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无从抵赖——关抒耳【完结】
时间:2022-12-10 14:56:21


  于真意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他微妙的低落:“你今天不高兴吗?”
  “嗯。”他毫不掩饰。
  “为什么?谁惹你了?”
  他垂头,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鞋尖,鼻音有些重,又发闷:“为什么杭城有两个麓江画室?取一样的名字,真他妈有病。”
  于真意从未见过他无理地生气咒骂人的样子,像耷拉着尾巴,急需挠挠下巴顺顺毛的大狗。
  她觉得有些可爱。
  “是我没说清楚,你是不是去山北区的那个了呀?我应该跟你说的,我们这个麓江,在山南区,而且我们这个画室附近有麓江大学城――”
  “还想吃蛋糕吗?”他打断她。
  于真意低头望向他手里提着的那个,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见这个包装的蛋糕。她没注意到陈觉非话语中的那个“还”字,心里唯有一个想法。
  又来一个,真要人命。
  偷偷倒吸了口气,嘴角仍挂着笑:“哇!是我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哎!”
  继而抬头,委屈巴巴看着他:“好饿哦,我以为今年没有蛋糕吃了呢。”
  眼眶无端发着热,陈觉非反应过来,她在骗他,可她也在哄他。
  他的确赌错了。麓江、鹭江,一字之差,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他霉运到头,选错了。
  可是真好,就算赌错了,就算迟到了,依然有人在等他。
  于真意看着眼前那个和顾卓航买的一模一样的蛋糕,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家手作蛋糕店夏日限定总共有七款,而这两个人居然默契地选择了同一款。
  只不过这个蛋糕因为陈觉非一路的颠簸路程,奶油有些塌方,造型也不再精致。
  陈觉非坐在长椅一端,面无表情地看着蛋糕,懊恼情绪加身,最后说:“它化了。”
  外侧奶油已经化了,但是切面依然精致而漂亮诱人,奶油上点缀着红色的蔓越莓干。于真意咬了一口,血橙慕斯的酸甜和杏子夹心的口感齐齐回荡在口腔间。这该是她很喜欢的味道,可惜一天之内体验了两次。
  于真意:“化了好,化了说明这玩意儿真是动物奶油,你钱没白花。”
  陈觉非看着她,居然还能掰扯出这个理由。
  于真意往嘴里塞了第二口:“好吃!”
  她要再吃第三口,陈觉非摁住她的手。
  “怎么?”
  “吃不下就别吃了。”
  于真意刚想说我没有吃不下,可是味蕾里的甜腻已经开始发苦。
  吃,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
  她把勺子放下:“好,那你带打火机了没,我还没许愿呢。”
  “你没许愿?”
  “废话。”
  陈觉非把打火机拿出来,点燃蜡烛,暮色浓烈,月光皎洁,这点火光可以忽略不计,却还是灼伤了于真意的眼睛。
  “我许了两个愿望。”沉默之后,于真意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无论你有几个愿望,都能全部实现。”
  像滴入油锅的冷水,只那么一滴,胸腔全部起了沸腾之意,在肚子里咕噜咕噜冒着泡,血液也像逆行而流走,又像是成群海鸟掠过海面,泛起阵阵涟漪,随之而来的是让人紧张又期待的情绪,填充在脑海之中。
  于真意吹灭蜡烛:“这句话是你说的,没实现我来找你。”
  陈觉非:“实现了就不会来找我了?”
  才不是呢。
  吃完蛋糕,两人在画室门口分开。
  “我走了,我晚上还要回去画画,明天要交作业的,不能多陪你。”于真意说,“对了,我听复读的学姐说联考一般都是在十二月的,所以高三上学期我们只能在学校里待一个星期,然后又要立刻回画室。”
  “哎――”她长叹一口气,“见不到我可不要太想我。”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他直白地问,目光灼灼。
  于真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个夜晚,要经历两次跌宕起伏,思路都变得浑浊,这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心像一片冰川漂浮的汪洋,有船来航,在一片骤雨暴风中跌跌撞撞。
  羞赧突然爬上心绪,耳根和脸颊迟钝地泛上了红。
  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下一秒,陈觉非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
  天地之间,高楼林立,万籁寂静。
  于真意以为他又要抱她,却不想他只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后就没任何动作。
  “你想抱抱我吗?”他问。
  下一秒,他又改口,“你能抱抱我吗?”
  脑袋垂着,蓬松柔软的头发鬓角被七月的炎热浸湿出汗,像雨中无家可归的小狗,敛着的眼眸里眼神黑亮湿漉。
  太可怜了。
  怎么会是这样可怜的语气呢?
  于真意想,她这拙劣的阅读理解能力是否可以将这句话解读为,你能占有我吗?
  冰川融化,船舵掀翻,心似过电,突突跳个不停。于真意踮脚,手搭着他的脖子:“那就抱抱你。”
  她笑得眉眼弯弯,手指拽着他的耳朵,“你耳朵怎么这么硬?耳朵硬的人听不进话。”
  于真意贴上来的那一瞬,陈觉非化被动为主动,脊背微弯,俯下身,额头贴着她的肩,偏头说话间,唇一下一下擦过她的颈,明明是在和她说话,可却又像伸出獠牙试探该在何处下口的小兽。这么高个儿的男生,全然把力架在了她身上。
  贴着她后颈的干燥掌心渗出了湿意,上下摩挲着她的后颈,拇指不自觉地捏着她的耳垂。
  “于真意,我有一点忍不住了。”
  “我找不到那个最佳的时机了。”
  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屈服和败落。
  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这么容易又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跳和思绪,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语,就让他理智罢工。
  那个该死的,可以让他和她在一起的时机到底在哪里?
  他找不到了。
  每一次和她的独处,不就是那个最佳的时机吗?
  他到底还要再被凌迟多久?
  咚咚作响的心跳昭示着于真意的慌乱。
  这个夜晚,她的心跳和呼吸,从未平静过。她听不懂他的话,却也知道这个拥抱带来的含义。
  “我是你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比剧烈心跳声来的更强烈的,是他炽热的祈求。
  原来控制情绪是那么的难,当理智和她的名字出现在一起,更是难上加难。
  于真意摒息,感受到他的手正渐渐松开自己的肩膀,那滚烫触感慢慢消失,于真意搂着他脖子的双臂更紧了些,声音低低似喃喃:“可以。”
  忍不住的,岂止他一人?
  ・
  宿舍的门被人从外踢开,文书颜正和谢缘圆互刮腿毛,听见开门的动静手一抖。
  文书颜:“老娘嫩白嫩白的大腿皮都要被你刮掉一层了,你丫轻点呀!”
  谢缘圆:“手抖手抖!”
  于真意失魂落魄地走进来,黑发白皮,从夜幕中走来,带着点渗人。
  文书颜腾出一只手撕下面膜:“中元节还没到呢,哪来的孤魂野鬼?”
  于真意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慢悠悠地在两人的脸上游离,突然笑得猖狂又放肆,捂着脸原地蹦Q后狂跺脚。
  隔壁女生冲进来:“啊啊啊啊――哪个寝室的热水瓶炸了!!!”
  谢缘圆揪了下于真意的屁股:“不好意思,我们寝的。”
  于真意讪讪笑着,连声道歉,把门关上。
  “发什么颠?”
  于真意蹲在两人中间,欣喜若狂:“我――”
  想了想,她羞嗒嗒地笑,“算了,秘密。”
  “......”
  恋爱和数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左右都能让人变态。
  于真意快速洗漱后爬上床,点开和张恩仪的对话框。
  【TBG:我要跟你说一件大大大事!!!】
  【张恩仪:天降还是竹马?】
  【TBG:啊,你怎么知道?】
  【张恩仪:姐妹够意思吧,在卡达克斯赏海还不忘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TBG:哦谢谢你。】于真意回的敷衍。
  【TBG:一一你说,我是你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也是我的,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呀?】
  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儿,张恩仪的语音消息才弹出来:他姥姥的,这么骚的话是陈觉非说的还是顾卓航说的啊?
  于真意:……
  骚?哪里骚?这么可爱又霸道的占有欲,这么赤诚又卑微的祈求,就是让她心动不止。她不准备和张恩仪继续聊下去了,这些游离在情爱之外的凡人哪懂得她的陈觉非有多可爱呀?
  她要自己一个人偷偷私藏陈觉非的可爱瞬间,然后一个人静悄悄地消化。
  今晚发生了很多事。黑暗中寝室的天花板像是投影仪,一帧一帧慢速回放这个不太平静的夜。
  她想到顾卓航拉住她的手,因为心跳骤然加快,说话变得结结巴巴,这种心跳加快并非来自于对未知事物的期待,而是一种害怕。
  她直觉,接下来的题目很难。她要好好掌握着分寸,不然,她很可能会失去一个朋友。可是事实证明,她解题解的很不好。
  “顾、顾卓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
  再慢热的人,再大条的人,都能看出在顾卓航眼里,自己较之他人的不同。是什么时候呢?是去游泳馆那次,还是递奖牌那次,还是......更早?
  她慌张无措,耳根烫红,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
  顾卓航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不想放过任何细节。
  她是紧张吗?更像是害怕。
  害怕自己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会让气氛尴尬,让关系变得难搞。
  他怎么可以,让她害怕呢?
  摊牌不是解决任何事情的良方,有些东西,埋藏在心底才是它最好的结局。
  顾卓航松开她,两手插回兜里,笑得自然:“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想和你说,于真意,生日快乐。”
  镜头一转,脑海中的画面又回到了她和陈觉非的拥抱。
  长长的拥抱结束,陈觉非垂眸看她:“你知道可以代表什么吗?”
  原来差生,也需要在一个晚上解决两道压轴题的。
  这也是一道很重要很重要的题,写下答案之后就没有反悔抹去的余地了,所以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那个答案有多重要。
  她回:“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他又问,声音毫无底气。
  “我真的知道。”回答坚定。
  那是陈觉非今晚上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你不可以反悔了。”
  于真意从来不觉得他是个患得患失的人,除了今天。她重重点头:“不反悔。”
  陈觉非明天的高铁票回申城,今晚住画室附近的酒店,离别前,他看着她:“于真意,生日快乐。”
  十六岁之后的每一个拥抱,都附带了童年玩闹时期没有的深意。她贪恋这份怀抱,贪恋他的体温,贪恋这朦胧又梦幻的感情。
  青涩十七岁的第一天,她得到了两块蛋糕,两份生日祝福,和来自两个少年赤诚的心意。
  她的胃只撑得下一块蛋糕,为了朋友的心意,她全然塞下。她再吃不下第二块蛋糕了,可又因为第二块蛋糕来自于自己喜欢的人,所以她费力地吃下,那甜味因为生理因素而发苦,又因为心理升起的雀跃而回归香甜。
  努力过的胃,可以塞下两块蛋糕。
  可是她的心,只塞得下一份喜欢。
  蛋糕有先来后到,可是喜欢没有。
  对于前者,她无措又慌张,对于后者,她期盼又惊喜。
  十七岁的于真意,许了两个生日愿望。
  和陈觉非考上同一所大学。
  然后,和他在一起。
  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两个愿望之间是因果关系,因为我和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所以我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但是现在,想法变了。
  不管我在哪里,我的未来如何,我依然要坚定地,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改变想法了,感情到了就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我要变坏,我要叛逆。
  恋爱吧,少女。
第41章
  黑白交叠, 天气渐凉,暑假的日子一晃而过。
  高三比高一高二开学的要早,但还是撞上了新高一的军训时间。
  再次见到陈觉非, 是九月初。全体高三生早已提前一个月开学, 彼时载着从麓江画室回来的美术生的大巴车刚开到校门口, 于真意好奇地透过车窗往外看。
  “这什么阵仗?”一旁女生问。
  师大附中的门口, 李建平和值班老师挨个检查走读生的书包。
  谢缘圆回:“检查走读生的书包,看有没有人给住宿生带早饭。”
  “天哪, 我们附中的早饭难吃的要命,还不允许人托住宿生带早饭啦!”
  “带是可以带, 但也不是这么个带法吧――”文书颜扬了扬下巴, 一车人的目光落在正被李建平训斥的小可怜身上。
  那男生大大的书包里书没几本,倒是装着七八个饭团。
  于真意幽幽感叹:“这收的是饭团吗?是人命啊......”
  车里的哄笑不止过后,学生依次下车,于真意下车的时候正好撞见陈觉非, 宽阔肩膀上随意挂着包。他一手插兜, 另一只手玩着钥匙圈,一点儿也没看路的意思。
  于真意以为多年好友变恋人这件事会让她不习惯或是不好意思,可惜没有。
  她把装着大把画具的包背在前头, 一蹦一跳地出现在他面前,手握拳顶了顶他的肩膀:“小瞎子走路不看路, 行人全责!给钱吧!”
  陈觉非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他抬头看她, 愣了好几秒,才像从睡梦中彻底缓过来的样子:“回来了?”
  于真意:“你谁?肇事者不要和受害人套近乎。”
  看出她诚心要和自己玩, 陈觉非索性陪着她玩:“行, 大白天碰瓷。车撞人, 那也是车辆承担百分之七十的责任。再说――”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眼里闪着熠熠笑意,“拖拉机什么时候开市区里来了,罪加一等。”
  他伸出手,学着她的样子:“给钱吧。”
  于真意眨眨眼,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张口就是嗲得不行的港台腔:“人家没钱钱啦。”她抓着他的衣摆,“这位哥哥,放人家一马啦。”
  张恩仪和薛理科正为最后一个茶叶蛋的归属而争吵,晃晃悠悠地路过两人,纷纷投来诡异目光。
  薛理科:“别啦了姐。又不是披着床单在床上扮演亡国公主的年纪了,怎么还玩这个,好幼稚。”
  于真意矛头瞬间指向薛理科:“谁有你俩幼稚,为了个茶叶蛋能吵一路。”
  薛理科:“什么叫为了个茶叶蛋,那茶叶蛋从法律上来说就是我的所有物。”
  张恩仪:“你们家那只二哈也是你的所有物,还不是天天往我们家跑,那它归我好了。”
  薛理科:“你少自作多情了,是我指使它去蹭你们家狗粮的。”
  张恩仪:“薛理科你真的没病吗?”
  “......”
  陈觉非揪着于真意的衣领就往校门口走,两人排在队伍的最后头:“真烦。”
  于真意好奇地问:“烦什么?”
  陈觉非垂眸,无辜地看着她:“还没和女朋友玩够呢,他们两个就来了,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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