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钱,她养得起!
“但是我也不知道那间铺子有多大,能不能住下,所以不一定包吃住。”
“噢!!!”全军欢呼,很快大家又安静安静下来,差点忘了这里是皇宫。
一名宫走过来:“请问前面可是东望州的秦姑娘?”
田黍走上来:“是秦姑娘,我奉殿下之命,护送秦姑娘出宫。”
意思就是,对面即使是皇后,都不能拦着。
因为琅抟殿从不与中宫有任何来往,皇后的面子都不看,在这后宫基本可以横着走了。
小宫女惊讶抬头,看看田黍,看看秦东篱,这就走了?
“怎么回事?”锦贵妃见他们磨磨蹭蹭,等不耐烦,自己过来了。
小宫女赶紧转达:“娘娘,秦姑娘要出宫去了?”
“现在?”锦贵妃愕然看向秦东篱,“这才进宫住了一晚,怎么就匆匆要走?”
锦贵妃身边有很多宫女太监,秦东篱有点毛骨悚然,她悄悄后退半步:“就,外面有事。”
客客气气的,在秦东篱的眼里,生活在宫中的人,都有一个初始标签——历史人物。
昨晚和禁军聊过,才渐渐接受他们存在的事实。
不会是,现在也要继续和新的人聊吧……
锦贵妃长得真是好看,秦东篱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想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秦东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什么叫雍容华贵啊!!!
这算是,见家长了吗?
“秦姑娘,本宫是竞儿的母妃,”锦贵妃一开口,旁人都傻了,贵妃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她还说,“你们的事本宫多多少少知道些,你别紧张,找你呢,就是想邀请你到他母妃那里,聊聊天,喝喝茶。”
“……真的吗?我不信。”
锦贵妃:???
其他人:?!!
就连田黍也侧头看她,东家,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啊!
秦东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不不,是误会,她没有想拆台的意思,真的是被锦贵妃的美貌和声音迷住了心志,下意识说出声了。
然而锦贵妃没有因此甩脸子,或者向她施压——贵妃娘娘也不敢,只能叹气:“是,但请你的目的,还是跟竞儿有关。”
她说着说着,开始抹眼泪,神色哀戚,不是做戏的:“他自幼有自己的主意,除了每天来请安,几乎不与本宫亲近,便是他离家出走,本宫也想不通理由是什么……”
“秦姑娘!”她此时仅仅是一位绝望的母亲,拼命想要抓住秦东篱这根救命稻草,“秦姑娘,本宫听不懂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竞儿离家出走前,留下那一堆奇奇怪怪的文字和符号,本宫也不太懂,想找你来看看。他说他出现了幻觉,是真的,还是吓唬我们呢?”
“现在他回来了,本宫不敢在他面前提,秦姑娘你行行好,本宫这个做母亲的,就是想知道他这些年都在想什么,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家出走。”
秦东篱去了。
好奇,卫竞写了什么,为什么说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给田黍使了个眼色,锦贵妃立马说:“中午之前,本宫一定放人。”
田黍这才松了口气,跟上去。
锦花殿不同于琅抟殿的冷清静谧,它宫人如云,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花簇,永远都有绚烂多彩的颜色。
锦贵妃命乳娘把一个棋盘大的盒子摆出来,里面全是写了字的纸,发黄的程度各有不同,是积攒了许多年的。
“这些都是竞儿写的。”锦贵妃坐在她对面,又恢复了平静,端庄大气,待客周全,“去把新做出来的糖果点心和陛下赏赐的贡茶拿出来。”
秦姑娘可是跟过山风有交情的人,锦贵妃必须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排面。
这样,就算陛下问起来,自己也能说得过去,真没有苛待过她。
“谢谢。”秦东篱对把精致好看的香甜点心和芳香四溢的贡茶放到她面前的宫女说,又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纸,全是简体汉字,不用说出自谁手了。
那张纸上是熟悉的一首诗,王维的。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不看不知道,这才看了一句,秦东篱的鼻子就发酸了,明明是大家都没有感情地朗读背诵的诗句,放到这里……
“唉——”
秦东篱一叹气,锦贵妃就紧张起来,她起身去看让秦东篱叹气的内容,这诗她还记得,因为写的是“思亲”,高兴了好多天。
“噗——”秦东篱刚刚酝酿出来的伤感,看到后面两句忍俊不禁,看出来了,卫竞这人是真的乐观。
锦贵妃跟着看下去,站在她们身后的乳娘也被吸引过来,伸头要看。
【遥知兄弟在答辩,拍毕业照少一人。】
落款是某年的重阳节。
今年,他们是一起过的重阳。
抱着去看卫竞还能产出什么自我安慰的“艺术”,秦东篱从盒子里捡起了下一份手稿。
【白首为_,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白首为功名,可是卫竞没有写功名,涂成了一条小线段。
可是他的“白首”不是因为功名,只是想回家,回真正的家。
抚上这张纸,字迹和前一张对比,好看了一些。
“这是竞儿去年写的,前一张,是好多年前了,他那会儿才十三岁。”锦贵妃对卫竞的慈爱都在话里,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是他,出走前一天留下了的。”
秦东篱接过锦贵妃递来的新纸,上面页首是一行大写加粗的字——
【刀削面机器人的设计】
什么什么?
下面是熟悉的格式,姓名学号班级老师学校……
这是卫竞的论文吗?他们学机械的论文课题,这么、这么朴素这么生活化吗?!
秦东篱又看一眼那个学校名字,他们原来离得那么近,近到连一站公交的距离都不到。
“贵妃娘娘,后面的呢?”
锦贵妃忽然有些头冷,秦东篱果然知道后面还有。
作者有话说:
秦老板:参观了,也就是个普通皇宫。
十二点见~
第52章
◎你忽悠人的样子真像洪先生◎
勤政殿在朝堂之后,比朝殿矮一点点,汉白玉石阶上站着一人,高大清瘦,不穿官服。
卫竞跟随桂三走上去,听桂三向那个人行礼:“太史令。”
“阿桂公公。”太史令回以一礼,又对卫竞点头,“小殿下。”
三人一同进殿内,面见皇帝。
殿里除了皇帝和王极,还有一个人,年纪和卫竞相仿,眉眼比卫竞更显冷峻,嘴和耳朵的形状跟皇帝如出一辙,他的面前是一盘棋,对面是召他们过来的皇帝。
摆在一起看,更像了。
桂三上前:“陛下,小殿下来了。”
皇帝看一眼对面的年轻人:“你兄弟二人鲜少见面,如今都长大成人,该多走动走动。”
下棋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棋子,起身走向卫竞,行了一个兄弟间的礼:“弟弟。”
“……”卫竞不会管这些同父异母的孩子称兄道弟,“叫我卫竞吧,卫意。”
殿内有人讶异,有人已经习以为常。
皇帝就是那个已经习惯的人:“竞儿不是针对你,他对其他人也这样,你不要在意。”
卫意:“儿臣知道。”
“这盘棋先不下了,我们来谈谈东望州法天教的事。”皇帝拍拍手,到了书桌前,招呼他们四人一起坐下。
“过山风以东望州为中心据点,开始在东南一带严整淫祀之风。”皇帝问卫竞,“竞儿,这件事是你和秦东篱发现的苗头,对于民间鬼神传说的信奉一事,想来能说几句。”
卫竞还是老样子,多的他不敢说:“理想是理想,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我只能针对法天教的事发表一些看法。”
所有人都看着他,“根据我在法天教太阳部担任从事的经历来看,他们的教派能成一定的气候,离不开背后知州的推波助澜,和富商的鼎力相助。”
“最重要的是,人民的愚昧。”
皇帝的表情动作不大,但卫竞看出来其中的意思——不同意。
“一个瓶子,里头空空的,倒进去清水就是清的,倒进去泥水就是浑浊的。”
“倘若一个瓶子里有清水,再往里倒泥水,就会有溢出的现象警告;”卫竞看向他的皇帝爹,“如果装了清水的瓶子里有一粒种子,往里倒泥水,虽然水变浑浊了,但种子长得也更快了。”
“一粒种子吸收了水分,消化了泥中的养料,瓶里剩下没用的东西,会被它日益强劲的根须锁住,往上,开出花,源源不断地给它提供清水和泥水,最后这个瓶子会结出果实。”
“世界上没有哪个瓶子里的水是绝对清澈的,所以种子的存在,非常重要。”
这一粒种子可以说成是人等待启蒙的思想意识,卫竞想要表达的一点,就是开启民智。
皇帝的脸色没变,但眼神已经锐利起来:“所以自然书肆给读不起书的书生送书,送笔墨纸砚,给农民送日历识字?你们在东望州偷偷摸摸搞这个,当地士族豪绅一旦发现,势必容不下你们,还会牵连更多被书肆资助过的人。”
“这只是我的一点浅析,”卫竞两手一摊,“您不如听听别人的看法?”
皇帝沉声道:“法天教的高层就是因为读的书太多,受到了前朝的影响,才生出这等狼子野心。”
卫竞锐评:“片面的。”
殿内又一次陷入沉默中,其他人完全说不上话,只顾着看天家父子两个吵架。
皇帝:“你还太年轻,要——”
“每次您让我发表自己的观点,我都真诚地给您说了,”卫竞起身,他没有别的办法,他是学机械的,不是政治家,“这就是我看问题的角度,又没有否定您的任何一个政策,天下是您做主,我多说两句也不会改变您,那我说什么您听着就完事了。”
“不是想要了解我吗?一无聊就在那里研究我,一个劲地问问问,我说了您又要在给我讲道理批驳我,我是来听你讲道理的吗?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就聊到这吧。”连敬词都不用了,卫竞丢下话就往外走。
桂三赶紧追上去:“小殿下!”
卫竞:“滚。”
“我说什么你听着就完事了……”
“我是来听你讲道理的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这些话,就像有回音一样,萦绕在大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现场里,除了太史令和卫意,大家都习惯了。
原来,陛下除了要被御史台骂,回来还被殿下……这是真的受宠啊,但凡换个儿子,都不敢开这个口。
“意儿,此事就由你和王极跟进了。”皇帝头疼地按揉额角,不是他不想理解孩子,是怕自己一旦表现出哪怕一点的支持赞同,卫竞能说出更让士族逆反的话。
可惜,卫竞太犟了。
唯一让他松口气的是,卫竞对皇位没有兴趣,最做官也没兴趣,现在不是让他变法的好时机,还需要再等一二代才行。
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的直觉就是,竞儿浅谈到的部分理念,在未来会有实现的可能,只是人还不够稳定,把握不好其中的一个度,对自己要追求的东西也不够精确,看似选定了一条路,实际这条路上落满了霜雾,迈不出脚。
思想一层,远超于当世的文治武功,偏一点,对后世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有的线,可以早早就埋好,等后人需要用到,再挖出来。
搓线的人选有了,那么埋线的人呢?
皇帝看向默默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卫意,如果不是卫竞的提醒,他都把这个儿子给忘了。
有些事皇帝不便讲,得靠本人自己悟,但是皇帝太过谨慎小心,卫竞是真的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立场——永远不会为了权贵利益站在百姓对立面,其实皇帝只要表达自己知道了,也不会让矛盾愈演愈烈。
他们永远在鸡同鸭讲,更重要的还是那个根本问题——卫竞现在的心理状态不够稳定,导致许多沟通变得无效。
记得田黍说,皇宫里的生活给卫竞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宫里的卫竞和自然书肆的卫竞判若两人。
“你怎么在这里?”卫竞看向在勤政殿外等他的田黍手底下的禁军。
禁军:“殿下,秦姑娘被贵妃娘娘接去锦花殿了。”
.
“好家伙!”秦东篱看到那一溜英文摘要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发出惊叹,连英文摘要都写出来了,小伙子英语不错啊。
锦贵妃又一次紧绷:“怎么了?!”
“没事,夸他厉害呢。”
秦东篱边看边吃,手边的盘子里只剩一块红豆饼了。
在锦贵妃的示意下,乳娘又给她换了一碟新的茶点,花生酥。
再往后是论文里的正文章节,致谢,参考文献写了几本教科书,不规范,最后还有附录——三页半的代码。
空白处还有心得,秦东篱定睛一看,花生酥也不吃了,把上面的字来来回回地读,眼里嘴角笑意尽数收敛。
把锦贵妃看得,手帕揪成一团。
【一个坏消息,这是我在幻觉中写出来的。一个更坏的消息,我发癫写的东西都比原来好,WHY?】
【没什么盼头。】
【走了,向东。】
锦贵妃:“竞儿说的幻觉是真的吗?我们还以为他故意这样,吓唬我们。”
“确实挺吓人的。”秦东篱很严肃地跟锦贵妃说,“娘娘,不能再让他回宫里了,真的很危险,谁知道他下一次出现幻觉,是不是自杀呢?”
“!!!”锦贵妃呼吸差点没上来,“你确定吗?”
乳娘在一旁听,老脸煞白。
秦东篱摇晃食指:“没有人,比我,更懂,卫竞。”
目前来说,这是事实,锦贵妃她认:“那怎么办?”
秦东篱示意她不要慌乱:“我接触卫竞这么久,完全没发现他的问题,说不定已经好了大半。不过呢,我们还需要防患于未然,您让我再观察观察,我们两个很聊得来,他到我书肆去住,我一定时刻观察他,一但发现问题和解决办法,及时跟您汇报!”
“好好好。”锦贵妃不是盲目信任她的,从东望州传回来的各种消息记录,以及陛下对秦东篱的看重,更有过山风的背景,她愿意再试一试。
虽然秦东篱出身不好,但她是过山风啊!
等到了锦贵妃点头,秦东篱心满意足:“那这样,观察期间最好不要有任何外界干扰,他以前不喜欢什么,现在您就不要和他提,要是再刺激到了,我怕我也控制不住。”
“所以这个力度,得由我亲自把控,”秦东篱非常严肃地警告她,“您和陛下,千万不要插手。”
锦贵妃犯难了:“陛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