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男难得笑了笑，“这么早找我有事？”
“有点事儿。”赵夏意不好意思的看她一眼，“不过我似乎来的太早了，等明天再说也行。”
“你进来吧。”裴如男说着让开位置，“进来说，不耽误事儿。”
赵夏意见她难得这么和蔼可亲就跟着进去了。
裴如男家院子的格局和赵夏意家差不多大小，只不过家里人多东西也多一些，所以看起来有些乱。
而在院子里一个煤球炉子正冒着烟，裴如男招呼赵夏意进来就忙过去拿起蒲扇扇了起来。
煤球炉子很快烧着了，裴如男才问，“说吧，什么事儿。”
赵夏意：“我听说安保队的都遣散回去了。”
这是昨天调查科调查后厂里迅速做出的决定并不是秘密，裴如男点头，“是。”
赵夏意便说了自己的想法，“与其找一些自己并不熟悉的人，不如请那些退伍的军人来做安保，既能保证安全又能给他们提供岗位。厂子离着军区近，想必有些舍不得部队的人能答应。”
听她这么一说裴如男一愣，就听赵夏意继续说，“即便是那些身体稍微有些残疾，却不得不退伍的军人，带给我们的安全感也优于那些人。经过这件事儿，恐怕很多人都会对自身的安全产生怀疑，若继续请他们，可能会引起工人的恐慌。”
的确，军民一心这话不能是空话。部队的初衷自然也是照顾周边的普通群众。
但部队最初办厂是为了给随军的家属一份工作，顺便解决部队一些问题，能让军官无后顾之忧。
在其他情况下或许并没有妨碍，但出了这事后再如以前一样安排，恐怕就会引起军嫂们的不满了。
裴如男觉得赵夏意说的有理，还没等她说完，她爱人耿正军从屋里出来了，“我觉得这小同志说的有道理，给谁提供岗位不是提供，退伍的军人退伍后那也是老百姓，帮他们解决问题也就是为老百姓解决问题了。”
“那回头我找书记和厂长商量商量。”裴如男无奈道，“而且这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人去。”
耿正军倒不这么觉得，“这还不好说，这事儿一声令下，就从鲁省也能找来十个八个了，还不够用？咱们退伍的军人不说一个顶个，一个顶俩也差不多了，还能给你们厂里省钱呢。”
裴如男无奈笑了笑，“就你话多。”
但赵夏意看得出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耿正军甚至自然的去提了锅放在炉子上准备做饭。
赵夏意话说到了后续怎么安排就不关她的事了，“那裴主席你们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裴如男送赵夏意出门，然后说，“这事儿甭管组织上怎么处理她，过去了就过去了，后面好好工作。”
赵夏意点头，“好。”
裴如男还想说什么最后又收了回去，摆手道，“回去吧。”
赵夏意看着时间门已经不早赶紧往供销社去了。
果然不出赵夏意所料，今天的供销社真的人不少，等着买肉买鸡的队伍从门口排到了马路边上。赵夏意看了眼没看到许沐晨，就在她以为许沐晨看着人多就回去了的时候，她的目光停住了。
她看到了许沐晨，许沐晨和许根生夫妻正站在队伍的前头，正在买肉。
而许沐晨今天不光买肉，鸡也买了一只，惹得后头排队的人纷纷打趣，“许营长，这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啊，见天的不是鸡就是肉，今天是鸡和肉都一起买了。”
许沐晨没做声，曹慧兰笑了笑，“谁家周末了不犒劳犒劳孩子，要不然你们在这排队干什么？”
说着曹慧兰又对售货员说，“再来一斤红糖一斤桃酥。”
赵夏意过去帮忙提东西，曹慧兰便把红糖和桃酥给她了，剩下的则让许根生提着。
赵夏意要接过来，曹慧兰说，“让他提着，脏。咱可不沾手。”
一家四口有说有笑的走了，排队的人就有人酸了，“这有个有本事的爷爷奶奶就是好啊，吃不完的肉。
后面就有人说道，“怎么，嫉妒了，那你得重新投胎去。不知道还赶趟不赶趟。”
另一人在服装厂上班的妇女也道，“就是，人家小赵就是命好，本事也大，你羡慕也没辙。”
“行行行，小赵最好小赵最棒，小赵天下无敌。”
赵夏意听着就忍不住乐了。
第101章
走的远了后头的动静也就听不见了，曹慧兰觑了赵夏意一眼说，“都没坏心就是嘴巴碎了点，甭搭理她们。”
“嗯，我知道的。”赵夏意笑了起来，而且他们家伙食的确是很好，哪怕不是走亲戚也没有说吃的不好的时候。
因为今天许沐晨还得去医院做复健，所以他们今天的安排还是很紧张的。匆忙吃了早饭，赵夏意便送许沐晨去军总做复健，到了那儿将人教给李维清，赵夏意又跑去医院附近的供销社买营养品，买完回来在医院楼下碰见岑美芳和许沐芸。
看到赵夏意的时候许沐芸忍不住瑟缩了一眼，似乎想起赵夏意就是个普通人能牛逼哄哄也是因为他们许家，没什么好怕的，许沐芸又挺直了腰板瞪了赵夏意一眼。
赵夏意无语，简直毛病。
岑美芳却低声训斥了许沐芸一句，而后笑着问赵夏意，“过来跟沐晨做复健？”
赵夏意应了声，许沐芸却觉得她态度不好不够尊敬她妈便开口道，“赵夏意，你……”
“你闭嘴。”岑美芳拽了她一把对赵夏意说，“你先忙，我们先回去了。”
待走了两步许沐芸又回头看着赵夏意喊道，“你别得意，你要是再害我，我跟你没完。”
赵夏意：“你大概是有被害妄想症，与其跟我叽叽歪歪还不如警告自己少做坏事。不然老天爷都饶不了你。”
说完赵夏意便上楼了，许沐芸却气的差点掉眼泪，“我不就说过几次坏话，凭什么让调查科的人将我带走调查啊。太过分了。”
昨天的事儿可是把许沐芸吓个不轻，好歹洗清了嫌疑也找到了罪魁祸首，可回到文工团又被人误解说闲话，许沐芸委屈死了。
岑美芳无语道，“要不是你之前在家属院造谣说她坏话调查科的人能把你带去？人家怎么不让我去调查？”
许沐芸自觉理亏，可又抹不开脸承认错误，只哼了声道，“妈，我才是你女儿。”
“也就是我女儿，不然的话你看我管不管你。”岑美芳顿了顿，“你哥过些天就能调任过来了，你再不老实看他怎么收拾你。”
想到许沐阳，许沐芸就忍不住打个哆嗦，“他来了又得和爸吵架。”
哪知岑美芳却冷笑道，“吵吧，就看能吵几次。”
之前的事儿加上这次的事儿哪怕不是许国盛干的，那边肯定也得把人弄走了。
但这话岑美芳没跟许沐芸说，免得到时候跟许国盛说了又闹出事来。
而赵夏意上楼的时候许沐晨已经做完了，正在那边等着，赵夏意说，“走吧，我推你回去。”
这边距离其实并不近，但营长级别又没有专属的车子所以只能走过来。
到家后就看到林小强已经将车停在门口了，听见动静曹慧兰就说，“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过去，东西我们已经放车上了。”
赵夏意笑道，“好歹让我们喝口水。”
“嗐，去了那儿你外公还能不给你水喝？”嘴上这么说着曹慧兰还是给赵夏意倒了一茶缸子水。
赵夏意喝了几口递给许沐晨，许沐晨咕咚咕咚一缸子下肚。
之后三人出门，林小强在前头开车，赵夏意和许沐晨在后面坐着。因为有林小强在，所以俩人都没说话。
倒是林小强是个话痨，免不了问起这几天服装厂发生的事儿。
服装厂大部分员工是家属院的家属，要传点什么事儿那简直不要太快。
赵夏意之前就预见了这种可能，而且这两天又被问的多了，所以这会儿赵夏意也能非常坦然的将她入职之后发生的事儿了。
只不过林小强的媳妇儿还没开始工作，所以他对厂里的事儿了解的就少，听她这么说非常惊讶，“都是军嫂还能有这么多事儿？”
赵夏意还没说，许沐晨却道，“咱们团里，团与团之间难道就一片和平？”
林小强语塞了。
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竞争，有了竞争就容易产生矛盾，远的不讲就他们营里几个连长也并不是面上那么和睦。更别说一群军官的媳妇凑在一起了，那不闹起来才怪。
赵夏意就道，“其实也就个别的老鼠容易坏汤，其他的就算有不合的地方也不会闹起来。”
不用扯得远了，就昨天调查科插手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就和谐多了。赵夏意就希望这种氛围能一直持续下去，这样她后面的工作也好开展。
三四十里的路走的还是非常快，很快车子到了农场。林小强将他们送到刘家门口，然后说，“我下午五点来钟过来接你们。”
然后人就走了。
赵夏意笑了声，手里提着东西，让许沐晨拄着拐杖走在前头。
还没到门口，刘家的门就开了。刘运为眯了眯眼，“夏意？”
“唉，外公，是我。”赵夏意忙走了过去，刘运为也笑了起来，“还真是你，你妈之前写信来说你快随军了，没想到这么快。”
目光落在许沐晨的腿上，刘运为眉头一皱，“这腿……”
“在灾区的时候受伤了，现在已经开始复健了，大夫说恢复的不错，后面应该能恢复。”赵夏意说着便跟着刘运为进去。
只不过大清早的舅舅一家竟然也不在。
赵夏意问道，“舅舅和舅妈他们呢？”
“喂牛去了，中午就回来吃饭了。”
刘运为说着摸出象棋来，目光看向许沐晨，“来一局。”
“好。”许沐晨过去，扶着桌子坐下，爷俩儿就你来我往的开始了。
赵夏意闲着无聊就出门在附近闲逛。
这边下放的人员集中住在这边，环境算不上好，屋子又矮又小，而且质量也不行，碰上阴天下雨的屋里就潮湿的很。所以刘运为除了咳嗽的老毛病身体也不怎么好。
赵夏意才走到边上，就看见一个农场的干部领着几个人往这边来了，然后后头屋子里出来一对老夫妻，朝那些人迎了上去。
赵夏意猜测，难道这老两口是要平反了？
她好奇，还有比她更好奇的，就听一个老太太尖着嗓子问道，“哟，林教授，你们这是来亲戚了？”
老太太还没回答，农场的干部便道，“林教授和孙教授平反了，他们今天就要离开这儿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虽然数字帮倒台还没多久，但就是这些天里农场就已经平反好几个人了。
所以农场的这些大小干部看到了不同之处，对这些下放的人都好了起来。态度也不像以前那么坏了。
果然干部的话得到几个人的认可。林教授夫妻突然抬头看了眼赵夏意说，“你是老刘的外孙女吧？”
见赵夏意点头，老太太夸奖道，“真是个好孩子，你跟你外公说，我们在丰城等他。”
赵夏意有些动容，忙点头道，“好，谢谢林教授。”
林教授笑了笑，眼角藏满了风霜。
赵夏意觉得她外公应该也很快就平反了。
赵夏意回转跟刘运为说了这事儿，刘运为感慨道，“十年了，他们夫妻也算熬到头了，只可惜……唉。”
想到伤心处，刘运为便多说了一句，“都是苦命人，若是她女儿人还在该多好啊。”
这就是另一个伤心的故事了。赵夏意有些听不得这样的故事，在那样的年月里一个年轻有文化的女人会有什么遭遇她根本就不敢想。
刘运为也没再说，只是下棋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在想过去的事还是在羡慕林教授夫妻。
赵夏意想，等回去她得给她妈写信问问情况，该走动的还得走动起来，早日回去丰城，外公也就彻底能放开了。
十一半的时候刘俊荣一家四口回来了，赵夏意看到了久违的大表哥，可目光落在他脚上的时候又惊愕了。
刘清杰腼腆的笑了笑，“没事儿，不要多想。”
但赵夏意看到他这个笑却是差点掉下眼泪来。
上两次来时大表哥不在也没见着，她以为大表哥会和以前一样，可没想到十年的下放生活已经活生生的将一个肆意飞扬的少年棱角磨的这么平。
她知道刘家这十年过的很不好，要不然她妈也不会时常寝食难安还会做噩梦。但赵夏意却也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感受他们的痛苦。
曾经的刘清杰是家属院里肆意又胆大包天的孩子，明明父亲和祖父都是文质彬彬的人，偏偏他调皮的要命，当初不少人都说着孩子一点都不像他们爸爸和爷爷。
现在看呢。赵夏意真的想让岁月把原来的表哥还回来。她不敢想刘清杰是经历了什么，或许是一顿毒打，或许是一顿羞辱，到了最后脚跛了，性格没了，成了这世间最常见的有些胆怯的一员。
她不禁庆幸现在革命结束了，很多人开始平反回城，外公他们一定也会平反的。
刘运为见气氛有些低沉，忙道，“都过去了，不要提不开心的事儿。”说着他对刘俊荣道，“对了，你孙叔叔和林阿姨平反了，估计这会儿已经走了，这都是好事，我们也会回去的。”
“嗯。”刘俊荣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赵夏意身上没说话。
赵夏意问刘清杰道，“表哥，我听说可能会恢复高考，到时候你会参加吗？”
“恢复高考？”满屋子的人呢都很惊讶，就连许沐晨也看向赵夏意，简直不敢相信赵夏意能如此的信口开河。
许沐晨虽然也觉得高考早晚会恢复，可因为没有确切的消息，所以他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就是赵夏意也从没跟人说过这事儿，顶多就劝人多学习。
没想到今天直接说了出来。
刘俊荣格外的激动，看着赵夏意问道，“这事儿是从哪里知道的？”他看了眼许沐晨说，“是许家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赵夏意微微皱眉，因为刘俊荣这话有些不舒服，刘运为瞪了刘俊荣一眼，问赵夏意，“夏意，你跟外公说说。”
赵夏意微囧，她总不能说是她做梦看到这是一本书，然后是书里写的吧。就算她敢说估计旁人也不敢信啊。
“其实，很多事都很早就有预警了。”赵夏意说，“如果不是要恢复高考为什么要把这些教授平反，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单纯的教工农兵大学生可用不上那么多的人。这十年你们不在城里可能不知道，消息也闭塞，但我们却看的清楚，各行各业都需要人才。但工农兵大学生质量参差不齐，很多都不能胜任岗位。所以我自己觉得恢复高考是势在必行的。”
一听是赵夏意自己的猜测，刘俊荣的兴奋也降低不少，“我还以为……”
赵夏意淡淡道，“舅舅，许家是部队的，不管教育和其他的事。”
“哦。”刘俊荣有些失望。
赵夏意道，“但我仍旧觉得恢复高考势在必行，所以从年初我就一直在学习了，我觉得表哥现在学起来也好，万一突然恢复我们也算做了提前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