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之后,宋夫人先去拜会了主持,无双跟着一道。找了机会问那小太监的事,主持表示从没有这号人来过。
无双心中更觉诧异,一想小德子是女子,想来名字也是假的,主持不知也是正常。
待到半夜时分,房门忽然被敲响。
无双惊醒,撑着身子坐起,看着门扇:“谁?”
“姑娘,”是阿勤的声音,带着焦急,“小王子丢了!”
“你说什么?快进来。”无双还未彻底清醒,闻言彻底怔住,完全没反应上来是什么意思。
阿勤推门进来,快步到了床前:“小王子不见了,姑娘快回去看看罢。”
“丢了?”无双不敢相信,明明离开猎场的时候,溥遂还缠着她要和她来大佛寺,怎么就丢了?
她赶紧从床上下来,因为太急差点没站稳而摔倒。
“怎么回事?”她慌乱的抓着衣服往身上套,可是昏暗中,怎么也找不对地方,急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阿勤忙接过衣裳,帮着给人穿上:“不知道,来传信儿的人说,进城门前,还看见小王子从马车伸头出来。回到驿馆时,就没见着人,起先以为是他自己先跑进去了,后来找的时候,就再没找着。”
无双身子抖得厉害,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溥遂才五岁,真被拐走,要去哪里找?二姐和姐夫该怎么办?
子夜后的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在黑暗中疾驰,朝着京城的方向。
车里,无双眼圈发红,懊悔自己该带着溥遂去大佛寺的,说不准事情就不会发生。
来报信儿的人说,这件事皇帝已经知道,现在下令封闭了京城,正在全城搜查。
回到驿馆时,正厅灯火亮着,凌无然娇小的身影坐在宽椅中,颓然无助。
“姐!”无双跑进去,一下蹲在凌无然面前,抓上人的手。
凌无然木木抬脸,两行泪自腮颊滑落,嘴唇抖着:“无双,我把遂儿丢了……”
话未说完,人已泣不成声。
“没事的,遂儿那么机灵,我们会找到他的。”无双心疼的抱着凌无然,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她知道,凌无然只是假凶,心里其实比谁都脆弱。装出一副谁都不敢欺负的样子,用来武装自己而已。
凌无然放声大哭,趴在无双的身上,害怕、委屈、迷茫……
“无双说得对,”凌子良摇着轮椅过来,他也是从天黑一直待到这时,“知道你着急,可是也得顾及自己身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无双一愣,看去凌子良。
对方叹了一声:“无双,你好好照顾无然,她有了身孕。回京路上突然不舒服,找了御医才知道。”
“如果遂儿有事,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凌无然满脸泪痕,眼里无尽的哀伤。
如果一个孩子的到来,是让她失去另一个,那么她宁可选择不要。
“别乱说话,”无双将泪水忍在眼眶中,帮着凌无然顺背,“这不咱们可以想办法嘛,你现在可不能乱。”
“什么办法?”凌无然现在失了心神,脑中一片混沌,“王爷和二哥一直在外面找,有消息他一定会让人回来告知,可是……”
可是没有,一点儿的消息都没有,证明溥遂的丢失,丝毫线索都没留下。
一个活泼的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无双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这样,大哥这边可以让人去底下打听,明面上官府查不到的东西,大哥这里有门路的。”
这是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溥遂已经被带出了京城,正在往哪里送走。若是肉票,量谁也不敢绑宏义王的儿子,有可能是碰上拐子。
凌子良点头,眼中一亮:“无双说得对,乌莲寨能用得上,我现在让人去办。”
他有一条自己熟悉的黑.道儿,会与那些暗处的事情打交道,这也是一个办法。现在什么都要试一试,尽快把孩子找回来,不然拖得越久,就越难办。
凌无然现在有孕在身,无双和凌子良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影响到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事情摞在一起,越乱越乱。
好歹劝说,无双扶着凌无然回了卧房。
驿馆的每个人俱是小心翼翼,哪怕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
无双端了热粥,想让凌无然吃一点儿,刚走到床边,就听见人的悲伤啜泣。孩子是父母心头肉,怎么会不难过、不担心?
那些拐带孩子的就该千刀万剐,将一个个好生生的家搞得不成样子,家人伤心欲绝。
无双怕凌无然偷着跑出去找孩子,就在外面坐着一直到天亮。
这时,溥瀚漠从外面回来,屋里的姐妹俩不约而同跑出去,往人身后看着。可是,没有孩子的身影。
凌无然扛不住,身子软软的顺着门板滑下,晕了过去。
“姐!”
“阿然!”
溥瀚漠抱住妻子,高大坚强的汉子红了眼眶,满脸的自责,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双赶紧跑出去找郎中。
屋里弥漫着沉闷,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低着头。
内间的卧房,郎中正在替凌无然探脉,小心翼翼。到了外间才小声告知,说凌无然思绪不稳,加之她本来身子就弱,如今是孕初期,更要好好调理。
接着,郎中开了安胎的方子,又给了一副安神药,这才离去。
凌无然还在昏睡中。外间,溥瀚漠便说起外面的情况,说是找了一夜,愣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凌子良叹了声。
溥瀚漠很是自责,宽大的手掌握成拳头,狠狠往墙上砸着:“是我不好,没看住遂儿。”
“姐夫不要如此。”无双赶紧想劝,眼看着人的手背流出血,“你们别急,我出去打听一下。”
“你去哪儿打听?”凌子良问。
“恩远伯府,”无双轻轻道,眼看凌子良皱眉,又道,“伯府每年都会买人入府,通过人牙子。我想那些人牙子会不会知道什么?”
溥瀚漠看过来,浓眉拧着:“有劳小妹了。”
“应该的。”无双颔首。
时隔两年,再次站在恩远伯府外,无双一时另一种心境。事不宜迟,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办事才是正经。
秋嬷嬷亲自出来接人,说是宋夫人已经等在正厅。
无双现在是凌家二姑娘,再不用像之前那样进出只能走后门,她从正门而入。
而宋夫人也像接待贵客那般,将地方放在正厅,以示对来客的重视。
无双走进前厅,对着正座上的宋夫人就是深深一礼:“无双见过宋夫人。”
“我也听说了,这才进门儿,想着过去看看,”宋夫人忙伸手轻托无双双臂,指着一旁,“快坐下。宏义王妃现在怎么样?”
无双轻移步子,坐去座上:“姐姐才睡下,昨儿等了一整宿。我过来,是想请夫人帮个忙。”
“世事难料,你也不用急,”宋夫人安慰一声,挥手让婢女上茶,“说罢,我能帮你什么?”
“谢宋夫人。”无双道声谢,这才说明自己来意。
宋夫人恍然的嗯了声:“这样啊,你想问那些牙婆能不能知道小王子下落?”
“是。”无双点头。
宋夫人垂下眼帘,手里攥着佛珠:“与府里交道的这些牙婆,都是知道底细的。你这样说,我便让人去叫她们来,你自己问问。”
说着,就给一旁秋嬷嬷是了眼色。后者不敢怠慢,赶紧小跑着出了厅门。
“你先等一等,这边马上就叫人过来,”宋夫人收起佛珠,将茶盏往无双手旁推了推,“世子负责这件事,等他回来,你也问问他。”
无双感激的冲人一笑,道了声谢。没想到有一日,她和宋夫人之间,可以这样平和的说话。
至于龚拓,一直负责北越使团的事,这次溥遂不见,他应当压力也会很大。
约摸着不到半个时辰,秋嬷嬷已经领着三个牙婆进来厅里,顺着也把门给关上。
牙婆们只当伯府又要要人,个个脸上带笑,见到另两个同行时,又起了诧异。就算要买人,也不用三个都叫来。
宋夫人喝了茶,帕子拭拭嘴角,开了口:“平时府里要缺什么丫头小厮,都是从你们这儿要人,今日是有另一桩事,办好了同样有重赏。”
三人一听,喜笑颜开,忙道声夫人尽管吩咐。
宋夫人和无双相视一眼,无双会意,便走到牙婆们面前。
“我想问三位妈妈,”无双开口,往人前一站,“可知道那些几岁小孩子,要买的话该找何人?”
三个牙婆一听,相互之间看看,其中一人道:“姑娘,是有做这种卖孩子营生的,但我们不做的。”
“是这样,”无双见人不说,知道要往外放点好处,“家里有稚儿丢失,我们想寻回,几位妈妈门路广,可知道什么?如果能给出线索,什么报酬我家都会给。”
报酬这个东西,有恩远伯府在这儿,牙婆们知道定然丰厚。于是也就细问起来,想寻的孩子是何模样?她们有自己的路子,会去打听。
无双不敢说丢的是北越小王子溥遂,只说是五岁稚童,后脖颈上一个豆粒大的黑痣,头发微带着点儿卷。
牙婆们记下,表明出去大门就去打听。
“等等,”宋夫人将人叫住,补充了句,“这件事嘴巴都紧着,谁若露了出去,别说好处捞不着,以后也别想再进这个府门。”
牙婆们连忙称是,这才出了门。
无双脸色憔悴,一宿没睡,今日粒米未进,脚下已经开始无力。
“夫人,”秋嬷嬷进来,弯了下腰,“世子回府。”
宋夫人道声知道,吩咐人请龚拓来这边,转而看着无双:“等牙婆那边有了信儿,我就让人找你。行,你和世子说说罢。”
说完,人就绕过照壁,从后堂走了出去。
前门这边,龚拓一身官服,几步迈进厅来:“无双,你来了?”
他没想过无双会进伯府的大门,看到她俏生生站在正厅,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大人。”无双嗓音微哑,眼底几线红丝,硬着疲倦。
“没睡好?”龚拓问,心知她过来无非就是因为溥遂的事,“还在查,现在城门那边也设了卡,但凡小儿,都会细细盘查。”
无双动动嘴唇,最后问道:“人能找回来吗?”
“这件事很蹊跷,”龚拓道,眸光中带着心疼,“根本就不知道人是怎么没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无双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坠。
“你先坐下。”龚拓手掌托住她的手肘,扶她坐到椅子上,“我怀疑并不是拐子,可能是相熟之人,不然怎会毫无声息的消失。”
无双发凉的手握上茶盏,想要汲取一点暖意,低着头问:“可是遂儿是北越人,并不认识京城的人。”
唯一熟识的也就是龚妙菡,可龚妙菡当时在大佛寺,与她和宋夫人在一起。
“不是这样,”龚拓隔着小桌,坐在另一侧,抓上无双的手握住,感受到了她的颤抖,“不是拐带孩子,是牵扯到南渝和北越的事。”
“什么?”无双抬眼,手也懒得往回抽。
龚拓皱下眉,另只手抚上无双略苍白的脸颊:“溥遂若是在京城出事,溥瀚漠乃至整个北越都不会罢休。这是一个借口,一个两国可以开战的借口。”
无双呢喃着那两个字:“开战?”
是了,有人想挑起两国的仇恨,借着溥遂这个北越小王子。那些人并不管他只是一个五岁孩童,心中盘算着他们的利益。
“谁呢?”无双开始头疼,好似有人拿着锥子,刺她的脑颅。
龚拓摇头,这也是他的猜测,虽然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但是是谁他还不知道:“你一定要注意,身边的人谁也不要信,不管是哪国的人。”
恍然,无双想起,在西镇马场的时候,龚拓给她送了一把轻巧的匕首,就曾这样嘱咐过她。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为何要杀了他?”昏暗的室内, 隐约可见两个身影,说话的是站立的人。
墙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身形略显佝偻, 闻言冷哼一声:“那你还想放回去?他虽然是个孩子,但是机灵得很, 怎么保证他没发现什么?”
站立的人一默, 声音几分不忍:“他喂了药一直睡着,不会知道。”
“你是不是把以前的都忘了?还记得自己是谁?”椅子上的人重重拍着桌子,嗓音苍老又难听,“我教你的,你也忘了,居然因为一个孩童仁慈?”
“毕竟他与这件事无关。”男人声音弱了下去。
“无关?那你能抓来溥翰墨还是萧然?”那人反问,而后一语定下, “不要坏事,接下来咱们就看看, 宏义王唯一的儿子死在南渝的京城,这两国会怎么做?”
“他……一定要这么做?”
苍老的声音桀桀笑着, 难掩阴冷的得意:“两日后就让世人亲眼看着, 北越小王子的尸首飘于护城河上。瞧,这是南渝保护不力。”
男人再也不说话, 推门走了出去。
。
伯府,安亭院书房。
书案上摆满了纸张, 桌边的地方突兀的搁着一个小碟,碟子里不是吃食, 而是装着好看的玛瑙。
正是在猎场时, 龚拓由河底里摸上来的那些。
只见他手里攥着一方砂纸, 正在细细打磨手指尖的玛瑙, 想要将突出的地方磨得圆滑。
阿庆把送来的信小心放下,便往人手中看去。外面翻了天,连皇帝都惊动了,满城的在寻找北越小王子,他的主子如今在这边闲适的打磨珠子。
“你觉得是拐子所为吗?”龚拓问,眼皮掀了下。
阿庆心里细细思忖,而后回道:“小的倒知道,拐子偷的孩子大多是穷苦人家的;富人家孩子他们多半不敢,更何况是北越的皇族。”
那么多看守在,拐子不会那么不长眼。
龚拓嗯了声,视线留在珠子上,又问:“那么,为何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有仇嘛。”阿庆脱口而出,后知后觉的往主子看了眼,赶紧闭了嘴。
龚拓捏着珠子,放回小碟内,琢磨着这两个字:“有仇?”
和谁的仇?溥翰墨的,凌无然的,还是他龚拓的。
这时,宋夫人进了书房,手里握着一本册子。
阿庆有眼色的说去泡茶,便离开了书房,留下一对母子俩。
“母亲来了。”龚拓淡淡一声,随后起身。
宋夫人颔首,她很少来安亭院,次数屈指可数。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偏得比和陌生人说的话都少。
她走去墙边椅子上坐下,把册子往桌上一搁:“那些牙婆找回来的,有不少孩子的信息,你看有没有用,回头也跟无双那边说说,别让她一直等着。”
龚拓看眼册子,应了声是,也就与宋夫人隔着桌子坐下。
他不说话,宋夫人往他看了眼:“你想要娘做什么,就开口。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明着是一个孩子丢了,可牵扯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