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赵夏意又去了许家,跟许根生夫妻说了明天一早出发的事儿,许根生和曹慧兰又是一通嘱咐,也拿出一个包来,“我们给准备了一点东西,到时候要是方便买该买就买,千万别省着。”
赵夏意点头,“我知道了奶奶,去那边开车最多十来个小时,晚上也就到了,我爸也去,您不用担心。”
“好好好。”曹慧兰哪里不知道,赵大刚作为厂长是不用去的,估计也是因为赵夏意要去当爹的不放心这才跟着了。
下午回到家赵大刚已经在炒肉渣了,除了肉渣还有咸菜,这次机械厂去的人有二十多个人,厂里直接出了三辆卡车,到时候直接开着去,但路上的吃喝却要自己准备的,等到了那儿再统一的吃食堂。
晚上早早的睡下,第二天天还没亮赵夏意就被刘丽荣喊起来了,赵夏意看了眼手表才早上四点钟,刘丽荣道,“早点集合,五点就走,不然路上太热了。”
此时八月,天气最热的时候,这时候赶路可想而知多么辛苦了。
赵夏意洗漱完,赵大刚已经准备好了早饭,爷俩匆忙吃了又拿上赵夏意准备的两个大行李袋就出了门。
大家伙是在机械厂门口集合,到了那儿的时候另外的那些人也已经到了。
赵夏意就看到了那卡车,后面车斗那里用竹竿支了架子,架子上绑上了稻草做的草毡子,赵夏意明白过来这是为了防晒的。
赵大刚说,“这次加上你一个六个女同志,另外三个你们三个就坐在驾驶室后面那一排座位上,彼此有个照应。”
赵夏意点头,赵大刚又嘱咐道,“赶路就这样条件不好,要多忍耐一下。”
“我知道了。”赵夏意现在没有其他的心情,她的心都跑到灾区那里去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许沐晨,看他好不好,只要他能好好的,她觉得什么苦她也能忍受的。
一辆卡车拉人,另外两辆装着这次要带过去的粮食和生活用品,赵夏意看着满满当当的车子,不由咋舌,机械厂可真有钱啊。
上了车,赵大刚就坐在副驾驶座上,这大概就是厂长唯一的特殊待遇了。
而赵夏意和厂里的俩大姐坐在后排的位置上,三人都不胖坐着倒是不拥挤。
车子出发,车子出了丰城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
中午时候大家在车上吃了午饭,又临时停靠一次,上厕所的上厕所。
赵夏意也人生中第一次在俩大姐的放风下蹲在野地里上了厕所。
下午赵夏意便靠在座位上睡觉,俩大姐便降低了说话的声音,让她安心睡觉。
再睁眼已经快到地方了,隔着窗户就能看到路上不少车辆来回,大概是运送物资的车辆吧。
赵夏意睡意全无,仔细的看着外头的环境,临近灾区路边不时就能看到倒塌的房屋,再往里人流也多了起来,道路也拥挤不少,随处可见受灾的群众和救灾的人员。
下午四点来钟,车子终于进了城区,入目的便是成片倒塌的房屋和破碎的道路,可想而知在过去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怎样惨烈的事情。
旁边两个大姐早就不说话了,车上的气氛很是凝重,偶尔看到受灾人员痛苦的眼神,赵夏意也忍不住一阵心酸。
车子最后在一片帐篷围成的区域停下,赵大刚和让赵夏意下了车,车子又继续往前面去了,赵大刚说,“那边就是这边临时搭建的医院区域,我们过去问问吧。”
赵夏意点头,和赵大刚一人提了一个行李袋往那边去,绕过一个搭帐篷后果然看到了医院的标志。
赵大刚说,“你自己去问。”
赵夏意便过去拉住一个志愿者模样的青年问了路,对方看了她一眼说,“受伤的解放军还在后头的帐篷,你去那边找吧。”
赵夏意道了谢和赵大刚又一路找过去,然而赵大刚和赵夏意找遍了整个帐篷也没找到许沐晨。
赵夏意有些慌了,“他会不会出事了。”
“不会的。”赵大刚冷静道,但他也是头一回来这里,对这边也不熟悉,只能再去问路,爷俩又穿过大半个城市去另一处临时医院,然而还是没有。
赵大刚见赵夏意有些焦躁难免担心,“这两处没有肯定就在最后一处了。”
赵大刚的平静和淡定无疑给了赵夏意信心,焦躁的心也慢慢平复下来。
“嗯。”赵夏意却突然来了信心,她将行李背在背上,手上提了一个,对她爸说,“爸,这里到处需要人,您和大家汇合去帮忙吧,我自己去找。”
这一路看到的场景实在太过惨烈,任谁到了这里都不能无动于衷,赵大刚自然也想去尽自己一份力。可他是个厂长的前提是他是个父亲,一切还是以自己的孩子为主,所以他只能带着女儿一处处的找。
现在赵夏意主动提出来了,赵大刚问道,“能行吗?”
现在余震已经没了,更多的是灾后重建和人员安排问题,而且这里随处都是解放军和武警官兵,所以赵大刚并不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他更多的是担心许沐晨受伤严重他的女儿能不能受得了的问题。
赵夏意点头,“能行,没问题。这一路上看来,好多比我小的孩子都在帮忙,都在努力生活,没道理他们能做到我就做不到了。我人比较自私,现在心里只惦记自己的男人,但我不能再拉着您跟我浪费时间了,所以爸爸,您去忙吧。”
赵大刚嗯了一声,又道,“找到后先听听大夫怎么说,问问他的伤坐或者躺卡车上行不行。”
他的担心赵夏意明白,无非是怕她受不了刺激。赵夏意故作轻松道,“我知道的,但我也相信他肯定没问题的。”
然而转身的一刹那赵夏意还是吸了吸鼻子。
这大概是赵夏意做的嘴勇敢的一次决定了。
她不禁看着这片千疮百孔的城市,心想:许沐晨,你在哪里呢?
第77章
赵夏意并不是个能吃苦的人,甚至是个怕吃苦的人。
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居然能为了一个男人背着沉重的行囊走在灾后的城市里四处寻找她的丈夫。
他在哪里呢?她有些懊恼,当时接电话的时候怎么就没问清楚呢?
赵夏意走过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看多了这城市之后赵夏意只有一个想法:只要你活着就行了。
她的心在走进这座城市的时候就变得沉重和悲伤,有太多的人经历了生离死别,甚至就在不远处还有个大娘哭喊着她的儿子。
在和她爸说话保证的时候赵夏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她的勇敢和信念支撑着她一步步的走,一步步的问路。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又一次问路之后,赵夏意又找到了一处医院安置点。
而且肉眼可见的,有不少受了伤的解放军来回的走动,有些甚至吊着一只胳膊还在忙碌。
赵夏意有些动容,她走过一个大帐篷,正要开口询问,就被帐篷前面一个人影吸引了。
那人身材高大,右胳膊拄着一根拐杖,左边胳膊也吊在脖子上,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凌乱的堆在头顶上,此时正在和旁边一个人说话,并未注意到身后来人。
只不过因为太熟悉,哪怕对方没有回头,赵夏意还是认出了她。
她焦灼的心终于松懈下来,浑身上下一股子劲儿也没了。她现在就想把东西都扔下,然后靠在许沐晨的肩膀上好好休息一下。
赵夏意就站在那里没动,然而当兵的感官敏感,赵夏意盯着看了一会儿,前面的男人就突然转身,然后看见了他。
许沐晨先是惊了一下,接着就往后退了两步,对刚才说话的小战士说,“快去给我找条毛巾。”
“啊?”小战士懵了。
许沐晨却顾不上形象了,拄着拐杖就朝着赵夏意来了。
而赵夏意看到他的一刹车就放了心,不就胳膊腿的受伤了吗,人还好好的,仔细养养也就好了。
赵夏意费力的提着行李袋也朝着许沐晨走去,许沐晨忙喊,“在那等着我。”
于是赵夏意不动了,眼睁睁看着许沐晨拄着拐杖靠近。在离着赵夏意一米距离的时候许沐晨停下了,他的脸有些窘迫,站在那里有些慌乱。
周边是来来往往的人,有解放军也有普通群众,他们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一对男女。
然而赵夏意根本就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了,她的心是那么小,只能容纳的下许沐晨,哪怕此时的许沐晨形容狼狈,胡子拉碴,在赵夏意看来都英俊的不得了。
“许沐晨,我可找到你了。”赵夏意才开了口就忍不住落了眼泪。
这辈子她太多的第一次都用在许沐晨身上了。
赵夏意一哭,许沐晨就慌了神,甚至顾不上想起周围的环境,直接上前想将人揽在怀里。
可左胳膊吊在脖子上,右手又扶着拐杖,许沐晨靠近了也急的要命,也忘了担心他身上味道大熏着赵夏意了,“夏意,不哭,不哭。”
大夏天的本来就热,男人晒黑的脸上满是急色。他眼中的心疼和焦急让赵夏意破涕为笑,摇头道,“嗯,我不哭了。”
人找到了是好事,她没必要哭的,赵夏意将行李袋扔在地上擦去眼泪上前抱住他,“我来接你了。”
周围有人好奇的看过来,有人羡慕有人感慨,赵夏意却不管这个拥抱是不是合时宜,也不想管会不会被人举报,她就这么想了就这么干了,“打电话的时候忘了问地址了,我和爸爸找了好几处才找到这里。”
“嗯,辛苦了。”许沐晨许沐晨只听着就知道她能自己找过来吃了不少苦。头发乱了,脸上也沾了脏东西,脸晒的红红的,用手拍拍她的后背,说,“先找个阴凉地吧,太热了。”
赵夏意便点头去提行李,他伸手想接,赵夏意笑了起来,“你哪能提啊,我提吧,我都提过来了不差这一点地方了。”
说着赵夏意提了起来,跟着许沐晨进了大帐篷。
这帐篷面积不小,只是因为条件有限,病床很少,大部分人就在地上铺张草席,有的铺了床单有的就那么躺在上面休息。
当然在这边的人都是受了伤的,他们都是在等待转移,身体好的都已经争分夺秒的投入到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了。
许沐晨进了帐篷后就往边上去了,却是一处离门很近的铺位,一张蒲苇编的席子,连张床单都没有。
许沐晨说,“为难你了,上面只说通知家里人来接,我没想到会是你来。”
听这话赵夏意不高兴了,“不是我来那是谁来?我们都结婚了,我是你合法的妻子,你说你想让谁来?”
见她恢复了小辣椒的样子许沐晨也松了口气,无奈道,“我以为他们会给我爸打电话。”
赵夏意眉头一挑,“你想他了?”
“哪能。”许沐晨知道她是开玩笑,这辈子他最不愿意见的人大概就是许国盛这个亲爹了,便说,“你来了我很开心。”
可也很心疼。
旁人不知道,许沐晨是知道的,他这小媳妇长到十九岁就没吃过苦,更别提往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来了。
许沐晨要坐下,赵夏意便将东西放下扶着他坐下,然后说,“你住在这里平时想躺下也不容易啊。”
“一般不躺。”许沐晨说,“要么大家互帮互助。”
赵夏意便打量了一眼,这帐篷里头的草毡子可不少,很多像许沐晨这样或多或少受了伤的。
只是这里面闷热,哪怕开了好几个大口子,大夏天的在这里住着实在不是好体验,对他们养伤也不好,所以才挨个打电话让人来接吧。
赵夏意问,“他们也都有人来接吗?”
“并不是。”许沐晨摇头,“下午会来车把他们接走,大部分要回驻地医院继续治疗,不能在这边继续占用医疗资源。只有军官他们挨个打电话了,若是没人来,也会和其他人一并送走。”
这下赵夏意懂了,那些战士没办法,但能做到军官的一般条件能好些,军属来了自行带离,还能减少占用公共资源,属于做贡献。
赵夏意道,“我爸厂里的车明天回去,如果有回丰城的我们可以一起带回去。”
反正养伤在哪不是养,能回家多好,反正各地也都有医院。
许沐晨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说,“我去问问,一共几辆车?”
“三辆卡车。”
在这种环境下也就不要要求什么条件了,在这里伤的太重的也没有,多半就是和许沐晨这样被倒塌的东西砸了的。说严重也不致命,总归有影响。
赵夏意这会儿才有空问许沐晨怎么伤的。
许沐晨轻描淡写的说,“救人的时候碰上余震被横梁砸的。”
他没说当时情况多么危急,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那时候正是余震,每次救人最害怕的就是碰上余震,若小还好,一旦余震高了,原本破碎的建筑物会二次倒塌,非但加重救人难度,救援的人甚至都会有危险。
然而赵夏意却不想被糊弄,眼睛盯着他说,“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许沐晨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很认真,并不是好奇,只是想搞清楚他怎么伤的。
许沐晨突然笑了一声,“都过去了,不提了好吗?”
赵夏意盯着他没说话,许沐晨笑不下去了,便开口讲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
末了还道,“你看我就是腿断了胳膊断了,因为伤口都很齐整,打了石膏很快就能好了。”
赵夏意吸吸鼻子,“那,那天的人就出来了吗?”
说完她就见许沐晨神色黯淡了,他难受道,“没有,余震后重新救人,可里面的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生命是沉重的,在灾难面前不值一提。
一场地震,多少人家破人亡。平安和顺都成了奢望。
赵夏意不敢深想这一路过来看到的情形,她只想抱抱眼前的男人,“会好的。”
她看得出来许沐晨恨自责,估计想的是他再快一些那里面的人就能活命,可天灾面前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他也只是一个人,在余震来临前能做的也太少了。
“这不是你的错,是天灾,天灾无情,你只是一个人,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做了你应该做的事,这些天你救出来那么多人,那些人肯定也都感激你,感激你挽救了他们的生命。哪怕只挽救了一个人的生命,你的付出就是值得的。我们无愧于心,就不要自责。”
许沐晨嗯了一声,终究担心影响不好松开了她,“会好的。”
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说给这片土地上的群众说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重新扒开废墟摸着里面的人冰冷的胳膊时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在废墟中被掩埋艰难的求生,甚至在施救前还和许沐晨说话,说钦佩他们这些解放军,说出来后以后想当兵保家卫国。
然而年轻的生命没有那个机会了,对方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场灾难当中,再也没有机会看看外头的天了。
许沐晨敛去心中的悲痛深呼吸一下,就像赵夏意说的,一切都会好的,起码到了现在,各处开始了后期的援建工作,这座城市再过上几年又能恢复以往的繁荣。
到了中午赵夏意拿着饭盒子跟着许沐晨去外头打饭,不过因为赵夏意是背着煎饼来的,所以赵夏意就打了一饭盒子的菜汤回来泡煎饼吃。
赵夏意把包垫在地上,将饭盒子放在上头,俩人就坐在蒲苇席上吃饭。
赵夏意拿的煎饼不少,想了想给俩人留出三顿的,剩下的给其他人都分了。