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众人都意想不到中,一卷大浪毫无前兆地浇了岸边做法的玄师满身满脸水,把他立起的香直接浇个透湿。
丢了大脸的玄师很是颓败,告诉当地灵组自己在湖中的确感觉到了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他猜测是神女湖中曾经的灵物走了岔路,变成了凶邪之物,说自己管不了这件事,拿起法器当天就离开了此地。
第二名接受委托的玄师和顾之桑一样,都是专门从外省赶来的。
那人在灵组中颇有名声,是一位玄‘六’阶的玄师,能力水准也算是上乘。
他来到后并没有立即做法,而是向当地灵组要了一支小船,自己一个人晃晃悠悠到了湖中心正上方停住,在船上来回徘徊,做法念咒。
岸边的其他人只见他脚下的船只附近的水面泛起了层层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船下徘徊。
紧接着他身子向前一挺,喷出一口鲜血后直直从船上栽了下去,掉入了湖心区。
这可把岸边人都吓坏了,连忙开着快艇去捕捞,把人救上来之后送到了当地医院,经医生检查说他破裂脏器受损,有一定生命危险。
至今第二位玄师还在医院中躺着呢。
此案的凶名直接传了出去,被灵组定为‘危险’等级,开出的报酬翻了几翻,可也没有人敢接。
直到顾之桑刚一入驻小程序,便直接把这个任务接手了。
容城的灵组给她安排了最快的航班飞湘省,还让仡辽蝉来接她。
跑车上,仡辽蝉一边把着方向盘狂飙,一边简单给顾之桑说了说「神女湖沉尸案」的最新进展。
仡辽蝉道:“本来事情不该这么赶,但是前天晚上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当地靠近神女湖的一个县城里的有个独居的大娘,晚上的时候不知道咋回事,自己一个人跑到了神女湖边……然后溺亡了。”
“附近的人发现的时候,她的一只鞋在湖面上飘,同样是没有找到浮尸,尸体凭空消失了。”
仡辽蝉说着苦笑了一声,继续道:“或许是因为官方派去的人失败了两次,没查到什么信息,一些居民吧……可能就不太信任我们了。他们没有报警,而是把当地一个很灵的神扒肓死纯础!
在谈话中,顾之桑了解到神女湖周边的小城,被称为湘省的‘沉区’。
那边小城里好多人都是当年苗寨翻新后的原住民,少数民族很多,都还保留着过去的习俗,也比较相信当地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传说。
当地也有擅长看玄学的蛊婆婆和灵媒,在当地地位很高。
仡辽蝉说:“那神耙彩钦娴睦骱Γ当天晚上就让附近的居民去养殖场买了新鲜的活羊生鸡,在岸边宰杀做法,拿着叶片把牲畜尸体裹好后拴上绳子和石头,坠入了神女湖中。”
“没想到祭品投入后没多久,那大娘的尸体还真的浮了出来!附近有拍摄视频的居民录到了全过程。”
尸体打捞上来之后,居民才发现大娘浑身浮肿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脸上混杂着痛苦和狰狞的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
做法的神八担这是神女湖中的‘河神’发怒了。
这些年岸边的百姓们越来越不虔诚地供奉k,出湖捕捞之前也不祭拜,所以愤怒的‘河神’才会将灾难降临到周边居民们的身上。
单单用牛羊牲畜祭祀,是平息不了‘河神’的怒火的,需要效仿古法开坛做法,为‘河神’献上真正的祭品。
否则以后所有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仡辽蝉和顾之桑抱怨道:“当地几十年前一直有祭‘河神’的习惯,是用活人填湖,他们觉得这样才能保障年年风调雨顺,湖面风平浪静。其实这都是古人流传下来的糟粕文化,湘省灵组创设之后就全省严禁以人为祭品,惩罚力度非常大,这才把这种糟粕的玄学习俗给彻底杜绝。”
“现在那位神八档摹河祭’,就是这个意思!一旦让她开了先河,让这种糟粕文化复兴,那其他愚昧些的地方和百姓肯定会争先效仿。”
顾之桑听的时候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
她问道:“那现在是?”
仡辽蝉说:“昨天我们的人和法医把大娘的尸体拉走了,也给附近的民众做过了思想工作,承诺了先调查,解剖,一定会尽快侦破案件,严令禁止他们举行‘河祭’,这些人嘴上是答应得好好的……”
后面的话不用说顾之桑也清楚了。
虽然附近居民们答应灵组不进行‘河祭’,但他们还是阳奉阴违,偷偷摸摸背着仡辽蝉等人接着进行仪式。
结果被蹲守在附近的组员发现了,赶忙通报仡辽蝉。
机场距离目的地有一段距离。
仡辽蝉狂奔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刚刚能看到湖畔的边缘,便看到附近围聚了不下数百人。
袅袅白烟不断往上飘,最后散在了湖面。
她一甩车尾便把车停靠在空地上,快步下了车,这时顾之桑已经能听到岸边的喧嚣和争执声了。
仡辽蝉扬声呵道:“你们在干什么?昨天都说了不允许举行‘河祭’,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还不把他们放开!”
只见几个同样赶了过来,想要稳住情绪激动的居民的灵组组员们,现在都被几个壮汉抵着堵着,一双双怀着敌意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顾之桑低声询问:“报警了么?”
仡辽蝉道:“我刚刚报了,最快也得十来分钟才能到。”
其他组员来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先惊动警署,是他们没想到这些居民会直接违抗律令,根本就不听他们的劝阻。
这时人群中有眼睛通红,神情怨怼的中年夫妻走了过来。
男人咬着牙指着仡辽蝉道:“我儿子死了,尸体现在还泡在水里不得安宁,没法入土为安,凭什么不让我们祭‘河神’?!人家大师有本事解决这件事,你们这些人就只会叫我等等,再等等!”
女人也拍着大腿,叫苦连天:
“我的命好苦哇!儿子被人不明不白地害死了,现在连把人捞上来安葬他都成了犯罪吗?我可怜的儿啊,你干脆把你爹妈一起带走吧!”
周围的居民们也纷纷开了口,带着指责的意味道:
“看你这个年轻女娃穿的也是咱们寨子的服饰啊,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河神发威啊,不平息河神的怒火,我们周边的老百姓可都是要遭殃的!”
“这是我们湖边老百姓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们管闲事!”
吵嚷之间,眼看有那种浑水摸鱼的人想要上来推搡仡辽蝉,发泄自己心中的戾气的人,顾之桑眉头一皱,伸出手拽着仡辽蝉的手臂往后一扯,躲开了对方的手。
那人一个没站稳,自己顺着惯性跌了个跟头,脸和鼻子着地直接磕在了沙地里的硕石上,发出一声惨叫。
“我,我的鼻子!!”
他捂住鼻梁的手下溢出猩红液体,眼瞧着见了血,周围的人都心头一震稍稍平静了些。
他们再度看向苗女身边那个身高还矮些的,体型还更纤细些的女孩儿时,都被她黝黑冷峻的眼神镇住了。
顾之桑从怀中摸出几颗黑白棋子,抬手甩了出去。
棋子‘砰’地砸入沙地中,发出沉闷响声,顿时把沙泥砸出几颗小坑。
周边的百姓面色一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这个手劲儿,如果棋子砸在他们身上,不戳出个窟窿来怕也是要受点内伤吧!
眼瞧着她往河边走去,一些居民仍想去阻挠她,可一伸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触碰不到这个女孩儿的衣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穿过人群。
顾之桑在河岸站定,盯着岸边穿着蓝紫色怪异长袍,带着一串串银镯银环的老妪,微微眯了下凤眼。
那老妪的身材干瘪,脊背佝偻,手中拿着一柄拂尘似的法器,身后是两个巨大的沉木箱子,以及几炷点燃的香。
从顾之桑的角度,能看到每一个箱子中都堆满了新鲜斩杀的家禽牲畜,鸡鸭鹅狗,尸体上淋漓的血浆还没干透,把箱子最上面的禽尸染得格外可怖。
江边本就多小虫,都被新鲜血液的甜腥味儿吸引了过来,在箱子上方飞个不停。
在大量家禽尸体的上面,还分别压着一只牛和一只羊。
这两只大型牲畜还是鲜活的,四只蹄子用麻绳紧紧捆住,无法大范围挣扎逃跑。
它们显然被身下其他生物的惨状死状吓得不轻,睁大眼睛满是惊恐,扯着嗓子‘哞哞’‘咩咩’叫个不停,把箱子挣得轻抖,被吓失禁的粪便不断从肛尾挤出。
老妪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顾之桑,哑声说道:“小姑娘,请不要扰了祭祀的吉时,否则‘河神’大人会生气,降怒于我们的。”
顾之桑定定看着她,半晌道:“这劳什子祭祀没必要继续了,自古以来需要活人生祭才能满足,会在河里作祟的都不可能是神,顶多是个不知所谓的邪祟。”
老妪面色一厉,“好蠢的丫头!怎么敢对‘河神’大人如此大不敬?你自己不要命,还非要拉上湖岸边所有人陪葬吗?”
她这句话落下后,顾之桑的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对此顾之桑旁若无闻。
她语气平淡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沉尸的原因,也不知道河中到底有什么,就自称神婆,说自己可以解决此事,难道你就不会羞愧么?”
老妪神情一顿,眼中露出一丝不以为意。
她确实不知道湖面下是什么,但她从小就听长辈和同门说过,这神女湖底下是有东西的。
既然有东西,那就拿‘祭品’上贡呗。
事实证明她猜得也没错,这不昨天才往湖里投了些牛羊,那具消失在湖中的女人尸体就浮上来了。
顾之桑确定这老妪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坚信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后,有些啼笑皆非。
她声音冷淡道:“你们如何地相信湖中有神,相信只要祭祀就能平息一切,这我都不管。但你们要祭,就自己滚下去,而不是拿无辜人的生命来为你们的愚昧买单。”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神婆脸色大变。
“你,你想干什么?!”
顾之桑走到了两座大箱子跟前,刚一靠近,浓重的血腥味儿便一股脑地往她鼻腔里钻,那股味道直让人胃里作呕。
她抬起脚便踹在了木箱的侧壁。
接触面发出沉闷响声,紧接着那足足有一米多高的箱子轰然侧翻,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上面的牛羊摔在地上,发出惊恐的叫声,箱子里的肉块和牲畜尸体也都洒了出来,往外溢出。
两个箱子接连被顾之桑踹翻之后,人群中的仡辽蝉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箱底露出的东西,“那,那是?!”
只见其中一个箱子里上层的东西都洒出后,最下面五花大绑的人便露了出来。
那是个大概五六岁大小的孩子,双手双腿蜷缩着,嘴巴上被死死封住胶带,满脸满身血糊和动物的毛发,闭着眼睛挣扎的幅度很小,发出的声音更是极其微弱。
顾之桑把她抱出来,撕掉嘴上的胶带给她擦了把臭烘烘的血浆后,才能勉强看出这是个头发都黏在一起的短发小姑娘。
而另一个箱子的最底下,也是一个小孩子。
他的身体软软倒在牲畜的尸体上,闭着眼一动不动。
顾之桑把他抱出来后,发现这个男孩儿的情况很危急。
两个孩子都在箱子里被重重压着,呆了很久,久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仅有丝丝缕缕的氧气能穿过层层缝隙被他们吸入鼻中。
再加上箱子上的活牛羊的叫声,更是淹没了箱子里他们的细微动静。
恐怕再晚一些时间,不用神婆把他们抛入神女湖中,他们就要因为缺氧窒息而亡了。
顾之桑没有随意去动他,脸色冰凝回头问道:“有医生吗?”
自从箱子底下出来两个孩子时,周边不少声讨看戏的居民便都吓到了,场面一片寂静。
他们确实不知道这些祭品中,竟然还有俩个娃娃!
神婆可是说祭祀要沉箱的,那箱子里的两个小孩儿岂不是要被活活淹死?!
有个女人小声开口道:“我之前学过医护,考过证书。”
“你来。”顾之桑站起身时,衣襟前和双手都被动物的血液染得通红,“阿蝉,叫救护车。”
仡辽蝉面带怒色,狠狠瞪了一圈周围的人后点头说好。
嗅着自己一身的味道,顾之桑的心情不太美妙,冷着一张凝白的面孔扫视了一圈,扯出一抹笑容:
“这两个孩子要是死了,在场的大家都出了一份力。”
“唉你这个女孩子说的什么话呀,我们又不知道……箱子底下还有俩大活人,我们一直以为只有牲畜的!”
“神澳阏馐亲龅氖裁词虑榕叮这是犯法的!太吓人了,这俩娃娃你从哪里弄来的?”
“……”
听到顾之桑说他们都是共犯,不少看戏的人不乐意了,纷纷表示自己是无辜的,开始声讨起神婆。
也有部分人神情闪躲略显心虚,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只有那对死了孩子的中年父母情绪最激动,看着顾之桑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就像是在看杀子仇人。
“你为什么要坏了我们的大事?你没有亲人父母吗?以后不会有孩子吗?死了不给他收尸……”
顾之桑冷声打断了这一句句看似有理的指责:“那这两个被当成祭品的孩子呢?他们就该死么。”
被质问的中年夫妻气势一弱。
男人咬牙道:“是他们爹妈自己卖了他们,这两家人愿意!你个哪里冒出来的鳖犊子敢管老子家的闲事,知道我家在湘省是什么成分……”
他话还没说完,便像被一记无形的巴掌直接扇得踉跄,‘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脸颊迅速红肿鼓得老高;
话没说出来,一张嘴吐出几颗破碎的牙齿。
就在这时,远处终于响起了鸣笛声。
出警到达目的地的警员们刚一下车,便看到了满地的血浆,动物尸体,以及躺在地上的两个红彤彤,昏迷不醒的孩子。
他们变了脸色:“都干什么呢?!这里怎么回事?”
――
待当地警署赶来把相关的死亡男孩儿父母,神婆,以及部分参与此事的人都扣押起来后,两个小孩子也被送去了医院。
顾之桑没有立刻去警署,而是跟着仡辽蝉就近找了一家民宿,去洗净了身上的血污。
她穿着睡袍擦拭长发时,房间门从外面被敲响了。
打开门之后仡辽蝉捧着一套干净的少数民族服装,说道:“桑桑你先穿这个吧。”
“好。”
等顾之桑换好衣服,准备重新去当地警署时,看到她从房间出来的仡辽蝉满眼惊艳,感叹道:
“桑桑你皮肤好白,好细腻,你要是在苗寨里绝对是最受小伙子们倾慕的姑娘。”
顾之桑浅浅笑了一下,“走吧。”
当他们再次来到警署时,隔着玻璃能看到羁押的室内有警员在给那对中年夫妻做思想教育。
“你们的想法和行为都非常危险!这是犯法是杀人,这件事之后肯定是要对你们进行量刑处理的!”
夫妻俩还在嘴硬狡辩:“我们是花了钱的,是那两家人自己同意了卖孩子的!”
“这就是贩卖人口,你们不用狡辩了。况且你们在湖边聚众宣传封建糟粕,屡次阻挠警方正常办事,这些都是很严重的行为。我们明白你们的心情,可这都不是你们违法犯罪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