
小德子在门边站着,深青色太监袍,手里食盒一提:“先生,恭喜您回来,厨房做了点心。”
“厨房做的点心,需要用食盒送来?”凌无然开口,目光在来人脸上巡视。
无双也看过去,算是看清了这个小太监的长相。白皙瘦小,半垂着脸,似乎有些拘谨。
“是这样,”小德子开口,将食盒放到桌上,随后掀开盒盖,端出瓷碟,“用食盒,点心不会太快凉掉,先生肠胃弱,吃些温的好。”
凌子良笑了声,看着小子:“我有你说的那么弱?”
“有,你那日胃里疼的,额头全是汗珠。”小德子回话那叫一个快,看着凌家姐妹,“两位姑娘可劝劝先生,真拿自己身子不当回事儿。”
一听这话,凌无然脸色一沉,看去凌子良:“大哥,你真该好好注意身体。”
“对,”无双赞成的点头,拽拽凌子良的袖子,“要是你当年好好养腿,也不至于这样。以后你是凌家家主,很多事要靠你。”
“好,大哥知道了。”凌子良笑着应下。
不过就是这两年,吃睡没个定点儿,身体状况差了些。如今两个妹妹都已找到,他真的该好起来,做大哥的,一辈子保护她们。
小德子看着三兄妹这样好的感情,鼻子一酸,小声说道:“羡慕先生,有这样好的家人。”
“你不用站着,像之前一样,随意就好。”凌子良道了声,心中生出怜悯。
“嗯,”小德子吸吸鼻子,“我这儿还有东西给先生。”
便说,他从身上取出什么,随后双手托着往凌子良面前一送。是一枚折成三角的黄色符纸,灯火中隐约可见里面的朱砂红。
“平安符,大佛寺住持那里求来的。”小德子道,说话的时候,两颗梨涡若隐若现。
“大佛寺?”无双道声。
“对,”小德子眨眨眼睛,黑黝黝的瞳仁里印着几分可爱,“不对吗?”
无双笑笑,随后看去凌子良:“大哥收下吧。”
不是不对,是要见到大佛寺的主持,一个小太监能办到吗?还求来平安符?
“有心了。”凌子良伸手拿去平安符,塞进自己袖中。
见他如此,小德子嘴角弯起,端的就是唇红齿白。
又说了一会儿,为了让凌子良早些休息,凌家姐妹准备回驿馆。
大街上,溥瀚漠骑马走在前面,后面马车里,两姐妹还在热闹说着。
“大哥就看不出来?”无双很是不可思议,凌子良在她心中,几乎无所不能。
凌无然笑了声,抿抿唇:“你想啊,他整日面对的是什么?是那群乌莲寨的爷们儿,就算有几个女人,那也是给他烧饭伺候起居的婆子。你指望这个环境里,能有个妙龄丫头?”
“也是这个道理。”无双赞成的点头,随后笑笑,“也不知道这女子是怎么进宫的?还做了太监。”
适才凌子良房中的小德子,两人一下就瞧出是女子。不是对方扮得多不高明,相反,对方扮得很像,只是她们二人也都曾扮过这样的半大小子,装过可怜,所以自然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只要她不是对大哥不利,也没什么。”凌无然道,由小德子想到了过去的自己,扮成小子混在军营中,都是逼不得已。
艰难的时候,谁都想得到一点儿温暖,她们真的会感激。所以,小德子应该是在凌子良那里得到了温暖罢。
“姐,”无双托腮想了想,眨巴两下眼睛,“万一大哥,他根本就是看出小德子是女子呢?”
凌无然一怔,她是没想到这一层,接着勾唇似笑非笑:“你以为,每个男人都是龚拓?肚子里全是心眼儿。”
。
转眼,围猎的日子到了。
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路从京城到了皇家猎场。营地里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中间最大的一座,就是皇帝的王帐。
第一次允许女子狩猎,她们的营地单独安排在一处,同样竖起了高高的旗杆,与主营地遥相呼应。
草地上,昔日温婉的大家闺秀们,纷纷除掉长裙换上骑马装,英姿飒爽的走着。
在男人们眼中,她们或许只是来找个乐子,可她们心里也会有想证明自己的地方。
无双跟凌无然在一顶帐篷内,溥遂跟着溥瀚漠在主营地。
“听说懿德公主也会来。”无双道,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装,是一套水色的骑马装。
凌无然弯腰套着自己的鹿皮靴,熟练的往靴筒中插了一把短刀:“本来这女子猎场,也是这位小公主争取来的,我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她应该在皇帝的主帐,姐姐是宏义王妃,可以去见她。”无双笑了声,随后叹气,“可惜大哥不能来。”
凌子良有不少事要做,不管是南面乌莲寨,还是京城这边,一大堆的后续等着。
而且,她们现在的才知道,凌子良的化名良言,本身是一个有些名气的诗人,写出过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案子结束之后,也就公开了这个身份,一时间,京城的文人骚客不时就会送去帖子,想要结交。
凌无然支起腰板儿,下颌一扬:“我去那边看看遂儿,你自己去练练马,明日两人一组,你可别拖我后腿。”
“我帮你往回驼猎物总行吧?”无双朝人笑笑,心中很是舒快。
“不成,”凌无然瞪了一眼,挥挥自己的拳头,“你给我长进点儿,榻上有把轻弓,萧元洲送来的,你去外面试试,并不难。”
说完,人就迈步出了帐子。
无双好歹拿起那把轻弓,掂了掂分量,专门为女子所制,那这倒也轻快。想了想,她还是走出帐子。
正是黄昏时分,营地被染成暖橘色,不知何处传来女子欢快笑声,都在等着明日的正是狩猎。
她沿着营地的围栏往前走,想找一处安静地方练箭,至于马,她已经被凌无然带着,练了一个多时辰。
往前走了一段,是一处平坦的河谷地,一条河流缓缓淌着,像银色的丝带。
无双拿着弓用力拉了下,然后松开,空弓弦嗡的震动着。
“我来教你。”身后一道声音。
无双回头,几步外,年轻郎君风中玉立,官袍衬着英挺的身姿,松柏一般。
“这里是女子营地。”她不禁开口提醒。
“知道,”龚拓走过来,伸手从无双手里拿过轻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然我去哪里找你?”
作者有话说:
准备努力冲完结。
第75章
傍晚的风微凉, 刮过草地,嫩绿的草叶齐刷刷往一旁倾倒,不知名的小野花点缀其间, 像一条柔软的毯子。
两丈外,立了几块箭靶, 是用来给女子们练箭所用。
“你隔得太近了。”龚拓眼里丈量一下距离, 这样射箭,干脆拿箭头直接插到箭靶上得了。
无双当然知道隔得近,可她不是不会吗?拉弓需要力气,搭箭需要准头儿,两样齐来她怎么控制得住?
“别看了,往后站。”龚拓见无双有些泄气,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找到合适的距离,算着以她的臂力, 刚好能都射到靶上。
“那,”无双开口, 有些没信心, “猎物也会跑,不像箭靶这样立着不动。”
龚拓握着轻弓, 两条长腿微分,脊背笔直:“对, 这个我后面教你,现在先学射箭。你不想明日空手而归吧?”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 落在他的脸上, 果然眉目出色, 每一处都是正正的好。
“我姐会, 我到时候可以跟着她。”无双反驳。
龚拓瞅她一眼,轻轻一笑:“那你打算跟你姐一辈子?你自己学会了,再有狩猎也不担心。”
他眼神认真,稍使臂力便将轻弓拉开,一枚羽箭搭在弦上,指尖一松,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破风而出。眨眼不到的功夫,箭头已经钉进靶心,箭尾的震动的晃着。
无双心中不由赞叹一声,好箭法。
“你了,”龚拓把箭往无双手里一还,看进她想退却却又跃跃欲试的眼中,“我试了下,这个距离你完全可以。”
无双看去箭靶,估摸着约有五丈远,加上光线变暗,总觉得有些困难。可她还是站去了龚拓刚才的位置,然后举起轻弓,手里拉开弓弦。
“身子侧一些。”龚拓上手,掰着无双僵硬的肩膀。
无双就跟个木偶般转了下,一直拉着弓,让她两肩发酸,银牙咬紧告诉自己坚持。
“还有这儿,”龚拓手指敲了敲无双的腰,“太软了。”
三个字说出口,两人俱是一愣,盯着彼此神色各异。软腰,他以前很是喜欢她那儿,会拿捏在手中,一遍遍的琢磨。
“我是说,你得挺直腰,后背这儿才能有力。”他赶紧道了声。
无双哦了声,随后按着人的指导,一步步的做着:“这样?”
满天的晚霞渲染,女子修身骑马装,手握弓箭,脸蛋儿认真的绷紧,英姿飒飒。
龚拓没有见过这样的无双,他养着她的时候,更像一只美丽的雀鸟,全是按照他的心意来。以前对她,他是对自己所有物的宠爱,如今,他对她的是欣赏与珍爱。
“对,”他站在她的身后,鼓励一声,“还有这里。”
他攥上无双拉弓的手,带着她继续拉得更开。
“松手。”他道了声。
闻言,无双捏紧箭尾的手一松,羽箭从她握着弓身的指缝间窜出,擦着风声,箭朝着箭靶飞去。
她紧张的看着,心里希冀的能够射中。
下一瞬,箭钉在了靶子的边缘,只差那么一点儿就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